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会无论是从布置还是氛围上，都要比分教部隆重太多。过道铺着镶了银丝的绣纹软毯，两边的石墙上满是象征意义浓厚的浮雕。窗子安了彩绘玻璃，常青藤从头顶的横柱垂下，叶子上反映着明亮的火光。
Zaan被人流推挤着向前。信徒们按着祭司地位的主次顺序依次退场，没祭司的分教部最后一个才进门。离开时外面下起了雪，进来时人们身上多多少少沾了些白色。雪遇到温暖融化，不少信徒的衣服都湿了。门厅一带更是遭了秧，被浸得透湿又裹了泥的靴子踩得脏乱不堪。
人们或抱怨或搓手，走廊里充斥着嗡嗡声。苏格拉紧紧抓着Zaan的手，生怕被挤散。
过了会他们终于来到了餐厅。巨大的厅室内摆放着几十条长桌，除几条应该是特意留给分教部的外，别的都坐满了主教会的信徒。
“不知道为什么高阶信徒老叮嘱我们不要乱坐，要坐也要坐一起这种话。因为位子本该是随便坐的，那几条也应该不是特意留着的。”苏格拉说，“不过因为隔阂，主分很少坐一起。要是在主教会这边有认识的人，过去坐也是没事…”
“哥哥？”一个好听的女声在两人背后响起。
苏格拉迅速转身。那是个有着及腰红发的少女，五官生得端正美丽。那一身傲气被主教信徒服称得尤为明显。她一只手里捏着个信封，另一只手则拽着苏格莱的袖子轻轻摇晃。
“这是我妹妹，苏莱娜。”苏格莱显得有些慌乱，“那个Zaan，你先找位置吧，我马上就来。”
Zaan点点头。被称为苏莱娜的少女冲Zaan俏皮一笑，半撒娇地扯着她的哥哥离开了。那长发跃动在身后，就像一团火。几个女信徒顺着那团火望过去，眼里有羡慕有嫉妒。
她可真是个美人。Zaan想。
好了，那坐哪呢？那一桌满了…那一桌…也没几个空了。Zaan四处张望。
啊那一桌没什么人。维吉卡也在那呢。Zaan跑过去，寻了个离维吉卡较远的位置坐下。维吉卡是高阶信徒，身边会坐同一品阶的人。Zaan这种低阶信徒除了课程根本没靠近的分。
维吉卡和一主教信徒交流完，扭头看到Zaan，表情迅速变为惊愕。相隔太远，维吉卡又不便走动，只得寄希望于Zaan读懂她的唇语上。
Zaan显然没能理解，她满脸疑惑。她回头想走，发现后头来的一批信徒挤在狭窄的过道里，完完全全挡了路。
一名青年走过来，拉开维吉卡和Zaan之间的位子坐下。他偏头看Zaan，有些小小的惊讶。
“你好。”青年说。
“啊…你好…”
Zaan有些着急和害怕。苏格拉…怎么还不来？
又一些年纪较大的人在这一桌落座。Zaan艰难地从人群的空隙中搜寻，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苏格拉。
苏格拉同样满脸的震惊。
怎么了…吗？
维吉卡擦了擦汗。她估计是没机会离位告诉Zaan了。祭司们都已经坐下，离开难免有些影响。
她那句唇语的意思是：祭司们坐这一桌，快走。

Zaan想了想还是转身坐好。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应该没啥事…就一顿饭…
身边那青年在冲着她笑，青年的长相有些眼熟，好像是…米拉克？
不会吧？她迅速打量起这一桌的人。衣服，气质，还有头饰---
Zaan猛悟过来，可是他已经没机会跑了。天啊，真是尴尬到极点---她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卒误打误撞闯进祭司群里---这简直是在给自家教部丢人。
“啊没事，误到这来的也不少呢，”米拉克托着腮看她，“我们祭司是懒得管的，不过高阶信徒骂不骂你们就不知道了。”
他狡猾地笑笑，露出小小的虎牙。
Zaan当机立断直起身子，想离他远点。
“怎么回事？”低沉的询问声从头顶压迫而至。Zaan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科纳瑞克。
“老爹，这没啥。是个第一次来啥也不懂坐错位置的分教信徒罢了。呐，对面那还有空。”
科纳瑞克没回答。压迫感淡了下去。他离开了。
僵住的Zaan终于能活动活动了。她站起来想逃，却被人拉住了。
米拉克捏着她的衣服（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怎么？你要在祭司面前不辞而别？
“你还不知道这里的规定吧？祭司全部入座后，不得有任何的调坐哦。”
Zaan想了想，觉得还是坐下比较好。
“欸？要想清楚哦，这里好像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信徒能坐的呢。”
Zaan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窘迫极了
“算了，你还是坐下吧，免得失礼挨批。”
Zaan坐了下来，然后变成了瘫在位子上的软泥。
米拉克吃吃地笑。
几个中阶信徒离了位，朝Zaan走来。Zaan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去。
“不是不可以…”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中阶信徒中的一个揪住了她的衣领，狠力将她往外拖。
“回你们那边去，你不配坐在这里。”他们说。
Zaan懵了。并不宽松的领口勒住了她的脖子，她没法呼吸了。她挣扎着想要逃脱，可是对方料到了她的行动，将她牢牢控制在手心。
她感到无助。
“Zaan!”苏格拉看到了这一幕，也顾不着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事了，站起要去救Zaan。
加戈拦住了他：“别，你这样，冲撞了主教的人…后果很严重…”
“假如那是你女朋友你还能这么冷静吗？给我让开！别在这耽误我！”
“不是的苏格拉，”加戈有些无奈，“你看，有人出面了。”
苏格拉顺着加戈的手看过去，有些愣。

“松手。”米拉克说。他没在笑了，年轻英俊的面庞笼罩上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酷。
那几个信徒忙放开她。“我们只是觉得…只是…”他们支吾着，怯畏得连话都说不整。
“未经命令擅自动手？欺凌分教部信徒？”米拉克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两项就够你们喝一壶的。
大厅里安静极了。只有一种声音，Zaan在痛苦的咳嗽。
“祭司大人，对不起…”几个人一齐深深鞠躬。
米拉克挥了挥手。
消失的嘈杂声又回来了。人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断掉的谈话被接起，笑闹声也响了起来。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Zaan缩在位子你发抖，眼泪止不住地下滑。她对面前的美味兴趣全失，没了任何想吃的欲望。
可怕的回忆又涌上来了。Zaan浑身发冷，再热的炉火好像也烤不暖身子。
“没事的。”米拉克说，“没事了。”
没有回应。
一只手搭在那略显蓬乱的金发上，轻轻拍着她的头。
等到她终于平复情绪，用餐的人已经走了大半。这一桌上，只剩她和米拉克。
米拉克前的碗碟还是干净的。他还什么都没有吃。
“对，对不起，”Zaan揉着眼睛，“真的对不起…是因为我…你都还没吃…”
“没啥，又不是吃不到。”没有Zaan想象中的抱怨，米拉克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得这么久坐一次。”
他冲Zaan笑笑。
Zaan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桌上剩的还很多。有些菜肴用的是双层盘，里头那层放了蜡烛维持温度。火焰舔舐着盘底，热气缓缓上升。
“这个是薰衣草布丁，女孩子们都喜欢吃的（“谢谢你！”Zaan说）。”米拉克伸手取了个紫色的冻状物放在Zaan盘子里。“大陶土盘子里的是炸鲑鱼，不过估计都冷掉了。”
“那个我认识！我们那边也有的！高精风格的果酱！”
“还有腌兔肉…”她叉过一块腌肉，走神。曾经啊，她就是供这种东西给Thurvokun的呢。这种东西…在琳琅满目的供品里，根本不值一提。
“…欸？”待她回过神来，发现米拉克已经把她叉子上的腌肉给吃了。
“老实说我还挺喜欢这个。”米拉克嚼着腌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时候老错过饭点，在厨房偷吃总抓这个。够味。”
Zaan一愣，然后弯起嘴角。长长的睫毛下垂，眸子里隐约透出温柔来。
“恩…我也很喜欢…挺顶饿的这个，吃了不容易空肚子。”
两人边吃边谈。米拉克说的比较多，而Zaan则捂着嘴笑。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多了个人。
米拉克回头看了看：“小扎？”
被称作小扎的青年正在打包一些饭食。
“我有点饿，”小扎说，“所以过来看看。本来以为都给收走了，幸好幸好。”
“你是猪吗，天天要吃好多。”米拉克冲他扮鬼脸。
“你才是吧！吃到现在！”小扎没好气地回他。
“我在陪人，刚才才动刀子。”米拉克撇撇嘴。
“行吧行吧，我先走了，再见。”小扎系紧布片。
“别急着走啊，把那边那几瓶蜜酒拿给我再走也不迟。”
小扎一把抓了酒咚的一下砸在他面前；“看在女孩子的份上帮你这懒鬼一次。可没祭司使唤祭司的道理。自己的手长着是要用的，小米。”
小扎离开了。Zaan回想着他的话，突然发现了什么。
“他也是…龙祭司？”
“对啊。扎利克索斯，人称小扎。我跟你说啊，他这人很能吃的。你也看到了，这人不敢在我们面前多吃，只好跑回来偷偷拿。”
“…”
米拉克开了瓶蜜酒递给她。
“来了就好好玩几天吧，回去了估计就没那么闲了。”他取下另一瓶蜜酒的塞子，“为这短暂的‘假期’，干了！”
他和Zaan碰了碰瓶子。
Zaan觉得，他笑得好可爱。
明明是那么高贵的祭司啊。

徘徊在餐厅外的苏格拉和加戈。
“真的没问题吗？那祭司在勾引你女朋友欸。”
“应该没事。你忘了？龙祭司不能结婚。”
“我不是这意思…算了你还真是放心她。”
“我要放心就不会在这等了吧…”
“…”
“对了，晚上的事，对不起。”
“啊？”
“就是Zaan给人欺负的那事。还得谢谢你拉住我，不然以我那脾气不知道要把事情闹成什么样。”
“没事。，我俩当兄弟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你？”
苏格拉朝里头看了看。
“走吧，”苏格拉说，“那家伙到底也是个祭司，应该没事。再晚点就是禁足时间了，得赶紧回去。”

厅里只剩几个仆从时，米拉克扶着Zaan离开了。
Zaan喝得有点多，神志没那么清醒了。
“那些信徒是干嘛的啊…”Zaan还记得那一小队举着旗的奇怪信徒，“龙跟着他们呢…飞走了…”
“带它们去吃晚餐。”米拉克说，“龙有点多，一起的话薄暮幽那放不下。”
“啊，就飞走啦…不回来啦…”
“飞不走的，都在后山。”
“真的？带我去？！我要去看龙…看Thur…”
“你们的龙主子吗？行，反正也不远。”
两人很慢地前行者。火光摇曳，走道里暖烘烘的。
“没带吃的吗？好可惜…”
“还没吃够吗？”
“给龙的啦。”
“龙也吃饱了的。”
说着说着米拉克停下了脚步。两人左侧是一扇铜门，一把大锁将门看紧。米拉克放开Zaan（Zaan倚着墙坐下），从怀中掏出柄钥匙，打开了那沉重的锁。
门缓缓往外开启。外头是一片凌乱不堪的雪地，吃完和没吃完的供品四散在扒开的雪中，而食用者早已不见。
“还真都飞走了…算了出去看看也行吧。”
他带着Zaan坐在雪地里。雪已经停了，天空无云，深蓝的柔纱上星辰闪烁。
Zaan把手圈成喇叭形围在嘴边喊：“Thurvokun！”
她对龙语词音掌握的精准度让米拉克有些惊异。
“Thurvokun！”
“别喊了，它不会来的。”他拍拍Zaan的肩。
“不会的！它回来的！”Zaan固执地站起来继续喊。
米拉克笑笑。他抱起双膝，就这么看她“犯傻”。
“Thurvokun！”少女的呼喊声被黑暗切割得七零八落。
什么都没出现。
“放弃吧，歇会儿，这样喊对嗓子不好。”
突然间他捕捉到了除风声，呼喊声外的另一种声音。米拉克迅速回头。
庞大的黑影鬼魅般地在雪地上飘来飘去。
米拉克的表情凝重起来。他站起身，手中燃起火光。
那头灰龙正盘旋在两人头顶。它一时不明白这个“祭司”为什么也在这儿。它低声咆哮着。
他冷笑。火光变色，汇聚成团，逐渐扩大。他举起手，瞄准了龙---
天旋地转。在他发动攻击的前一秒，Zaan将他扑倒了。火球擦着Zaan的长发而过，高温粉化了一大截。
“你在做什么！”她呲着牙，像只发狂的野兽。
米拉克同Zaan对视。Zaan蓝色的眸子中显出了蔓延的金色，本来圆形的瞳孔也拉长变为爬行类动物的竖瞳。
那给人的感觉，好像她本来就是头龙。
“我不允许你伤害它！”她吼道。
米拉克没开口。他盯着Zaan，嘴角浮现出笑意。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Thurvokun落下后，Zaan才放开他。
Thurvokun的降落点离米拉克很远。它带着敌意打量着他。
米拉克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雪，饶有兴趣地观望。Zaan跑过去抱住了Thurvokun，而Thurvokun也暂时移开目光，弯过脑袋去看Zaan。
它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了米拉克面前。
米拉克没动，就这么望着。
似乎是，有些嫉妒呢。他看着Zaan绕着Thurvokun小疯子一样转圈砸雪球，Thurvokun亦冲她推雪。Zaan咯咯笑着，抱着它的脑袋晃悠。
他摆了摆手。
“放心吧，不杀你了。”
Thurvokun微微低头。
Zaan趴在它身上睡着了。它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明早我会来带她回去。”米拉克转身往回走。
关门时他忍不住又朝外看了一眼。Thurvokun将翅膀盖在Zaan身上，头搭在雪地里，也睡了。
咔嗒。他合上了锁。
他在祭司典礼时就注意到Thurvokun的异常。反常的，Thurvokun的心思不在典礼上（别的龙好像也都没在那），也不在同类那。它一直在看着什么。Thurvokun一直是最令人头疼的龙，它好斗，闹事，更要命的是那群作为战斗主力的“野兽”偏偏很听它的话。往常祭司典礼要是有Thurvokun参与那就最好别想安宁，它甚至敢无视祭司仪式直接向仪式中的龙发起挑战。
好歹终是有人可以管管了。米拉克想。
不过，还是很想杀了它呢…

“老爹，时间真的有与龙心灵相通的事情么？”米拉克倚着门框问科纳瑞克。
科纳瑞克从书里抬起头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因为我们一直是 这么说教的。”
“可能过去有吧，但现在肯定没了。你看，分教部严格遵守着那规定，结果到现在都没有祭司。真是愚蠢啊。”科纳瑞克叹气,“要是再不出手干涉，他们怕是要等到龙死。”
米拉克抱着双臂，若有所思。
“会选女性作为祭司么？”
科纳瑞克看了他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你今晚喝得有点多。你忘了？不会。除非他们沦落到了要那个从主教会拨去的女信徒当祭司的地步。”
“是问了这些奇怪的问题么？”米拉克抿嘴，“儿子有时候问点奇怪的不算奇怪吧。”
“成熟，要成熟。你已经是祭司了，米拉克。”
“行吧老爹。”米拉克直起身子，“我先走了。还有，别老是太晚睡觉。晚安。”
“晚安。”

“所以┄我在外面睡了一晚上？”Zaan跟着米拉克奔跑。是清晨，起床号还没响，灯火也仅仅是让人刚能看清路的亮度。走道里就他们两人，清脆的脚步声回荡着传得很远。
“对啊，你睡得可香了，拉都拉不起来。哦对了，你呀，和那头龙的关系┄”
“┄喂！”Zaan满脸通红，加快速度赶上去想打他。米拉克略略一闪，便躲开了少女的“攻击”。
“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老爹呢？他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作为祭司，有异状可是要第一时间报告的。”
“不要┄”
“放心啦，说不定还能封你个祭司当当呢。你也知道，当祭司很吃香的┄你┄？”
米拉克停了步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Zaan停着不走了。她埋着头，攥着衣袍下摆，发着抖。
“┄喂！”他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你怎么了？”
少女抬起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请你┄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害怕┄”
米拉克愣住了。他并不是真的要去告诉科纳瑞克，他只是习惯性地拿人开个玩笑。
或许祭司间这种玩笑并没有什么，他们都清楚彼此。
但Zaan只是个低阶信徒。
她因为坐错了位子而被人欺负，她会被比她阶级高的人教训，她不清楚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玩笑话。
巨大的隔阂限制了他们。
“我┄只是个玩笑罢了。你不用相信的。”米拉克说。
“我害怕┄如果真的┄知道了┄会受到惩罚吧┄会被当成┄当成┄伤害龙┄杀掉┄杀掉┄”
“不会的！我们这有个信徒，你昨天应该也看到了，领龙走的那群里的第一个，那信徒就是因为很喜欢龙才被选了去那职位的。还有别的你要听么┄”
沉默。
“对不起。”米拉克说。
天已大亮。泛着冷意的光从窗**进来，打在两人之间。
“走吧。”他拉着她的手往前。Zaan没有反抗，任凭他牵着自己。
米拉克开了间空房给Zaan。Zaan进去后一直背对着他。
“我发誓我不会说的，不然我就是小狗。来拉个钩，别哭了啊，我真的┄怕你这样。”
离开房间，米拉克摸了摸心口。
心跳是什么时候变快的呢？是从接她回来的那一刻么？
他只是想引到她的注意力，虽然很失败。
堂堂龙祭司竟然输给了信徒，真是太丢人了。

早祷号响了，梳洗好的信徒们陆陆续续从房间里走出。
Zaan随着人群往前。哭泣过后她的眼睛边红红的，有些肿。
又是个令人尴尬的处境，她周围的都是主教信徒。他们看着她，对她指指点点。
“那就是分教部的？他们的衣服可真丑。”
“就一个人？别的信徒呢？早祷这么重要居然不来？啧，可真是没礼貌！”
“她是给人欺负了吗？看起来哭过欸。”
“嘿哥们，她长得还不错。你看她侧脸，特别是那小嘴┄”
“别想了，就算是分教部的怕是也看不上你。”
“我听说分教那边很乱的，治安不好┄幸好我们是在主教部。”
Zaan听着听着逐渐烦躁。
要不要捂住耳朵？真吵┄
真想┄让他们闭嘴┄闭嘴！肮脏的**┄**┄死┄去死┄杀了你们！
┄杀死？
为什么她会有这个念头？
Zaan的心头掠过一阵恐慌。似是有奇怪的东西涌入了她的头脑，她感觉不出那是什么，但她能确定那不是Thurvokun的情绪。
那┄会是什么？
周围的一切好像凝固了。色彩褪去，面孔扭曲，空间崩塌。而她站在一片混乱中无比惊恐。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靠近，接着缠绕和挤压。她感到恶心和窒息。
救┄救命。

“你没事吧？”
Zaan睁开眼睛。是维吉卡。
“这是哪？”Zaan坐起来环顾四周，“我怎么在这？”
“休息室。有人发现你晕倒就把你送了过来。”维吉卡一脸担忧，“没出什么事吧？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就是没睡好，头晕┄”
“没事就好，我怕昨晚的事对你有影响。你要出去？”维吉卡看着Zaan下床。
“不是要早祷么？应该还赶的上吧？”
“不用去。分教部主教部用的祷文不太一样。”
“这样啊┄那我回房间吧。”
“我陪你一起。”
两人费了些力气才出了休息室。走廊里仍挤满了人，信徒们交谈着，整片空气里都充斥着躁动不安的嗡嗡声。没人能够前进，因为通往外头的门被锁住了。
费力逆向行动的主教高阶信徒大吼大叫着让人们都能够听见他的话。外头出了些事故正在处理，早祷推迟半小时。
“喂喂，你们要回去？天气这么好，不出去玩会也太可惜了吧。”
Zaan回头，加戈正摆出一副受了伤的样子看着她。
“你居然没看到我。”加戈心痛地说，“还要走。”
又一小队分教部信徒挤向前来，惹起了一大片咒骂声。
“苏格拉估计要过会才能来，分给他的房间比较远。”加戈伸长脖子往后看。
“唔┄那我就出去吧。”Zaan想了想说。
“要是觉得不太好的话就别勉强自己。”
“没事的，谢谢您。”
“不舒服就赶紧说。”维吉卡再三叮嘱。
又拉到一个出去玩的信徒，这让加戈心情很好。“维吉卡老师您要一起么？”
“不了，我还有事。我可没你们那有精力。”维吉卡板起脸。

苏格拉领着Zaan爬上了城墙。
如加戈所言，的确是个天气。没有云，天空蓝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两人就坐在墙头望着远山。没人说话，因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昨晚的事打搅了很多。
“那家伙┄没对你干啥吧？你的眼睛好红┄是哭过吗？他不会伤害你了吧？”最后还是苏格拉先开口。
“没的，后来都回房间了。眼睛的话，做了个很坏的梦结果哭了┄”Zaan觉得如实回答苏格拉估计会难受很久，就撒了个谎。
之前她和个男信徒被交代了差不多的任务，吩咐任务的高阶信徒想了想觉得分开麻烦干脆让他俩一起做。那男信徒长得好看也很幽默，只一两句话就能把她逗得咯咯笑。苏格拉后来知道了这事，气了一整天。最后Zaan还得安慰他。
最后Zaan告诉他“你也很幽默的啦”，这才让他高兴起来。

“没事就好。”苏格拉如释重负，“我可不喜欢那群祭司，冷冰冰的不说还总死气沉沉的。”
Zaan刚想反驳想想还是住了口。她低了头，望着城外深峡中翻滚上升的雾气。
回教会时已是早餐时间，信徒们几乎都去用餐了。过道里显得格外安静宽敞。两名Zaan不认识的助祭抱着书从祭司室出来走在他们前面，过了几秒室门的帘子被掀起又钻出个金发青年来。米拉克看到Zaan便笑了笑，转身追上去挤到同伴间，伸了胳膊将两侧的人揽到一起（这害的两名助祭差点摔倒）。挨挤的扭头腾出手来打，嬉闹声响成一片，传出得很远很远。

主教会的学院比分教部的要大得多，除此之外所有的教室全在室内。
不用挨冻这点让Zaan很羡慕。她和苏格拉一起沿着走廊混在赶往课堂的主教信徒们往前。从第一间毁灭系法术室到第一间恢复系系法术室中间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距离，Zaan估了估，这段距离足够塞下分教部所有的教室。
“他们的教室真大，而且不是那么多人挤一起。”苏格拉从还没坐满人的炼金教室的窗子口往里瞧，“他们还有专门的草药室和炼金室。不像我们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全挤一起。”
“这么快就投奔敌方啦？”Zaan做鬼脸。
“才不会。你听，其实我们老师讲得和他们的差不多。”苏格拉将她的脑袋按了下去（Zaan嗷了一声），“而且这里没有你。”

剑盾室早上不开放。Zaan对着一屋子各种风格的单手武器和盾想这个老师是不是也喜欢睡懒觉。
附魔那边Zaan见证了一场小爆炸，几个信徒满脸都是黑灰。好在并没有人伤亡。
“这算是比较高级的东西了吧，居然让他们随便搞。”苏格拉吐槽。
学龙语的信徒是最多的，占了足足十几间。Zaan在短暂一瞥过程中看到了昨天那个褐发少女，她正站起来回答问题。
是个努力的姐姐呢。Zaan想。

两人在图书室度过了一个下午。苏格拉看炼金技巧和民间故事，Zaan则找各种记载龙祭司的书籍。
地板用木头铺的，散发着好闻的松香味儿。天黑得早，还没点灯，半明半暗的环境却莫名让人安心。
“你就这么对龙祭司感兴趣吗？”在Zaan又翻开一本厚厚的编年史后，苏格拉凑了过来。
“不觉得很有趣吗？龙和人不是一个种族，力量也不对等，却能以一种方式平衡。虽然说看起来龙总是高人一等的…但某些方面或许不是这样的？”Zaan伸手抹去书顶上落的积尘，“我想弄明白一些事。似乎书里记载着一种名叫的人唤鳞者的存在，但没有给出具体解释。”
“唤鳞者？那不是给我们还没出现的龙祭司的称呼吗。”苏格拉撇嘴，看见Zaan一脸惊奇他便解释了下：“唤鳞者就是那种能和龙交流的，能感知龙情绪的人。维吉卡他们这么多年一直想找这种人当祭司，不过一直没有。大概就是这样吧，讲解的时候在打瞌睡。”
“这样的啊…”Zaan小声说，将后面的字句扣在了心里。
从书里记载的来看，唤鳞者似乎，不单指一个人呢。

看完书还有点时间，两人拜访了下人们口中的“活动场”。依山而挖的巨大的圆形场地中央是沙池，木靶子桩子整齐摆放着。周边圈地又分为两层，最外一层放置了书柜武器架和桌椅，次一层则空着供人行走。披着盔甲的信徒们在与桩子缠斗，学法术的大多在练习，另一些在一边相互交流。
Zaan跑去看剑盾了。管理者看她想试，就拿了几张盾给她选。Zaan拿完盾又去拿了柄单手斧，去场中央练习。苏格拉坐在一边看着她在木桩间穿梭奔跑，微笑。

说一下，，起点发的两本书全被锁定屏蔽了我不知道怎么解就先随它去吧

“你不去活动场了？”苏格拉切着牛肉有些奇怪地看着Zaan，“晚餐前还说打算再去看看的。”
“现在已经很晚啦，餐厅都没几个人了。听说晚上会锁门来着？要是被锁在活动场怎么办。”Zaan戳着碗里的蔬菜，心不在焉。
“也行。”苏格拉将酱汁均匀浇到切好的肉上，然后将餐盘推给Zaan：“再吃点吧。累到了？你看起来胃口不太好。”
Zaan偏过头去看了眼他，拿起刀叉慢慢吃起来。
从训练场出来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不开心。她想回去一个人呆着，离人们远点。
但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苏格拉还在呢。
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
苏格拉将Zaan送回住处。
“洗个澡然后睡一觉，明天会舒服很多的。主教会这边有热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Zaan点点头，合上了门。

Zaan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
越是一个人的时候，乱七糟八的想法就越容易蹿出来。盯着中央吊灯中跃动的火焰，Zaan轻轻叹了口气。
早上和刚才莫名其妙的负面情绪，下午读到的龙祭司资料，最后一次选拔┄这些掺和在一起，将Zaan的头脑搅得一片混乱。
如果选出的人不是她的话，如果是教会指定的人的话，她是不是会再也不能和Thurvokun亲近了？
她才不要和Thurvokun分开！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明明知道信徒只是龙的仆人，明明知道龙祭司不会选女性更不会选剑盾，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为什么却如此不甘呢？
你疯了吗？
Zaan蜷缩成小小一团，将头埋进枕头里。
从外传来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吊灯闪了闪，熄灭了。
挂起的风卷走去了遮蔽天空的云，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屋里。窗台上铺满了白霜，夜鸟一颗一颗的叫声闪闪发亮。
Thurvokun也已经睡着了。
真安静。
安静得像没有活人一样。
如果她死了…会有人记得她吗？她突然想。
小的时候她和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时候她还不叫Zaan。印象中的爸爸妈妈总是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回家。
每当她哭闹的时候，奶奶就会给她讲故事。奶奶讲的总是那种会让人开心起来的故事。偷蜂蜜的熊被蛰得脸青鼻肿不停拍打脸颊还是不肯丢掉手里的蜂窝，作恶的家伙被狗追咬不小心摔开了屁股蛋儿。奶奶看起来很年轻，她干起年轻人的活来毫不喘气。Zaan最喜欢奶奶那一头黑发，那一头笔直而光滑的黑发。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快了…小家伙…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听话的布莱顿小男孩的故事…
等啊等，Zaan终于等到了爸爸妈妈。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爸爸妈妈。那是一场葬礼，小小的Zaan被人群推着向前，踏着的台阶似乎永没有尽头。没有尸体，Zaan从大人手里接过的只是小小一包东西。
奶奶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她的头发在一夜间白成了雪。第二天就会是新生节。那天晚上的故事很长很长，长到她伏在奶奶的膝头沉沉睡去，长到炉火都已燃灭。
不久之后奶奶也离开了。简单的哀悼后人们匆匆离开。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奶奶的名字，明明之前人们是那么的在意她啊。
随着时间而去，有关奶奶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她早就记不得绝大多数故事了，奶奶的面容她也描述不出了。
终究是会被遗忘的吧。

在一个记不清内容的梦后Zaan醒了过来。
月盘还高高挂在天上，离天亮还早着。
她看着外面愣了一会。
那就去看看Thurvokun吧，今天一天没见到它了。它应该睡在门口的石穹上，和别的龙呆在一起。
小心转动着门把手，Zaan将门开了条缝挤了出来。走廊上的灯也灭了，好在从窗子照进来的光够亮，不会让她迷路撞墙。
快到门口的时Zaan想到了个问题：教会晚上应该锁门吧？毕竟分教部都按时闭门的。
不过也有几次夜巡的人出来忘关门了的情况，这就给某些人提供了机会。不同于乖乖睡觉的Zaan，苏格拉他们喜欢大晚上出去，去隔壁山上的小镇买烤肉或者附魔用品，最后再摘一把甜甜的雪浆果带给Zaan。
如果苏格拉知道她溜出去这事她就告诉他自己是学他的。Zaan想着想着轻声笑了起来。在主教会苏格拉不出去，多半是不了解周边有什么也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吧。
拐过最后一道弯，一条宽大的明亮从门口延伸开来。
幸好，门是开的。
迎着寒冷的气流她走到外头。仰头望去，稀稀拉拉的巨大身影一动不动。她很容易认出了Thurvokun。是最边缘的那一头，没有别的龙遮挡着它。
Zaan痴痴地看着。她现在很少有机会这么看着龙主子了。几起事故使得分教部加强了安全防范，苏格拉和愈加繁重的课业也减少了她和Thurvokun独处的时间。
风将若有若无的歌声送进了她的耳朵。Zaan一个激灵，随后注意到雪地里有一行脚印。她转头把视线移向城墙，那上面有个黑影。
是个男人。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含着通透和空灵。Zaan不自觉往墙边移，想听清楚他在唱什么。
好像是…和龙有关的？
突然歌声停了。Zaan有些依依不舍，想再窝一会看看他还唱不唱。
“喂，下面那个，你上来罢。”

“我看到你了，别躲了。”
Zaan仍藏在灌木下一动不动。
“放心，我又不会害你。总不想我下来抓你吧？或者我喊人来说有入侵者？”
是主教会的人呢。
听同行的女孩子说，主教部有不少人喜欢各种抓分教部人的把柄。晚一点回寝室啦，走廊里吵闹啦，统统汇报到上头。说不定这就是喜欢找茬的一个。
为了自己和分教部的名誉，Zaan不情愿地站起。
“从左边可以走上来。”那家伙说。
过了几秒他补充：“最上面有点窄不太好站，掉下去摔死概不负责。”
你不是想把我推下去就行了。Zaan一边手脚并用一边嘟囔。
气喘吁吁爬完最后一阶陡峭的楼梯，她终于来到了石墙顶端。Zaan左顾右盼着，明明那信徒刚刚就坐在这附近。
他去哪了？
她听见轻笑声。那信徒已经移到了更高的地方，悠然坐在几块尖瓦间晃悠着双腿，毫不恐惧脚下的万丈深渊。
“…你为什么要爬那么高？”
“这里更好看月亮。你再上来点呗。”
“我身手可没你那么好。”
“这都镶铁栅栏了，不比刚刚好爬？算了不逗你了，有梯子。”
“梯子呢？”
“骗你的。就那铁栅栏。”
主教会的都这么讨人厌吗。Zaan摸了一手铁锈，要是爬上去衣服肯定没法穿了。
“我拒绝。我可不想弄脏衣服。”
“穷得连多买一套信徒服都不肯？真可怜。”
“你洗过吗？你不会连衣服都没洗过吧。真没用。”
沉默。
“行，你赢了。我下来。”
Zaan盯着他口中的梯子，抿着嘴等着看他出丑。
一道阴影掠过头顶，稳稳落在她身后。
“让你失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