仙剑六原创后续之遗忘边际

首发嬴霏吧,快开学了,一时冲动又发到了小六总吧来,欢迎大家去嬴霏吧玩。故事背景在仙剑六两代之后,读书不多,语言匮乏,文笔有限,大伙随便看个乐子就好。要提醒的是,小六刚出的时候,衡道众很有争议,这我知道。这个文里对衡道众的观点也是我个人的观点,有失偏颇,但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三观也不同,如果有谁觉得我对衡道众的看法令人不适,忍不了请直接右上角,忍得了也请不要喷,求同存异,和气交流,拒绝任何撕、骂,谢谢配合【笑~】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7:28:00 +0800 CST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遗忘边际便随之而生,千万年来,它始终存在于天轨之尽,天道之终,沉默而忠诚地保管着六界因种种原因遗失的历史,不为世人所知……
其实,遗忘边际更存在于每个人的心念之中,使得那些尘封的故事,深埋的回忆,以及,那份初心,都有机会重新拾起……




霜天晓角·陶天野


嶙峋傲岸,狂墨泼残卷。橘井泉香仍在,杏枝曳,春风暖。
浮沉真似幻,白衣犹不染。更漏几时催去,晓色近,寒星远。


南柯子·叶柯
叶起新秋意,乔枝一夜发。为寻前路少别家,不负夭桃锦瑟、好风华。
未解情初许,和羞自不暇。千山入眼尽飞花,共我陌边携袖、赏烟霞。


临江仙·宁世临


惯看春秋今古事,人间几度匆匆。惊世醒木话峥嵘,霜华新染鬓,尘客旧相逢。
野旷青山邀共老,归来挥袂乘风。孤舟疏影伴长灯。清江明月夜,渔火漫歌声。


华清引·云清瑶


晴岚晓风碧芳滨,秀柳盈津。彩云不共霓羽,瑶台月照邻。
欲拾旧梦抚鸣琴,玉壶一片冰心。曲终飘绪远,云外故人音。


醉思凡·廖星凡


浮生偷闲,酕醄几番,逍遥烟火人间,不思凌岳巅。
飞光望穿,红尘万千,江湖夜雨阑珊,看长安月圆。


【重要配角】望明河·关河


横刀策马,黯云卷雁门,旌旗猎猎。
雪阔风急,朔气渡北罡,漠边霜月。
怎堪金瓯乱,看烽火,拥昔时城阙。
算而今,天下兴平板荡,又执金钺。
边城角声幽咽,纵鸿雁易老,苍山难越。
千骑挽狂澜,逝水溯涛笺,不言勋业。
问残垣无语,古道外,唯灯烛明灭。
叹青史,万古千秋,染尽英雄血。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7:29:00 +0800 CST  
【一】


天空中大团大团的云渐渐变为异色,大地随之不安分起来,先是微微摇晃,紧接着轰然震动,仿佛要开启地狱之门。就连山体都呈出将倾之势,崩裂的土块、滚动的石块和断裂的树木潮水一般沿山坡倾泻下来。过了一会儿,剧烈的震荡好不容易才归为平静,跟着不久又是余震的来临。


终于,一切都彻底停止之后,蜷在安全避身处的白衣少年颤抖着松开紧紧护着头部的双手,心有余悸地撑着身子站起来,抹了一把混杂着冷汗和尘土的面颊,忙不迭地去找自己的行囊。


“又一场地震,神州大地越来越不安宁了,”少年拍了拍行囊上的尘土,一边继续翻山,一边自顾自地念叨着,“呵,调查衡道众那群销声匿迹了的恶徒真不是个好差事,除了我陶天野,别人八成也不敢接这委托吧!关堂主也是,非要知道什么‘确凿的真相’——”


陶天野的话说到了一半突然止住了,他快步地跑到了一棵参天古树前,俯身采下几株止血草和鼠儿果,兀自又把话头儿接了回来,“——不过,衡道众的真实下场我也感兴趣。听说他们的二统领越今朝医术了得,只可惜死于柷敔之乱——倒真想跟他过过招。不知衡道众现在是否还在,内部还有没有这种神医,——哼,说书人嘴里没个准话儿。”


陶天野仔细地装好了那几株药材,正欲继续翻山,只听得身后一声沉沉的低吼,跟着一阵劲风猛地灌了一耳朵。


陶天野来不及反应,忙不迭地往身后一捞,手下登时多出一支一人多高的判官笔,陶天野两手一转,将判官笔上下一挡,那阵劲风怒吼一声,便被撞出一丈多远。彼时陶天野定睛一看,只见一只通体白纹儿、额前生角的怪物爬了起来,深深陷入绒毛中的双眼射不出光,却也是通红通红地瞪着他,似乎在做着试探。


陶天野暗道不好,一手擎着判官笔,笔端直指对手;一手暗暗缩在袖管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支毒镖,只待那怪物稍有动作,即刻出手。


“呀——!”正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女人尖叫险些将陶天野的耳膜穿透。陶天野心下担忧,连忙回头看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扑倒。


只见方才还犹豫不决的怪兽此刻正将自己整个儿按在地下,陶天野顿觉心惊胆战,拈起腰间藏着的另一支小判官笔,盯准了咽喉直刺过去。温热的鲜血溅了陶天野一脸,那怪物发狂地挣扎了几下,便轰然倒地。


陶天野勉力站起,虽是心有余悸,却偏偏轻蔑地笑了起来,“亏我使得长短两支判官笔。哼,一击毙命乃是我这当大夫的拿手好戏,真便宜了你!”


陶天野说着,将那支长的依旧负在身后,去寻方才尖叫声的来源。他始终放心不下,那人是遇到了险情?还是受了什么伤?还是……


未待他迈出腿去,那熟悉而惊悚的低吼声再度从身后传来。


陶天野大惊转身,差点没就此晕过去——约有一小群的白纹儿怪正向自己包围而来,深眼窝中散出的目光分明地写满了恨意。


陶天野的脑袋“嗡”地一声——莫非这东西嗅着了同伴的血,过来打击报复了?他顾不上多想,拎着判官笔招架几下,随即撒腿就跑——却哪里跑得过那一群白纹儿怪?领头一只三步两步追上了陶天野,正欲杀之,脚下赶巧踩上一块石头,整只怪一下子飞扑了出去。陶天野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结结实实地摔在一片布满藤条的地面上,竟将那地面活活儿砸踏下去。


这下面是空的?


陶天野跌入地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陶天野的眼前渐渐出现了白光,他茫然地醒了过来,捏揉着摔得生疼的四肢百骸,确认没受重伤之后,拄着判官笔站起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地下溶洞,洞顶上悬挂着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地面数不清的形态各异的石笋更令人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过此时的陶天野完全没心思消受这等眼福,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暗处的一株石笋——那后面躺着一个人,一个女孩子。


陶天野将那女孩子扶起,靠在石壁之上。只见她一身淡绿衣衫,手腕一串翠色璎珞,腰间系着鹅黄丝带,头发虽有些凌乱,却也是松松爽爽地束在脑后,双目紧闭,脸色发青,手背上还有正在流着血的伤口,似是状况不好。


陶天野搭上她的脉,心下已是了然。顺手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一株重楼,简单洗洗后捣碎敷在伤口处,又取出银针刺了几个穴位。没一会儿,女孩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就此转醒。


“你是?”女孩愣了一会儿,惊讶地看着眼前丰神俊朗却灰头土脸的少年。


“你被毒蛇咬伤了。不过我已为你医治,不要担心,歇一会儿就会恢复。”


“谢谢你!多亏你懂医!那个……我叫叶柯,你叫什么啊?你认识这里的路吗?这个地方到底怎么出去啊?哦对了对了,看你衣服都皱了,脸上还有血,不会也受伤了吧?啊还有,你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啊?难道……”叶柯闻言立即高兴起来,麻雀般叽叽喳喳地打开了话匣子。陶天野只听得发晕,正欲打断,然而叶柯的最后一句让陶天野瞬间提起了精神,


“……难道你也是出来寻找衡道众的吗?”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7:29:00 +0800 CST  
【二】


“在下陶天野,也是无意来到此处,不知道如何出去,还有——”陶天野故意停下来,暗自观察叶柯的神色,继而加重了语气,“——‘也’?你莫非想要寻找衡道众?”


陶天野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叶柯这丫头大概是初出茅庐,居然上来就敢跟陌生人揭自个儿的底儿。


要知道,衡道众虽然已经淡出人们的耳目多年,但至今仍是个不堪再提的敏感话题。关河之所以安排陶天野这个行走江湖的游医替他调查,也正是因为“正武盟天机堂堂主”这个身份的限制,他又哪里敢明着流露出自己的想法,还不得在正武盟引起轩然大波?而叶柯却……


“是啊,我们家是做剑器生意的,前些日子得了把剑,上面邪气特重,使用它的人都会疯了,我爹本来想把它毁了,管家爷爷却说必须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否则会有后患。可这把剑经过无数易手,如今谁也不知道它的真正来历了……”


“……我爹本想派人专门去找,嘻,可我从小到大都没自己出过远门,好求歹求我爹才答应让我做这差事儿。你看。”叶柯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短剑挥动着给陶天野看。只见那把剑刃薄面窄,剑锋利可断发,通体萦绕着隐隐的黑气,令人见而异之。


“就是它了。嗯……其实,我不知道去哪儿打听它的下落,但我就听说很多年前有个‘衡道众’,里面的家伙都不安好心肠,害得人界不轻,这剑上都是邪气,说不定就和他们那伙恶人有关呢。”


“这!”陶天野医生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使用它的人都会疯’,那你是如何控制它的?”


“真是的,你没看见上面有封印啊!我爹找了很厉害的法师把它的邪气封了,没事的啦!”叶柯撇了撇嘴,将这把剑收了起来。


“等等,”陶天野默思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你家做剑器生意?——你家是景安吗?”


“诶,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叶老板的千金,陶某失敬。”陶天野略一施礼,继而正色道,“景安叶家的剑器生意乃是声名远播,与平阳廖家玉器生意的知名度不相上下。久闻坊间传言:叶家剑,廖家玉,人间难找天上遇,故而我听叶姑娘之言,一猜即中。不瞒你说,我此番正有要事去寻访廖家老板廖星凡。”陶天野又看了看叶柯的气色,确认她已恢复后,起身欲走,“叶姑娘,该走了。至于衡道众之事,出去再说吧。”


陶天野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等会儿出去了,临告别之前一定得嘱咐这位涉世不深的千金小姐,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抛却一片心。不然,就凭她这性子,日后指不定碰见什么居心叵测的人,那就可就惨了。


地下溶洞的地形甚为复杂,活脱脱一个浑然天成的迷宫,宽处倒是一马平川,这窄处却仿似长廊一般,加之嶙峋险怪的钟乳石四面埋伏,二人走了些许时辰,在其中东拐西绕,难免被刮蹭几下,所幸止血草充足。这中途也碰到过一些不大不小的鼠怪,陶天野本是不以为意的,然而当他看到叶柯抽出双剑将那些怪砍得血肉横飞的时候,就很出乎意料了。


“不想叶姑娘金枝玉叶,竟也长于动武啊。”陶天野收起判官笔,一边清点着药材之类的战利品,一边调侃叶柯。


“喂!你什么意思!瞧不起姑娘我啊?”叶柯一叉腰,一双杏眼睁大着直瞪陶天野,一脸的不服气。


“没,得罪,得罪。”陶天野赔笑着,转而却又面露忧色,“这地下溶洞九曲回肠,偏我们连火把都没有,这样盲人骑瞎马般地摸索,不知几时才能出去?”


“可恶,姑娘我快要饿死了!再找不到出口就干脆从顶上打洞出去好了!”叶柯赌气地一剑劈断了三根钟乳石。


陶天野刚想表示一下对这丫头的无奈,却忽然安静了下来,只一会儿,脸色就渐渐不对劲儿了。叶柯察觉到了陶天野的异常,忙问:“怎么啦?”


“叶姑娘,听。”


“什、什么啊!你可别吓唬……”话还没说完,叶柯便住了口,细听之下,竟禁不住浑身战栗。


只听这空旷而寂静的溶洞之中,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其间还夹杂着悉悉索索的人声,像是一群人边谈笑着边走了过来。然而那脚步声却均匀而有力,只似一人前行。而且,这谈笑声中,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清脆而诡异的铜铃声。二人顿觉毛骨悚然,莫非这溶洞内……还有其他人?


——希望真的还有其他“人”……


“快走。”陶天野压低了声音,一把抓住叶柯的胳膊,转身就逃。然而,还没等二人蹿出三步之远,那脚步声突然急促起来,催命般地一步压近了一步,铜铃声竟变了尖利的哭泣声,这哭声抓心挠肝,仿佛不甘心的厉鬼在坟头声嘶力竭地哀号,直入人心腑。


陶天野直叫一声不好,正欲加速快跑,却只见一庞然大物已然挪到叶柯身后,一爪子朝叶柯抓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陶天野电似的将叶柯推至一边,那物蛮力无穷,虽是一击落空,却也险些将陶天野的判官笔勾断。陶天野此时方真切地看清了那物:浑身上下暗红暗红的,只脖颈到胸口上一溜儿的黑色纹路,又高又大,几乎快要顶着洞顶;四肢强壮,少毛无尾,人似的直立着;一双笑眯眯的缝儿一般的眼睛,左右脸颊三撇儿胡子,俨然一张猫脸。


“哭铃猫!”叶柯大惊。


“什么?”


“我以前听家里出远门的伙计说过的,说是这东西十分少见,喜欢在溶洞之类阴暗的地方待着,天生一张猫脸,腿和脚掌的构造特别特殊,行走到哪儿都像带了一群人似的,叫声就像……招魂铃。当它看见食物的时候,会特别高兴,‘铃声’就会变成‘哭声’,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哭铃猫’这个名字是那个伙计随口给它起的,我刚才还不敢确定,现在看到了它的脸……”


叶柯说着,忽地抽出双剑,眉毛都立了起来,“这家伙力大无比,咱们得速战速决!拼了!”说罢,她死死地咬住下唇,飞身跃起,双剑齐齐朝哭铃猫的脑袋砍去。


陶天野没想到叶柯一个富家小姐这会儿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当然,他也来不及细想。只见那哭铃猫风似的转头一躲,叶柯的剑锋就落了空,那东西得胜般地发出一阵阵锐利的哭声,直刺耳孔。叶柯一个不稳,倒栽葱般地掉了下来。刚一落地,她就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凭着自身小巧轻盈左躲右闪,直接攀上了哭铃猫的头顶,双腿死死地夹着它硕大的耳朵,一个倒挂金钩,双剑直斩其喉咙。


下面陶天野眼疾手快,判官笔精准无误地奔着哭铃猫的脚筋便挑了过去。哪知此物浑身肉坚如铁,二人的攻击竟丝毫不能奏效,反将哭铃猫激怒,利爪如雨点般一下又一下地向他们砸来,地面被砸出了一个个大坑,洞壁也被震得砰砰咚咚地往下掉碎石。他们不得不四处逃避。


“我,我快没劲儿了……”叶柯气喘吁吁,血水和泪水糊了她一脸。陶天野以为她坚持不下去了,正准备另想它法孤军奋战,却见叶柯不服输般再次站起,东刺一下西砍一下,拼力地寻找着哭铃猫的弱点。陶天野直看得心焦,一时慌乱,大脑竟一片空白。


忽然,陶天野只觉右眼一疼,顿时低下头来双手捂住。“你怎么啦,怎么啦?”叶柯担心地喊道。“……飞沙进了眼睛,不碍事。”陶天野简单地清理掉了进入右眼的砂石,执起判官笔,正欲再战,却瞬间灵光一闪。


——眼睛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八成……这家伙也是?


这样想着,陶天野趁叶柯与哭铃猫周旋,盯准了它的眼睛,顺手一个毒镖飞了过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哭铃猫的眼睛立刻鲜血飞溅,疼得它嗷嗷大叫,招魂铃般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出地下溶洞。陶天野皱着眉头,正准备捂上耳朵,拉着叶柯逃跑,那哭铃猫痛得无以复加,胡乱地挣扎之际,竟一胳膊抡向了叶柯。


陶天野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剧痛,鲜血,以及叶柯的哭喊。


……


陶天野醒来之时发觉天色已晚,山林之中分外寂静,只偶尔听得鸟鸣与风声,而漫天的星光为夜色更添了几分澄澈。


陶天野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刚想撑起身子,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却令他倒吸一口冷气,不得不重新躺下。


“呀,陶大夫,你可总算醒了!”叶柯惊喜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怎么回事儿?”


“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要不是你为我挡下哭铃猫的攻击,我……”


“那后来呢?”就算陶天野被撞坏了脑袋,他也能认得出来,此处绝非地下溶洞。难道叶柯带着他逃出来了?想不到她虽然历练不多,运气还是不错的嘛。


“我趁那家伙没反过劲儿来,拖着你赶紧跑了。后来跑到了一条地下暗河边上,逆着暗河的流水就找到了出口。那个……我,我也看不出来你伤得怎么样,这样吧,明天下了山,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帮你找大夫,钱,我出。”叶柯红着脸,眼中满是慌张与歉意。


陶天野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叶姑娘,你忘了,陶天野本人的医术可是炉火纯青呢,还要找哪位大夫?”言毕,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发觉了几处骨折,于是做了简单的接骨处理,只待次日进入平阳城中,再作打算。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7:29:00 +0800 CST  
【三】


陶天野是一个十分自信的人,尤其是在医术方面。而他也确有自信的资本。坚决拒绝了叶柯找其他大夫为自己诊治的好意后,他凭着必要的用具和药材,竟真的渐渐痊愈了。这期间,叶柯像个小跟班似的忙前忙后,还抽空儿自己动手为陶天野做了一套护腰与护肩,称是赔他损坏的装备,这一系列的热情与关切让陶天野几乎无所适从。


可叶柯对此振振有词,“管家爷爷告诉我了,出门在外,闯了祸就得负责,做错了事就得道歉,欠了人情就得还!”


其实陶天野当日救她,不过医者本能,条件反射,叶柯却当他替自己扛下了天大的祸事,深感无以为报。陶天野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哭笑不得地任她去了。


痊愈后的陶天野没有忘记关河的委托。他早已打听好了平阳廖家的所在之处,于是即刻启程去拜访廖星凡。依关河之言,廖星凡与衡道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叶柯便就此随陶天野同行。


行至半路,却见一家医馆前面围了大半圈儿人,当中还时不时传来吵嚷之声。换作它处,陶天野必定当做无事地走开,可医馆之前,他便忍不住要停下来看看了。


“如此,你是不承认误诊家慈了?”只见人群当中,一披肩长发,头戴玉簪,一身冰蓝色罗裙的女子正对一医生模样的男子当众怒斥。


误诊?


陶天野听见这个词,本能地一激灵。当下路也不赶了,什么委托不委托的也给丢到脑后去了,忙向围观群众四下打听,准备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医生样的男子不甘示弱,“小姑娘,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伊成当了这么多年大夫,可还不知道‘误诊’这两个字怎么写呢!”


“你!!——”罗裙女子指着伊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彼时陶天野也把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原来这女子的母亲这几年来时常头痛难忍,近来尤甚,于是家人将她送到了伊成处医治。谁知几服药吃过,未见好转,病情反而加重。女子来找伊成论理,伊成查过药方后,一口咬定没有误诊,于是成了现在的局面。


陶天野看了看双方的神色,见哪个都不似装出来的,心下一阵蹊跷,遂挤出人群,上前行礼道:“二位莫争,这位姑娘,令堂今在何处?在下愿行诊治。”


伊成见陶天野年纪轻轻,不由鼻子一哼,轻蔑道,“去去去,哪儿来的毛小子,少来捣乱,我坐堂看病的时候你还没打娘胎出来呢吧!”


陶天野闻言一阵冷笑,“伊大夫,你自称未曾误诊,那我告诉你,我陶天野行医至今,也不识得‘对手’二字!”


叶柯也跳着脚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你别瞧不起人,陶大夫可比你厉害多了!”


未待他们说出高低,女子便先急了,“家慈现在医馆之内,既是陶公子医术精湛,就请快快看来吧!”


陶天野进入医馆,见了病人,看了看她的脸色、眼睛和舌苔,又问了一些情况,继而进行切脉。诊毕,陶天野心中已是了然,转头问那女子:“先前伊大夫为令堂开的何药?”


“嗯……熟地黄,川芎,白芍,党参,还有……”


“伊大夫,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她母亲的头痛,分明是旧伤落根所至,理当以活血之方化其淤血,怎么,你竟当做血虚之症,为她开出补养阴血的方子?哼,真真滑天下之大稽!”陶天野一边不屑地讽刺伊成,一边唰唰地写出另一份方子,“头痛看似寻常小病,实则需据其成因,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法,怎可胶柱鼓瑟,拘泥于区区几种处方?”言毕,他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女子,“按照此方服药,一段时间过后便可有所改善,进而痊愈。”


那女子奇道,“旧伤?娘,你什么时候……”


那母亲笑道,“七年之前不是有过一场大地动吗?那时你尚在蓬莱门派修习仙术,自然不知。话说回来,近些日里,各地大小地震真是越来越频繁了呢。”


是啊,七年前的大地动……


陶天野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悲戚的神色。


当时家乡尸横遍野,瘟疫肆行的惨状,至今还是历历在目啊……


此时此刻羞愧难当的伊成完全没心思理会陶天野的万千思绪,要知道,他可是平阳地界多少知名的大夫呢,今天竟得甘拜这个小子的下风。他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此前自己的诊断过程——哦,是了,那日自家儿子金榜题名,他一时兴奋,多喝了几杯酒,待到给她看病之时,已是醉得晕晕乎乎。而他又过分信任自己的医术,以致今日复查,他也只是马马虎虎地看了过去,不想……唉。伊成的脸上直发烧,不由低下了头。


陶天野听得原委,直被伊成给气乐了,“伊大夫,若说别的行当,偶出差错,他人尚只是破财;可医者若是像你这样不负责任,害的就是病人的命!”


伊成一抱拳,“小哥,说得在理,我老伊成服了!”


虽然叶柯和陶天野一再推辞,那女子和她母亲也竭力邀请二人去至家中喝杯茶再走。盛情难却之下,二人只得暂且放下正武盟中正殷殷期待的关河,随她们去了。席间,通过简短的交谈,陶天野了解到,女子名叫云清瑶,自幼在蓬莱修仙,因而略懂仙术,后因门派没落而返俗,与家人一同生活。


云清瑶待人彬彬有礼,言语举止之间十分温柔随和,乃正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叶柯与她性情相投,相谈甚欢,待到宴毕,几乎已是姐妹一般。然而,陶天野却总感觉,云清瑶有点儿不对劲。她母亲说话则更是支支吾吾,既似想言,又似想瞒,叫陶天野好生费解,却也不好多问,只得待时机恰当,再行变通。


正在二人将要离去之时,云清瑶突然莫名其妙地请求他们在会客厅再留一刻,便转身进了屋内。须臾,云清瑶与其母亲一同走了出来,似是下定了决心般,“陶公子,叶姑娘,我……可否与你们,同行?”


“什么?”陶天野一愣。


“啊,真的吗?那好啊好啊!”叶柯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拍起手来。


“是这样的,这件事情,瑶儿已经求了我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瑶儿也大了,况且,玉箫和萸香那两个孩子,消失得也可怜……”云母叹息着告诉了二人前因后果。


原来,云清瑶修仙之时,在门派之中有两个师姐,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名叫紫玉箫,妹妹名叫紫萸香。三人名为师姐妹,感情好得却似一家人般。门派遭劫衰败之时,紫家姐妹莫名失踪,此后再无音信。云清瑶还家至今,犹将此事挂在心头,多次要求外出寻之。云父云母担心自家闺女,始终不允。而今恰逢陶叶二人,云家家长商议之下,认为云清瑶已经长大,跟着这两个武艺在身、人品可靠的江湖人出门长长见识并非坏事,加上云清瑶的软磨硬泡,到底下定决心,答应了云清瑶。现在,只差陶叶二人的最终拍板儿了。


叶柯自然是一百个答应,陶天野却面露难色。


非是他不愿意,只是……


“哎呀,你可别想了,没事的!清瑶不会跟外人乱说的,再说了,万一紫玉箫她们就是被衡道众的余党掳走的呢?况且,多个人也多把力呀!”叶柯见陶天野深思熟虑的样子,一时心下着急,压低了声音在陶天野耳边催道。


云清瑶也仿佛猜到了陶天野的想法,忙道:“陶公子,清瑶曾入仙门,能用琴音配合仙术进行战斗,以后若是碰到了什么险情,也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玉箫和萸香与我情谊深厚,此生若再不能见到她们,我……实难心安。”


陶天野见叶柯和云清瑶各自情真意切,也不再犹豫,“好。云伯母,云伯父,云姑娘以后与我们游历,你们放心便是。云姑娘,叶姑娘,走吧,其余的事,等会儿见过廖星凡再说。”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7:40:00 +0800 CST  
【四】


三人且说且走着,不多时便看到了廖家典雅古朴的大门,于是一同走上前去。


“门上哪位听事?”


“几位有何贵干?”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像模像样地一揖,童声清脆而有礼。


“我等受正武盟天机堂堂主关河所遣,有要事与廖老板商议。”


“几位稍候,待我进去通禀。”小男孩说着,转身欲走,却正与推开大门的一位年轻男子撞了个满怀。


“有汜,破爷儿说过你多少回了,走路带着点儿眼睛啊!”男子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几位是?”


“哦,在下陶天野,与叶柯、云清瑶奉天机堂关堂主之命前来拜见廖老板。”陶天野答道。


“小生乐照邻,廖家当差,几位,请随我来。”乐照邻谦和地施了一礼,便带着三人进入屋内。


廖家店铺在平阳城的占地面积不小,房间倒不算多,主要的空儿地都让给了存货的库房。当门脸儿的柜台前,有两人正在谈着什么。


那柜台里一袭淡灰色衣袍的男子人高马大,英气勃发,年轻的面庞上有的是自信与和蔼,眉眼里面填着的是满满的笑意,伶牙利嘴地说着什么的同时,也没耽搁了手底下打得噼里啪啦的算盘。


随着那手指的来回拨动,一时只见得木珠的一道道影儿在算盘框子里面上下翻飞,还未待几人反应过来,那些珠子突然间便听了军令号似的齐齐停下排好。男子将算盘“啪”地往柜台当间儿一撂,“客官,看好了,真格儿的,咱们廖家算账儿,半钱不带差你的。你那块玉值得这个价儿,怎么着,满意不?”


柜台外的客人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廖老板,有眼光,识货!我这家传的宝玉,跑别人那里,倒都看作仿的,当我骗人呢。怎么,收吗?”


“收着,干嘛不收?就这个价儿,店大了才不欺客呢,真格儿的,半钱不带差你的!”灰袍男子高兴得眼睛已经成了一线天,忙着把钱给付了,又将那块到手的玉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起,“客官,再有好货,可常想着咱家啊!”


不用说,这一定是那位站在商海风口浪尖的弄潮儿廖星凡了。只是陶天野没想到他会这样年轻,看起来比自己大不过三四岁。常言说得好,无商不奸,因此在见到廖星凡本人之前,陶天野先入为主地对他印象不大好。可今日见过,倒觉得这位老板分外有趣儿,无怪行内口碑那样好呢。要知道,经商是件智商与情商并举的事儿,少了哪一个,都足够拖后腿。


廖星凡收拾完到手的货,探头左右一瞧,刚好瞧见乐照邻,忙着招呼他,“照邻,快来瞧着,咱今个儿可收了个好东西!真格儿的,日后真要是碰见你想找的那种矿石了,这个玉怎么着也能换他个把块儿的!”


乐照邻颇为无奈地一笑,“我说破爷儿,凝霜石不急着找,再说,它是天下铸剑之材中最为优良的极品,真就遇见了,也未必是你一块玉换得下来的。你还是先会见一下这几位朋友吧,他们是关堂主……”


廖星凡闻言,朗星般的双目更加神采奕奕,却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平静的笑脸,他对乐照邻递了个眼色,十分亲和地,“几位到了这儿可不用拘束,我们去会客厅详谈。”


去往会客厅的短暂路途中,几人与廖星凡互通了姓名,并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


作为生意人的廖星凡堪称小灵通,五湖四海的事儿他都能够上。和关河私交甚好的他一早就知道关河搜集衡道众历史这回事儿。只不过,是他爷爷廖无为的坟墓近来被地震所毁,他重新迁墓之时,无意看到了随爷爷下葬的遗物,惊悉廖无为曾是衡道众的高阶弟子。并且,他也从那些遗物上的记载、镌刻中了解到一些与世人之言相悖的史实。然而,那些史实言辞模糊,廖星凡不敢确定真假,于是去信关河,想请他一叙衡道众之事。


“就这么着,我就给关堂主写了一封密信,末尾处用沾水出字儿的秘制墨水画了一个衡道众标志的简笔小图。关堂主一直都对衡道众的事儿感兴趣,小大夫,你刚才也说了,他派你来我这儿之前,是委托你行走江湖调查衡道众的吧?”廖星凡问道。


“是的。对了,廖老板,前辈的遗物记载中提到衡道众二统领越今朝这个人了吗?”


“说了没几句,此人……柷敔之子,被衡道众借九泉之力所造,后来为救人界耗尽生命力重创了柷敔。”廖星凡摸着下巴回想道。


“关于他的医术,提了吗?”


“哦,这倒没有。”


陶天野觉得有点失望,正欲再度开口,却被叶柯抢了先,“廖老板,你快看看这把剑,它是不是衡道众的啊?你记得吗?还有,那个,关堂主到底为什么非要找衡道众的历史不可啊?还有还有,你听说过紫玉箫和紫萸香这两个人吗?”


云清瑶见叶柯这般心急,不禁笑了起来,“小柯,别急,听廖老板慢慢回答。”


廖星凡的手又习惯性地去够下巴,一手接过叶柯的剑,“这东西我还真不认得,剑的事儿得去问照邻,他是行家。紫玉箫和紫萸香……这名字不熟啊。至于关堂主嘛,这里面可就有门道了……”


原来,关河家的祖先乃是位刚正不阿的史官,因秉笔直书而被杀。关家世代便就此立下祖训,子子孙孙不论何等境况,何等官职,都要自发记录当代历史。因此,关家史书中记载之事大都十分真实。


到了关河之父关山这一代,关家遭受意外,关山身亡,关家有关衡道众和柷敔之乱的史料几乎损失殆尽。关河就此担起了还原史料之任。然而,他越是努力整理,越隐约觉得当世口耳流传的故事不对劲,很想在史册上补全当年真正的事实,奈何早年征战其间左腿残疾,既不能走南闯北,又不敢在正武盟中明着打听,于是便雇下陶天野。此番廖星凡正是准备同关河合作,寻找衡道众之迹。


“问题是,现今世间对柷敔之乱和衡道众说法太多,真假难辨。可能关堂主也是因此才一定要陶公子亲自找寻吧。”云清瑶说道。


“不如这样。廖老板,我等继续在江湖中探听,待有了确切消息,我告知你就是。”陶天野提议。


廖星凡却果断地否定了,“小大夫,日后,你们仨里面,带我一个怎么样?”


“什么?”三人俱吃了一惊。


“本来我也准备着跟关堂主商量,他跟照邻帮着我维持着廖家生意,我出去查。真格儿的,这种事儿,我要是派人去,可不敢放心啊。这回赶巧不巧,让我搭你们一趟顺风车,怎么样?”廖星凡眯眼笑道。


“那你的生意就放心了啊?”叶柯问道。


“照邻赏玉的眼光不如我,但好歹跟我混了这么久,也能比得过大多数同行。我离开这段时间,也不指望生意接着做大,马马虎虎保持着就成,人得知足不是嘛。何况关堂主这个人情,我当帮得帮啊。”


果然,这廖星凡,看着岁数年轻,混起江湖来到底是个老油条。陶天野腹诽道。且不说乐照邻什么水平,单是借正武盟的威望,他的生意也不会垮到哪儿去,回来之后既解决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又卖了急需衡道众史料的关河一个好大的人情。生意人的人脉,堪比千金啊,真叫他算计到家了。


不过,让他一起也没什么。陶天野相信众人拾柴火焰高是个真理,何况同他一起,盘缠之事便不用担忧了。于是,与叶柯和云清瑶简单商量过后,三人便答应了廖星凡的请求。廖星凡对乐照邻交代了些必要的事务,又给关河修书一封后,就此准备启程。叶柯没忘记廖星凡的话,逮着空儿给乐照邻看了那把剑。


然而,乐照邻只告诉叶柯,这剑所带的邪气,并不是它本身的,再有其他,乐照邻也说不出来了。“总之,叶姑娘小心为上。”末了,乐照邻嘱咐道。


“啊,乐公子,”临走之时,叶柯像想起什么似的,“我……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我总听你跟廖老板叫破爷儿啊?”


能不能不要问些不该问的……陶天野一时无奈,云清瑶则被叶柯的问题逗乐了,掩着嘴在一旁轻轻地笑了起来。


哪知乐照邻一听就笑,“哈哈哈,这位姑娘问得好。还不是廖老板……”


“咳咳!嗯,还不是我当年和关堂主一样,也在边疆叱咤过风云,金戈铁马,沙场纵横,每战必破,是屠敌百万,上头见我战功赫赫,特地恩赐我‘破阵将军’。这不现在下来经商了,像照邻他们可改不过口,就省了‘将军’,叫我‘破爷儿’了呗!”廖星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已经迈出的一条腿收了回来,眼疾手快地推开乐照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下话茬儿。


“啊呸!我说破爷儿,您是越来越能吹了啊!我怎么记得是因为某人小时候嗓音又沙又哑,家里佣人们背地起了‘雅号’‘小破锣’,结果有位实在人儿一个嘴快,当面把‘小少爷’喊成了‘小破锣’呢?——哈哈哈哈,不过也多亏那位脑袋瓜儿转得快,叫了一半又回来了,就成了‘小破爷’……哈哈……”乐照邻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嘻嘻~廖老板还有这么好玩儿的时候啊,小破爷……也挺有趣的嘛!”叶柯偷笑道。


“咳咳咳!真格儿的,正事儿要紧,正事儿要紧,今个儿就在我这儿各自歇息,明天咱还得出发不是嘛!”廖星凡悄悄给了一边乐得前仰后合的乐照邻一拳。


陶天野看着几人,不觉陷入深思。


看来事情或许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蹊跷啊。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14:00 +0800 CST  
【五】


平阳城的夏日分外悠长。


正值晌午时分,骄阳当空,沿街柳影斜绰绰地投在古石板路上。街口一小圈人的井然与安静为蝉噪声的大显身手提供了机会。不过,当中的那位玄色衣衫,指挥倜傥的说书先生显然没给这蝉声留面子。他说至精彩之处,青筋凸起,额前沁汗,颊泛微晕,声若洪钟,字字句句滚珠般从他唇边滑出。可那只铁铸般稳稳地抓着说书先生肩头衣料的乌鸦却司空见惯似的半闭起眼睛,懒懒地缩着脑袋,完全没拿自家精神抖擞的主人当回事儿。倒是惹得听众们凝神屏息,入神地跟着剧情一块儿提心吊胆。


当然,这听众里怎能少得了好热闹的叶柯。


若按原计划出行,此刻早已离开平阳城多时了。廖星凡即使不拿算盘也算得出行程时间。


坏就坏在半途遇见这位说书先生。叶柯听了没两句便走不动路;陶天野素来对说书不屑一顾,可这回竟也站住了脚步;而云清瑶则表示愿意陪两个伙伴听一段;少数服从多数,廖星凡只得耸耸肩膀跟着一块儿。


叶柯和云清瑶听得十分入迷,而陶天野愈听,眉头却愈发紧锁。


“……却说柷敔之乱,人界最终惨胜。可叹正武盟人马殊死搏斗,伤亡惨重;可怜衡道众大统领殚精竭虑,重伤不醒,二统领赴死牺牲,独留小统领勉力支撑。衡道众组织自此江河日下,数年至今,消失殆尽,终落得个风流云散,无有下场。惜哉哀哉且怪哉,恶徒舍命挽千钧。莫说善恶终得报,多思事出皆有因……”


正如说书先生之言,怪哉,怪哉。


非是他书中的故事怪。而是他的言辞评价怪。


要算柷敔之乱的故事,陶天野四方游走,也听过多人说评。尽管人人叙事的口吻、方式都有些许差别,可共同点也明显不过:都在书中将衡道众之恶行极尽能事地批驳。


休说是陶天野,就连历经沧桑的关河,一提衡道众,也本能反应地认定是一群万恶不赦之人。这也早已成为世人心中不争的共识。


却偏偏这位清瘦隽逸的先生,说了半日,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明目张胆地偏离了其他话本中的不变轨迹。虽然也道“恶徒”“歹人”,但言语之间,故事之中,分明承认了,衡道众的功绩与付出——


——怎么,这些罪人也有“功绩”?!


——也为柷敔之乱的解决赴汤蹈火?!


——他们不是和禺族沆瀣一气,险些毁了人界吗?


还有,还有他最后那句……


可恶,说书人果然喜欢故弄玄虚,为何不肯直说?


偏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莫说善恶终得报,多思事出皆有因”……


事出皆有因……


陶天野头脑中的一片混沌渐渐沉淀,浮上水面的是一条清晰的线索。


若不是这特立独行的先生病重高烧,脑子糊涂了,便是——


他知道,至少知道一部分,真相。


“陶大夫,叶丫头,云姑娘,听完了不?”一旁的廖星凡边打哈欠边恹恹地问道。


“嘻,他讲得可真有意思!”叶柯调皮一笑。


“嗯,是啊。这位先生的书……说得格外清醒客观呢。”云清瑶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委婉地评价道。


只有陶天野没说话。叫钉子钉在了原地似的愣着神。


“嘿,小大夫!”廖星凡一拍陶天野的肩膀。


“廖老板!”陶天野的反应好似叫火烫了,嗷一嗓子振臂奋起,险些没把廖星凡吓一跟头。


“哎哟喂,你踩猫尾巴啦?”廖星凡夸张地来回抚着胸口,大脑却飞速地旋转着,心中已是了然,“那说书先生姓宁,名世临,老家不在平阳,赶巧路过这儿,说了几天书,我也跟他搭过两次话。怎么着,陶大夫,想问他话可得趁早,他今个儿这可是最后一场了。”


陶天野想了想,慌忙从背囊里掏出一本书,塞到廖星凡手里,“既是廖老板认识,有劳请他过来,就说我要卖他一部记录机巧堂堂主居十方事迹的话本,乃我自行编写。快快去来!”


廖星凡倒悠然得很,不紧不慢地叫那宁世临,“老宁!受累你过来一下,这小大夫急着找你!”


宁世临循声回身,探路般左右扫着手杖,稳稳当当地向他们走来。待他近了,陶、叶、云三人才发现其中端倪。


原来,宁世临的双目乍看如常人一般,但眼中却并无神采,亦无视点变化,头微微偏向一边——他竟是位盲人!


“廖老板,哪位找我?”宁世临拄着盲杖微微点头,嗓音一如其人,清朗干净。


“宁先生,”陶天野略一施礼,环顾了一下四周,“借一步说话。”


散去了听书群众的正午平阳城,僻静之处并不难寻。几人互通了姓名,随意寒暄几句,陶天野便切入了正题,“宁先生,我等今日听你说书,认为你对当年衡道众之事……见解独特啊。”


“见笑见笑。我很少按照话本说书,心中故事只由口中随意道出。”宁世临说着,轻轻拍了拍肩上乌鸦的头。


“我等确有要事在身,急需寻觅当年衡道众史料,还请先生不吝赐教。”陶天野也不管宁世临看不看得见,客客气气地施礼鞠躬。


此时宁世临却似心不在焉,双目无意识地扫向叶柯一侧。紧接着,云清瑶眼尖地发现了一丝奇怪之处。


随着宁世临的眼睛“看”向叶柯,他的颈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一道绿莹莹的淡光一闪而过。与此同时,叶柯身携之剑也起了感应,邪气陡然激荡,须臾间又弱了下去,甚至比最初还要弱上几分。


宁世临愣了一瞬,不动声色地转回头来。就连他肩头那只懒懒的乌鸦都精神起来,一双墨瞳炯炯有神。


云清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一个字。


不管因为什么缘故,只要宁世临不是傻子,都不会在没有完全信任的情况下将隐秘之事和盘托出。


这边陶、叶二人的劝说攻势正开展得热火朝天,廖星凡也在时不时地顺茬儿提上几句,无非希望宁世临能多说些自己所知的衡道众故事。谁也没注意到宁、云二人的异常神色。


倒是回过神来的宁世临自己松口了,出言便令四人大吃一惊。


“衡道众之史事,我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你们要寻找衡道众故迹,多我这一个闲散之人,想必也不妨事吧。”


陶天野显然不大放心。这几天之内,已有三人要求与他共觅衡道众旧史。若说他是受了关河委托,叶柯是为了揭开邪剑之谜,云清瑶是为了寻回故友,廖星凡是为了查清身世顺带卖人情,他们所有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去接触衡道众,那么宁世临呢?这个四海说书,悠然自得的散淡之人,何苦?


“陶大夫何必怀疑。说书之人,必有万千故事烂熟于胸,仅靠背诵话本难免受限。我不过想借你们的旅途,多听些奇闻异事罢了。好过我孤身一人四海漂泊。”宁世临微笑着。


“陶公子,行个方便吧。”云清瑶轻声劝道。


如果宁世临真能跟他们一起走,方才所见异象,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云清瑶暗暗下定决心。


陶天野并未过多犹豫。这位说书盲人的心中不知藏了多少衡道众的秘密,这样的人,陶天野还怕后会无期呢。宁世临既愿者上钩,陶天野当然却之不恭。


叶柯向来头脑简单。她只是觉得,如果宁世临日后跟着大家,无聊的时候就可以叫他说书听啊。所以她对宁、云二人的话没什么异议。


至于廖星凡,巴不得多条人脉。哪怕是流浪说书人也行啊,万一他哪天买玉呢,这不就又有买卖可做了么。


没办法,商人的职业病。廖星凡对自己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君子的想法不以为意。


“素听闻驭界枢曾在锁河山附近,不若我们先去锁河山一探。”众人对宁世临的加入达成一致后,陶天野率先提议道。


其余三人没提反对意见,倒是宁世临悠悠开口,“时隔多年,驭界枢龙晶早已耗尽,是否还在锁河山附近,实在不好说。倒不如直接去遗忘边际,陶大夫以为如何?”


遗忘边际?


陶天野看了看另三人的表情,和他一样茫然。


宁世临仿佛“看”出了几人的困惑。


“天轨之尽,天道之终,封存六界历史。即便是被从归墟中抹除之事,亦可寻回。不过——”


宁世临润了润嗓子,接回话头。


“世间多无阳关路,人生少有顺水舟。此事尚不知需要何等代价。但,我敢做担保,遗忘边际所载历史,最为广博而真实。”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19:00 +0800 CST  
【六】


“……那个世临先生你先等等,什么天轨又是归墟的啊?你说什么呢?”叶柯从未听过这些概念,此时整个人都处于蒙圈状态。


“归墟……九泉龙潭……宁先生,你不会……”云清瑶有些吃惊。尽管柷敔之乱天下皆知,然而九泉之力依旧不被世人了解。她能听过这些词,也不过是仗着当年与玉箫和萸香偷入派内藏书阁,匆匆翻了几眼,零星记住的。


可宁世临对这些概念似乎特别熟悉。加上方才……云清瑶甚至有些怀疑,他不会就是泉眼守护之一吧?


但……她记得守护的标志,是手腕的九泉钥环啊?


那他到底……


“天地万物依天轨之迹运行,而神农九泉乃灵气之汇聚,不同泉眼各有异能。其中,归墟乃泉眼龙潭之所在。”宁世临简短地解释了叶柯的疑问,“这些,俱是昔日师父方适琚讲与我听的。他是无垢泉眼的守护。”


“听宁先生之意,是想通过九泉找到遗忘边际了?可在下听闻,非泉眼守护,不能进入。既然方老前辈乃无垢守护,宁先生——”陶天野别有深意地看着宁世临。


“……师父早已过世多年。”宁世临平静如水的嗓音掩盖不住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那是上天为他们师徒特地安排的一场死亡任务。


如果宁世临知道自己迟早要盲,他宁愿天生不见光明。


这样,也免得忠诚的双目将那残忍的一幕镌刻在脑中,成为最后一副定格画面,此生挥之不去。


“在下唐突,先生恕罪。”陶天野自知犯了忌讳,忙赔礼道歉。


“陈年旧事,无妨。师父去世后,钥环未传于我,自行寻主而去。不过,陶大夫莫忧。九泉乃天地灵脉之枢纽,我们可以在神州大地上沿其分布之迹,寻找遗忘边际。要知道,它虽在天轨之尽,却未必在泉眼之中啊。”宁世临敲敲盲杖,“可先去薄州。”


“为何?”


“薄州乃龙潭所在。此泉眼集世间记忆,遗忘边际……或离其不远。”


……


正武盟现在依旧保存着几架飞行器。是当年从衡道众那里拿来的。


不过盟中的兄弟们鲜少用它们。它们沉寂过多时,无人维护,无人保养,光线透过浮尘滑落在老旧的机器上。它们静默地在荒废已久的机巧堂角落安了家,无声地怀念着逝去的峥嵘。


除了居十方,无人能够胜任机巧堂堂主。


当年的左盟主和而今的卢盟主,态度如出一辙。


其实,不仅是卢千策。正武盟每一任盟主都不约而同地保留着机巧堂和飞行器,似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卢千策甚至没见过居十方。


那又为什么呢?


大概是出于缅怀吧。


居十方不是拥有万丈光环的伟人。


他是有血有肉的盟中兄弟。


或说,尊敬。


居十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救世英雄。


他的对手是自己。他胜了。


卢千策每次路过机巧堂门口,看到摆得整整齐齐的飞行器时,都会这样想。


只有关河是个例外。


天机堂内始终有架完好可用的飞行器。是卢千策访遍周围城镇的能工巧匠,为他维修好的。


卢千策幽默地表示,这是对抛洒热血,光荣负伤的老将军的特殊照顾。


后来,关河独自倚在窗边,借着清澈如水的月色读完了廖星凡的信,出神地凝视着那架飞行器,良久。


早在陶天野刚刚领命离开时,他就有点后悔了。


要是把飞行器借给了那孩子,就好了。免得他孤单地翻山越岭,受尽辛劳。


不过他现在倒释怀了。


就凭那位小医师一本正经的软心肠,除非人手一架,否则他的飞行器,八成不能为主效力了。说不准就让给哪位伙伴了呢。


关河起身,随手将信放在一旁。月光不经意地溜入窗棂,刚好打在关河颈间,不起眼的小小吊坠反出一缕微弱的清光。


说起来,那位妙语连珠的说书先生似乎离开平阳城了。


不然,这感应怎会这样突兀地消失?


关河并不担心。既为剑气显化,便深知自身责任所在。


那人亦然。


可他那样的人,又做了哪把剑的显化呢?


关河只是好奇罢了。


三更钟声传遍了静谧浩瀚的深夜,悠远而绵长。


……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24:00 +0800 CST  
【七】


作为一名江湖浪子,陶天野是住惯了野外的。即使多几名同行之人也差不多,他倒不在乎。


只是,当众人万般无奈地发现今晚只能宿在阴风阵阵、鬼火纷飞的乱葬岗时,陶天野还是在心底暗暗地羡慕了一下什么也看不见的宁世临。


“老宁啊,”廖星凡放下宁世临盲杖的一端,“真格儿的,这地界本来就是鬼故事的发源地,够吓唬人的了,你的宝贝乌鸦还跟着烘托气氛呢?咱仨糙老爷们儿倒不打紧,你让这两个小姑娘肝颤不肝颤啊。”


“谁说的,你才肝颤!”叶柯被激得叉腰瞪眼,努力表现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她哆哆嗦嗦的声音不客气地出卖了她。陶天野察觉到了叶柯的恐惧,悄悄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这世上哪有鬼魂?”


“哈哈,是啊,真要有鬼,咱陶大夫也甭学医术了,改学招魂多好,阎王爷那儿能拽回来好几条人命呢。”廖星凡生平的爱好之一就是开玩笑。


宁世临笑笑,轻轻地拍了拍那只乌鸦的头,它便止住了叫声。“无事不怕鬼敲门,有勇亦能安睡坟。我心里有无数鬼故事,廖老板,看来你想听啰?”


“没人要听那种东西啦!!”叶柯慌忙捂起耳朵大声抗议。


“好了,宁先生,别吓小柯了。我来守夜,大家早点睡下,明日还要赶路呢。”云清瑶轻柔地碰碰瑟瑟发抖的叶柯,为她壮胆。


“我一向少眠,由我来吧。”宁世临说道。


“不如前半夜由云姑娘和宁先生守,后半夜由我们三个来守。”陶天野是有私心的。今夜多云无月,可视范围极其有限。不过倒不影响宁世临。就一路的作战情况来看,除了眼睛,宁世临的其他感官比常人要灵敏数倍,一杆盲杖使得四面生风。在这样的夜晚守夜,他的劣势反而成为了优势。


至于为何要让云清瑶陪同,不过是出于能多个照应。毕竟众人相处时间不长,陶天野无法完全相信每一个人,尤其是托付身家性命。


云清瑶向来不是爱说话的人。即使是和话匣子般叽叽喳喳的叶柯在一起呆着,她也喜欢倾听而非附和。不


过,山间坟地的夜晚实在是太深太安静了。一边的宁世临腰板直直的,一动不动地盘腿稳坐,沉默不语,兀自凝成了暗夜中一尊棱角分明的石像。就连他那只平日喧嚣的乌鸦,此刻也歪在主人怀里敛声瞌睡。冷飕飕的阴风绕着枯树枝打旋儿,细碎的沙沙声被耳蜗放大了数倍,让人不自主就想到坟前新鬼哀怨不甘的抽噎。


云清瑶觉得不能再忍下去了。她怕再这样下去,她的仙术都要活活儿憋成巫术了。


“……宁先生,宁先生?”若不是宁世临应声回头,云清瑶差点以为他就那样以挺坐的严整姿势睡过去了。


“嗯?怎么了?”宁世临刻意压低的清朗嗓音将充斥着诡异的漫漫长夜轻轻划破,云清瑶终于感觉四野没那么压抑了。


“宁先生,抱歉……可以给我讲讲你那只乌鸦吗?我很……好奇。”平日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又不失礼数的云清瑶,此刻不知为何竟有些大脑空白,勉强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搭话理由。


“你是说无涯?”墨夜之中看不清宁世临的动作,不过云清瑶猜,他大概是在轻抚熟睡乌鸦的羽毛。


等等,无涯?


是这只乌鸦的名字吗?


他倒是第一次提到。


“它的名字挺有意蕴的。”果然,说书先生心里的掌故多,为一只鸟取个名字也带文雅气呢。


“哈哈,哪里有什么意蕴,”宁世临闻言而笑,“它是我早年初盲时偶然搭救下的,不想这通灵性的小家伙此后一直跟随我,赶都赶不走。”


“无涯很依赖我,也没少帮我的忙。要知道,廖老板为我引路之前,我的向导可只有它和盲杖啊。”


“至于它的名字……”宁世临说到这里,笑意愈发地深了,“是我懒于费心,索性将‘乌鸦’谐音,改作‘无涯’……呵呵……”


“噗嗤~”云清瑶忍不住笑出了声。


能把“懒”的属性运用得有理有据合情合法,这种人还真不多见。


“宁先生,我打赌,你若是将‘无涯’的来历告诉大家,小柯一定是第一个捧腹大笑的——她是个直率又活泼的女孩呢。”云清瑶想起了自己目睹的异象,故意将话题往叶柯身上引。


“嗯。叶姑娘羽翼未丰,涉世不深,却为了那把邪剑,与我们一同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也是苦了她。”宁世临淡淡道。


虽然陶天野提醒过叶柯,可她还是在混熟之后对另三人讲了此事。在叶柯的世界观里,对一起游历、共同杀怪的伙伴不必那样遮瞒——尽管同行时间不算很长。


“你瞒别人,别人也会瞒你的。陌生人当然不要理他,可既然是伙伴,还不如把为难的事讲出来,大家也可以一起想办法呀。”


陶天野曾对叶柯这个回答深感哭笑不得。


逢人要说三分话,不可抛却一片心。伙伴也一样。


这是他曾在淋漓的鲜血中总结出的教训。


他只是不希望叶柯也需要靠这样痛苦的经历来收获经验罢了。


“不过,我总觉得叶姑娘那把剑,除了通体邪气外,另有不凡之处……”


听宁世临主动提到那把邪剑,云清瑶心下暗喜,正准备顺题切入,不料宁世临竟“嚯”地站起,一把抄起手边盲杖;上一秒还在酣睡的无涯也毫无征兆地醒来,“呼啦啦”地旋上半空,迅速投入警戒状态。


“叫醒他们。快。”宁世临的语气不容置否。云清瑶也不多话,冷静而迅捷地摆出瑶琴,灵巧的手指轻轻一坲,轻微细腻的琴音几不可闻,却由于仙术的助力而将另三人即刻唤醒。陶天野回手一够,判官笔已然就绪;叶柯唰地抽出双剑待命;廖星凡长剑紧握,只待敌至,顷刻出手。


然而,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月色惨淡,长夜肃清。


“老宁,云姑娘,就算快换班了,也别这么吓唬大伙儿啊。这琴音可是平时提醒开战的警铎啊。”尽管前半句仍然是玩笑话,可廖星凡的后半句并没说错。只有在出现敌人时,云清瑶才会奏响这种琴音。在仙术的控制下,它不会被敌人听到,却能马上调动伙伴们的注意力。


“我听到了。”是宁世临波澜不惊的声线。


只四个字,足够让众人心惊了——


宁世临的听觉灵敏到神乎其神的地步,常人听不到的声音,他若听到了,十之八九,不是好事——


“什……什么,你你你听到什么了?”叶柯颤颤地问。


白毛风紧贴着地皮旋绕,裹挟着枯叶和枯枝时不时打上众人腿侧,座座坟茔间鬼火明灭,暗影幢幢。


“缓慢、有力、渐近的脚步声,在这乱葬岗内,到处。”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29:00 +0800 CST  
【八】


这一个“到处”可把众人吓了个半死。宁世临不会听错的,可……这也太吓人了,他们这些明眼人还什么也没看到呢!


为了防范各个方位进攻的“敌人”,几人采取了背靠背的站位,个个严阵以待,不敢松懈。须臾,只听陶天野低呼起来,“都小心了,有‘人’来了……”


果然,陵墓群深处,一群群的黑影从四面八方逼近。最初只是稀稀落落几个,不一会儿,便逐渐多了起来。陶天野飞快地擦亮燧石,就着火光看去——


——只见一群不明物种,正在向他们这边包围过来。这些东西大都奇形怪状,有的像一团高耸的烂泥,瘫软地蠕动前行;有的全身上下空无一物,只有一张腐烂的苍白脸孔平白飘在空中;有的好似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只不过,那树干和枝叶全都是由密密麻麻,死不瞑目地咆哮挣扎着的惨青色死尸重重叠叠地组成。


然而,它们虽形态各异,表情却惊人般地如出一辙。


诡异到无法形容的笑。


陶天野也承认,这些家伙的五官,无一不是笑的模样。可那夸张扭曲的眉眼鼻口,比冷笑,奸笑,谄笑……任何一种他曾见过的笑容,都要毛骨悚然得多。他简直不敢多看。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可他竟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而那面孔好似阴魂不散,不停地在陶天野的脑海中盘旋闪现。陶天野觉得快要疯了,他的自控能力正在一点点地消散,尚还清醒的潜意识拼命在给他传递一个信息:


看看它们的眼睛。你会找到端倪的。


陶天野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睁开双眼,直盯向其中一张面庞那变了形的眼睛——


……


陶天野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内心分外平静。


他甚至觉得自己闯荡江湖至今都不曾有过这样安宁的心情。


是啊,前边就是他最熟悉的家乡。那个炊烟袅袅,天阔云清的桃花源。哦,对了,正值春日,怪不得草长莺飞,一树一树的梨花与桃花压弯了枝头,开遍了阡陌呢。


呀,在梨花树下笑盈盈招手的那三人,不正是自己的父母亲和师父吗?


陶天野再也不愿颠沛流离了呀。


他像小时候一样张开双臂,欢笑着跑了过去。


忽然,晴朗湛蓝的天穹暗了下来,风云骤变,陶天野一脚踩空,落入了无底深渊。眼前最后的景象是山崩地裂,父母,师父,玩伴们,乡亲们,全都紧闭双眼,满脸鲜血,身上,一件件的都是寿衣,刺得陶天野眼睛生疼……


“阿珺,师父无能,即便以身试药,也救不了乡亲们,反而断送己命。你日后离开,拜位良医为师吧,再不要重蹈师父的覆辙……”


是师父么?


耳边的声音分外熟悉。


哦,是了,是那场大地震。家乡死伤无数,师父亦负重伤,老药方无力救治或受伤或染病的乡亲们,师父冒险研制新药,并亲身试服,却亡于此药……


陶天野只觉心如刀绞。


他好恨,恨自己当时医术不济,一个人都救不了,救不了……


明明自己这条命都是地震之时,受乡亲们拼死保护才捡回来的呀。


可他却……


对了,师父叫自己什么,阿珺?


是了,他记起了,自己以前是叫陶珺来的。


后来又是因何事易名的呢?


“陶珺兄,陶珺兄,快过来帮我一把,我的书简掉落到那里去了!对,就是那儿,你往下看……”


眼前渐渐出现了白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叫他过去。


哦,原来是冯安兄啊!


他记起来了,对诗书古籍,他好像从小就挺有天赋的。当年初别家乡,流浪江湖之时,他没被哪位名医收为徒弟,倒是被一位举人看中了,免费教他读书。没过几年,他离开这位举人,赴京参加科举考试。冯安兄就是他在半路结识的一名学子,也准备科举呢。他们十分谈得来,冯安其人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很讨人喜欢呢。


那天,他们行至一处残破不堪的古木桥,畏高的冯安颤颤悠悠地踏了上去,行了几步便惊声大喊,他颤抖的手不小心一松,竟然将自己的书简掉了下去!


冯安哆嗦着趴在桥边看了看,抚着胸口压了下惊,一边笑笑,真是老天爷眷顾呢,下面有棵歪脖树,伸出来的枝桠刚好挂住了我的书,陶珺兄,快来帮帮我呀……


后面的事陶天野记不太全了。只依稀忆起,他刚一探头去瞧,脑后便一阵钝痛,整个人支撑不住栽下了桥。


再后来,似乎有什么人救起了昏迷的他;再后来,他养好伤后去看了皇榜,那年的状元好像正是冯安;再后来,冯安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当年很有希望得状元却意外而死的陶珺兴许还活在世上;再后来,读书人陶珺彻底地人间消失,游医陶天野不显山不露水地行遍了五湖四海……


再后来……


……


这可能是宁世临入伙以来,参加的最莫名其妙的一场战斗了。


鬼才知道那四个人为什么都在一动不动地发呆——哦,也没准是他们累得动不了了?


别问宁世临,他看不见。


但他确切地知道那四位伙伴都还活着,他们的气息很平稳,身体也都是温的,——


——拜托,那怎么不打仗啊,大敌当前啊!都像雕像似的杵那儿,等死呢?


宁世临才来不及吐槽那么多呢。他拼命挥动着盲杖为“凝固”了的伙伴们抵挡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当然,他不知道它们长那种熊样子,不然他的话本一定又有新素材可说了。


怪物越来越多,宁世临挡了一阵过后,它们似乎意识到,宁世临是除它们自己外,目前唯一一个可活动物种,商量好了般乌泱泱地向宁世临涌来。


宁世临早就寡不敌众了。他浑身上下挂彩之处数不胜数,胳膊痛得快要抬不起来了。无奈之下节节败退,却仍被打得三步一摔。


……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31:00 +0800 CST  
“幻境,幻境,幻境!醒来!快!”


廖星凡虽然也被那怪物缚住了心神,却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而是迅速地调动起他商人敏捷的头脑,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始至终,不论他“神”在何方,心中都在不停地提醒自己,这是幻境!


“破爷儿,今天接了单大买卖吧!”乐照邻轻快欢悦的声音。


“廖老板,什么叫‘和气生财’呀?”江有汜清脆稚嫩的童声。


“廖老板,算盘打得一绝啊!”老主顾真诚的赞许之词。


“廖老板,积点口德吧!”陶天野正经八百的“劝谏”。


“廖老板……”


“廖老板……”


“星凡,生意永远都做不完,哪天厌了,就回来吧。贪求太多,会迷失的。”


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将廖星凡的思绪瞬间拽了回来。


母亲?


“不错,你现在是翻云覆雨的廖老板,在神州玉器界只手遮天,可你别忘了,你首先是你自己啊,廖星凡!”


照邻!


廖星凡在心底惊叫着说话人的名字。


是的,我首先是廖星凡——


是我自己——


——永远不会迷失!


“这是幻境!!!”


廖星凡用尽浑身气力嘶喊。一时只见眼前之景高速地扭曲旋转,待一切平静下来,他发现自己仍旧站在群怪之间,身后是三个尚未清醒的伙伴。


“唔咳……咳咳……啊!”


廖星凡刚挥起长剑,便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巨响。擦亮燧石杀了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宁世临无力地躺在地上,盲杖断作两节被丢在一边,墓碑碎块散落一地。宁世临强撑着伸开右手,只见他的指尖倏地闪出一点绿光,那绿光眨眼间便扩散开来,直到照亮了他大半个手臂。不一会儿,绿光逐渐向掌间聚起,长剑之形若隐若现。他颈间的吊坠也有了反应,散发着隐隐的光芒。


不用陶天野诊断,宁世临也知道自己一定伤重。


是啊,要说有谁本就遍体鳞伤,又被几丈高的怪物揪着领子拎起来,抡了几圈后一把摔出去,将坚硬的石墓碑都撞了个稀碎,还能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打仗,那不是神仙,就是胡扯。


所以宁世临决定破釜沉舟。


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要用到剑气隐化……呵,真是预测失误。


“老宁!”廖星凡根本没顾得上宁世临身上的异象。他两步冲过去,一剑劈了宁世临身前的一个怪物。


“咳咳……廖老板……”宁世临听见廖星凡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


“老宁,怎么样?还能起来吗?”廖星凡抬手去扶宁世临。


“你……咳……轻点……很疼啊。”宁世临说话间,大股大股的腥红便直顺嘴角涌出。


“老宁,坚持坚持。我觉得,这些鬼玩意儿,不是咱们对手的本体!”


“什么……?”


“它们不仅都是一个表情,而且——也是同一个人的脸!”廖星凡号称“廖大胆儿”,破了幻境之后,他为了找出这些怪物的弱点,强忍着恶心与恐惧,冒着再次被蛊惑的危险,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它们的脸,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咳……所……以……”若不是靠意志力硬挺着,宁世临此刻怕是早已昏倒多时了。


“它们都是傀儡,我们得认出本体再攻打!只是……”廖星凡说到此处,不由面露难色。


“……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啊。


呵呵,看不见东西还真是会耽搁很多事啊。


虽然不知道是否靠谱,不过,姑且一试,实在不成,就用剑气隐化跟它拼了吧。


宁世临暗自思忖。


“老宁,老宁?你还醒着吗?”廖星凡轻轻地摇着宁世临的肩膀。


“咳……咳……别摇……你,咳咳……去找……本体……我有,办法……”


廖星凡虽然不明所以,可对于宁世临,他还是信任的。一路过来,他也知道,这位说书盲人面对敌人总有独特的解决办法。


反正……就算不好使,死马当活马医吧!


廖星凡持剑而起,擦亮了所有的燧石,将四周照了个通透。


只是,下一刻,他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燧石一把扔出去。


天啊,天!


天晓得那凄惨悲凉的哭声是哪里来的!


廖星凡觉得,再不堵耳朵,他都要跟着哭出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抬头向群怪中间看去。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凭借着锐利的眼光,他果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大多数的怪物仍然没受影响地继续靠近,但其中有一个怪物,却愣了一下,甚至那诡谲可憎的眼神都发生了细小的变化,随后才回过神般地和其他怪物一同进攻。


原来如此。


这些表情虽然狰狞,却毫无争议地都是人脸,主体很有可能是人或鬼。而且,既然能想到用傀儡这招来攻击,那么,这个主体或许还存在着一丝意识和情感。


就算没有,甚至,就算不是人、鬼之属,至少,真正的活物,不会在听到这么凄厉而突兀的哭声时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只是细微的动作神态变化。


只有傀儡,没有生命,没有思维,不能自控,才会若无其事般继续执行主人的命令。


老宁,这么大的死耗子,还真叫你这瞎猫给撞上了。


虽然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口技真让我很想骂娘。


廖星凡的嘴角难以察觉地勾出了一线弧度。


紧接着,他大喝一声,拼尽全力举起长剑,劈头就向那个怪物砍去。


顷刻间,它的表情恢复正常,抬手挡住了廖星凡的劈砍,摇身一变,竟化作一名女子。只是,她面无血色,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之中,明显已是鬼魂。而其他的傀儡早就灰飞烟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地化为虚无。陶、叶、云三人也恢复了神志,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四周的喧嚣再度归为寂静。


宁世临知道,廖星凡一定成功了。他像以往一般淡定而温和地微笑起来,却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32:00 +0800 CST  
【九】


“宁先生!”云清瑶率先注意到了一边昏迷不醒的宁世临,惊呼着跑去。方才一直靠锋利的喙和脚爪参战的无涯,此刻也飞回受伤的主人身边,阵阵哀鸣。“……他还活着。我们必须速战速决,然后马上救他!”陶天野为宁世临切脉过后,果断地下了决定。


“等等。”女鬼先发制人。


“等什么等?”话音未落,叶柯的利剑已然闪电般地逼上了女鬼的脖颈。


“我有话说。”


“说话行,先想个辙把我们送最近的医馆去,甭管是什么御剑飞行术还是乾坤大挪移,之后让你说个够。要不咱今个儿就来个鱼死网破。”廖星凡一面努力避开宁世临的伤口,一面还要将他稳稳背起,已是满头大汗。


女鬼默默地点了点头,凭空抬手画了几道咒,一个发光的传送法阵便出现在了地面。


……


待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陶天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虽然并未战斗,但众人一宿未睡,说一点不累,那是撒谎。


当然,看着面色惨白,双目微阖,虚弱地仰卧在病床上的宁世临,没人好意思抱怨。


“他怎么样了?”云清瑶见陶天野包扎完,连忙问起情况。


“……体无完肤啊。”陶天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我们怎么说都只是一夜长梦,他却是一夜的浴血奋战,殊死搏斗……”云清瑶几乎说不下去了。


“你们看,世临先生都一直在皱眉,他一定很疼吧……我要是没被幻境迷住就好了……”叶柯难过地低下了头。


“行了!轮到你了,你这王八蛋刚不是想说话吗,那就给我利索点,老宁这仇非报不可,今个儿这遗言我让你说个够!!”廖星凡狠狠地瞪着那女鬼,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陶天野有点吃惊,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敏捷而冷静的大商人发起火来。


“我叫苏幕遮。”女鬼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


“我管你叫什么!”叶柯恨得咬牙切齿。


“这是我离开归墟后,唯一能记得的事情了。”苏幕遮的言语间很有些伤感。


“归墟!”云清瑶吃了一惊。


“倒是真格儿的,我们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嘛呀?”廖星凡眯起眼睛,一脸不满。


“找回记忆。”


原来,苏幕遮从归墟出来后,穷极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记忆,却终究未果。死后,她以永劫为代价,成为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继续圆前世未了心愿。傀儡术是她多年修炼而来的,每逢无月之夜,便可施展此术。只要生人受到蛊惑,凝视了傀儡们的眼睛,就会陷入回忆幻境之中,苏幕遮就可趁机窥探路过生人的记忆,从中寻觅与自己相关的。没受蛊惑之人,傀儡们便会自动攻击此人,直至他屈服并沉沦为止。


“怪不得咱大伙儿毫发无损,倒把老宁打成这样呢。他是盲人,打死他也看不见那些东西的眼睛啊。”廖星凡恍然大悟。


“我是有罪之人。”苏幕遮平淡地说道。


相比成百上千年才能修成的高级幻魂术,低级傀儡术的修炼简直是速成。但代价也非同小可,每个受蛊惑之人,如果不能及时脱离幻境,就会因元神耗尽而亡。苏幕遮已用此术杀过多人,此番若非宁世临与廖星凡的配合,众人怕是早已命丧多时。


“你也知道自己是有罪之人?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回忆,如此草菅人命!动手吧,留她亦是祸害!”陶天野最看不得残害生命之举,此时已是气满胸膛,捉出判官笔就要结果了苏幕遮。


“无关紧要?呵。”苏幕遮凄凉地笑了起来,“不为救人命,我何至伤人命?”


自从苏幕遮离开归墟,她就逐渐发现自己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比如,对灵气、邪气十分敏感,对自然灾害也往往能准确预料。再比如,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总会突兀地闯进她的脑海之中。


柷敔之乱只是人界大灾难的伏笔。


苏幕遮越寻找记忆,越渐渐证实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她与这场濒临人界的大灾难的始末,可能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始作俑者,推波助澜者,亦或是平息风波之人。


——她不知道。她的记忆丢失得一干二净,仅仅这个结论,还是她通过不多的线索层层推断证明得出的。


“我的确是罪大恶极之人。谁来杀我,我都应受。只是,我必须先找到记忆,待这场大灾难得以解决,我将自投永劫之渊,谢罪世人。”苏幕遮说这些的时候,分外地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但是,她神情中的淡淡哀伤,如何也掩饰不住。


“我们要怎样相信你的话?”云清瑶问道。


“那边那位小姑娘,你所负之剑,邪气深重。但,它本身并非邪剑。它的邪气,来源于胜邪。”苏幕遮指指叶柯。


“胜邪……欧冶子所铸之剑?传说欧冶子铸它之时,每铸一寸,剑恶一分。”陶天野沉吟道。


“你为何不去遗忘边际一试,偏采取这种事倍功半的方式?”云清瑶仍存疑虑。


“!遗忘边际?那是什么,能找回记忆的所在么?”苏幕遮闻言倒是吃惊。


“看来那位方适琚方老前辈,真的是位奇人。连进过归墟的魂灵都不知遗忘边际,他居然如此了解。”云清瑶惊叹道。


“这么理解也成。你看,我们正要去遗忘边际,听说就在九泉泉眼附近,具体是哪个,那就得挨个儿找找。我们这凡夫俗子,可挺费劲的。看你嘛,还有点功力,真格儿的,要是能直接将大伙儿送去,嘿嘿,咱们顺手帮你查查嘛,也不是不行。怎么着,成交么?”廖星凡商人的头脑转得飞速,当下就要做了这份“买卖”。


“当真?……我可以帮你们,不过,我要与你们同去。”苏幕遮也提出了要求。


“哼,莫非想借机杀害我们?”陶天野不屑道。


“……我曾魂魄受损,法力有限。否则,我大可舍弃傀儡术,改用无害的幻魂术。如此,一时之间,我难以直接将你们送达遗忘边际,只能一程一程地跟。”苏幕遮连忙解释。


“嘿,陶大夫,我看,答应她吧。就算不能直达,好歹比咱们现在省劲儿得多。你想啊,要是不让她跟着,就地把她杀了吧,还怕她真是个关键人物;留着她吧,又怕她继续害人,干脆用她当个脚力,也算一举两得了。”廖星凡悄悄劝陶天野道。


“如此,我暂时同意。日后但见你起残杀之心,我们都不会手下留情!”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34:00 +0800 CST  
【十】


每当廖星凡不给乐照邻写信,不同南风村村民做玉器生意,也不与醒过来的宁世临打嘴仗的时候,就会开玩笑地埋汰苏幕遮两句。


“你那堆傀儡打仗那么狠,你可不怎么着啊,叫你找医馆,居然把我们送这小村来了。多亏人家村民淳朴,不然借宿不着,难道要叫我们上树搭巢?”


苏幕遮淡定地表示你行你上啊。


廖星凡很有风度地打个哈哈表示不跟女人……啊不女鬼一般见识,忘了谁说过的,蛮不讲理是女人的特权嘛。鬼也一样。


“嘻嘻,做好了!世临先生,你的新武器!”随着无涯嘶哑的叫声,叶柯拿着一杆盲杖欢脱地跑到宁世临身旁。


“嗯?”宁世临有点小吃惊。这村里还真没卖盲杖的,自他醒来之后,这几天都是靠廖星凡和无涯配合着引路,这孩子不会是自己做的吧?


“哼哼,这盲杖里有一个新装备,不信你们看!”叶柯带着盲杖进入一间背光的暗房,“看见了吧,这种夜光矿石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不管多黑暗,它都能发出光来照明,现在我把它安装在盲杖上,以后世临先生晚上出去,都不用担心天黑看不清路了呢!厉害吧!”叶柯得意洋洋地等着众人的夸赞。


“噗嗤~小柯,我想,宁先生他一定会很‘感激’你的。”云清瑶广袖掩口,却仍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吧是吧,清瑶也这样想吧!念在咱们是同行伙伴,世临先生,姑娘我就不收你改装钱啦!”叶柯笑嘻嘻地。


“咳,小柯,你知道什么叫盲人吗?”陶天野一阵郁闷。这丫头怎么一点没长进,还这么……蠢呆蠢呆的呢?


“知道啊,不就是眼睛看不见嘛!”叶柯回答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觉出哪里不对。


“那你能不能模仿一下盲人?”


“能啊!看,我闭上眼睛,一点光明也看不见了,得凭感觉摸索着做事情,这不就是盲……啊!”叶柯终于醒过神来,顿时面红耳赤,尴尬得无以复加,“那、那个,世临先生,对不起,我……我……”


“呵呵,没关系的,这个小机关很有用,夜晚站在我旁边的明眼人可以借光。”宁世临温和地笑着安慰叶柯,“话说回来,若是我师父在世,想会十分喜欢你吧。”


“方老前辈?”云清瑶疑惑道。


“嗯。我师父生前机关术了得,毕生醉心于此。只是我对机关术不感兴趣,因此并未相传。而今想来,也是可惜。”宁世临谈起方适琚,不由一阵唏嘘。


“啊,真的啊,那要是我能当上方老前辈的徒弟就好了,我很喜欢研究这些小东西,就是没有人教,家里也没找到过好师父,我就只好自己弄……”叶柯惋惜道。


“哈哈哈哈,叶丫头,你机关做得倒不错,不过我看你脑子可不大灵光啊。”廖星凡决定还是不憋笑了,对身体不好。


“谁、谁说的!”叶柯的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仍然梗着脖子跟廖星凡对着干。


“哈哈,叶丫头,既然你不认,我就考考你。你要是能答对,我就收回刚才的话,给你道歉,你看怎样?”廖星凡一时起了玩心,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哼,考就考!”


“说有这么一天,有个聋哑人来叶家买兵器。他想买一把剑,可是比划了半天,叶老爷也没明白。于是聋哑人就拿起了叶老爷的毛笔,做出挥剑的动作,叶老爷了然,聋哑人成功地买到了自己中意的剑。过了几天,又有一个盲人,想来买双剑,请问他要怎么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呢?”廖星凡眼睛直眯成了一线天,一副即将得逞的模样。


“笨,拿我爹两把毛笔,双手“挥剑”呗!”叶柯十分不屑地答道。


“嘿嘿,叶丫头,看见没,我说你不灵光,可没屈着你啊!”果然上套,这丫头。廖星凡笑得声音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胡说什么,我答错了吗?”叶柯气得一叉腰,直指廖星凡鼻尖质问。


“你还不信,老宁,给她演示一下。”


宁世临笑了笑,作势拱手,“叶门主,在下要买一对双剑。”


“喂!犯规啦!你怎么能说话,你不是盲人吗?”叶柯不服道。


“是啊,我是盲人,怎么,有哪里不对?”宁世临淡定地反问。


“你——啊……”叶柯未待说完,突然反过劲儿来,顿时面红耳赤,就差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一边观战的陶天野终于看不下去了,“廖星凡,你好歹也是位浪口弄潮的大老板,敢不敢正经些?”


廖星凡闻言,反而哈哈大笑,“哈哈哈,我说陶大夫,大伙儿叫我廖老板,可不是叫我廖星凡老板着个脸啊。偶尔说说笑笑,别老那么严肃嘛。”


“嘴尖皮厚少仁德,全凭口中三寸舌。廖老板,你的真实写照……唔!……松手!”宁世临未待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打住了话头。


廖星凡坏笑着表示平时都是靠舌头收拾你这回赶巧你受伤了俗话说得好嘛能动手尽量不吵吵所以破爷儿今个儿才不想费吐沫星子呢。


顺说一句就算是动口一向妙语连珠的说书先生不知为什么也从没赢过伶牙俐齿的廖家老板。


“哈哈哈,怎么着,还说不说?”廖星凡一拳顶上宁世临胸口的伤处,作势欲加劲儿。


“你!嘶……快松开!我……咳咳咳……咳……”宁世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额上直冒冷汗,脸色也难看起来。云清瑶一边连忙劝阻,“你快饶了先生吧,小心他伤情加重!”


廖星凡也怕真的把宁世临伤了,手下赶紧松劲儿,正欲再开两句玩笑,却见宁世临双眉紧蹙,一个支持不住,竟就晕了过去。


我的天!


玩儿大了!


廖星凡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他不敢怠慢,忙回身去找陶天野。一边理羽毛的无涯一见主人倒下,扑棱棱地飞了过来,又是蹭又是啄又是叫,想把主人唤醒。叶柯早就快人快腿儿地将陶天野拖了过来。云清瑶也吓坏了,不停地轻声喊着宁世临,“宁先生,宁先生?你怎么样了?醒醒,别吓大家啊,快醒醒!”


“我刚说你什么来的?伤者你也敢乱动,胆子大也得有个底线吧?”陶天野顿觉气不打一处来。来不及多说什么,他马上为宁世临诊治。


然而,未待陶天野碰到宁世临手腕,只见宁世临再也忍不住,竟一下子睁开双眼,大笑出声,并伸手抚了抚无涯的头。“好了,无涯,我没事,别啄我了。廖老板,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众人全部愣在当场,待反过劲儿来,尽皆哭笑不得。


“好你个宁世临,老奸巨猾啊!看来还是没疼着你……”廖星凡笑骂着,作势又要动手。


却在此时,敲门声适时地传来。宁世临不由松了一口气。


“几位客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快步走了进来。他是南风村的村长,为人性情爽利,心地善良,却无儿无女。众人这几日正是借住他的家中。


“老伯!”叶柯笑盈盈地打了招呼。


“老村长,找我们有什么事吗?”陶天野施礼道。


“咱们南风村要去给殷彻将军请愿啦,不知道是危是安,几位若是日后听风声不对,就快快离开咱南风村,另找安全之处避了吧!”老村长急急地说道。


“……怎么回事?”


“哎呀,再过七天,殷彻将军就要被处决了!他可是位好将军,要不是受冯安那个奸贼陷害……”


“什么!冯安?!哪个冯安?”


陶天野顿时一个激灵。


“五年之前中了状元郎,在朝廷做了大官,本指望他清廉如水,谁知他笑里藏刀,他……”


“老村长,”陶天野接道,“既如此,我们与您同去吧。也好及时救出殷将军。”


呵,冯安。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37:00 +0800 CST  
【十一】


当消息灵通的廖星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打探明白之后,陶天野改变了主意。


去他的请愿吧,殷将军要是想活,大概只能劫法场了。


原来,冯安自从做了丞相之后,便开始渐渐沦为贪腐之徒。偏偏他还十分会逢场作戏,因此深受皇帝恩宠。而殷彻向来直言敢谏,有时甚至当廷与冯安吵起来,于是一直被冯安视为眼中钉。只是,殷彻为人低调,冯安就连除掉他都找不到借口。


数月之前,北部羌族侵犯神州边境,殷彻主战,冯安则因与羌族私通而主和,两人再次发生矛盾。最终朝廷决定进行战斗。冯安暗地与羌族通信,导致殷彻战败。于是,冯安终于得到机会,在朝廷面前大肆渲染殷彻的过失,并拿他的家族说事儿,称他远房亲戚现在羌族生活,他则因能征善战而名扬边外,深受羌族首领所重,早有反叛之心,是故意败绩,给他扣上了叛国罪的帽子。就此,朝廷决定,七日之后,就将殷彻处以死刑。


此事轰动整个都城,几千太学生和各地受过殷彻恩惠的老百姓都准备联名上书,为殷彻请愿。不过,如此一来,冯安便更不能留殷彻的性命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冯安这点危机意识,还是有的。


陶天野的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冯安,你要他死,信不信我偏要他活。


……


其实众人本想在上刑场之前,就将殷彻从狱中救出。不想试过多次,均因看守太严没有机会。于是,大家只好紧锣密鼓地进行策划。人命关天之事,但有闪失,则万劫不复。


七天,着实不长。街口行刑之日,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喊冤之声不绝于耳,却终究没人敢当面去惹冯安。五花大绑的殷彻被人牢牢押着,一步,又一步,沉重而缓慢地走上断头台。


善有善报,呵呵,可不一定啊。


殷彻心头莫名有些伤感。


想自己忠心为国,戎马倥偬,到头来落得个身败名裂,死无全尸;那奸贼冯安,油嘴滑舌,权倾朝野,如今却安然地坐看自己死无下场。真是个讽刺。


也罢,若有来世,再不为将。


刽子手神情冷漠,待殷彻稳稳地俯下身子,手中钢刀缓缓举起。


殷彻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那刀。雪白的刀刃在阳光的照映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将殷彻的双眼刺得生疼。


呵……


殷彻在内心冷笑一声,转回头来,闭上了眼睛——


——“砰!”


颈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倒是耳膜冷不防地收到了刺激的信号。


殷彻再度睁眼观瞧,只见那刽子手张大了嘴巴愣在当场,而他手里的刀,竟被生生削去半截,只剩半把握在手中。下面的民众们也鸦雀无声,脸上写着的全是诧异。


发生了什么?


“快走!”


未待殷彻反应过来,耳边只听得有人轻声叫自己逃命。他刚站起来,便被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疾跑下刑场。


“有人劫刑场啦!给我追!”不知哪个官员大喊了一声,刽子手们立马回过神儿来,向殷彻追去。救殷彻之人连忙抵挡,一时竟打成一片。


混乱之中,殷彻只觉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将自己扯了过去。尽管先前那人拼死拉着,可仍然没能抵得过这股力道。殷彻跑了不多时,突然感觉眼前明朗了许多。定睛一看,原来那更大的力量已然带着自己冲出了人群。


不料,刚一站稳脚跟,不知从哪儿又冒出几个黑衣人,将自己和那带自己杀出重围的人连拉带拖地硬往一处引。殷彻恍惚间只看见地面上仿佛有个发光的圆圈,他们刚一站上去,便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南风村,老村长家。


“原来几位义士也是来救我爹爹的,我姐妹二人竟误会至此,真是羞愧难当!”一位身着短打的女子彬彬有礼地向廖星凡等人施礼。


“是啊,如此大恩,不知我殷家何以为报!”另一个同样打扮,看起来要小一些的女孩子也上前谢道。


“呵呵,不必客气。殷将军保家卫国,汗马功劳,我们怎忍见忠臣良将蒙受不白之冤?”云清瑶微笑着还礼道。


“哈,殷将军,你有两个好女儿啊。”廖星凡笑着拍拍殷彻的肩膀。


“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天野现在还没有下落呢!哼,都怪你们两个,好心当作驴肝肺,居然以为天野是冯安派来袭击殷将军的!现在倒好,连天野都失踪了,他一定是被那些人抓去了……”叶柯说着说着竟有了哭腔。


“这……请放心,我现在就去寻找陶公子,绝不会让他因为我殷彻而落入贼人之手!”殷彻说着,起身就要出门。


“殷将军,”宁世临连忙阻拦,“你刚刚脱险,他们本就在到处寻你,此时前去,岂不自投罗网?”


“……陶公子身陷险境,此等大错,乃是我姐妹二人铸成。还是……”殷家姐妹说着就要行动。


“更不行。”宁世临果断否决。“那些官兵放走了殷将军,无法交差,是一定会对陶大夫严加看守的。仅凭你们两位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安然救出。”


“都不能去,那我去!我就不信,理在咱们这儿,他们敢拿我怎么样!再说了,你不去怎么知道一定不行?苏幕遮!”叶柯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气儿,招呼苏幕遮就要摆下传送法阵。


“叶小柯,这世上诸多不平之事,不是都可以靠讲理解决的。何况,不论出于何等大义,劫法场都是触犯刑律之罪。”宁世临适时挡下了叶柯。


“叶丫头,老宁说得没错儿,”廖星凡竖起手指做了个停的手势,“真格儿的,就算现在进城,八成儿场面也还乱着呢。估摸着那帮小兵子挨了冯安一顿好骂,正是受了刺激的当口儿,你们硬要去救陶大夫,怎么着,老虎嘴里也想拔牙?”


“你什么意思啊!那就让天野死在他们手里啊?!你要是怕你不用去,没人逼你!”叶柯愤怒至极,竟抽出双剑,作势要打廖星凡。


“哎哎哎,叶丫头,说说就激动了呢?这可不好。我只是想说,你们不认为,关堂主比你们可靠么?”廖星凡摆摆手,一脸赔笑。


“关堂主?——廖老板,你……”云清瑶暗吃一惊。


“这我就得说说你了,老宁,”廖星凡戏谑道,“你居然粗心成这样,连自个儿的乌鸦失踪了都没发现,啧啧啧,深深为你感到担忧啊。”


“……呵,廖老板,无怪廖家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仗你的好心计啊。”宁世临不是糊涂人。沉吟片刻,他心下便已明了。


“鉴于苏幕遮法力不够从这儿直达正武盟,我只好在劫刑场之前就拜托你的乌鸦给关堂主带信儿了。关堂主一向利落,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见其他人仍旧一头雾水,廖星凡只得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所以,你是提早就猜到这次会出事吗?”叶柯显然不信。


“怎么着,你们光想着怎么把殷将军救出来,难道就不想想怎么让他毫发无伤地回去?——可别忘了,关堂主本就曾是朝廷重臣,而今又是……天机堂堂主啊。”廖星凡特意把“天机”二字强调了一下。


……


见飞行器上的关河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便是见惯不惊的卢千策,也觉有点担心了。


若说陶天野出事了,关河去一趟看看,倒也没什么;只是,一见那信里提冯安和殷彻的名字,关河顿时不再淡定,从他那些宝贝史书里飞快地抓了几册,踩上飞行器就走,连句解释都没有。纵然关河不说,卢千策也知道,能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如此反应的,定不是件小事。


……


狱中。


少年身上的囚衣已经沾染了斑斑血迹,狱卒却视而不见,按着少年的肩膀,狠狠地将他撞到坚硬的墙壁之上。


“你到底把殷彻送到哪儿去了?说不说!”


陶天野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为阶下之囚。


“不知道!”


面对狱卒的严刑逼供,陶天野咬紧牙关,回答得斩钉截铁。


一半是出于倔强,一半是因为……


他真的不知道啊!


鬼才知道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把殷将军生拉硬拽到哪儿去了!


……不不不说鬼才知道也冤枉苏幕遮了没准她都不知道呢。


还有……他也比较担心叶柯他们几个的安危。


虽然他们没有直接上刑场救人,不过……说不准也被那些家伙盯上,抓了起来呢。


铁门与轴承的摩擦声突兀地响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陶天野的心头。


“都退下。这个犯人我亲自审问。”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陶天野的耳中。


“是,丞相。”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铁门“哐啷”地再次关上。


“陶珺。还记得我吗?”那个声音清晰地叫出了陶天野从前的真实姓名。


“呵呵,怎么会不记得,我这条小命险些丧于冯安兄之手啊。”陶天野一阵冷笑,昂首直视着冯安。


“啧啧……陶珺兄记性一向不赖,赶考时就令我印象深刻啊。”冯安阴笑了一下,“你我还真是缘分不浅啊。老朋友,你今天若是说出殷彻的下落,我在朝堂之上举荐你,以你之才……”


“冯安,你要杀便杀,哪来这许多废话!”陶天野轻蔑地打断了冯安,“你若当真惜才,我何至于此?那殷彻将军又有何辜?你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先行除掉殷将军,再把我当做你过河之后要拆的那座桥。呵呵,要是我受你怂恿,弃明投暗,难道结局会比殷将军好到哪儿去?收起你那一套吧,我陶天野身无长物,唯独这把傲骨宁折不屈!”


“哈哈,哈哈哈!”冯安闻言不怒反笑,“不想陶兄还是当年那般性子啊。你当真不怕死?”


“死得其所,又有何惧?劝你快把我当众杀掉,呵,最好再捉拿回殷将军,将他满门抄斩,也好叫天下人看看,当朝丞相是怎样的凶残暴虐,心如蛇蝎!”陶天野恨恨地瞪着冯安,反唇相讥道。


“好,好!”冯安假惺惺地鼓了鼓掌,“你真以为,你得罪了我,下场就是死那么简单?不错,你引以为豪的傲骨还真够硬朗。不过嘛,只怕它今日就要碎作齑粉了!”


冯安说着,取出一根银针,在陶天野眼前晃了晃,“听说你医术不错,只是不知能否解开此针上面的剧毒。它可是一剂良药,一旦沾染,每隔三个时辰,毒性就会发作。届时中毒之人浑身有如堕入炼狱,要承受抽筋断骨之痛。而且,每次发作,反应都会强烈三分。想你饱读诗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意,清楚得很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言毕,冯安拈起那根银针,直向陶天野颈间刺去——


“你敢!”


就在陶天野准备经受这番痛苦之时,一个雄浑沧桑的声音几乎将铁门震破,惊得冯安手下一抖,银针登时掉落在地。


只见门外那人生得一副虎相,挺拔魁梧的身躯显得他威风凛凛,虽是须发半白,一对剑眉和刚硬的棱角却将他的神采勾勒得呼之欲出,一双星目也依旧朗朗有神,深邃而威严。这般不怒自威之人,却不是关河是谁?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39:00 +0800 CST  
【十二】


冯安定了定神,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神情,刚想开口,定睛一瞧,险些吓瘫在地。


关河的身旁站着几个人。


殷彻,监察御史,卢千策,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兵。


关河阴沉着脸,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那把大锁之上,手指紧紧一拢,只听“喀哒”一声,那锁竟应声而碎。关河一松手,碎块登时散落了一地,铁门也“吱嘎”地打了开来。


……


“陶少侠,关老将军,你们的恩德,殷彻没齿难忘!”


即使是弹劾冯安后的数日,殷彻对陶天野等人的帮助和关河的及时到来仍然分外感激。




天机堂,顾名思义,天下机密汇集之堂。朝堂之上,江湖之中,六界之间,各种历史,几乎都被囊括在堂内的一本本史册之中。早在陶天野接下关河委托之时,冯安就已经成为了天机堂兄弟们的关注对象之一。冯安固然可以封百官的口,封百姓的口,可正武盟威名在外,若无妨碍冯安之举,他轻易不会得罪盟中之人。因而,关河手中所掌握的一笔笔史料,虽不为世人所知,却可谓冯安恶行最全的记录。


此番也是逼得急了,单说营救陶天野,多动用几层关系未为不可。可殷彻之事影响巨大,断没有那么好处理,关河只好使出这一杀招。


毕竟,当年殷彻在他麾下当兵之时,关河就已经很欣赏这个勇猛刚毅的战士了。


“陶大夫。”关河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一遍,才缓缓地叫了一声陶天野。


“关堂主,请放心。”陶天野从关河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担心与期待,他知道这个生性寡言少语的老将在意着什么。


“一切小心。”关河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意,他只是淡淡地嘱托了一句,便信步上了飞行器,随着卢千策离开了。


只是,路过宁世临时,关河颈间的吊坠再次亮起。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地对宁世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醒书之木,临书而惊,先朽;醒世之人,临世而宁,早哀。”


宁世临淡淡地微笑着,同样一句隐语轻飘飘地滑出唇边,滑入关河耳际。


“关河梦,何处断?锦帽侵尘貂裘暗。”


关河听后,没有停步,只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攀上了他的嘴角。


泰阿剑气,爆发之时,显化亦亡。


想是时日不多了吧。


……


“玉箫,萸香,日后爹若再有一差二错,你们不要再像这回一样以命相拼了。”送别陶天野等人之时,殷彻回想起劫法场那天仍旧心有余悸,忍不住嘱咐两个女儿。


“——!等等,殷将军,对不起!我……二位令爱,叫什么名字?”云清瑶闻言,一个激灵,又回转身来问道。


“殷玉箫,殷萸香。哦,说来也巧,玉箫和萸香非我亲生,乃是数年之前流落江湖,被我收留耳!”殷彻看出了云清瑶的疑虑,虽然不知她所疑为何,也还是做了简要的解释。


“……对不起,二位姑娘,你们……原本,姓什么?”云清瑶不依不饶。


“……几日以来,我姐妹二人为爹爹之事而忙,未曾问过几位的名字。姑娘,你叫什么?”殷玉箫像是想到了什么,反过来问云清瑶。


“云清瑶。你们……”一种强烈的预感浮上云清瑶心头,她压抑住心中给的狂喜再次确认。千万,千万……


“清瑶……真的是你?”殷萸香——不,紫萸香已经按捺不住,激动得几欲落泪。


“……这,这是真的……玉箫,萸香!门派衰落至今,我都在寻找你们啊,我还以为,还以为……”云清瑶的声音都哽咽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一刻,云清瑶对这句话突然深信不疑。


世间缘分果然奇妙。


就在三位姑娘喜极而泣之时,陶天野这边已经为蒙圈状态的殷彻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叶柯则不免有些感伤,会不会云清瑶完成了心愿,就……再也不会跟他们一起走了?


“这么多年,我们都想念你的琴音……呵呵,那时候你特别可爱,总是跟着我们两个一起到处闯祸,不知被师父骂过多少次呢……”紫玉箫泪眼婆娑地回忆着,却又掩不住满面笑意。


“是啊是啊,那年端阳,你还偷偷把艾蒿系在姐姐的头顶,远远看去,迎风舞动,就像头上长了根草似的,姐姐那天可被同门笑话惨了呢!”紫萸香嬉笑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勾起了不少带着欢笑和泪水的往事。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一点一滴的,都溶入她们的心头,化作最温暖的记忆洪流,成为三人间无言的默契。


“我看,云姑娘不如多留几天,与玉箫和萸香好好叙叙旧。千山万水,久别重逢,你们这些孩子缘分不小。”殷彻笑道。


“多谢殷将军好意。玉箫,萸香,真的,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的,我特别高兴,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云清瑶带着满面的泪痕笑得清澈,“只是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我们必须去九泉泉眼寻找遗忘边际,那事关衡道众的真相……”


“衡道众?”紫玉箫一愣,“难道……你们要是也想找人间地脉天象变化异常的原因,我们倒是……”


原来,紫玉箫和紫萸香在流落江湖其间,无意来到一处怪异之地。此地邪气、灵气、龙气三者交互错杂,愈演愈烈。紫家姐妹虽想一探究竟,却惮于危险,未敢深入。二人猜测,此番异象或许是当年柷敔之乱、衡道众所致,至今也没能查清。


陶天野听罢,不由陷入沉思。


显然他们并没想找什么人界异常的原因。不过,紫家姐妹说得确实有理。万一……


再说,叶柯所负邪剑,苏幕遮所失记忆,或许也与此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倘若当真置之不理,舍近求远倒是小事,错失时机可就……


“苏幕遮。”陶天野终究下定了决心。“按紫家姐妹的描述,将我们送去。我相信你对这种东西的感知能力。”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41:00 +0800 CST  
【十三】


“……你开玩笑呢?”


当众人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残破到四处青苔的古刹前时,廖星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了。


“信不信随你。”苏幕遮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是真的,我的剑有反应了。”叶柯看了看自己所携的那把邪剑说道。


果然,那剑上面邪气激荡,几乎快要将封印冲破。另一边,宁世临似乎也显得不大对劲。可具体哪儿不对劲,其余几人怎么也说不出来。


“进去吧。”陶天野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同伴们,率先踏入了古刹。


和其余寺庙差别不大,这座庙中也有佛像之类的寻常物事。只是,越往里走,越是黑暗异常,陶天野等人不得不点起火把。更奇怪的是,这庙的后面仿佛一个无尽长廊,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陶天野渐觉不好,忙让大家赶快回去。谁料,归路也如前路一般无穷无止,众人离去不得,只好暂且停下商议对策。


“不然,直接叫苏幕遮把我们带出去吧,你们说行不行啊?”叶柯提议道。


“苏幕遮的传送法阵局限性太大。而且,她刚把我们送到这里,已经耗费了不少法力,现在估计无法施展传送术了。”云清瑶说得没错。苏幕遮本就魂魄受损,与廖、宁二人的战斗又折去她不少法力。以她如今的本事,的确做不到。


“想起个传说,鬼打墙。”廖星凡笑了笑。


“……不像。”宁世临很果断地否定了廖星凡的胡诌。不过,他顾不上再多解释什么。无涯自从进了这里,就愈发地不安分。走到现在,它简直是整只鸟都处于炸毛的状态,无论宁世临怎么安抚,都像烦躁的无头苍蝇般,迷失方向感地乱飞。甚至有几次都撞到了叶柯他们。


无涯一向很听宁世临的话。如今它这般反常……


紫家姐妹说得没错,那种气息的确越来越强烈。如果走到头,也许就能见到答案。


只是,什么时候是头呢?


“不好!”


突然,陶天野像是发现了什么,不禁大喊出声。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所有火把都不约而同地瞬间熄灭,几人顿时陷入彻彻底底的黑暗之中。


“大家,都在哪里?”叶柯率先喊道。


“没事,都没事。”陶天野循声摸索到叶柯的身边。


“……得,这回中招了。”廖星凡玩世不恭又略带无奈的标志性声音在一边响起。


“其实,我觉得,这条奇怪的隧道里,有机关。刚才,火光消失的一刹那,不知道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耳边飞了过去……”云清瑶说着,就准备使用仙术来探查一下四周。然而,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仙术竟像被什么压制住了一般,完全施展不出来。


“不错。这隧道里有古怪,不过不是机关。还有,叶小柯,你的矿石这下可发挥作用了。”目前唯一的光源就是宁世临盲杖上那束微弱的蓝光。


“嘻,还是本姑娘有先见之明。不过,世临先生,你知道到底有什么古怪吗?”叶柯得意之余不忘了问正事。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宁世临沉吟道。


他实在描述不出这种古怪。


方才还在不停闹腾的无涯,随着烛火的熄灭,也渐渐恢复平静,像往常一样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但是,宁世临隐约觉得,情况愈发糟了。


因为,无涯的平静,是那种绝望的,惊恐的平静。


就像一个万念俱灰的人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他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瑟瑟发抖。


而宁世临本人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他只觉十分不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和自己的气息对抗,胸口一阵阵发闷,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就连剑气隐化也躁动不安起来,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不如再往前走走吧。”云清瑶说道,“我们一定可以出去。”


其实云清瑶说这话也只是在安稳军心。她不知道前面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呆在这里无济于事。如果再走走,发现端倪了也说不定呢。


她向来是个坚定的人。最后一刻到来之前,她从不止步。


陶天野十分同意。他更是自幼倔脾气惯了,大风大浪都闯了,要是在这儿栽了跟头,他就是死都得先把这鬼地方研究通透了再投胎。贸然前行固然危险,他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天野,清瑶,要不,还是再好好查查吧?”


倒是叶柯此番谨慎了很多。


自从离开家门,与伙伴们历险,她的莽撞任性便在不经意间被一点点磨去。她开始害怕,害怕失去他们每一个人。


她以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很年轻,她还有很多时光,她的伙伴们也是,失去这个词似乎遥不可及。可近来种种意外,都让她对失去有了新的理解。


她不敢想,万一下一场冒险,就有人……


半天没声张的廖星凡也在暗自思忖。


说得容易,众人走了这大半天,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硬要往前摸黑胡走,九成九是行不通。


可到底怎么个出去法儿,就靠那个盲杖上面那点儿光?……


宁世临曾调侃过廖星凡是“逢凶化吉”命,行程之中,他们遇到过大大小小的怪不计其数。往往一场战斗下来,各人或轻或重都有负伤,唯独廖星凡次次全身而退。固然他的武力值是全队最高,但从无掉血记录也的确够邪乎。就连云清瑶都笑称,要是哪天遇见强敌了,全队扑街,就得靠毫发无伤的廖老板把大家背出去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同伴们再怎么嘻嘻哈哈,廖星凡也依然保留着商人谨小慎微的优良传统。他知道,要想离开这个诡异的隧道,断不能各顾各地横冲直撞。要走就得有人领着,保证既不能有人掉队,也不能胡乱兜圈儿。那么……


“廖老板,走吧?”陶天野的声音让沉思的廖星凡回过神儿来。


“走?哪儿走?”廖星凡下意识道。


“出去啊!”


“难道就准备硬冲出去?——要咱说,叫老宁领路吧。”廖星凡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宁先生?……为什么?”


“在盲视的状态下行走自如,这本事就他有,这话没异议吧?再者说了,他除了眼睛,别的感官不知道比咱们灵敏多少倍,叫他带着走,也省得大伙儿没溜儿乱跑啊。”廖星凡心里明白,宁世临其实也不知道路。不过,黑暗对他们明眼人是个限制,对宁世临这个盲人就无关紧要,这也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了。


“……先生?你还好吗?”云清瑶突然发觉,宁世临似乎一直没怎么说话。她顺着盲杖的光找过去,却发现宁世临盘腿而坐,双目紧闭,正在调整自己的气息。


看来这个不寻常的地方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我可以尝试,只要你们信得过。”宁世临也深知,廖星凡的提议不是空穴来风。现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他撑着盲杖站起,“随我走。”


其实宁世临只是在凭感觉。这条路上虽然黑暗异常,但地面却意外地平整,对他而言行走起来毫不费力。不过,他只能往前走,也必须毫不偏差地往前走。


因为,宁世临越是走下去,就越发现一个问题:这里左右两边也是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任何墙壁的阻拦。也就是说,与其称此处是个无尽长廊,不如说……是个无尽空间。如果不能排除干扰,认准一条路直走,这辈子恐怕都绕不出去。


而他判断方向的主要依据,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无涯。


宁世临向来是“追根溯源”派。解决一个问题,他更倾向于先找根源。这里无边无际,但他能够感觉得到,往其他方向行进的话,不适感会减少很多,而无涯的绝望也显然不再那样明显。


只有一个方向与之相反。宁世临清楚,要想获知真相,就非要循着此处而行不可了。


“……邪剑的反应越来越大了……”叶柯的声音有点颤抖。


“难道……胜邪?苏幕遮说过,你的剑是感染了胜邪剑气的。”陶天野思忖道。


“等等。”宁世临突然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


“岔路。”


这是宁世临始料未及的。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也觉出了面前几条岔路口的存在。


那么……


“继续。直走。”宁世临果断地说道。


他们直走到现在,原本的空间已经有了变化,就算是变成了岔路,起码也不像原先般了无头绪。因而宁世临决定不改变方向。


“等、等等,有什么……”云清瑶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还未等她说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阵炸雷般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地面也震动起来,众人脚下不稳,只得相互搀扶借力。


“不好,快跑!”宁世临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大叫道。震荡愈发强烈,众人只觉天旋地转,一时分不清前后左右,仿佛落入了混沌之中。除了将彼此抓得更紧之外,别无他法。


“都不要停!继续跑!快……”


众人最后的记忆是廖星凡嘶哑的呼喊……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44:00 +0800 CST  
【十四】


……


“真想不到啊,云姑娘还就一语成谶了。”廖星凡一边将几位失去意识的伙伴安置在安全之处,一边对守着宁世临蹭来蹭去的无涯自嘲道。“难不成我还真是平安命?没听说过经商也积阴德啊。”


前一刻还身处令人窒息的无边暗夜之中,被晃悠得翻江倒海;后一刻眼前突然出现了白光,随后双脚就稳稳地站在了坚实厚重的大地之上。周围一片山清水秀,天晴云淡,只有伙伴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除此之外,一切仿佛就未曾发生过般地平静。廖星凡有点怀疑自己的认知能力了。


“廖老板……这是,怎么了?”不一会儿,其余几人陆续醒来,也个个是茫然无措。愣了好一会儿,叶柯才率先开口。


“我要是知道就告诉你们了。”廖星凡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难道,刚才我们是在……时空缝隙之中?”恢复了使用仙术能力的云清瑶提出了一个问题。


“时空缝隙?”


“两个不同时空间的连接部分。因为现在这个地方,好像……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看起来只是寻常的野外山水,实则……”云清瑶说着,不自主地向南边极目眺去,“……说不出的古怪。”


“清瑶说得没错,我的剑……就是南边。我们快去吧,这剑上的封印就要被冲破了!”叶柯起身说道。


“事不宜迟。”宁世临用盲杖敲敲地面,“做好战斗准备。我想,那边有个不同寻常的人物正在等着咱们。”


廖星凡的灵力非但是几人中的最低,甚至都堪称为零。他并没有觉得哪里古怪。非要说起来的话……


算了,一起行动总是没错儿的。


再者说了,这地方要是真这么“奇怪”,保不齐就能找到凝霜石呢?照邻对这东西可是朝思暮想的。听说是铸剑的好材料。


何况……


……


时隔多年之后,陶天野回忆起此事,仍觉唏嘘不已。他甚至开玩笑说,没能趁机“借”下点龙角是个惋惜,那种神物若是入药,可称至品了。


不过,当他在那山水如画之地发现那把大剑——和剑里封印着的龙魂时,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龙角入药的事。


一把巨剑屹立在一片空旷之中,那剑通体金黄,流光溢彩,一股强大的剑气萦绕在周围。剑体之中,隐约可见一兽形,那兽口衔小剑,怒目而视,身似豺狼,头生龙角,十分怪异。而那巨剑之下,似乎还在压制着什么邪物。一时之间,龙气、剑气、邪气三者交织混杂,众人竟觉喘不上气来。


“……这把剑,”陶天野强压气息,顶着难受走上前去,“上面刻的东西倒是不少,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还有很多文字……莫非是轩辕夏禹剑不成!”


众人大吃一惊,“当真?”


“那只是传说,我不确定……”


“——当真!”宁世临突然打断道。


“你怎么知……”


“他说得对。”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厚重的声音忽地响起,直将众人吓得不轻。


那声音是从巨剑中传来的——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从那剑中之兽的口中发出的!


“你、你居然能说话啊!”叶柯惊讶万分。


“嗯——”那兽打量了叶柯一会儿,竟没来由地发起怒来,即刻凝神聚气,一道剑光直奔叶柯而去。


“可恶!”陶天野不及多想,判官笔登时横在叶柯身前。然而,他似乎根本不是那兽的对手,虽挡下了这一招,却被掀翻在地,无力站起。陶天野见势不好,忙捉出毒镖,瞄也不瞄,一镖向那兽飞去。却未待近身,那毒镖便在半空之中化作灰烬。那兽一时着恼,竟一度使起法术来,再次向叶柯袭去。陶天野咬定牙关,横下心来,以身护住叶柯。


“小心!”云清瑶反应极快,不知何时已然瑶琴在手,仙术裹挟着琴音在陶、叶二人身前形成一道防线,将那兽的攻击顷刻化解。不过,云清瑶也给这一下伤得不轻,短时间内无法再施展仙术。就连她的琴也险些被那力道毁坏。而那兽仿佛还没消气,重新发动起攻势,这一次的目标是所有的人。


怎么办?陶天野已经开始冒汗了。这家伙简直太厉害,没费多大劲,却一招胜过一招,那威力根本就不在他们能招架的范围之内。何况,自己和云清瑶都已负伤,剩下的三人……叶、宁二人不敢奢求,廖星凡虽强,似乎也……不是这东西的对手啊。


就在陶天野思忖之际,宁世临突然丢下盲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只见他颈间的吊坠亮了起来,右手指尖绿光莹莹。须臾之间,这绿光蔓延遍了他的整个手臂,他摊开右手,掌中竟幻化出一长剑之形。那长剑的形状渐渐清晰,宁世临反手一挥,长剑飞离他的手掌,直奔那怪而去,与它的攻势针锋相对,产生一股巨大的力量。宁世临吃力地控着长剑,将全身功力尽数注入长剑,死死地顶着对方的攻击。二者的对抗愈发激烈,众人只觉大地都在随之颤动。


半晌,双方之力终于到达了极限,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兽的法术顷刻而逝,宁世临的长剑也消失殆尽。巨大的冲击力将宁世临撞出老远,整个人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好悬没把地给砸出坑来。


“宁先生!……小柯,天野,你们快找地方先逃,我们一会儿会合!”云清瑶知道,凭他们几个,今天要是不赶紧离开这家伙,就甭想活着回去了。她顾不得自己的伤,跌跌撞撞地去扶宁世临。廖星凡更是手脚利索,一把揪起宁世临,一边还不忘了冲陶、叶二人吆喝:“跑,快!别等!嘛儿呢都,活烦啦?”


“……廖老板,云姑娘。”短暂的昏迷过后,宁世临睁开双眼,堪堪叫了廖、云二人。


“嘿,亏你老小子有点良心,还知道是我俩。”廖星凡扛着宁世临,作势要跑的同时,还不忘了损他两句。“云姑娘,找准了陶大夫和叶丫头,先去会合!我这儿肯定比你慢,真格儿的,别等!”


“呵,我怎会不知。廖老板,全天下恐怕只有你用杀人的力道来救人了。”宁世临笑道,“……别急着跑。它若想绝我等,跑也跑不掉。可如今它停止攻击,想是另有他意。”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你既为承影剑气显化,为何袒护邪剑宿主?”宁世临话音未落,那兽便再次开口。


“什么?”几人闻听此言,均感惊愕。


“呵。神龙,看走眼了吧。”倒是尚还动弹不得的宁世临分外冷静。


“何出此言?”


“叶小柯的剑沾染了胜邪之气,本身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短剑。她身携此剑,不过想寻其邪气之源。竟被神龙误认为邪剑宿主,呵,也是够冤。”宁世临淡淡道。


“宁先生,你说,它是神龙?你是承影剑气显化?……那是什么?”云清瑶听得云里雾里,不由满腹疑问。


“吾乃睚眦。”那兽不待宁世临解释,便自我介绍道。


“睚眦?……是传说之中,龙的第二个儿子?”陶天野惊道。


“正是。吾一时之误,险伤无辜。为偿你等,这来龙去脉,吾一一细说。”睚眦说道。


“大抵上古神剑,几经辗转,传至今日,剑体多已崩坏失踪,而剑气未消。故神剑之剑气多寻宿主安顿自身。宿主者,品性意气需与剑气相近相投,仿若此剑之化身,故而被称为剑之‘显化’。宿主催动剑气时,可将此剑之形幻化而出,此即‘隐化’。神剑不同,其剑魄不同,‘隐化’之能亦不同。承影剑淡泊无形,剑中有剑,因而兼具含光、宵练之力。其显化需超逸洒脱,洞悉世道……”


“你的意思是,先生是承影剑的剑气显化?”云清瑶问道。


“不错。”


“可以理解为,剑气显化与九泉守护是同一性质吗?”


“二者各有不同。”


“啊?那,世临先生,你们这些……显化,不就一辈子都要被剑气牵制住了么?”叶柯有些担忧。


“不,剑与人之间没有相互束缚的关系。人养剑,剑塑人。”宁世临笑道。


“睚眦,你本是龙之子,又为何被囚于此?”陶天野提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镇压胜邪。”


原来,太古之时,兽、神、人三族大战,战争之中,三族内心私欲邪念愈演愈烈,以致战争结束后,这些邪念尚且对天地造成影响,神州大地上因而出现了一处充盈着邪气的至邪之地。


及至春秋时期,铸剑大师欧冶子偶来此地铸剑,不想竟铸出胜邪。胜邪之剑,恶气极重,吴王阖闾得到此剑后无道亡国,此剑流失天下,所到之地无不使生灵涂炭,世人唯恐避胜邪之不及。


睚眦见此,不忍人间成为地狱,本想毁掉此剑,不料胜邪已具灵性,剑体纵毁,胜邪剑灵依旧凭借邪气肆虐。睚眦无法直接消除胜邪剑灵,遂利用神剑轩辕夏禹,将胜邪剑灵与其邪气尽数逼入一处钟灵毓秀之地,并将轩辕夏禹剑和胜邪一起封住。


为进一步确保胜邪无虞,睚眦不惜将己之魂一并封入轩辕夏禹,用己身龙气和轩辕剑气共同镇压胜邪剑灵,待其彻底净化,由此千年相安无事。


然而,就在胜邪剑灵离净化成功之日不远时,柷敔之战爆发,封印松动,邪气外溢,剑内睚眦受邪气侵蚀,心智日益黑化。睚眦察觉到这一点,尽管无法挣脱轩辕夏禹,但依旧努力与邪气对抗。


于是,轩辕剑气、龙气、邪气日日牵制抗争,导致地脉、天轨出现异常,人界地震、山崩等灾害渐渐增多。


“师父即是因此而亡。”宁世临说道。


人界不宁,睚眦的心智也濒临崩溃。更可怕的是,地脉的震荡影响到了九泉毒瘴。毒瘴泉眼,汇聚世间毒物,此番遭受波及,内中毒物亦躁动不安,毒瘴之力也因此削弱。倘若日后毒物倾巢而出,人界灾难,可想而知。


无垢守护方适琚从无垢中窥探到未来的人界灾难,于是带着徒弟宁世临去地脉中查找原因,欲找出解决之法,却意外遇难,宁世临也由此成为盲人。但秉承了师父敏锐觉察力的宁世临,意识到事态之严重,同时也明白了地脉不是根本原因,从此打消掉直接去地脉的念头,继续走南闯北寻找真正的灾难根源。这期间,宁世临接触了承影剑气,并与之相融,成为了承影剑气显化。


“对了,先生,你是不是明绣的徒孙?”云清瑶曾听紫玉箫说过,柷敔之乱过后,顾寒江的逆徒明绣继承了无垢钥环。虽然以前就听宁世临提到过方适琚无垢守护的身份,可她并未过多在意。这一次,宁世临再度提起,她忽地一下想起了明绣之事。莫非,方适琚是明绣之徒?


“你猜对了。所以,衡道众有些不为人知的掌故,我俱是从师父处听来的。明绣师公与衡道众素有牵连,师父的故事就是从她那里听来的。”宁世临解释道。


“等等!”叶柯突然叫了起来,“睚眦,你刚说你的心智在不断黑化?快要压不住胜邪了是吗?”


“正是。”


“那,那要是你失去理智了,泉眼毒瘴也毁坏了,胜邪剑灵也跑出来了,可怎么办?”


“尔等与衡道众是何关系?”睚眦没有直接回答叶柯的问题,而是就衡道众之事反问道。


“哈,没啥关系。真要算起来,估摸就我是衡道众弟子的后代,大伙儿都是因为其他事儿准备找衡道众的。怎么着,睚眦,难不成叶丫头的问题,可以靠衡道众解决?”廖星凡的头脑转的飞快,马上明白了睚眦话里之话。


“……衡道众,乃最终手段。”睚眦说道,“欲恢复吾之心智,需有三名剑气显化,共以隐化击吾,方可将吾净化。若不能在吾彻底黑化前行使此法,只能强行将吾与胜邪剑灵共毁,而后重置天轨,修复毒瘴。吾素知衡道众曾与人界正武盟联手制服禺族、柷敔,待日后灭吾之时,亦当需衡道众相助耳。”


“……一定要毁灭你,不可吗?”叶柯莫名觉得有点难过。


“若吾不得及时净化。”


它是龙的儿子,却为了人界苦撑了这许多年岁。而今,又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日益黑化,甚至都做好了自我毁灭的打算……


它又有何辜……


陶天野觉出叶柯的情绪波动,暗暗握了下她的手,随即问道:“睚眦,你知道,可以去哪儿找衡道众,或是遗忘边际吗?”


“吾不知衡道众去向,只知遗忘边际位于泉眼照胆之中,囊括六界遗失记忆。”睚眦说罢,竟犹豫了一下,“……尔等,可否助吾寻找三名剑气显化,和衡道众?……若能救回人界,吾万死,不辞。”


陶天野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我等亦是。”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46:00 +0800 CST  
【十五】


“小柯,你干什么呢?”离开睚眦,再次穿行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长长隧道时,云清瑶发现叶柯的行路速度明显变慢,甚至于是在磨磨蹭蹭。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不通……”


叶柯终于忍不住将憋在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陶天野停住了脚步,“怎么了?”


“这个隧道,真的是时空缝隙?我还是没明白。”


“我不确定。”云清瑶对叶柯一向很有耐心,“但我猜,是睚眦这么做的。千万年来,六界经过无数次沧海桑田的变换,时空之间无论是出现缝隙还是结界,都不奇怪。睚眦应该是故意选择这处既有灵山秀水,又有时空缝隙的地方来净化胜邪的。毕竟这是浩大工程,需要隔绝世人的打扰来完成。只不过……”


“只不过,世事风云变多端,神鬼难测九重天。睚眦纵为龙子,也料不到柷敔之乱的意外波及。结果,轩辕夏禹剑松动,邪气四散,而时空缝隙——或说结界吧——的阻挡却使得他没法接触外界的剑气显化们,明知自己一天天黑化,却还不得不拼命与胜邪剑灵抗争。”宁世临淡淡地接道。


“那,既然有这个隧道护着,他就算黑化,也伤害不了人界啊,他怕什么?”叶柯又问道。


“那你认为,你爹爹入手的这把普通短剑,是怎么沾染上胜邪之气的?以及人界近年来频发的天灾人祸,还有苏幕遮所感受到的邪气,紫家姐妹口中的‘怪异之地’,又都是怎么回事呢?”宁世临温和道,“那个隧道不过起到隐藏的作用罢了。我们凡人发现它,都可以任意从中来去。以睚眦之神力,若当真丧失心智,和胜邪剑灵一起冲破隧道,来到人间祸乱,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


“……小柯。”一直默不作声的陶天野开口道,“叶家剑气之谜,今已水落石出了。你……抓紧回景安吧。你是叶老爷的掌上明珠,离家这么久,他也该担心了。再说,我们此后,不知还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你若出什么意外,我……”


“喂!陶天野,你什么意思!”叶柯似乎生气了,第一次直呼陶天野的全名,直将众人吓了一跳,“清瑶找到紫家姐妹了,也都没嚷着要回去,你就偏劝我打退堂鼓啊!叶家的事情解决了,不代表我就不能继续和你们当伙伴呀!”


“这些日来,你也见识到了江湖纷乱。尽管我们都能化险为夷,可谁也不敢保证,下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陶天野的声音微微发颤,似是担心,似是不舍。


“所以我更不能走!我听管家爷爷说过,一个人的运气很有限的,但是大家一起的话,运气也会加到一块,那样就会好的!”叶柯很坚定地否决了陶天野。


“可是,小柯……”陶天野还想说些什么,却猛地感到自己整个人被狠拽了一下,顿觉背后一轻。他连忙向后摸去——


“小柯,把行囊还我!”


“哼!你个老古板,要是再赶我走,我就把你那些宝贝草药都拿去喂无涯!”叶柯嗔怪着陶天野,得意地“挟持”着他的行李,作势要向无涯处丢去。无涯怪叫一声,飞快地躲开叶柯,一头撞进自家主人怀里“避难”。


“呵,叶小柯,你要是把无涯毒死了,以后廖老板说不定要怎样用引路来要挟我了。”宁世临安抚着无涯笑道。


“唉!小柯,拿回来,我答应你了,答应你了!”陶天野无可奈何地叹气道。


“哈哈哈,陶大夫,我发现你了,可真是操心不见老的命。还有啊,”廖星凡夸张地大笑,指了指叶柯,“你这丫头还真不像个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要我说,咱这儿有位陶小哥,还有个淘丫头啊。”


不想,此言一出,叶柯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谁、谁要跟他一个姓啊,廖星凡,你胡说什么!”


“嘿嘿,叶丫头,你想哪儿去了?你知道我说的哪个‘淘’字啊?”廖星凡见叶柯如此,不免笑得愈加猖狂。


“……行了!既然睚眦说遗忘边际在照胆,我们还不赶紧行路!苏幕遮!”陶天野也莫名地面红耳赤,连忙引回话题,招呼苏幕遮。


……


“苏幕遮,咱虽说没指望你直达照胆,但你就把我们丢这么个部落里自生自灭,你忍心吗?”


离开传送法阵,看着眼前一派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俨然边塞少数民族风范的景观,以及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和奇形怪状的建筑,廖星凡第N次觉得被苏幕遮坑了。


“你们先要去归墟,半途又改去照胆,我能转到此处,你们还不知足?”苏幕遮忍不住一白眼朝廖星凡丢过去。


廖星凡秉承着蛮不讲理是女人的特权这一原则再次打个马虎眼将这一尴尬话题糊弄过去。


“遗忘边际,我们都知道在照胆,可是,天下这么大,去哪里再找两名剑气显化啊……”叶柯禁不住觉得无望。


“小柯,别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先去遗忘边际,先补全记忆,再找剑气显化不迟。何况,苏幕遮的过去也是未知数,万一她了解关键信息呢。”云清瑶安慰叶柯道。


“叶小柯,你多虑了。剑气显化,再找一名即可。”宁世临笑道。


“宁先生,难道你还认识其他显化?”陶天野立马明白了宁世临的意思。


“不错,你们也都认识。”


“都认识?……”


“关河。”


此话好比是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大家又喜又惊,“关堂主?宁先生,你怎么知道的?”陶天野还有点不敢相信。


“剑气显化之间,如果距离够近,就可以感知到彼此身份。关堂主是泰阿剑气显化,……”宁世临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其实,显化们还可以预测到对方的最终命运。


他道我醒世之人命多舛,我言他关河梦断少周全。


呵……算得上同病相怜了吧。


“什么人?”


周围形势的无声变化没能瞒过陶天野,他连忙抽出判官笔进入战斗准备。宁世临定睛一看——果然,一群当地人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靠过来。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们个个面露凶色,横眉冷对,手中竟都还握着武器。不像是欢迎异域远客,倒像是相见冤家。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云清瑶不卑不亢地冷静问道。


“我们还要问你们呢!不知死活!”那群人中的领头高声怒喝,十分不友好。


“哼,如此蛮横的待客之道,我还真是闻所未闻!”陶天野见对方如此,反而更加不客气了——他生性吃软不吃硬,最不怕的就是无端威胁。


“就是!明明是你们胡搅蛮缠,要打架就直说!”叶柯也不服道。


宁世临却波澜不惊地微耸肩膀,未置一词,只是涣散无神的双目有意无意地向廖星凡“看”去。


“哎呀,都是多大的事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是哪儿得罪了大伙儿,改还不成,别伤和气嘛!”果然,不出宁世临所料,廖星凡和其余三人唱了反调。他见势不好,连忙笑眯眯当起和事老来,顺便暗向伙伴们使了个眼色。


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廖星凡知道,无论多么有理,这都是人家当地,不能来硬的。更何况,只要不是吃多了撑的,正常人都不会无缘无故上来就打,这其中一定存在误会。倒不如先给甜枣,至于打不打巴掌,那都是后话了。


“你们为何擅闯澜川部落?”领头问道。


“迷路。”陶天野冷哼一声,回答得十分干脆。


“说谎者,当祭天神!”领头闻言,即刻大怒,声色俱厉,“澜川部落在沙海之尽,你们是怎样迷路,竟会迷到这里?!看来果然是衡道众贼子的余党!想救他们出来?做梦!给我抓住这几个人!”


“等等!”廖星凡听出了端倪,连忙赔笑,“咱听大伙儿这话,合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认不出一家人哪。”


听到廖星凡这么说,领头的语气明显缓和,也不再怒气冲冲,不过还是保持着警惕,“你,什么意思?”


“咳,”廖星凡假装清清嗓子,头脑飞快地旋转着,“衡道众虽破灭多年,不过咱们这伙儿盟中兄弟,先前接到正武盟密令,衡道众还有漏网之鱼,最近正筹划着兴风作浪。我们这也是在天南海北地‘剿匪’啊。”


见领头还有点怀疑,廖星凡左右一瞧,一把扯过宁世临,将他颈间象征剑气显化的吊坠拽出,“不信?看这位就是正武盟……承影堂堂主啊,这就是堂主的标志。真格儿的,像天机堂堂主关河他们也都有,不信哪时候你们打听打听去?”


其实廖星凡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他早在跑商路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种边远部落的人们,还是挺认身份凭证的,就和打仗时将军用的虎符一个道理。他这也是病急了乱投医,信口拉关河垫背罢了。


没想到那些人听了廖星凡的解释,竟都愣了片刻,随后,其中一人看向领头,“……乌尔洛酋长,我们以前在关将军那里见过这个。他没解释过那是干什么用的吧?”


廖星凡闻言,心里暗叫不好。他从前只知关河四方征战,却不知他能把仗打得这么远,连这儿的人都认识他?这下可不好扯谎了。


“骗人!你说的这个有凭证的‘关河’,以前还在边境打仗时就戴着它了,怎么又说是正武盟的?”果然,乌尔洛酋长略一思索,便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不能这么说啊。敢情正武盟的人,他就不能戍守边疆啦?得,不行你们先拘押了咱,叫着无涯给关堂主去信核实核实,总成了吧!”廖星凡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将关河拿来做挡箭牌。


默默地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余几人不由在内心感叹,廖星凡这顺嘴瞎编的能力真是与日俱增,现在不单能自圆其说,还能声情并茂。


“……跟我走。我有事要问。”


一段长久的沉默后,乌尔洛让族人放下武器,示意众人跟过来。


……


“其实,澜川部落如此防备,也是因为曾经吃过不小的亏。”简单几句客套过后,乌尔洛酋长思忖了一下,准备把必要的事实解释给他们。


“乌尔洛酋长,你们说的衡道众,图朗长老,都是怎么回事?”陶天野一针见血地抓到了重点。


“这就是我要讲的……”


原来,柷敔之乱平息不久,驭界枢龙晶耗尽,坠落至澜川部落附近。澜川部落久闻衡道众恶名,部落长老图朗为免衡道众余党死里逃生,再度祸国殃民,以耗尽生命力为代价,将整个驭界枢用法术囚禁,致使所有幸存衡道众弟子被困在驭界枢中,不老,不死,不能离开。


而澜川部落对外来客如此敏感,也是因多年之前,曾有一女子欲来破除法术,解救衡道众,结果被澜川部落发现,拼死逃脱。从此,澜川部落世代对驭界枢和外族人都严加防守,再也不敢怠慢。


“!!真的?!”陶天野激动得心砰砰直跳。


“哇,终于找到啦!”叶柯更是兴奋得直接叫了出来。


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他们走遍神州大地,冒险去找遗忘边际,不都是为了衡道众?没想到,没想到……


“澜川部落的战士从不说谎!”


“好好好,这咱可就放心了。哎,乌尔洛酋长,劳烦您带咱们看看被封锁的驭界枢呗?弟兄们也好跟盟里交代啊。”廖星凡偷偷用胳膊肘捅了陶天野一下,示意他勿动声色。


“你们不信澜川部落?”乌尔洛酋长闻言,竟生起气来。


“信,怎么个不信呢?”廖星凡愈发笑容可掬,手底下来回一倒腾,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美玉来,向乌尔洛递过去,“可我们也得回盟复命啊。五湖四海,相逢是缘,就交个朋友吧?”


真是够不择手段的了……


陶天野在内心吐槽道。


谁知,这一招竟出奇管用。乌尔洛酋长见了这块玉,态度变得飞快,“当年关将军也以玉为信,答应澜川部落,归降朝廷,就为我们除掉入侵的外族。若不是关将军信守承诺,现在……好,我就带你们去看驭界枢。”


一直没做声的宁世临微笑表示廖老板真是名副其实的老油条。


廖星凡表示关河的玉怎么了八成也是当年从廖家老爹那里买的吧。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53:00 +0800 CST  
【十六】


驭界枢被图朗长老封在了沙漠深处,众人乘了澜川部落的骆驼,披星戴月地在寂静的苍茫沙海之中行进。


纵然夜晚行路比白天顶着毒辣的太阳要凉快得多,叶柯也还是讨厌一望无际的沙漠及其令人发指的昼夜温差。因此,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乌尔洛酋长,我们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就在沙暴之眼。”乌尔洛抬手指了指前面。


“沙暴之眼?”


“那是被守护沙漠的神明遗弃的地带,那里终年吹刮着狂风,被无穷无尽的沙暴包围掩埋,白日有难捱的酷热灼烧,夜晚有刺骨的寒冷侵袭,是圣洁的神明专为惩罚罪人而设的人间地狱。”乌尔洛解释道。


“……驭界枢,就被封在那里?……那也,太……残忍了啊。”叶柯不由流露出恻隐之心。


“哼!衡道众当年残杀无辜之时,也没觉得自己残忍!关在沙暴之眼已经是神明对他们的赦免了!”乌尔洛一提衡道众便嗤之以鼻,极端憎恶。


“是啊,小柯。你要知道,这一点,人间很公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陶天野说这句话的时候,头脑里尽是冯安被斩首时那副惊恐丑恶的嘴脸。


呵,衡道众,也不过如此吧。


都是一样的歹人。


若不是受了关河委托,以及对越今朝的好奇,他才没有闲工夫玩命去找衡道众遗迹。


哦,还有,睚眦。


“咳咳。”宁世临的轻咳声将陶天野从思绪中唤回。借着皎洁的月光,陶天野清晰地看到了宁世临脸上那抹别有深意的微笑。


是啊,也苦了宁先生这位盲人了。他大概是这五个人之中最遭罪的吧,为了寻找衡道众,他跟着他们明眼人东奔西走,四处冒险,身上常被怪们打得新伤叠旧伤,也没抱怨过一句。


若说他单纯像开始说的那样,为了寻些奇闻异事做话本素材,也没必要如此啊。


也可能他对生死得失看得透,没那么在乎吧。各种各样的敌人,他们都遇过,好几次宁先生冲在前面,都险些殒命。可他一向笑得云淡风轻,倒是其他伙伴次次都给吓个半死。尤其是叶柯,有时候都会哭出来呢。


说起来,叶柯还真的越来越不爱哭了,也不再那样意气用事了,虽然还是小孩子气性,却也令陶天野有点欣慰。


她这是在学着成长吧。


叶老爷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


还有云姑娘。云姑娘在修仙门派长大,遇事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冷静得多,平时待叶柯也分外温柔耐心。可每次宁先生伤了,她几乎都慌到坐立不安。廖老板也是,那样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江湖,竟然也能因为老宁出事儿而大动肝火。那次他一心要杀苏幕遮报仇,平日和蔼英俊的面孔气得直扭曲的模样,陶天野可还没忘呢。


看来大家也和他一样,总觉得委屈了宁先生了。


这回终于找到衡道众了,也该……


突然,陶天野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差点跌下了骆驼。


莫说善恶终得报,多思事出皆有因。


宁先生第一次见面就不经意道出的警言。


对啊,事出有因。


睚眦既然执意告诉他们找到衡道众来帮助自己,那么……


他怎么知道衡道众那些心术不正的家伙们一定会施以援手?


他既然肯用自己的生命为献祭去保护人界,又怎么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伤害过人界的衡道众?


对了,他还说,当年柷敔之乱,也是衡道众帮忙解决的,还和正武盟联手呢!


是吗?


衡道众难道不是和禺族沆瀣一气吗?说书先生们都这么说的呀!江湖中人也是这样讲的啊!


不过,宁先生就没这样说。


他师父方适琚是明绣的徒弟,他对衡道众背后的事情了解的比一般说书人要多……


哼,明绣是和衡道众、禺族一伙的,要不是居十方居堂主,他们的阴谋都要得逞了,她给自家徒弟洗脑的话,也能当真?!


不对,那睚眦呢?


哦,大概是睚眦心智已经有点黑化了,说话也不能全信。


可是……


等等!


还是不对!


既然明绣可以给方适琚洗脑,那谁又敢保证,他们这两代人,数年以来,没有被江湖传言和话本洗脑?


要知道,衡道众自己也是人类,仅仅为了一时利益而迎合禺族、柷敔,创立启魂圣宗,那他们就不怕在人界灭亡的灾难之中首当其冲吗?!


难道……


“陶大夫,别在那儿想入非非了嘿,说你操心不见老你还不信。到了,快下来吧!再不下来,骆驼都要把你甩下去了!”


廖星凡熟悉的插科打诨惊醒了沉思的陶天野。


看来一定是事出有因。乌尔洛不是说驭界枢的人不老不死吗?那他这回定要问个明白!


……


对机关术有兴趣的叶柯很早就听说过,驭界枢本身就几近一个大型机关。如今靠着世代酋长传下来的避沙灵珠穿越沙暴之眼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果然是机关生锈的驭界枢。只见一道沙黄色的术法结界萦绕在其周围,里面的人们都着一身黑衣,戴着沉重的面具,绝望地呆坐在驭界枢中。


只有两人与众不同。那其中的成年女子面目清冷秀丽,眼眸中除了惯常的哀伤之外,似乎还透着些淡淡的希冀与困惑。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左臂完全由机械构成。看来,她就是衡道众的机关术士了。


另一少女则杏目圆睁,手持两个大锤,一脸的怒气冲冲,不停地击打着驭界枢外围的结界,却屡屡被撞回里面。一旁的成年女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小媛,够了,蛮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少女赌气地把锤子一丢,冲着女子一跺脚,“大姐,我一定要救你们出去!”


“出去?休想!你们这群恶徒!”乌尔洛酋长在结界外怒骂道。


“小媛。别再试了。犯了罪,就要受到惩罚,这是我们应得的。”女子对那个名叫绮里小媛的少女如是说道。


“……大姐,我听你的。好像以前,也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无论什么原因,作恶就是作恶,是不对的。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绮里小媛失落地坐在女子身边。


“你是衡道众的首领吗?”陶天野上前一步,问那女子道。


“葛清霏,衡道众大统领。”葛清霏淡淡地回答。


“你们当年为什么要做那祸国殃民之事,难道就不怕人界覆灭,殃及你们这些池鱼吗?”陶天野不由严厉起来。


“有些事,明知是错,也不得不做。其个中缘由颇多,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那么,你不必解释,只将当年之事详述一遍,可以么?”陶天野试探着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绮里小媛有些不悦。


“哎,人家不愿意说,就算了嘛。陶大夫,你见过谁第一次见了你就交根交底的,话说回来,这结界还真结实,那么大的锤子都打不破。怎么封印的啊?”廖星凡故意大声说给乌尔洛酋长听。


“这是图朗长老所掌握的一种秘术,别说她那破锤子,除了昆仑山的冰魄,就算天神下凡也无可奈何。”乌尔洛酋长自豪地说道。


“冰魄?那是什么东西?”陶天野捕捉到了乌尔洛话语中的重点,连忙问道。


“那是昆仑山特有的一种秘宝,成千上万年才会形成一块。外貌与普通冰块并无两样,只是会在热源接近的时候呈现出河川流动的图案。听说,冰魄所在之地,还有守护者看管呢。”乌尔洛解释道。


“那就难怪了。哎呀时候不早了,乌尔洛酋长,我们该回正武盟报告情况去了,回见哈。”廖星凡笑眯眯道。


其余几人也向乌尔洛一一告别,陶天野召唤出苏幕遮后,低声道,“昆仑山。”


传送法阵消失之后,乌尔洛酋长盯着他们离开的地方发呆。


“怎么了,酋长?”


“……那个用法阵送他们离开的女子,或说女鬼,特别像曾经企图救出衡道众的贼人啊。近期我要去正武盟一趟,塔力克,你暂代我统领澜川部落。”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08:56:00 +0800 CST  
【十七】


“我说陶大夫,你还真果断啊,”廖星凡看着眼前苍茫无边的皑皑白雪,心下不由感叹这陶天野这回怎么这么雷厉风行的人家乌尔洛刚说了个昆仑山有冰魄他丫【划掉】二话不说就叫苏幕遮给带过来了啊。


“真冷……这么大的地方,去哪里找冰魄啊?”叶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多亏咱都有功夫在身,还能催气御寒,要不这会儿都冻结成大自然的艺术品了。”廖星凡的廖式幽默可谓无孔不入。


“冰魄既然能解图朗长老的秘术,其中必有非凡之力。我来尝试一下。”云清瑶说着,手下已经开始拨动琴弦。她想用仙术来感知冰魄的位置。


“哎哎哎!别啊!快停!”清越的琴音和廖星凡慌忙的制止一同响起。紧接着,由远及近的轰隆声传入耳际。众人只觉脚下不稳,仿佛天地都在颤动。


“糟了,难道又是地震?!”陶天野大惊失色。


“没常识劲儿的,那叫地震吗,那是雪崩啊!”


铺天盖地的积雪倾盆而下,一时间满眼所见只剩清一色的雪白。众人至此才明白廖星凡惊惶的原因,只是,太迟了。


……


惊魂未定的廖星凡颤颤地拂去身上的雪,定了好一会神才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着。


本以为没来得及躲开雪崩,自己一定会死于非命。没想到,当周围终于安定下来的时候,他仍然未伤分毫。


只是,他现在尚不能找到其他几人。映入他眼帘的除了茫茫雪原外一无所有。


“该不会只有我一人幸免于难吧。难不成老宁和云姑娘跟明绣她师公一个技能?”廖星凡不由扶额。


“廖老板,我养着无涯,不代表我就是乌鸦嘴啊。”熟悉的清朗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老宁!”廖星凡连忙向声源跑去。


只见宁世临全身被雪埋得严严实实,只留脑袋和右胳膊在外面露着。廖星凡二话没说,三下两下将宁世临从雪堆里刨了出来。方才飞到天上躲避雪崩的无涯也“嗖”地飞了下来,直奔主人而去。宁世临笑了笑,将无涯轻柔地揣到自己怀里暖和它。


“我说老宁,你这鸟儿都快成精了!”廖星凡哈哈大笑道。


“要谈假意人胜鸟,若论真情鸟过人。廖老板,你有贫嘴的工夫,不如去找找他们。不用管我,我除了右臂外,浑身都动弹不得,先让我在这儿缓一缓。”宁世临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廖星凡快去。


“先生!廖老板!”廖星凡正打算抬腿,却见云清瑶向他们走来。“云姑娘!你没事儿?看见小大夫和叶丫头了吗?”


“嗯,没事,多亏先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推了出去,我才没被埋住。谢谢你。”云清瑶感激地看向宁世临。


宁世临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分内之事,不必言谢。云姑娘,他们呢?”


云清瑶刚要摇头,只听离老远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廖星凡顾不上说话,赶紧循声而去。云清瑶怕出意外,不敢把宁世临单独留下,硬是搀着他去追廖星凡。


“廖老板!清瑶!快救命呀!”


叶柯大半个身子都陷入了雪中,一手死死拽着一旁失去知觉的陶天野的衣襟,一手胡乱地朝他们挥动着,已是被吓得面无人色。


“小柯!别急,我们这就来了!”云清瑶大步向叶柯奔去,想要将她和陶天野救出。哪知叶柯更慌了,连连挥手,“清瑶!千万别过来,这里的雪不知道为什么,越陷越深,我,我就是为了救天野,才……”


“……老宁,盲杖借我使一下。”廖星凡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拿过宁世临的盲杖,便立马趴倒在雪地上,一面匍匐前进,一面将盲杖的一端努力地伸向叶柯,“叶丫头,抓住了!”


叶柯喜出望外,连忙挣扎着探出身子来。不料,她刚一抓住那盲杖,身下的雪便再也承受不住,连带着廖、宁、云三人一起塌了下去。


“好家伙,真……”廖星凡没等说完话,便被噎在了半路。


这地下光景,分明是一个晶莹剔透、九曲回肠的冰迷宫。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5:27:00 +0800 CST  

楼主:衡道老大嬴旭危

字数:794

发表时间:2016-08-20 15: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24 08:27: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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