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歇息了片刻，照例换好下面，柏川柘抱着秋泉楝进了浴阁。
“幸苦你们在外面守着了。”
柏川柘向着把换洗的衣服规整好走出房门明昇和小椿微微点头。
浴池四周烟雾缭绕，还有淡淡的桂花清香。
柏川柘把秋泉楝抱到浴池旁特地放置的躺椅上，确认其躺好后，才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川柘我好了。”
“嗯。”
秋泉楝脸微红，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丝不挂的出现在柏川柘眼前，虽然二人有了夫妻之名，肌肤之亲，可当前的坦诚相对，还是让她涨红了脸，若是能走路，只怕她是要羞的遁走。
柏川柘没有解开胸前的束带，小心将秋泉楝的腿折到其胸前，只单手就将秋泉楝抱了起来。
“搂着我脖子。”
秋泉楝有些害怕，双手搭在柏川柘的肩上。
柏川柘坐到浴池边上，垫着脚踩在浴池底，然后左手反抓着池沿，慢慢的将自己和秋泉楝的身子没入水中。
秋泉楝还是受伤后第一次在这么大的浴池里沐浴，之前因为体谅小椿，她最多就是抓着浴桶边在浴桶里洗。
现在身子随着水的浮动，由不能像之前那样有抓物，秋泉楝害怕的不敢放手。
“别怕，我会在你身后护着你。”
身心完全放松，试探的用手臂轻轻荡漾，秋泉楝发现自己竟也能控制住自己身体，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
“怎么样，水温合适吗？”
柏川柘双臂虚护着秋泉楝，直到秋泉楝完全适应在水中。
“嗯，谢谢，很合适。”
“那就好。”
沐浴之间却是不知说什么，两人各自有心事，洗了一会儿，就轻轻靠在池壁边，柏川柘拉着秋泉楝的手，眯着眼，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陛下不赐婚，泉楝你未来打算怎么做。”
左手抚过水面，秋泉楝看着飘荡在水中白皙的双腿，低沉地开口，“我啊，打算在侯府里就一个人过一辈子。”
“那现在呢……还是这样的吗？”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而续着说道，“以后不会了。”
手指指腹微微有些褶皱，沐浴时间够长了，柏川柘小心拉着秋泉楝飘向自己，然后将她抱出了水面放在躺椅上。
拿着干净的布擦拭着身体的每一处肌肤，柏川柘帮着秋泉楝穿上单衣，手不小心碰到了她后背上狰狞可怖的伤疤。
伤疤自左肩向右下延伸，横贯了秋泉楝整个白皙的后背。
柏川柘颤抖地将手抚过红褐的伤疤，秋泉楝感受着她的动作，翻过手搭上柏川柘的手腕，“别看了，怪吓人的。”
“不，不吓人。”柏川柘将外衣给秋泉楝套上，又加了一个厚厚的披风。
“……已经不疼了，我们出去吧，小椿她们应该在外面候很久了。”
“嗯。”
柏川柘抱着秋泉楝出浴阁，看着小椿推着她走在前面，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前世明昰说的曝三日……只怕秋泉楝的漩涡不是别人，正是她，是她柏川柘将无辜的人卷了进来。

“川柘？”
秋泉楝见柏川柘没有跟上来，转过头去寻，却发现对方呆呆的还站在浴阁门前，接连叫了两声对方也像是没有听见。
让小椿帮着转了个方向，秋泉楝自己划着轮椅，到了柏川柘前面，抬头望着柏川柘的面庞，“怎么了？”
轮椅没停住撞到了她的脚，柏川柘感受到疼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她看着远去的人，一晃居然到了自己面前。
“没事，泡久了，有点晕。”
柏川柘插着话，娴熟地将手搭上轮椅后的把手，推着秋泉楝回了蘭鹤院。
“今日时间还早，泉楝要不要在府里逛一逛。”
“好。”
柏川柘看了眼明昇，明昇悄悄先退了出去，也轻轻拉了拉小椿的衣角。
沐王府在顺昌帝赐下来之前，是前朝一个富商留下来的宅院，算上蘭鹤院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多达十几处，还有一个带楼台亭阁和水榭的后花园。
如今正是秋冬之交，后花园里满是桂花的清香。
“好香。”
秋泉楝伸手拢了些，路旁低垂的桂花树枝桠上的少许金黄小花，捧着嗅了嗅，抬手递到柏川柘面前。
“嗯，抽空我让他们把桂花摘下来，做桂花糕。”
秋泉楝愣了愣，划着轮椅浅笑，这个呆子，让她闻香气，她居然直接想到了吃。
柏川柘看着秋泉楝划这轮椅径直向前，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赶紧辇上去，“你生气了？”
“没有。”
“那怎么突然就走了……”
“走了就表示生气了吗……万一是我想笑呢。”
秋泉楝冲柏川柘招招手，柏川柘疑惑着上前。秋泉楝瞅着机会，趁其低头时将一大把桂花抛向了空中，小花掉落在柏川柘的身上，星星点点。
“你……又欺负我。”
“哈哈。”
秋泉楝窝在轮椅里笑着看着她，眼中是柏川柘前世从未见过的明媚。
柏川柘挠了挠头，也跟着笑出了声。
二人在花园里逛了逛，上了水榭，水池中的水徐徐流动着，还有一些锦鲤。
“家里原本也是有的，只是后来我们都去了塞北，院子就渐渐萧瑟了，鱼也都放生了。”
秋泉楝瞧着在水中游动的鱼，手指搭上栏杆，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指尖敲着。
“是吗？这鱼其实都是明昰她们在管，我也就偶尔过来看看。”
柏川柘背靠在栏杆上，想着的是在康乐年间在望衍的府邸。
它坐落在在江南的水乡中有着不同于这边的另外的风致，只可惜那时的她身上肩负着重任，已经没有办法再向如今悠闲自在的观赏了。
“川柘，你是不是藏着什么……”
“什么？”
柏川柘心里一沉，却不露声色的发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是背负着什么”秋泉楝撑着下颚，望着湖中飞过的一只白鹭，“感觉你，像是有什么事藏在心里。”
“我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不愁吃不愁穿能，有什么事，你想多了。”
“是因为，要早起上朝吗？”
“？嗯，对啊，我还没那么早起过。”
柏川柘心虚的偷瞄了眼秋泉楝，见对方似是专注盯着鱼，好像刚刚的发问都是玩笑，但她记得清楚，刚刚出浴阁她已经回答过对方了，这里是秋泉楝在给她找台阶。
“起风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好。”秋泉楝正准备自己划着轮椅，只见柏川柘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盖在了她的手上。
“我推你，小心凉。”
“谢谢。”
晚膳后，柏川柘找来一个铁盆，一个放着酒壶和酒盅的托盘，和一大叠的钱纸，坐到秋泉楝旁边的石阶上。
二人在蘭鹤院亭边生起了火，秋泉楝仔细的撕开被压黏在一起的钱纸，递给坐在旁边的柏川柘。
她被绑着弯不下腰，钱纸只能由柏川柘帮着烧。
柏川柘一张张弯成弧形拾掇着将钱纸投入火中。
火光映照着二人的脸旁，生与死的大门，亦是自此打开，血脉、情谊、前世今生的延续也在此间往来。
“父亲、母亲、哥哥，她待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鞑靼也不会入侵大衍了，秋冬之交不会有流离了。”
柏川柘盯着窜动的火焰，起身走到秋泉楝的身后，弯腰搂着她的脖颈，将脸贴上秋泉楝微凉的脸颊，“我会对她好的，请岳父、岳母、兄长放心。”
火焰随风摇晃，像是在回话，柏川柘将最后一卷钱纸投入火中取栗，然后看着火有明亮炙热最后渐渐熄灭，缓缓端起一旁的酒盅洒进盆里，酒香顺着青烟散去。
柏川柘眯着眼双手合十，恭敬的作揖。
愿此生秋泉楝能平安喜乐，不受前世之苦……

晚了些，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如果可以可以去长佩上支持一下闲话余生吗

今天晚上更新

因为今天码完了，所以我觉得一会儿发，等我改改细节

正当时人群渐渐密集，话语声调也渐渐大起来时，却突然像是被掐住了脖颈鹅戛然而止，人群也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自路的尽头走来的是一瘦小精干微微驼背的白胡子老者，旁边还跟着一掌灯的小仆。
“老师。”
柏川柘上前去搀扶，这是她的老师御史大夫韩昭文。
即使时间隔了许久，再见眼前的老者，柏川柘左手掌心仍是觉得火辣辣地，条件性的抖了抖，从前那些戒尺打过的疼，恨铁不成钢的话，又如泉水般涌来，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到这位严厉固执的老者了。
韩昭文是她的父皇在她十二岁时亲自给她选的老师，在此之前她已经气走了三个先生了。韩文昭也没被她对待好到哪里去，韩昭文性子古板，严厉，而她性情飞扬又桀骜不驯，两人相处起来甚为矛盾，更不妨说她还一直因其严厉而变本加厉，受到了不少的责骂。
再后来她娶秋泉楝，韩昭文也一直在旁告诫过她不可如此待人，可那时的她哪里听得进去，都以为这是父皇找来的说客，置之不理，以至师徒二人最后分道扬镳。
直到那晚上，她们一行人被困在重兵压境的京城，是韩昭文以身和他名满天下的清名为她们抵着枪尖换了一条带血的生路。
“老师。”
韩昭文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借着幽暗的灯光，眨巴着眼才发现，眼前着风姿卓越的少年居然是自己一向无法无天的弟子，对方这般恭敬小心的模样，像是他记忆里的第一次。
“咳咳，九殿下。”虽然自己是老师，但韩昭文对柏川柘的礼数却是半点没少，向柏川柘拱了拱手。
“老师，折煞学生，老师这边请。”
柏川柘伸手接过小仆手上的灯，侧着身子亲自给韩昭文掌灯。
明昰和小仆小心跟在二人身后。
“殿下今日怎么想着要来上朝。”
“学生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为国做些事，不可再颓废下去。”
韩昭文抬眼上下打量了柏川柘一番，缓缓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宫门开，朝会也正式开始。
大殿里的各方官员纷纷进言的进言，上奏的上奏，议论的议论，隶王和睿王时有争辩，引得大臣各自站队，柏川柘守在一旁一句话没说，倒是好生看了几出颇为精彩的大戏。
都怪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上朝的乐趣，不然前世定不会那般被动。
“陛下，臣有本上奏。京郊巳坊县这些时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大股流寇，劫杀过往商队，已致二三十人罹难。巳坊县县令派人上山巡查却一无所获，于是上报到微臣处，微臣查阅后觉得可能需要派兵前去支援。这是具体细节，还请陛下过目。”
顺昌帝柏稼岳微微偏头看了眼孟尝，孟尝走下前去，双手接过奏本递交给柏稼岳然后退到一旁。
文章条理清晰，前后逻辑言明，柏稼岳浏览了一二，开口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父皇，儿臣以为周大人此言诧异。”站在最前面的二皇子睿王柏川极看了眼跪地的周延拱手道，“只是一小股流寇，京兆尹府就能解决何须出兵这样大动干戈。”
“殿下，百姓死伤惨重，都急于想要结果，若是京兆尹府派人不能快速解决只怕是要引起更大骚乱……”
“这又有何妨，你直接问问郭大人不就好了，想必郭大人定会竭尽全力去督促此事，定能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郭鼎低着头皱着眉，天知道为什么隶王要点到他，这个事怎么看怎么不简单，只怕流寇杀人事小，背后会有更大事正藏着，二三十条人的性命，若只是为了劫财也不应如此狠绝，马上就要到年节，摊上这么大一个摊子，只怕今年和明年都不得好过，可听隶王的语气，这差事只怕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郭鼎，你怎么看？”
“陛下，微臣……微臣定当不负皇恩。”郭鼎拿着笏板向前应道。
“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哦？我儿川柘有何高见。”
柏稼岳身子微微正坐些，颇为好奇的看着自己的九女儿，他一时都没注意，今天她居然来上朝了，难道果真是孟尝说的那样，要开始修身养性了？
柏川柘的话算是激起了千层浪，周围的文武官员各自小声的交耳，一个平日里都没管过事的闲散王爷居然还要插手政事，这不是笑话吗。
睿王柏川极也瞥眼轻轻地冷笑一声。
柏川柘到是毫不在意，只简单厘了厘记忆中的细节，开始地说着自己考量。
前世的确是由京兆尹郭鼎派人去做的，只是没想到搜山不成还遭到了伏击，整整一队人马不仅什么都没有查出就全部栽了进去，还因此传出了鬼怪之说产生了不小的恐慌，引得顺昌帝大发雷霆。
最后唐怀谨提议交由京畿七卫的长天卫前往解决。
可惜经此一转流寇早就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跑了个干净。官府只能将整个山烧了个精光。虽最后没查出个一二，好在最后局面是控制住了，流言也渐渐消停，如此才算作罢。
“父皇，巳坊县背靠松华山，地势复杂，又有密林，若是贼人遇事向林里一躲，敌熟我生，京兆尹府的衙役只怕是不够。”
“几个毛贼就要出动兵卫，也真是笑话，父皇，依儿臣所见多派些人手便是，何许动用京畿七卫……”
柏稼岳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朝柏川极摆了摆手示意其住口。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这件差事就交给你，京畿七卫你要哪一队？”
“平策卫。”
京畿七卫分别是一直驻扎在宫城内的羽林卫和长天卫、长青卫、长安卫、平治卫、平安卫、平策卫等六卫。
前世包围了宫城的就是长青卫和长天卫、长安卫，虽然今生不知会不会还是如此，但依现在的情况，至少这几卫所的人她是绝对不敢用的，而其余的卫所的长官前世今生都她并没接触过，除了平策卫的统领叶檀溪。
“好，孟尝”柏稼岳很喜欢做事果断之人，柏川柘的神情看来也不似假，“拟旨……”
“陛下，臣有异。”
一着紫袍的老者站出堵住了顺昌帝的后半句。
“唐相又何想法，不妨直说。”
“陛下，九殿下此前并未带兵，这等流寇看似也不似一般人物，只怕兵马交给殿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如此一来百姓怨言只怕是会更深。”
“川柘，有信心吗？”
“儿臣定不辱皇命。”
“陛下……”
“众卿不必再议，领兵一事就交由沐王管，忠毅侯协助。接下来也无事了，众卿就此退去吧，孟尝退朝。”
“退朝。”孟尝捏着嗓子高喊，跟在顺昌帝身后。
柏稼岳话音一落，朝野大臣面面相觑，连柏川柘也愣在了原地，直到身后的韩昭文碰了碰她，她才回过神来道，“臣接旨。”
“忠毅侯不是已经成废人了吗……”
“是啊，都移病在家一年多了吗？”
“这这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唐相，这这可如何是好。”
唐怀谨抄着手皱着眉头，偏头瞧正在和韩昭文交谈的柏川柘，看来自己的傻女儿这些日子倒是说对了一件事。
柏川柘变了……

今日放松完毕，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可怜的第十一章开头（一直被吞以后要看无乱序版可以移步长佩哈哈哈哈哈😂

第十二章

今儿个起得太早，柏川柘没胃口用膳，便打定主意准备着下朝回府吃。
退朝后一路上韩昭文和她说了不少话，大致和前世内容差不多，就是希望她能真正的收收心。
只是这一次她会认认真真听进去了。
说实话在唐怀谨出来阻止的时候，她本以为朝臣们会再讨论一二，也做好了提议被否掉的打算。倒是没有想到父皇会决断如此直接，也不知应不应当庆贺自己在顺昌帝眼中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可一离开纷纷扰扰的宫墙内，静下心来坐在马车里细细回溯，柏川柘才陡然间发现自己前世因为闹别扭和觉着丢脸，以至到最后，都从未想过询问父皇为何要给她和秋泉楝这样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牵红线，现在想来，应该是有特殊缘由的吧。
“殿下到了。”明昱的声音在帷幕外传来。
“嗯？好。”
越想记忆越混乱，有的没的的细枝末节也在不停的苦思中被捣了出来，不断放大。
“明昰，给我打一壶酒来。”
“酒？殿下这一大早的喝酒伤身。”
明昰站在原地，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柏川柘，自己殿下突然要喝酒准没好事。
“有什么伤不伤的，你不打我自己去……”
柏川柘大踏步向内院走去，明昰和将缰绳递给下人的明昱赶紧跟在身后，只是没迈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轱辘在地上滚动摩擦发出的声音，回头看，是小椿和秋泉楝二人。
“你怎么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柏川柘向着秋泉楝走去，半蹲在其面前轻声询问。
“没事”秋泉楝摇摇头笑着，“我起床后问了问后厨，打听到你没吃早膳就去上朝了。所以想着在这里等你，好一起去院里吃。”
“起了多久了？”
“没一会儿。”
“你身子骨弱，要按时吃，不要等我。”
柏川柘自然绕道秋泉楝身后，双手娴熟地搭上把手，推着秋泉楝向里面走。
秋泉楝笑了笑说道，“没事，反正又感觉不到饿。”
“你……不准说这个话，我会叮嘱小椿和明昇的，不然……。”柏川柘恐吓似的假装重重的拍了一下轮椅的把手，发出啪的一声。
“嗯。”秋泉楝配合着明面上装出一副簌簌害怕的神情，实着低头捂嘴浅笑。

喝酒一事到底还是不了了之，看着秋泉楝在旁边，柏川柘不免想到成亲的醉酒之夜风波，有所顾忌。加之后想起一会宫里多半是要来传旨的，于是只是闷声干了好几壶茶，这放在平时，她自己肯定要好生嘲笑这种喝茶当喝水的人。
“朝上不顺意吗……这么我觉着你不像是在喝茶，到像是在喝酒。”
秋泉楝瞧着一口一杯喝着眼神有些迷离的柏川柘有些忐忑，她虽然没上过朝，但是也听说过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
这几天和柏川柘吃喝在一起，她到感觉对方不像是外面传闻中的那样放荡形骸，反倒是有些敛锷韬光的意味。
今日才开始，早上就只发生了上朝这一件事，那想必当下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的苦恼铁定来自此处。
“哪里，再说这喝茶怎么可能和喝酒一样，它又不醉人。”
柏川柘手指托举着茶杯左右慢慢旋转的看着。
“愁者自醉，和茶酒没关系。”
秋泉楝给自己也沏了一杯，捧在手心里暖手，然后目光坚定地盯着柏川柘。
瞧着秋泉楝盈盈的笑，柏川柘有一种内外都被看透了瘆人感，惊得她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你别这样，我怎么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朝会也没啥事，只是父皇点了你我二人一同去巳坊县处理流寇作乱一事。”
“点了我？”
所以是因为我的事才惆怅吗……
“嗯，我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不过我会照顾好你的，只是……”
“我上书请辞的。”
“嗯？为什么？”
柏川柘停下拿桂花糕点的手，偏头看着秋泉楝。
秋泉楝局促的玩弄自己的手指，小声道，“我去会很麻烦的，会误事。”
一听秋泉楝的话，柏川柘就知道对方想偏了，懊恼地赶紧解释。
“你想哪儿去了，我愁的不是这个，愁的是平策卫叶檀溪，不知道她好不好相处。我这还是第一次领皇差，要细细盘算才行。”
天知道为什么前世自己压根没怎么接触过叶檀溪，她对自己就颇有意见，可平治和平安二卫像是二哥的人，细细算来只有这一卫还算是中正。
“叶檀溪？小溪？”
秋泉楝转头看了眼小椿，对方向着自己点了点头，没听错。
“你认识？”
“嗯”秋泉楝犹豫地点了点头，“她父亲原是我爷爷部下，所以两家还算相熟，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两家就不怎么联系了，但我和她前几年还算有书信往来的，没想到她居然做了平策卫的统领。”
吃着糕点，柏川柘会想起明昱汇编的那个薄册子，一些事应该是指的秋崃老侯爷逝世那一年吧，册子上说此后忠毅侯府与诸多家族和各个府邸就断了往来，成了孤臣。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前世叶檀溪没来过沐王府，却几次见面都那么不待见自己，这事放自己身上也没法待见对方。不过既然渊源是这样，那就好办了，自己反正也不是前世那个混账，第一次见面好好表现，应该还是能好好相处的。
“张嘴，一会儿应该是孟公公来传旨，你和我一起去。”
秋泉楝张开嘴咬住柏川柘递过来的桂花糕。
“我……巳坊县山多，我这不好……又不是去郊游。”
从塞北回京城的路上，她们绕道时经过巳坊，连骑马都很颠簸，一路上她都是被轿夫用竹竿轿挑着行进的。这追击流寇时机不等人，队伍不能有她这样的拖累。
“巳坊县年前修了道，已经可以过马车了，你拖累不到我们。再说父皇就是看你的面子上才会让我去做这差事，不然就我这一天到晚游走于灯红酒绿，过纸醉金迷生活日子的王爷，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得到那么多信任。”
“不是这样的……”
“哈哈哈，泉楝，你别怕，我不是自卑，只是在说事实。那个我也想趁机学一学，你就当带我一学生，哈哈哈，说不定以后我努努力也能当一个将军。”
秋泉楝也被单腿踩凳子做拔刀状的柏川柘逗乐了，赶紧拉了拉柏川柘的衣角，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快下来。”
“哦哦，嘿嘿。那娘子同意了？”
娘子一词让秋泉楝的脸噗的一下就红了，推着轮椅就要离开这样，“谁是你娘子，我……吃好了，先，先走了。”
“哈哈哈，那说好了，一起去。”

下午来传旨的到不是孟公公，是另一个也在宫里了许多年差的庆公公。他说孟尝去了平策卫传旨，柏川柘想着应该是顺昌帝觉得她能力还是差了点，只能多去派人叮嘱叶檀溪，让对方照顾自己。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在内院闲聊的柏川柘二人就接到了叶檀溪的求见。
“将人带去书房，把我的君山银针拿出来沏上，我带王妃去。”
“是。”
明昰跟着一小仆一起去大门接人，柏川柘则推着秋泉楝去了书房。
书房与其说是一个房间，倒不如说是独栋的一个小阁楼。只是阁楼的上面两层都被柏川柘用来摆放多年来收集到的宝器古玩，意义上的书房倒是只有一层。
就这样书架上的泰半书还都是些闲话本子，若不是韩昭文一天到晚耳提面命，只怕都没几本入的了眼的书。
在这几天她特地让明昰规整清点了一下，把大部分的闲书封进了木箱子里，遣人抬上了顶楼的深处。
叶檀溪是第一次来沐王府，几天前她刚从崇州办事回来，没进京就听说自己的故交好友嫁给了声名狼藉的沐王爷。
可隔着原来的关系，和京中的众多双眼睛，在秋泉楝受伤回京都没有去看望她的自己，如今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去见秋泉楝。
不过现今陛下的旨意，算是做了个挡箭牌，是以一接到令旨，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随从来了沐王府。
“都督，请进。”
“这是给王爷王妃的一点礼物，小荻。”
在叶檀溪身后的一个着湛蓝圆领窄袖袍的侍女连忙将礼盒递给明昰。
明昰接过盒子，见叶檀溪主仆二人迎了过来。
“王爷，近日可好。”
“王爷王妃最近都安好，这边请。”
明昰上午正好在边上候着也听到了秋泉楝与叶檀溪的往事渊源，如此问来不是客气，就是在旁敲侧击，于是多补了一句。
见意图被识破，叶檀溪也不懊恼，大大方方冲明昰笑了笑，心里也多了一分底。
“都督在这里稍等一下，王爷和王妃马上就到。”
明昰从架子上取出秋泉楝的君山银针给叶檀溪和叶荻沏了两盅就出了门去寻柏川柘。
“都督，这王府好大。”
“嗯。”
叶檀溪看了眼茶盅里泡着的茶叶，茶叶尖如茶剑，条匀厚齐，三沉三落，就着茶碗盖当箅子小心抿了口。
“好喝吗？”
“王爷、王妃。”
叶檀溪起身看着柏川柘推着秋泉楝进屋，行礼问安。
“好喝吗，叶都督。”
“臣粗人，尝不出所以然，可惜王爷的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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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秋泉楝饶有兴致地转头看了眼推着她的柏川柘，“别开玩笑了。”然后自己划着轮子向前，微笑着看着叶檀溪，有些激动的开口道，“好久不见，小溪姐。”
“好久不见。”
叶檀溪欣喜又犹豫地走向来人，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秋泉楝，轮椅上消瘦白皙的人，熟悉又陌生。
明昰接着沏了两盅茶，放在桌上然后站在了柏川柘的手边。
“咳咳咳，我们要不先讨论一下有关巳坊县的事。”
柏川柘瞧着秋泉楝和叶檀溪二人互相拉着手却半天不开口，只得放下喝了一口的茶说道，“流寇之事迟易生变。”
毕竟不是来专程来叙旧的，二人收敛了一下情绪。
“嗯”叶檀溪抽噎了一声，从怀里取出巳坊镇的舆图，“殿下，这是孟公公按照陛下旨意差人从京兆尹和兵部取来的巳坊县周边舆图。”
“来这边吧，明昰，去收一下桌上的东西。”柏川柘见面前案桌有些小，差明昰去收拾，领着其他人也跟着去。
“是。”
“叶都督，请。”
“谢殿下。”

阁楼一层屋子左边有一个大的楠木书桌，往日柏川柘就在此处看书写字，书上还垫着裁开的宣纸和略微带灰的油灯。
明昰将笔墨纸砚等搬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接着用干净的白布擦了擦桌子，空出干干净净的一张整桌。
“我自己来吧，川柘。”
秋泉楝谢绝了柏川柘的帮助自行划着轮椅先到了桌前。
叶檀溪将舆图摊在桌上，用手指在舆图上画到，“此处就是需要处理的巳坊县，它的西面就是流寇可能藏匿的松华山。殿下今早的请旨臣也略有耳闻，想来殿下对巳坊县周边情况已有所了解。”
“知晓一点，可只是个大概”柏川柘绕到桌子的另一侧，用手撑压着舆图，低头瞧着叶檀溪指出的图标，可惜自己前世只是大概知道个模糊，京兆尹怎么弃甲而归，最后唐怀谨怎么用的兵无功而返，倒是不清楚缘由。
于是也只能皱着眉头单纯按着建立南朝前夕跟着萧骁学的看图之法试探着说道，“依都督的图上所示，和听周大人说，巳坊县地势东高西低，背靠松华山的一侧与松华山两相一夹形成了一峡谷，名曰——松巳峡。而松华山所处的松峡山脉，坡度陡峭，这个时节山上温度比下面低，搜山难度已是很大，更何况我们想做的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本意只是随口的奉承，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接住了。叶檀溪听完柏川柘的话心里微微一动，小心地瞥了一眼专心看图的柏川柘，没想到传闻里这位不学无术的九殿下，居然还会看舆图，对于巳坊县还真的有提前了解过。
“殿下说的是，臣听说前两天松华山还下了一场雨，只怕山路泥泞更是麻烦。”
秋泉楝右手手抓着轮椅的扶手，左手撑在腿上，扭着头第一次看巳坊县的舆图，图上所画，确如叶檀溪与柏川柘二人所说。
看来这是一场敌暗我明的较量。
“上下山的路大致有几条，可已经摸清了。”
好歹是带兵打过战的，即使塞北地势不比松华山，秋泉楝还是很快有了主意，冷静地缓缓开口向叶檀溪问道。
“嗯，据巳坊县县令上报的奏章来看，想要上下松华山的途径主要有三条。一是走北面上下山，需要趟过一条溪涧，然后爬过一大片密集的松树林；二是从南面上下山，松华山附近的采药人多用这条道，因为药草种类繁多，只是都是些要绳索攀岩才能走的险道；三是从东面上下山，是一处古道，但是很窄也很陡，大部分路都在夹缝中，只能容一人侧着身慢行。”
叶檀溪一边说一边在图上配合着比划。
“人手可派齐，路什么的可提前封住了？”
“嗯，巳坊县县衙虽然没有能力解决此事，但是在案发后不久就立刻联络周边，一同封锁住了这三条路。”
秋泉楝盯着这图，联想到当时自己回京时走的道，虽然没有上松华山只是在附近徘徊了一二，但也麻烦异常。可对方却敢上山，还藏了如此之久，只怕是早有准备，心里不免一沉，“若是这样，只怕那些贼人密谋在巳坊县附近犯事已非一日。”
“小溪姐，你那边决定什么时候动身，这图想来还差点意思，我们恐怕需要亲眼到山脚见识见识才能进一步动作。”
柏川柘对于秋泉楝的建议不置可否，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太过倚仗书面的信息，从而导致纸上谈兵，这松华山和巳坊县她们必须要实地走走。
来之前，叶檀溪本没太把柏川柘放在心上，她还以为顺昌帝是看着自己这个女儿都成年了，还没做出过什么政绩，于是随意挑了件小事，让她来混混名头，不然也不会把已经上书移病的秋泉楝又叫上。
她也猜测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安排这桩婚事，让秋泉楝用忠毅侯的军功给沐王府增点光。
只是结合先前柏川柘对巳坊县的分析来看，叶檀溪隐隐觉着自己好像有些误会了，看样子对方是要动真格的。
“臣明日就能点好人，后日一大早就能出发。王爷这边呢？”
柏川柘和秋泉楝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后日，那就定后日了，都督意下如何？”
“臣无碍，只是……娘娘身子可……”
“无事，小溪姐，那就先如此定着，我和王爷准备准备要带的物件。”
又继续谈了些细节，见谋划得差不多，叶檀溪收卷好舆图告辞，明昰跟着去送。
“明昇，拿手令去太医署请程太医到府上来，没大夫随行我总是不太放心。”
巳坊县不比京中，一路颠簸，指不定还会有打斗，她若是受伤还好，要是秋泉楝伤着了，柏川柘害怕县里的大夫医术不太行，她赌不起。
“是。”
明昇正要去拿手令刚要出门，就被秋泉楝喊住了。
“别，等等明昇。川柘，这不太好吧，巳坊县虽然离京不远但到底是在城外面，商枝她又不是王府的医师，这样是坏规矩的。”
“坏规矩？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手令是我早些日子就请好了的，不会坏了宫里的规矩。”
“早些日子？”
自过门到今日上朝，她记得柏川柘好像没有怎么出过府，什么时候请的手令，多早的日子？
“嗯，泉楝我们点点东西，去巳坊县也把小椿、明昱、明昇、明昰几人带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些流寇……像是有人特地放出来的……”

过往的事，历历在目，可她现在还没有做好交代的准备，只能先瞒着，一边岔开话一边找要带的衣服递给小椿打包。
“那家里不留人吗……”
“有周橹叔应该没事。巳坊不远，我走之前再给他们说道说道，对了，泉楝要是……”
“要是什么？”
秋泉楝靠在柏川柘特地定制的床上躺椅中，转头注视着柏川柘忙碌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担心秋泉楝多想，柏川柘转头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忙了一小会儿见自己要带的差不多弄好了，柏川柘走到床榻沿坐着，帮着掖了掖被角，害怕漏风进被子。
“坐过来一点。”
“什么。”
“到这里来”秋泉楝的手轻轻在身边的被褥上拍拍，“中午你不是没睡吗？过来靠会儿。”
“好。”
柏川柘试探着头将头一点点的靠在秋泉楝的肩膀上，抬头望着屋顶，身子也舒缓放松下去。
……

“周叔，就送这儿吧。明昱我们走。”
柏川柘对着候在一边的周橹交代完规矩，提着衣摆钻进了马车。
她们早和叶檀溪约好了在城门外的空地上见。
小椿这些年跟在秋泉楝身边也早早学会了骑马，是以沐王府随队想着轻便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给她与秋泉楝坐，一辆给了程商枝，带的衣服和轮椅也放在了马车上，再没带多余的仆从，几人轻轻爽爽的去巳坊县。
“王爷，平策卫属出行共六百三十七人请殿下核准。”
平策卫是京畿七卫中最后建起来的，时间也不长，卫所人数在七卫中最少，只有两千余人，密林作战人不易多而需要精，叶檀溪点了卫所中的精锐跟上。
柏川柘挑开车帷伸手接过叶檀溪递来的册子简单扫了眼，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叶都督了，我们出发吧。”
“诺，全员都有，出发。”
秋泉楝受伤回京后就没怎么出过门，即使是在过门的时候，也因为在软轿里想着稳固身子又带着红盖头，最后只听了个街上的响，很久都没有亲眼见过外面的风光了。
“想看吗，我抱着你。”
柏川柘见秋泉楝眼神一直盯着窗外，问道。
“嗯……”虽然不想麻烦别人，但这样出来的时间不多，秋泉楝不想因为一时的客套而耽搁，微微点了点头。
解开布条，柏川柘抱着秋泉楝靠着窗坐在自己腿上。
“好久没有出来过了。”
声音有些激动，又有些清冷和释怀，柏川柘听着有些难受，抱得更紧了些，“对不起，我最近忙忘记带你出去逛逛了。”
“没有，我只是突然生出了一些感慨，川柘，你不知道，以前在家中的时候，我天天跟在兄长身后连骑马射箭，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比父亲和兄长都要厉害。后来，到了塞北，我其实很开心，因为觉着自己终于有机会和台子可以证明给别人看。可其实是我无知，是我幼稚，战场上哪里会有人关注你，大家厮杀在一起，到处都是喷洒和飞溅出的炙热鲜红血，那么多的血和尸体，把塞北一眼望不到头的………我害怕又恐惧，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还吐了，吐得天昏地暗。如今看着窗外的景致，没有硝烟，没有争鸣，真好。或许当初老天就是想惩罚我的害怕、无知，才会让我变成这样，对吧……”
“不是的，害怕，无知的不是你。”柏川柘把头贴在秋泉楝的背上说道，她这么害怕，当时怎么就敢只身赴死呢？
是自己，一直都是自己，是自己将她推上了那条形单影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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