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Lord·埃尔梅罗二世事件簿

*


——然后,时间转回现在。


这里是室内。
烛台上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这意料之中满是天使的室内。挂在墙壁上的画,衣柜上的雕花,放在架子上的陶瓷人偶(Bisque doll),甚至是玻璃灯罩上都有着天使的身影。过世的格里温·阿修伯恩氏似乎是彻底贯彻了他对天使的兴趣。
我现在,正坐在这样的房间中的床上。
在那之后我们在城堡里游荡了几个小时,离开刚才和露维雅发生冲突的走廊,终于找到了挂着我们的<天使名>——Mihael的金属标牌的房间,现在正在喘口气休息一下。
“——将吾之天使握于手中之人,既为遗产之继承者,吗”
坐在沙发的师父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脱掉了外套和上衣,正按摩着累到不行的大腿,同时从雪茄盒里取出雪茄叼在嘴上。完全不顾屋里那些贵重的家俱,有着独特香气的烟雾蹂躏着房间。
这种时候多半是应该发火的吧,但我居然感到松了一口气。
都是因为那股香气,让我觉得就像回到了师父的公寓一样。
我不想被师父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放缓呼吸,接着啪地拍在自己脸上。看到师父因那个声音回过头来,我开口问道。
“……师父明白那个词的意思吗?”
“谁知道呢。目前候补的可能性太多了。毕竟这里的天使多的要溢出来了。”
师父说的没错。
大厅和这个房间都是这样,还有摆放在走廊和楼梯的天使也多到让人感到拥挤。要是认真去数,一定很简单就能数出一百多。整个剥离城里到底有多少天使呢,有点难以想象。
“就算不是这样,天使这个题材本身被人们使用的历史和地区也足够广了。收集这么多的象征,不如说看上去简直像是想模糊焦点。很难判断哪些与魔术有关,哪些又只是单纯的兴趣。”
“——咦咿嘻嘻嘻嘻!你觉得像这样掉书袋,就能把自己的无能糊弄过去了吗!”
右手上响起了声音。
这次师父没有放过它。
“格蕾,差不多能麻烦你把亚德交出来了吗。”
“好。”
对于师父的要求,第三个声音非常惊慌失措。
“等、等一下啊格蕾!你要出卖老子吗!”
我没有听它的抗议,摇了摇右手。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固定器(Hook)解了下来,从我的斗篷里滚到地板上的,那是一个像鸟笼一样细长的“槛”。
那个“槛”里,放着一个由几个零件组合成的立方体的匣子。
和我到了伦敦以后才知道的叫做的魔方的智力玩具很像。不过,这个匣子远比魔方要精细和错综复杂,上面还夸张地雕刻着眼睛和嘴。
【那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你、你这家伙!好歹也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老子还当你是朋友!明明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这种时候不该再维护老子一下吗,不对至少也该犹豫一下从情理上才说得过去吧!不对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好好反省把老子藏起来听见没!拜托!求你了!”
然后嘴也在忙个不停。
这个就是,老爱插嘴的第三个声音的真容。


——【亚德】。


自己在故乡继承到的,一种魔术礼装。


之所以说是一种,是因为它非常奇怪。虽然并不是说我见识过多少魔术礼装,但会自己思考说话的礼装听说几乎没有相似的例子。
与其说是生物,更像是我到伦敦后知道的3D动画。
对我来说是出生后不久就见到的搭档——啊啊,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我第一个朋友——所以我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奇妙之处,不过师父第一次看到它时非常惊讶,几乎差点没把它分解了,所以亚德面对他时总是吓的直哆嗦。
就像现在这样。
师父猛得抓住“槛”的顶端,像鸡尾酒调酒师一样尽情的上下摇动着。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
在晃动中,亚德不断的撞在“槛”上,发出悲鸣。
立方体匣子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师父好像觉得它已经得到教训了,就把它扔回给我。
“好了。总之,这座城的细节就让我们通过调查来填上吧。”
“我也,一起吗?”
“你不在我不就没有护卫了吗。先说好,要是落到得和那些魔术师战斗的下场,不管对方是谁死得那个只会是我。”
他挺起胸膛,彰显着自己的无力。虽然我做出的战力分析也是这么个结果,但还是希望他能别这么直白。
不知是不是这想法浮现在脸上了,
“瞎逞能然后失败这种事,年轻的时候做做就得了。”
师父说道。
——年轻的时候。
那对于师父而言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虽然对于青春一词,我也完全没有实感,不过师父是不是有过那样的时代呢。师父缓缓吐出雪茄的烟,看他那副样子,怎么想都是生下来就是那模样的,让我感到有些不甘。
虽然,不知道理由。
突然,我想要问问看。
“师父为什么想要这座剥离城的遗产呢?确实听说埃尔梅罗家有着巨额的欠款,是为了偿还那些吗?”
“别问得那么直接好吗。”
师父苦笑了一下,扬起一边眉毛。
他用手摩挲着变短了的雪茄,微微眯起眼睛。
“为了还债当然也算是一个理由。不过,如果这里的遗产真是像谣传中说的那样,和魔术刻印有关的话,那对我和莱妮丝而言就有更重要的意义。”
“对莱妮丝小姐?”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他的义妹的名字,不小心提高了音量。
不过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她的委托,师父才到这座城来的吗。因为与诸多魔术师的邂逅还有遗产骚动,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时话题突然又转了回来,让我吃了一惊。
“总之就是,我这样的人会继承埃尔梅罗之名的理由。”
师父把雪茄放到烟灰缸里。
完成使命的细雪茄像是不舍一样生出一缕余烟,很快就消失了。刚才的话题好像也暂时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成了,先睡吧。今天有点太累了。”
师父转了转肩膀,然后就那么躺在了沙发。
“师父?”
“女士,你睡床吧。去仆从用的房间也太麻烦了,反正我也是在沙发上更踏实。”
说完,师父没等我回话就闭上了眼睛。
澡也没洗,就只是脱了件上衣。如果让刚才提到的义妹(莱妮丝)看到他这幅邋遢的样子,她的眼睛里搞不好会浮现出杀意,不过我则是怀着另外一种不同感觉,向师父搭话。
“但是,师父、”
刚开口,我就放弃了。
从师父那里,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可能他说觉得沙发更踏实这件事不是撒谎。我也经常能看见他在研究室或公寓的沙发上打盹的样子。在公寓的话还看到过他手里拿着掌机睡着的样子,真是让我无言以对。
不过,现在——
“…………”
我默默地,低头看了一会儿师傅的侧脸。
大概是因为经常皱着眉头吧,他的眉间刻上了浅浅的皱纹。现在这个年纪就这样了,再过几年的话一定会深得就像伤疤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伤疤也会越来越多吧。
身体也是,看不到的地方也是。
我伸出手,在就要碰到脸颊的时候停住了。
只剩几厘米的距离,我却无论如何都没法碰触他。
“嘻嘻!怎么了格蕾!死盯着这侧脸看,看上他了吗!”
“…………”
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回答它。
我用一只手握住槛,尽情地胡乱摇着。
“哈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这凄惨的悲鸣,我终于痛快了。
“……谢谢。”
我老实地向沙发鞠了一躬。
然后躺到床上,盖上毛毯时我发现上面稍稍沾了一点雪茄的香味。绝不是让人讨厌的香味。
没过几分钟,我的意识沉入温暖的黑暗里。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5 11:16:00 +0800 CST  
2


天亮以后,我比师父稍微早起了一会儿。
换好衣服,我拉开窗帘,享受着朝阳。虽然我不太喜欢太阳,但在这种环境下也是为数不多的日常的象征。我像要把阳光吸入身体一样慢慢呼吸着,然后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亚德。
我轻轻一转,它就缩进右手的袖子里。填装到大致在斗篷的内侧——右手的肩膀到胳膊肘附近的固定器里,不过外表上看不出来。好像是用叫突发性电离层什么什么的来隐藏的,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师父好像十分佩服。
回过头去,平躺在沙发上的师父手上下动了起来。
“……师父,醒了吗?”
“呜啊、”
“……衣服我放在这边了。”
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流程。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我们在同一个地方过夜的情况也没有几次,所以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把旅行箱里拿出来的衣服放在他动着的手边,他就这么躺在沙发上在闭着眼睛的状态下蠕动着开始换衣服。估计他意识也不怎么清醒。我转开视线不去在意,着手别的准备。因为雪茄的管理是师父自己做的,所以这种时候我要做的也就是把手帕和其它一些零碎物品拿过来。“小学(Primary school)生吗”亚德是这么评价的,我也这么觉得。
大致准备完了以后,传来了声音。
“早,女士。”
看来他终于清醒了。
师父看上去还是很困,他撑起上半身,揉着眼睛。
“……衣领歪了。”
我把师父衬衫的领子整好,打理下长发,然后一起离开了房间。
提供给我们的客房,是在剥离城二楼通路排开的房间的中央位置。虽然构造并没有多复杂,但无论是通路还是那一个一个房间都很宽敞,让我的空间感有些失灵了。更何况壁画雕像这些还是一如既往的都是天使。自从来到这座城,我对天使的概念产生了师父所说的语义饱和,这里在无限循环着的错觉向我袭来。
我们按照阿修伯恩家的仆从所说,移动到二楼的厅堂附近时,亚德突然抖动了下。
“哦哦,这香味光闻着就觉得好吃了!”
匣子上应该是没有鼻子的,它到底是怎么感知气味的呢。
不过,确实有一股香味。这香味引起了我的食欲,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而且也并不单调,各种各样的香味浑然一体,【那】就好像是合奏一样。
打开门,立刻明白这香味从何而来。
“——早安,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先生。”
在厅堂的中央,盘踞着一张可坐二十人的巨大花岗岩餐桌。
化野菱理就站在那边上,她看到我们,轻轻点头致意。
“昨天未能和诸位正式打招呼,实在很抱歉。”
“不,请不要在意。——早上好,Miss.化野。”
“叫我菱理也没关系。”
仅凭这微笑,就会有不少男人把自己的灵魂献上吧。这由远东而来的神秘风情,不光男性,连女性的兴趣也会被其挑起。那像是由极彩的折纸叠成的美丽振袖和服,更将女性的甜美秘密层层遮掩起来。
仔细看的话,这件振袖和服的图案似乎是手绘的,更显妖艳,让我感到心慌。师父说,日本是个用纸和木头造房子的古怪国家,我觉得搞不好那里比魔术师还要充满神秘。比如说忍者什么的。
“不巧胆小如我,很不擅长与美丽的女性相处。”
“哎呀,明明带着这么可爱的随从。”
她看了我一眼。
我不由得蔫了,伸手把兜帽往下拉了拉。这并不是因为我不擅长与美丽的女性相处,只是因为我不擅长与所有陌生人相处而已。
“难不成在室内也披着兜帽,是为了藏起这可爱的脸吗?”
“就是这样。因为我不想看见。”
可能是没有预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菱理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笑出声来。
“真是不会让人厌倦的人啊。回到时钟塔后也想与您慢慢聊聊呢。”
“放过我吧。如果和法政科扯上关系,那我在时钟塔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您的话是不会在意那些评判的吧。毕竟您可率领了诸多新世代(New Age),是时钟塔的宠儿不是吗。”
“只是被他们当成麻烦人物了而已。不然的话怎么会把现代魔术科扔给我呢。”
师父稍稍清了清嗓子。
这对话在各种意义上披露了师父在时钟塔的立场。
然后,我看了看餐桌。
放在菱理面前的,是陶瓷的碟子配上漆器的碗和筷子(chopsticks)。
碟子里是用某种酱汁(出汁)煮过的鱼,碗里盛着还冒着热气的米饭——也就是说是搭配好的日式早餐。
“看样子,我们的座位在那边。”
师父看向餐桌的另一边。
绣有埃尔梅罗家纹的餐巾旁,摆放着刚刚烤好的吐司,煮鸡蛋被精巧的剥去壳放在银餐具里,制作时加入猪血的黑香肠搭配了焗豆。
换句话说,就是传统的英式早餐。
刚才的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其它每个座位上也都准备了不同的早餐,看来好像是根据每位来宾的口味和出身地区准备的。
英国料理的评价下滑是在十九世纪末,中产阶级雇佣了万能女仆(Maid of Allwork)——也就是从乡下进城的年轻女孩,非常自然的没去纠结她们的料理手艺,结果就是全国人民对料理的要求下降,这是一切的开端,不过阿修伯恩家的仆从到底与这固有印象无关。
“还真是,把我们这边研究得相当彻底啊。”
师父一边绕过餐桌,一边嘀咕着。
根据口味和出身地区来准备,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格里温·阿修伯恩在死前到底掌握了我们的信息到哪一步了呢。
又是出于什么考虑,才将那邀请函和<天使名>交给我们的呢。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5 17:11:00 +0800 CST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呵,这还真是干得漂亮。”
“——哦哦,这不是斋菜嘛!炒朴蕈拌豆腐都有呀!蕨菜是在这附近看见过,没想到还能找到土当归和竹笋呐。”
别的来宾也一个个进来了。
“海涅小哥!过来一起喝一杯吧。”
时任次郎坊清玄马上坐了下来,拿出自带的酒瓶。对于他那眼罩和远东法衣的奇异搭配,再次看到我也已经有些习惯了。
话说回来,看他跟海涅和罗莎琳德一起过来,看来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变得很亲密了。
“虽然之前是说过,但一大早就喝酒有点、”
“没事啦,咱可中意小哥你了。来,一杯。”
“……确实也约好了。”
海涅微微苦笑,接过了酒杯。
看到青年一口干掉,戴眼罩的修行僧一脸灿烂。
“噢,好酒量呀。小妹……给你这杯中物可不行呐。劳驾,给这孩子端杯红茶。”
他招呼在一边待命的仆从泡杯红茶。
“……谢谢。”
穿礼服的少女接过杯子,轻轻点头致谢。
看着妹妹稍稍皱着眉头,一点一点地喝红茶样子,海涅温柔的笑了。
“对罗莎琳德来说还是早了点吧。”
“我、我能喝!”
她紧紧抓住茶杯,主张道。
“知道了,不过让我给你加点牛奶吧?那才是与淑女(Lady)相称的喝法哦。”
“……真的吗?”
罗莎琳德歪着头,看上去就像纯白的小鸟一样。
然后就那样,不知为何抬头看向了我们。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先生,这是真的吗?”
“唔?!”
因为突如其来的提问,师父捶起了胸口。
总算避免了被呛死,师父清清嗓子装作没事的样子,转向罗莎琳德,点了点头。
“是真的,女士。就是令兄说的那样。奶茶是绅士淑女的饮品,请放心吧。想加多少都没问题。”
“嗯!谢谢!”
罗莎琳德露出笑容,接过了加入牛奶的茶杯。
这次的表情十分晴朗,看上去真的觉得很好喝。
看到那副样子,我不由得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有时候会觉得,师父对小孩子很和善呢。”
“……无可奉告。”
师父移开视线,说道。
他的耳朵很不明显地红了。我没有指出他那不好发现的害羞,转头看向入口。
“哦,这不是酒吗。而且一闻就知道是好东西。”
弗利乌忽闪着塌鼻子,走了进来。
“没你的份呀!这可是咱从日本带来的高级货!”
“别这么说嘛,那我给你占一卦做交换。”
他一解下缠在腰上的皮带,餐桌上的空气划过一丝惊恐。
那条皮带上并排别着十几把匕首。看上去都是用了多年的,木质的把手已经褪色了,接在上面的刀刃却正相反,打磨得让人感到恐怖。
“原来如此,专业是占星术吗。”
师父低声说道。
他指的是刻在刀柄上的占星术符号。我再怎么学习不足,黄道十二宫的符号也还是知道的。
“没错。平时的话就算是大生意我也会让人家等几个月,今天这可是大甩卖了。感动到泪流满面吧。”
他像洗牌一样理着这些匕首。
与其说是杂耍,看上去更像将塔罗牌放在命运之轮(ROTA)上旋转的占卜师。
“那么客人,请将名字和出生日期……哎呀,这可是魔术师之间的大忌啊。那就全权交给星星和刀刃好了,接下来请看好自己的命运!”
四把匕首跳了起来。
就好像是在组成星座一样,以不可能发生于自然之中配置在空中旋转。然而,在它们落到花岗岩餐桌上之前,就全都刺入了别的东西。
是钵盂。
清玄这次用之前袭击海涅的飞钵法,挡住了匕首的去路。
戴眼罩的修行僧紧绷着脸,看上去很怨念的推出了酒瓶。
“这次先饶了你乱占卜这事。酒就分给你好了,别烦咱了。”
“嘿嘿,多谢啦。”
弗利乌像是拜神一样,用自己座位上的玻璃杯去接酒。
咕咚咕咚倾倒出的白浊的液体与红酒杯实在是很违和,但那粗野又芳醇的香气确实能勾起食欲。弗利乌高兴地喝光了一杯,抹了把下巴,心满意足地吐出口气。接着又拿起酒瓶准备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倒,清玄一看就吊起了眉毛。
“喂!你这准备喝多少呀!”
“别那么小气嘛,你看你年纪轻轻就秃了。”
“秃和这事有关系嘛!成了赶紧还咱!”
无视又开始无聊争吵的两人,
“……这还真是野蛮呢。”
这样的感想从背后传来。
和菱理妖美的声音不同,那是像刚开始绽放的花蕾一般兼具优美与楚楚可怜的音色。
师父叫出了她的名字。
“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
“我坐在旁边,不介意吧。”
“……请。”
她伸手向座位一指,师父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那里的餐巾上有埃德菲尔特的家纹,想拒绝也是办不到的。
少女的身后,伫立着一个之前没见过的莫西干发型的男人。
身高将近两米,肩宽大约是那个的一半。除了惹眼的发型外他还戴着墨镜,全身都是黑色的正装,如果给他配个什么机关枪的话,感觉会营造出连黑社会电影都甘拜下风的魄力。
好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露维雅介绍道。
“在这里只能留一名仆从……所以我只好让其他人都回去了,只留下第二仆从库劳恩。”
“小丑(Clown)?和他本人不太适合啊。”
“毕竟名字是没法自己决定的。”
露维雅拢了拢头发,干脆地说道。
……想想也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话要把头发梳成纵卷发很难吧。
不过也说不定,像露维雅这种水平的魔术师,也许只要用魔术就能办得到。
然后,师父又一次看向厅堂的入口。
“欧尔洛克公没来吗。”
只有一组人,欧尔洛克·西萨蒙德和他的少年助手没有来这餐厅。餐桌上也没有准备他们那份早餐。大概是事先和阿修伯恩家的仆从们打过招呼,让他们把早餐送到自己的房间了吧。
我对那位老人感到很棘手,师父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他看上去好像松了一口气,拿起了餐刀。
我将切下来的食物送入口中,瞬间瞪大了眼睛。黑香肠也好焗豆也好,无论调味和火候都可以说是绝妙,成品美味的让人不由得赞叹。库里修那的手艺也很不错,但在食材方面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入口即化的肉馅和胡椒的辣味相得映彰,浇上焗豆的山芋松软可口,让人欲罢不能。
烤得微硬的吐司和甜奶油的组合说不定是被祝福过了,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向它们伸出了手。玻璃杯里盛着苏打水,更加刺激人的食欲。能吃到这样美味实在是太幸福了,连师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5 17:12:00 +0800 CST  
然而,这样的时光只持续了不足十分钟。
就在每个人都在享受着早餐的时候,
“——我可以说件事吗。”
露维雅突然开口说道。
魔术师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到少女身上。对在座的老练魔术师们而言,少女像是发散出看不见的引力一样。
“就在昨夜,多亏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先生的指教,我得到了一些关于我们<天使名>的启发。”
“唔——!”
露维雅对着睁大眼睛的师父露出优美的微笑,然后接着说道。
“据他所说,这是以Shemamphorae为依据的。”
听到她的话,有几个人屏住了呼吸,有几个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少女瞟了师父一眼,那眼神在说,这样就互不相欠了。
师父叹了口气,我悄悄问他。
“……那个、师父,Shemamphorae到底是什么?”
“…………”
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但师父就只是沉默,这时,有别人替师父解答了我的困惑。
“……是卡巴拉的传统。大致上,就是名之集合的意思。”
坐在附近弗利乌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回答道。
“名字的、集合?”
“换句话说就是七十二天使。最开始是出自出埃及记。就是旧约圣经中记载了摩西分开大海那段故事的文章。我记得好像是从第十九节到二十一节,这三段在原文的希伯来语里全部都是由七十二个文字写成的。从每一节中各取出一个文字,全都每三个组合到一起的话,就会出现全部七十二天使的略称。总之就像是双关语一样,不过卡巴拉本来就很擅长双关语(Notarikon)和数字游戏(Gematria)这类的,而且这个段落也是记述了摩西最大奇迹的部分,所以在很多意义上都被特别看待。”
“……七十二、天使。”
看样子,关于这一点是魔术师们众所周知的事实。
光是得到Shemamphorae这名字,在场的所有人看样子就都明白了。
“……有大天使米迦勒Michael出场的传说很多,但是Mihael就很少见。这两个配套出现的话基本就只能想到Shemamphorae了。”
师父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音量补充道。
他抬起头,看餐桌上一片寂静,只好无可奈何地继续下去。
“阿修伯恩的遗嘱里提到的天使,我想多半就藏在这座城的某处。阿修伯恩的城堡里着使用我们的<天使名>,这说明这个名字本身就是某种提示的可能性很高。Shemamphorae的天使还可以适用于黄道十二宫还有所罗门七十二恶魔。本来卡巴拉也是最适用于暗号和谜题的。”
“嗤,居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呀。”
清玄一边掏着耳朵一边说道。
不知道这个修行僧是不是也做出了同样的推理。不过,戴眼罩的年轻人接下来做出了这样的提议。
“那、大家要不要就这么把<天使名>公开呀?”
空气中渐渐夹杂了紧张。
清玄一副没有注意到这种气氛的样子,他把玩着胸前的海螺,同时微微一笑。
“现状不就是提示太少喽,把情报公开了进展就能更顺利不是?反正<天使名>什么的就写在房间的金属标牌上,基本没有隐藏的意义呀。”
沉默,表明着在场者心中的纠葛。
确实需要情报。正如清玄所说,只要去调查房间的金属标牌马上就能判明<天使名>——昨天我和师父就是因为这个遇上了大麻烦——这并不是非藏起来不可的情报。
不过,讨论就是另一回事了。
刚才的Shemamphorae也是这样,不加考虑就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的话,等于让别人得到遗产的可能性上升。虽然反过来说自己得到遗产的可能性也有可能上升,但将利弊放在天秤上权衡的话,究竟会倒向哪一边呢。
现在,师父和我已经判明的<天使名>有两个。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是Mihael。
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是Michael。
这样的话,剩下的魔术师们是——
“——很抱歉,请容我就此退席。”
“啊,哥哥、”
海涅站了起来,罗莎琳德赶紧跟在后面。
“哎,就是这样啦。”
“我也认为商讨就这样点到为止为好。”
弗利乌和露维雅也结束了用餐,退席了。
清玄一副搞砸了的样子捂住脸,最终也放弃了离开餐桌。剩下的,是像是一群狼露出了獠牙一样——连我都内脏都能冻结的敌意始终盘踞着。
师父又一次深深叹了一口气。
“果然没有愿意高高兴兴一起分蛋糕的人啊。”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遗憾呢。”
除我们以外剩下的唯一一人,菱理露出满面微笑。
或许因为她身在与遗产争夺无关的管理人立场上吧,那笑容透彻的就像是贤者一样,同时也无比淫靡。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5 17:12:00 +0800 CST  
3


入夜后,【他】开始行动了。
早餐过后,几乎所有的魔术师都选择了在房间里用餐,他们的晚餐也是在房间里解决的。同时,还不懈怠地警戒着有没有闯入者进入设置在房间四周的防护用结界。慎重地检查了这些结界的活动是否还正常后,他转过头去。
“……哥哥?”
少女看上去还很困,她揉着眼睛,在床上开口叫他。
“我在呢,罗莎琳德。吵醒你了吗?”
“……嗯。”
海涅走近轻轻点着头的少女,温柔地抚摸她的头。他用几乎感觉不到的轻柔动作梳理着那柔软的金发。少女好像感到很舒服似的闭上了眼睛,青年看着她的样子眯起了眼睛,他投入自己全部的诚意和决心,把手从少女的头上剥下来。
“我稍微出去一下。能乖乖等着我吗?”
“我知道了。”
少女点点头,然后有些心神不定的说道。
“……那个、”
“嗯?”
青年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果然,要和其他的魔术师战斗了吗?连那个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先生也?”
听到她的话语,青年微微笑了。
“你很喜欢那位先生吗。”
“……我、我最喜欢的还是哥哥、”
罗莎琳德紧紧地抿住嘴,别扭地转过头去。
这样一看,果然很像小鸟。似乎轻易就能折断得纤细的脖子和身体,如同稚嫩的羽翼般的白色礼服,实在太过虚幻脆弱了。
她正是他比谁都要深爱的妹妹。
“没关系的。别人攻过来的话我才会回击,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先生也很贤明。我想不会变成那样险恶的情况的。”
尽可能平静的告诉她后,海涅离开了房间。
石质的走廊非常安静。
面向外面,有时会有风吹进来,在初秋带着一分严寒。并不是单纯指的温度,这风里混杂着连自己的灵魂都要侵蚀的异质分子。
也许是魔术的气息。
“……唉。”
海涅轻叹着,开始前进。
剥离城整体是二层建筑,在构造上绵软的歪曲着。
从上空俯瞰的话看上去大概恰如东洋的勾玉……或者是蜷缩的胎儿一样。为了保卫胎儿,城墙延伸着,而前庭则在胎儿手臂的位置。
海涅来到这前庭,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那是不带迷茫的脚步。
因为<天使名>可以【变换为方位】。
当时在餐桌上作为话题的Shemamphorae——也可解释为名之集合的七十二天使,可以直接变换为黄道十二星座。原本黄道十二星座就可以以太阳为基准换算为方位,而同七十二天使一起使用的话可以更细致的划分,每一个天使可以精确到五度的方位。
既然能细分到这种程度,那大可以试着从自己的房间出发,走向<天使名>所示的方向。
他的<天使名>是Ariel。
属于双鱼宫,大致有着启明者这样的意思的天使。不仅是卡巴拉,例如在弥尔顿的《失乐园》里也有登场,算是比较有名的天使。而且也不一定会是天使,在莎士比亚的《暴风雨》中就是以风暴精灵的身份登场的。因此可以解释的范围有多种分歧,如果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没有提出Shemamphorae,那自己想到将其变化为方位大概还要花上一些时间吧。


——“不过,这间房间的<天使名>应该是Michael。”


虽然很对不起他们,但昨夜露维雅泽丽塔与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对话自己全都听见了。知道了两个角度的话,接下来只要寻找交叉点就可以了。
在外面,能看到月亮挂在空中。
是满月。
渐渐的那满月被茂密的树叶所遮掩,他从前庭进入了森林。
海涅没有停下脚步。毫不在意低矮的树枝,只是向着正前方前进。伊斯塔利家特别订作的西装只是这样是不会受损的。
再前进了数十米,这时,有什么颤动了。
“这里吗。”
海涅停下脚步,抬起头。
那里曾经放置着台座。
不知道是不是天使。从各处散落的碎片来看,勉强只能看出似乎是个等身大小的雕像,但现在已经连台座一起被彻底破坏了。
“……嗯。”
海涅马上将手伸入西装的内兜。被取出的邀请函放出了微弱的光芒。和昨天浮现出<天使名>时一样,那里又出现了新的文字。


“天使化为野兽。于西方凝视天空,吞噬太阳。”


“……可惜,并不是终点(Goal)吗。”
海涅盯着这段文字,喃喃自语道。
不如说是起点。注意到这点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仿佛看到魔术师在这样嘲笑着。
然而,青年并没有灰心。
(野兽在西方,也就是说候选是有限的。)
Shemamphorae的七十二天使中,既有仅作为双关语存在的天使,也有留下了相关传说的天使。在这些天使中,要检索出与野兽和西方这些项目相一致的天使,或许还需要在这剥离城中找出其它线索。
对此,青年慎重地摸了摸地面。
虽然前庭有经过仔细的修整,但森林这一带看来就放置不管了——湿润的土地和草丛中,海涅发现了一些微微凹凸不平的地方。
“……脚印?”
他收起邀请函,从西服中取出另一样东西。
放在他手掌上的东西,完全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是一只由金属管拼装成的小狗。
将金属狗的模型与发条相组合,海涅发出一声低语。


“Convert.(流转吧)”


一瞬间,手指看上去就像在发光一样。
瞬间,那东西就像被吹入了生命一般。插入发条的模型从海涅的手掌上一跃而下,立刻就像真正的狗一样开始抖动鼻子。作为人体仿造的自动人偶是已经衰退的魔术概念,但反过来说除那以外现在还都是发展中的领域。
而且,这只金属狗是特制的。
这是从伊斯塔利家带过来的魔术礼装之一。不单单能够闻出气味,还能够辨别魔术的波长和残渣,是伊斯塔利家炼金术的成果。
没过多久,插着发条的金属狗就开始向着某个方向前进了。
海涅跟在它身后。
穿过森林,月光再度照在青年身上。
在盛开着数株鲜花的前庭里,月光直接洒了下来。
这或许是个为众多诗人和魔术师所爱的夜晚也说不定。海涅无言地前进着,而月亮也静静地跟着他。踩在杂草和土地上时所发出得细微的声音,像是在指明炼金术之犬与青年前进的道路一样。
不知何时,舞台再次回到了剥离城。
海涅和插入发条的狗一起,沿着剥离城外围的墙壁前进,同时思考起别的事情。
(有人在看着,吗。)
他感知到了这样的气息。
更确切的说,感知到气息的并不是海涅本身。是青年秘密持有的魔术礼装——数个<珠>发生了反应。


——“特别是伊斯塔利家秘藏的<活石>,据说是可以匹敌下级英灵的武器,不过他的才能也真是了不得啊。”


他回想起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所说的话。
在和时任次郎坊清玄的魔术战斗时那个人所说的这句台词,被海涅听到了。
(……仔细研究过了呢。)
他这样想道。
虽然<活石>确实没有被隐蔽起来,但在外界对其有记载的文献很少。只是名字的话还好说,绝大部分的魔术师应该都是不知道那是属于武器的。就算本人并不认同,他的那份知识量也确实配得上君主之名。
(……【英灵】,吗。)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十分清楚自己的情况,不过海涅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他有所了解。
约十年前,他曾远赴远东之国,参加一场魔术师之间的惨烈战斗,这件事到现在也还是一部分魔术师们的话题。
第四次圣杯战争。
被这样称呼的,发生于远东之国的战斗。
据说那是,英灵之间的战斗。通过圣杯——与基督教视为神圣的那个并不相同——而召唤来的英灵们相互战斗,最终留下的那一人可以实现愿望,这样的事就算在魔术师眼中也是荒唐无稽的“仪式”。
当时到底展开了怎样的战斗,海涅也不知道。
不过,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当时应该是名为韦伯·维尔维特——是所属于时钟塔的魔术师中唯一生还的,作为现代的魔术师而言无疑是经过了超出常规的修罗场。
(是个不能小瞧的对手。)
他如此判断道。
就算在魔术方面不如自己,那个男人也拥有更重要的东西,海涅·伊斯塔利十分确信。在像这次一样的事件中,或许有着比魔术本身更重要的价值。
何况,对手也不仅仅是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无论是曾一度交手的清玄还是“弑师者”弗利乌,都是相当的实力者。再加上还有埃德菲尔特家的公主、和西萨蒙德的隐者这些只能称为怪物的人在。
即便如此,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必须赢得遗产。
(……罗莎琳德。)
回忆起妹妹的侧颜,他意识到自己腿上的【那个】。
魔术刻印。
原本,海涅是没有继承伊斯塔利家魔术刻印的打算的。
青年明朗豁达的性格与魔术所必然保有黑暗面无论如何都无法相容,于是他有半分算是离家出走的去叩响了圣堂教会的大门。作为结果,失去了继承人的伊斯塔利家将目光转向了第二个孩子罗莎琳德——然后悲剧发生了。
罗莎琳德的身体,对魔术刻印产生了异常的反应。
异常反应。
魔术刻印是某种像是“器官”一样的东西。除了极个别的事例以外,只能与血缘者相匹配。即便如此,通常情况下也还是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拒绝反应。因此,基本上都会选择在青春期以前一点点移植过去,并通过定期服药以及借助【调律师】之力来逐渐提高耐性。
然而,大概是因为海涅的离去让父亲产生了焦虑。
又或者,罗莎琳德的资质乍看之下太过优秀了。
严格上讲,妹妹产生得并非是拒绝反应。
大概该说是过度适应吧。仅用一年就移植了全部魔术刻印的罗莎琳德,在最开始的时候看上去完全没有产生任何拒绝反应——而实际上,生命力却几乎全部被魔术刻印夺走了。收到老家来的报告后,海涅摆脱了圣堂教会的阻止,回到伊斯塔利家接受了再移植,但为时已晚。
曾经移植到罗莎琳德身上的魔术刻印,产生了质变。
虽然罗莎琳德的身体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恢复,但这次轮到海涅的生命力慢慢被魔术刻印吸取了。因为从海涅那得到了更加旺盛的生命力,魔术刻印从腿开始侵入到身体内部,而且极为复杂,已经无法摘除了。根据故交的巫医(Witch doctor)诊断,大约只能再坚持数年。
……死了也没关系。
不如说只要死了就能彻底从这魔术刻印中解放出来了吧。虽然就这么死在半路上还是很遗憾,但对于魔术师而言这种事例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不想让罗莎琳德看到兄长因自己而死的光景。
只有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
“……唉。”
他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如果是一般的调律师,既无法将这魔术刻印治愈,也无法将其摘除。
正因为如此,据说能将魔术刻印自由调整的<修复师>——格里温·阿修伯恩的秘法,对海涅而言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到。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5 17:13:00 +0800 CST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5 17:14:00 +0800 CST  
*


思绪在那里停止了。
沿着城堡的外围走到约三分之一的地方时,海涅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刹那间,踩在土地上的狗的身体四分五裂了。当然,作为伊斯塔利家魔术礼装的这只金属狗绝不是会随随便便就坏掉的次品。
像是要践踏那身体的残骸一样,黑暗在颤动着。
被城堡所遮挡,月光照不到的影子里,有更深邃的黑暗盘踞着。
【它的样子】,海涅也无法判明。那是如同死神一般寂静,明明确实存在却无法感知其气息的对手。
仅在黑暗之中,那赤红的眼睛燃烧着。
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试问,天使之名。”
嘶哑的,甚至听上去就像是风摩擦所发出的声音。然而那内容让海涅睁大了双眼。
“是你在,提问吗?”
他立刻强压住动摇。
看来眼前的对手,不准备回答这些琐碎的提问。因此,他慎重地思索着,斟酌着最开始的答案,然后说道。
“Ariel。”
这是写在邀请函上的,海涅自己的<天使名>。
野兽只是,又一次重复了同样的话语。
“——试问,天使之名。”
(果然,不对吗。)
意料之中的结果。
如果只要把自己的<天使名>告诉它就可以通关的话,那制定那些麻烦的规则就毫无意义。就算现在没法马上明白,对剥离城的城主而言试问本身应该就包含某种意义。这样想的话,那应该就是与刚才的信息相关的名字,只是海涅现在还无法从十几个候补中限定出答案。
要不要赌一赌,从候补中挑一个试试呢?
然而,接下来——
“——无法回答试问的话,被剥取吧。”
影子,变得像隆起的粘液一样。
就像是二次元的物体隆起进入三次元一样,异常的现象。
就算无法看得真切,海涅也感知到这次确实是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的姿态。那举起的一排利爪有多凶猛,只要看到刚才的金属狗就很清楚了。人类的骨肉大概也能轻易撕成碎片,和纸片没有分别。
海涅见此咏唱起咒文。
然而,


“Convert——(流转吧)”


比咒文的生效更早,利爪穿透了青年的身体。
看上去是那样。
实际上,咒文也没有对外部造成任何影响——然而,响起了硬物碰撞的声音,妖兽的利爪被弹开了。
看看海涅破掉的西服的胸前。
本该是皮肤的位置,正闪耀着紫色的光芒。
“魔术越是在体内发动就越强——这是作为伊斯塔利最先习得的道理。”
青年的言语中,满溢着自信。
伊斯塔利家的至宝<活石>,正深埋在海涅自己的身体里。
那魔力与身为自己主人的生物相融合,仅凭一句咒文就可改造其肉身。按每块石头可以覆盖体表的7%来计算,在发动了其中一半的现在,体表的84%都已变化为紫色的装甲。这魔术之铠的莫氏硬度可与蓝宝石相匹敌。
“你刚才说了剥取对不对。”
这种时候都不忘敬意,海涅开口说道。
连那张脸,甚至都已经有一半和炼金术的合金同化了。他本来穿在身上的衣物也是由伊斯塔利的炼金术编织而成,可以轻易与<活石>融合,并且有着安定其形状的效果。实际上,肉眼可见那袖子化为手甲(Gauntlet),靴子连同胫部一体化为胫甲(Greave)。
现在的海涅·伊斯塔利,无疑就是为身披坚固铠甲的骑士(Knight)。
“真不凑巧,看来那爪子对我的身体并不奏效。”
清澈的声音,在夜晚的城堡外响起。
月光散开在铠甲的表面上,就像水晶的碎片一样。
“那么,你能防御住我的枪吗?”
与铠甲同时精制出的一柄长枪,现在正在他手上。这是刚才的<活石>所凝聚而成的枪。利用炼金术强化至极限的<活石>,那尖端的硬度甚至超越了钻石。如果和伊斯塔利家配套的机关马一起突击(Charge),青年有自信能击穿战车的复合装甲。
这枪与铠甲,正是海涅的宿命。
曾将圣堂教会的刺客尽数击退,海涅·伊斯塔利的武装形态。
同时,野兽的身影也渐渐可以清楚的辨识了。似乎是某种魔术的产物,细部虽然还不清晰,但大体上的形态酷似猛兽。就像是应该不会栖息在这种地方的老虎或狼——不对,海涅感到那是比它们还要大上一圈的野兽。
(野兽……)
海涅回忆起刚才台座那里的信息。
“十八世纪时法国曾流传过热沃当野兽的传说。又或者考虑到是这座城的话,是乐园的守护圣兽智天使Cherubim……只有一只的话是Cherub吗?”
根据公开的记录,1746年6月1日,法国热沃当地区曾出现过神秘野兽。牺牲者达上百人,而野兽的真实身份至今不明,有传闻说它其实是基因突变的野兽或是传说中的狼人(Loup-garou)。
而智天使则是守卫乐园东部,拥有四翼四张脸——也有说是半人半兽形态的天使的名字。Cherub,复数形是Cherubim。
假如这是与剥离城有关联的魔兽的话,那它和这些传说是否有联系呢。
“…………”
他缓缓地摆好架势。
微微倾斜身体,通过重心的变化一点一点缩短与敌人之间的距离。一旦进入其无法回避的射程距离,无论是怎样的敌人,那柄枪必会将其击穿。
瞬间,野兽咆哮了。
就像被那吼声唤醒了一般,包围着海涅的空气急剧变化了。
“唔?!”
很热。
包围着海涅的气流,散发出超过火焰的猛烈高温。就算是<活石>所造的装甲,也不可能连隔热这种性能都覆盖到。
(不是魔术,而是魔兽的特性?!)
突然,海涅的手上有了动作。
他从已经变为装甲的西装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试管,然后把里面的药品撒了出去。立即蒸发了的成分与海涅的魔力(Od)相结合,导出了在科学上不可能的结果。
白色的火焰像漩涡般旋转起来。
以海涅为中心喷射出的火焰,看似要进一步将周围陷入焦热之中——实际却正相反,在数秒后化为了矗立的冰柱。
“你觉得炼金术就只会操纵矿石吗?”
装甲之下,海涅微笑了。
“液体也好气体也好不存于这世上的概念也好,全部属于炼金术的范围。不,对我而言这边才是擅长的分野。”
有种名为属性的概念。
像此前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所说明的那样,海涅·伊斯塔利的属性是在魔术师的世界中也很稀少的火与水的二重属性。虽然火与水被认为是正相反的存在,但绝不是无法相容的。以二重属性来说当然也是稀有的才能,但如果说想成燃烧的水的话是不是更好理解呢。
打比方的话就是与汽油正相反,刚才的液体是利用火焰这一现象一口气夺取了空气中的热量。
海涅的手动了起来。
长枪一闪。
黑暗中迸发出的攻击,一次呼吸间可以数出七回。与身体融合的<活石>不单单是坚固的铠甲,也将海涅的力量大幅强化,使他的身体能力远远超出常人。
攻击似乎奏效了。
被利爪攻击到的只有一个回合。魔枪曾两度捕捉到野兽,但野兽还是毫不畏惧地跃动着。
又过了几个回合,它猛踢在大地上,向后跳去。
“要逃?!”
为了便于防御与枪的操作而变化成的铠甲,为了追踪而再次变形(Morphing),虽然慢了一步也还是急忙追了上去。
该说不愧是野兽吗,逃走速度要在海涅之上。
在途中它突然使劲向旁边跳去,跃进了剥离城面向外部的走廊。
“——城堡里?!”
海涅也同样,进入一楼的走廊。
石板与金属相碰撞,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走廊里。
因为已是深夜,所有的照明都没有打开了。月光也无法照进来,导致这里比起城堡外要暗得多,他只能靠着逃走野兽的气息追去。
“…………”
心中的躁动让人不快,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在脑细胞之前,加速的血流和直竖的寒毛更快地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
(怎么会……!)
就在追寻野兽气息的过程中,海涅注意到了某件事。
会不会,他想道。
刚才在森林里的台座前,邀请函上浮现出的信息。
会不会,自己不是第一个得到那个信息的呢?
会不会,自己是今天【第二个发现者】呢?
会不会,那只野兽所提问的人,在前面还有一个呢?


——答案,就在【那里】。


月光再次从天窗落下来。
作为楼梯井的大堂。
和最开始全员集合的门厅正好在相反的方向。在这座古香古色又极尽奢华的城堡中,充斥在这里空气格外庄严。从不远处放着的钢琴和竖琴来看,过去这里应该是演奏过美丽音乐的地方吧。
野兽的气息,消失了。
“…………”
海涅看着的,是大堂的中央。
之所以建成楼梯井,是因为这座雕像吧。
巨大的天使雕像手捧宝剑和天秤。多半是受到圣米歇尔山的米迦勒像影响的这个造型,对海涅而言非常熟悉。以那秤判决死者之罪,以那剑击退蛇(Satan)的大天使米迦勒无疑是最有名的天使之一。
“啊啊……!”
青年已经,注意到了。
那浓密的气味,让人连别开视线这种事都不被允许。
这可以称得上是亵渎吧。或者,既然是在魔术师的领域里,那是不是该称其为祝福呢。
天使正是为了宣言信仰的胜利,而高举圣剑。
那把剑所贯穿的是——

PS:看到武器就知道这小哥的下场了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5 17:16:00 +0800 CST  
*


天还没有亮,我和师父就被叫起来了。
就连睡糊涂的师父也注意到情况异常,立刻整了整衣服,冲向现场。
踏入大堂的瞬间,气氛改变了。
他紧紧咬着牙,声音就像是牙齿互相摩擦发出来的一样。
“化野……菱理……!”
剥离城的构造就像一个弯曲的凹字一样。一边的尽头是最开始集合的门厅,而另一段的尽头就是这个大堂。绘画和壁画自不必说,钢琴和竖琴、柱子和各种家俱上也都绘制着天使的纹样,在能让人感到亡主的偏执这一点上和其它的房间没有区别。
但是,只有现在让人完全注意不到。
因为,她在那里。
那振袖和服,就好像是为此而做的一样的美丽。
远东的服装挂在天使的雕像上,更显神秘。就算是弄脏了天使之剑的血,也无法折损这份美丽。即便那血液因为开始凝固而染上黑色,被刺穿的女性是那么动人这一事实也不会改变。
“……唔!”
我不由自主得捂住嘴。
因为和闻到那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血腥味几乎同时,我注意到另一个事实。
她的美貌——那张白皙光滑充满异国风情的脸后仰过去,能看到上面两个眼球都被挖走了。
“这是……”
师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段时间里他就只是摇着头,
“海涅,能帮我放她下来吗?”
然后说道。
我扭过头去,看到海涅站在一旁。
在这里,所有被邀请的魔术师都到齐了。
清玄和弗利乌,露维雅泽丽塔和她的随从,就连那个欧尔洛克和推轮椅的助手看来也不能无视这次发生的事。这对于大多数的魔术师来说大概是已经习惯了的状况,这里虽然充斥着异常紧张的空气,但并没有人惊慌失措。只有罗莎琳德看上去非常不安,可能是因为有兄长在场的事实支撑着她,她才没有昏过去。
“我知道了。”
没有人发出异议,海涅轻轻地向天使雕像伸出了手。
从那里好像伸出了像头发一样细的金属丝。瞬间切断了雕像的剑,青年温柔地接住菱理的尸体。也不在乎西装被弄脏,他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放在地板上,接着师父也在旁边蹲了下来。
“失礼了。”
说了这么一句后,他向菱理的尸体伸出手。
他掀起振袖和服,迅速开始检查尸体。就好像医生还是什么一样,他用高明的手法仔细查看化野菱理的外伤,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冷静过头了。
“海涅说了是野兽,确实眼部是被类似爪子的大型利器野蛮地挖出来的。此外后背的部分也有较大的剥取的痕迹,多半是魔术刻印吧。不这么干的话有着相当水平的魔术师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虽然每一个魔术刻印都是完全不同的,但却都有一个共通的机能。
师父以前说过,经历了非一般岁月的魔术家系的魔术刻印可以等同于诅咒,魔术刻印本身为了让魔术师活下去,会注入一切所有的力量。作为魔术师可以说脱离了人的范畴,那普通的手段是无法杀死他们的。某种意义上,对于魔术师的家系来说,魔术刻印才是真正的主人,每代的魔术师只不过是传递它的容器而已。
啪得一声,从她的袖子掉出来一个沾血的信封。
师父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和我们的邀请函一样的信封。也没特别说什么,就那么取出了里面的东西开始查看。
“咦、”
突然发出声音。
“看来她也有<天使名>。这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Hachasiah。
看了邀请函上浮现的单词,师父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
“师父?”
师父用沾着血的手指摸着下巴,暂时没有说话。
然后,终于用颤抖着的微弱声音回答道。
“……或许我们都搞错了。”
“是说、搞错了?”
对于我的回问,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用颤抖的手指,在已经成为凄惨尸体的菱理身上摸索,他撩起菱理的头发,那上面沾满已经半凝固的血液,再一次确认了被挖去眼球的部分。
“……<天使名>压根不是遗产的提示。”
在场的魔术师全都因这句话转过了头。
欧尔洛克也让助手把轮椅转过来,问道。
“……君主哟。那么,你想说那是什么。”
“根本也不是谜题(Mystery)。”
师父又一次低喃道。
神秘(Mystery)的语源,据说是希腊语中“封闭”一词。是闭锁是隐蔽是自我完结,总之,神秘就是神秘这件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隐秘正是魔术的本质。能到达的人越少魔术就会越强大。在来到这剥离城之前,师父说过越是众所周知的概念越安定,这是与之相对的——只要是魔术师不论是谁都知道的真理。
正因为如此,魔术师们对于剥离城的亡主所留下了的信息,毫无怀疑地接受了。因为在他们的世界(常识)中,这样的谜题既是熟悉的兴趣,同时也是为了甄别出适合者的神圣仪式。
如果,那不是谜题的话?
“之前说过Shemamphorae的七十二天使可以变换为黄道十二宫,但同样也可以比拟为人体。大宇宙(Makrokosmos)和小宇宙(Mikrokosmos)通常都是互相照应的,说到这里就没必要再说明下去了吧。”
在场的魔术师们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也都领悟了,师父的意思。
“Hachasiah是以白羊宫为为支配宫的天使。白羊宫大致上加护的是人体的头部……”
然后,师父停顿了一下。
师父自己,也感到那句话简直是无可救药的不祥,但似乎是觉得事已至此,不得不说下去,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特别限定到Hachasiah的话,象征着眼球。”
我差点不自觉得啊得叫出来。
菱理在门厅所念的遗嘱里的信息,在我的记忆里复苏了。


——“【无法回答试问之人,皆须被天使所剥取。】”


被天使剥取,就是这个意思吗。
并非比喻,魔术师的信息只是纯粹的直截了当。答不上来就会理所当然的被剥取,做好思想准备吧,传达得是这样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天使名>是预告将以何种方式杀死我们的预告书。”
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回荡。
就好像是咒文一样。大堂中摆放的数量众多的天使,全部变成了要取我们性命的杀手,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然后,师父低下了头。
“师父?”
“……糟透了。”
师父嘟囔着。
好像完全没听到我的声音一样。可见师父现在是那样专心致志。
“师父?”
我又叫了他一次,这次师父终于转过头来。
他的表情,比起刚才发现<天使名>的意义时还要悲怆。
“……这真是,糟透了。”
“什么,糟透了?”
“这个结果啊。不管犯人是谁,用这个顺序大概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吧。”
然后,他补充说道。
“化野菱理是聚集在剥离城的人之中,唯一知道阿修伯恩的秘法,并且没有必要得到它的人。”
我转头看向后面。
只凭那眼神就已经充分明白了。除了被海涅庇护着的罗莎琳德以外,魔术师们谁都没有在害怕。
不如说,甚至看上去有些高兴。
因为他们确定了,剥离城(这里)确实隐藏着某种东西。并且,在为了得到它时若要互相残杀,也没有再顾虑的必要了。既然作为管理人的法政科在一开始就被杀害了,那还要在意什么呢。
“哈哈!也就是说是野兽细心地剥下魔术刻印再挖掉眼睛,然后把人串在这里的?这么细心简直搞笑了啊。”
“Mr.弗利乌加,你是想说我在说谎吗?”
“不不,咱可相信海涅小哥说的话。”
“……那么,你的意思是吾友格里温·阿修伯恩的亡灵,现在还在这座城的某处游荡吗?”
“哎呀,西萨蒙德老先生,您是想说犯人就在我们之中吗。”
魔术师们的声音、声音、声音。
大堂中声音在共鸣着,分别带着自负、敌忾心、好奇心等等复杂的交错在一起,就好像在暴风雨之夜大声说笑的妖魔的集会(Wild Hunt)一样。
啊,没错。
正如师父所说,这已经不可能是单纯的寻宝了。
不过,我的感想和师父稍微有一点不同。谜并没有从这个事件中消失。不如说不管是犯人还是秘法,未解之谜都无可奈何地处于事件的中心,那份存在感甚至是增加了。
不一样的,是谜的质量。
那并不是,为了让谁解开而存在的谜。
那是召集来像甜美的蜜汁般的魔术师们,为了招来死和灾祸的回路。正是得到了谜这一驱动装置,故事取回了本应有的姿态,拉起了帷幕。


——惨剧(Grand Guignol)的、帷幕。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5 17:18:00 +0800 CST  


第三章
1


关上房门,师父像骨头都散架了一样倒在沙发上。
“……呼、”
他喘了一口气。
那是好像连肺都要吐出来一样的叹息。
只有这次他连平时一直在抽的雪茄都忘记了,就这么靠在沙发上。好像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被沙发掩没为止似的,师父脸上的疲惫浓到这种程度。
我立刻准备了水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他马上贪婪地喝了起来。
就连水从下巴上流下来,弄脏了衬衫都没去在意。杯子转眼间就空了,滴下来的水滴沾湿了师父的长发。
“……有酒吗、”
“这屋里放着的威士忌可以的话、”
“那个就行。”
听到他那含糊不清的声音,我从架子里取出苏格拉威士忌,倒入玻璃杯里。
因为是度数相当高的酒,只是倒出来就蹿到鼻子来。我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加些水或别的来兑一下,师父就把玻璃杯夺走了。
然后喝了一大口。
看着他的样子,我问道。
“……不再稍微,调查一下现场没问题吗?”
“看那情况,厮杀什么时候发生都不奇怪。”
他用手背抹了把下巴。
接着开始把剩下的威士忌也灌入喉咙里。多半根本都不知道味道吧。那只是为了把一切都忘掉而采取的行动而已。这威士忌的酒瓶和玻璃杯上没有印上天使实在是谢天谢地。
我等他全部喝完,又一次问道。
“自己会被杀……其他的人,都不会这么想吗?明明那个法政科的魔术师已经被杀了。”
“这就是所谓的魔术师啊。”
师父看上很恼火的咋了下舌。
“因为可以提高相互的水平,所以在时钟塔,魔术师之间的战斗甚至可以说是有鼓励的倾向。不这样的话也就没什么拜见别人魔术的机会。越是一流的魔术师对这种情况就越是求之不得。法政科那当然是因为比起神秘更重视时钟塔的秩序,如果自己的话就不会出现疏漏,大概都是这么想的吧。哈哈,更不可能叫警察来了。”
“…………”
“基本上所有人就是这么个想法。‘就算要互相厮杀,自己也绝对能活下来’。”
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我在故乡听说过这么个词。
这个词说的是,如果让人类维持在最自然的状态下的话,就只会变成每个人都在互相残杀的地狱,为了不让这种事态发生,才生出了社会,才制定了秩序。在魔术师的世界里,法政科扮演的就是承担着这份责任的角色吧。
——那么,如果失去那份秩序的话?
现在,这座剥离城阿德拉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无论哪个魔术师对亲手互相厮杀这件事都不会有犹豫。那么最终,这里会是佛教中的修罗界,还是众多英雄重复着战斗与飨宴的瓦尔哈拉呢。
“唔……”
只知道光是想象,就会让人脊背发寒。
不管怎么想,我们两个都像是走错了地方。就像落入蜘蛛网的昆虫一样,就算挣扎,蜘蛛丝也只会把自己缠得更紧。最后剩下的,就是等待着不知何时毒牙会来会咬断自己脖子一样绞刑架前的13级台阶而已。
所以,我下定决心问道。
“……要不要趁现在,逃出去?”
“…………”
师父的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他紧紧握住玻璃杯,看上去很痛苦地纠结着,时间比刚才看到化野菱理的尸体时还要长。
终于,
“……不了。”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管和他们中的谁战斗都只有自己会死,这不是师父自己说的吗。”
“没错。要是开始什么决斗的话,第一个死的一定是我。现在就算在喝着酒也都还是怕到不行,甚至只要一不注意膝盖就会抖个不停。如果现在这里有绳子,我都想系个圈把脑袋伸进去来逃离这里。”
他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膝盖。
那笑容明显很僵硬。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回去。”
“……为什么?”
我又一次问道。
然后,师父从上衣的内兜里取出那份邀请函。
“写下这份邀请函的格里温·阿修伯恩,看来对我们研究得很彻底啊。”
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苦笑。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师父露出那样的表情。非常逊,非常不像样,是固执地想要抓住某些东西不放手的人才有的表情。
那是让看着的我无言以对的侧颜。
师父眯起眼睛,盯着那份邀请函,说道。
“我有,必须去做的事。”
他说的不是,想去做的事。
【必须去做的事】。这两个词我都不明白。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只是从师父的声音里,可以隐约感到就算是上帝也无法动摇的决心。那是怎样的人生呢。他的世界对本该在故乡——在那墓地里度过一生的我而言实在太过遥远了。明明近在眼前,却完全无法理解他。
不过,师父在那无法理解的地平线上,对我说话了。
“女士,让你陪我真是对不起你。不过我也有无法退却的理由。”
“哈哈!”
我的右手上响起了声音。
是亚德在笑。
“胆小鬼魔术师这回还挺爷们的嘛!老子还以为你看大事不妙铁定会夹着尾巴溜之大吉呢!”
“【你们俩】的王牌基本上只能用一次,而且连条件能否凑齐都还不知道。”
像是在提醒我似的,师父说道。
“虽然我有留下来的理由,但也不能因此强迫别人。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没有权利阻止你。”
“…………”
我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我的身体里似乎缺少某种能让我直视他的东西。
所以,我移开了视线。
就在这样看向旁边的情况下,我问道。
“我之前也问过了,对师父来说这里的遗产是必须的吧?”
“没错。”
师父点点头。
他在将我带离故乡时也是那样一张脸。和在决定将只认识几个人的我,带到伦敦时的表情一样。不知为何我叹了口气,一种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在心中喧闹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稍稍奉陪一下。”
“……对不起。”
看着师父少见的深深低下了头,我总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抽搐了。
不对。
或许那不是抽搐。我不知道这涌上来的感情是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被手指碰倒的嘴唇,让我意外的正在自然地微笑着……
“……唉呀唉呀。”
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房间的门,正敞开着。
师父的脸绷紧了,我马上回过头去,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师徒关系真不错呐,好事啊好事。”
轮胎与地板相摩擦,发出声响。
被助手推着的轮椅,撕开黑暗出现在眼前。欧尔洛克·西萨蒙德那张像是被皱纹淹没的脸上,正贴着让人不由得会联想到毛虫——非人类的笑容。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6 04:59:00 +0800 CST  
*


这满是天使的私人房间,衬得老人更加像异形。
皮包骨头的干瘦身体,反而让他对生的执念更显刺眼。在名为剥离城阿德拉的巨大【环境】里,唯有这老人的存在在与其较量着。在这老态龙钟的瘦小身体里,蕴藏着某种能和这座城匹敌的东西,我虽然不想知道,但直觉还是这样告诉我,让我不由自主得抱住了上臂。
“……欧尔洛克公,发生什么事了吗?”
师父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问道。
右手上的亚德慌忙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刚才它的声音可能已经被老人听到了,既然如此那更没必要让样子也被他看到了。
呼呼,老人发出了空洞的笑声。
“没什么事。随便进来真是不好意思,老夫看到这门没锁所以不小心就、”
“……您不必客气。”
师父面带阴沉地点了点头。
当然不可能是,【不小心】。他可是到刚刚为止,都一直把自己的气息完全消除了。当然,我和师父确实都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而感到不安,但正因为如此才一定要振作起来。
老人的目光,转向了师父手边的玻璃杯。
“哦,正喝着好东西呐。让老夫也来一杯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轮椅的扶手附近,落下了什么微微发着光东西。
是蝴蝶。
蝶魔术(Papilio·Magia)。
我记得,那应该就是老人所使用的魔术的名字。与老人就像在两个极端上的美丽的光之蝶从我手上夺走了威士忌,然后另一只蝴蝶从架子里取出玻璃杯,在老人的手边开始斟酒。
如此巧妙的手法,让我和师父都无话可说。对这个老人而言,比起命令身后的助手,施展魔术要更为简单。说到底,比起他轻易展现给我们看的这华丽的魔术,我们明明确实地锁上了门这一事实,才更让我们深刻地认识到老人的深不可测。
“呼,果然格里温摆上了好酒啊。明明从以前开始就收集了不少,生前却不怎么端出来给客人喝呐。”
他含着酒,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慢慢享受着。然后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的闭上了眼睛。
师父好像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您到底是,有何贵干?”
“这个嘛,刚才承蒙种种高见,所以觉得应该前来道个谢。”
“……刚才那种程度的知识,对您老人家而言应该没有太大的价值吧。”
“知识本身确实是。”
老人承认道,慢慢地点了下头。
“不过,汝的特质却有所不同,汝自己也应该明白吧。过度的谦逊只会徒增敌人而已。”
“……您说像我这样的人,有的特质是?”
“就是视点。”
老人指出。
他把掩埋在皱纹里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从正面凝视着师父,低声说道。
“再没有比现代魔术更无价值的了。丝毫不去了解与历史复杂的融合在一起的魔术之深渊,只是挑挑拣拣,把神秘中看着相性良好的部分东拼西凑。根本没有必要顾忌吾等这些正统魔术师,就是那么想的吧。”
根据师父课上所讲,在被广泛知晓的魔术中最接近现代的是混沌魔术(Chaos Magic)。
据说是在20世纪70年代,从英国的西约克郡发起的魔术体系。这体系不仅不问东西,并且除魔术以外还包括了哲学和科学理论,甚至还有SF。魔术师通过将意识与“彼方”相接触来引发超常现象。
因此是,混沌。
像这样毫无节制乱七八糟的存在方式正是现代性的最好体现,师父在时钟塔是这么说的。当然,要问实际上能不能发动魔术,那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充其量也就是为被世间所知的一段历史添加注释,看来这位老人对现代魔术的这种现状十分清楚。
“我还以为,您根本就不会将现代魔术放在眼里。”
“学习本身是很重要的。”
坐在轮椅上的老者清了清喉咙。
“就是学习了才发觉其无价值,所以唾弃呐。……不过,也正因为其,才能生出汝这样异端的视点来,老夫这才认识到啊。”
“能承您谬赞,实属光荣。”
师父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弯下了腰。
然后只抬起眼睛,又问道。
“不过,您并不是专程来说这些的吧。”
“确实呐。”
轮椅上的老人的肩膀上下晃动着。在这充满了异样的紧张感的房间里,只有推着轮椅的少年助手依旧面无表情。
“老夫有件事想先确认一下。”
老人这样说着,将身体倾向前方。




“汝到这来的理由——【是为埃尔梅罗的魔术刻印破损一事吧】?”




他的话语,就好像是闪电一样。
如同主神所投下的灾厄降临到头上了一般,师父的身体僵硬了。
“喂喂,这种事连推理都算不上呐。只要知道阿修伯恩持有修复师这一异名,这不过是最自然的猜想。更何况是汝的话,因为十年前的那件事,那不就更加理所当然了。”
“……那件事,您也知道吗?”
“冬木市的,第四次圣杯战争。”
老人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十年前,因参加了远东那英灵之间的战争,汝的师父——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意外死亡。不过归根结底,若是魔术刻印还在完备地运作着的话,根本就不至于会死。反过来说,事态到了让凯尼斯死亡的地步,那么就算尸体还能完整收回,按理说也无法避免魔术刻印的破损。”
“…………”
师父的脸僵硬的简直就像丧尸一样。
他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也可以说,那就是他尽全力的抵抗了。
“那么,最后成功收回了多少?五成?三成?不对,因为是英灵之间的战争,是不是连一成都没有呐?对了,说起来年轻时的汝,也以与凯尼斯师敌对的身份参战来着呐。他的过世是不是也有汝的一份功劳?不,也说不定就是汝所操控的英灵直接下的手?”
欧尔洛克的声音,从十年前的过去而来,如轰鸣一般。
将无法逃避的罪,重新摊在眼前。
(……师父把……自己的师父杀死了?)
我也感到了出乎意料的惊愕。
杀害与被杀对魔术师而言都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流程,明明就在不久之前才刚刚听到过这样话,但听到这样的事发生在师父——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身上的那瞬间,我感觉就像被敲了一闷棍一样,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最终,师父慢慢地直起身来,从老者的手边取回威士忌。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为什么,我必须得回答您的提问呢。”
“呼呼、”
老人笑了。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他笑得直不起腰来。
过了一会儿、
“老夫的魔术刻印,也是一样的。”
他低声的自白道。
“唔——!”
“怎么了?没有必要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就和埃德菲尔特的小丫头看透的一样,西萨蒙德的魔术刻印快要迎来极限了。和老夫一样可悲的【衰老】了。”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6 05:03:00 +0800 CST  
这也是,一种宿命。
既然魔术刻印是器官一样的东西的话,那必然存在寿命。当然那不是能以通常生物的标准衡量的,数百年、看情况能存活上千年的魔术刻印据说也是存在的,不过这个极限也是根据其特质上下浮动的。
经历了太长时间的魔术刻印,就会衰老。
师父听到他的话,表情非常阴沉。
“……您把这件事告诉我,有何打算。”
特地把将弱点告知别人的理由,就算是旁观的我也不明白。
如果纯粹只论魔术的本领,那么聚集在这剥离城的魔术师中没人比这名老人更可怕。他向着再怎么偏心评价也只能说是二流的师父坦白自己的实情,这是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然而,老人在打消我的疑惑之前,又采取了别的行动。
“要不要同老夫结盟?”
他突然说道。
“结盟?”
“是啊。”
轮椅上的老者大方地点了点头。
“老夫不清楚阿修伯恩的秘法有没有人数和使用时间上的限制。不过,只要不是只能使用一次的话,那还是有联手的余地的吧。”
“……这样的话,结盟对象就算不是我理应也可以。”
师父还是慎重地说道。
就算现在我们的情况不容乐观,师父也绝不会不经思考得答应下来。他非常清楚只有这样才是生存下去的方法。
“即便如此却还是选择了我,那是因为——假如施展那秘法要花上数年,或者是只能使用一次的话——您觉得在这群人中我是最好解决的对吗。”
那脸上的沟壑看上去好像增加了一倍。复杂的阴影让老人的脸变得像是妖魔一样,他不由自主得咳了两下。
“哦哦,可怕可怕。”
欧尔洛克装模作样的举起双手。
“确实,秘法要是只能用一次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到时候老夫当然是打算自己收下,老夫也没想特意隐瞒这想法。不过,如果是时间的问题嘛……对了,如果只是几十年,那让汝先使用也无妨。”
“我先?”
对于意外的提议,师父皱起了眉头。
“噢。几十年的话,魔术刻印还不会有问题,老夫也没有死的打算呐。”
呼呼,老人又笑了。就算混着笑意,他的话也是非常认真的。明明刚才确实说过和魔术刻印一样衰老了,但却可以断言就算衰老了,那种程度的岁月也可以毫无阻碍的活过去。
这个老人,已经连通常魔术师的领域都不属于了。
别说人类了,简直是连生物都不算的怪物,他的话让我已经彻底认同这件事了。——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我在故乡遇见的【那个】一样。
“我可以,问点事吗。”
这次是师父提出话题。
“噢,只要是老夫能回答的。”
“海涅在城堡里探索时,您在做什么呢。”
“呵、”
听到师父的提问,老人睁大了眼睛,这使他脸上的皱纹大量增加了。
“难不成,这是那个吗。叫做不在场证明的!汝这是在问,老夫的不在场证明吗!”
欧尔洛克脸上的并不是愤怒,而是极度愉快的表情,就这样敲了敲扶手。
大概是因为异常的高兴而大张得嘴里,只剩下几颗脏兮兮的牙。在那笑容的周围,光之蝶轻飘飘地舞动着。
“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汝刚才也看见这蝴蝶了吧。现在在这剥离城里的可全是魔术师呐。像世俗那样确认不在场证明又有什么用呢?”
“同时,这里也是阿修伯恩家的工房。”
师父平淡地说道。
所谓工房,是魔术师为了磨砺自己的魔术而制造得一种“异界”。就算是再强大的魔术师,只要他不是工房的主人,那么其所施展得魔术或神秘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据说是这样。
师父继续说道。
“只要没有预先准备,应该是无法轻易使用远距离法术的场所。至少,如果是能和海涅·伊斯塔利正面战斗的法术的话,是需要足够的准备的。”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有道理呐。”
老人似乎觉得很有趣,他转了转脖子,抚摸着褪了色的扶手。
“不过,完全不像魔术师。汝的思考让魔术落到更加充满世俗的场所,而且就要被吸收了。——这可说不上是幸福的道路呐。”
“…………”
师父没有反驳。
似乎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对老人所说的话有所觉悟,早已接受了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师父没有说话,老者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取而代之的是,
“那个时间的话,老夫是在和占星术师弗利乌下象棋。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算证据,不过老夫在那之前一会儿叫过阿修伯恩的仆从,让他们拿些熏鲑鱼来做下酒菜。汝只管去确认好了。”
他身后的少年默默地点了点头。
“非常感谢。”
师父说着鞠了一躬。
然后,欧尔洛克突然说道。
“……顺便,再告诉汝一件事吧。年轻的君主哟。”
“您是说,再一件事?”
“噢。这起事件呐,是格里温·阿修伯恩的诅咒呐。”
我好像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
是我还是师父发出来的呢。
“诅咒?”
当然,在魔术师的世界里,诅咒是确实存在的。
虽然根据地域和魔术系统的不同,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但总之都是招来不幸和灾祸的术式。
不过,他的话之所以让师父和我的紧张高涨,是因为利用术者的死亡来让提升诅咒的“力量”这种术式是具普遍性的。更别说,那个著名的格里温·阿修伯恩若以自己的性命为术式的粮食,到底会引起多么骇人的现象,我甚至想象不到。
“您为什么,会觉得是诅咒呢?”
“呼呼。”
欧尔洛克再次,笑了。
就像是风干的骷髅头在咔哒咔哒的敲打着残缺的牙齿一样。
“格里温呐,有个儿子。”
“儿子?但是在时钟塔并没有记录、”
“确实是这样。因为那孩子在离开这乡下以前,就病死了。”
因为这第一次听说的情报,师父的眉间乌云密布。
“作为魔术师,虽然要加上这一前提,但他也很疼爱那孩子呐。毕竟老夫也没少被他【拿他和儿子间那些无聊事烦】。妻子在儿子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大概也是一个很大的理由,那孩子也因为同样的病倒下的时候他一定更加悲痛吧。那是基于生命的因果——现代医学好像是叫基因什么的而导致的恶疾,连从德鲁伊那里求来的秘药也没有效果。就像看着心爱的妻子一天天衰弱下去的时候一样,这次连儿子的性命都被夺走了。唉,那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
魔术师基本上都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因为他们所注视的是只有花上数代才能到达的目标,而魔术刻印因其特性无法托付给直系子嗣以外的人。
不过,从欧尔洛克的口气来看,似乎过去剥离城的城主怀有着在那之上的感情。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老者接下来这样说道。
“在他儿子死的时候,那家伙就疯了。”
“疯了?”
“是呐。”
轮椅上的老人点了点头,看向远方。
遥远的彼方——或许是老人还相信着热情和信赖这类情感的时候。
“汝刚刚是问,为什么会觉得是诅咒。”
老人这样说着,满是皱纹的脸扭曲了。
一切所有的感情,都包含在那皱纹里。就像所有的颜色混杂在一起会变成黑色一样,老人的脸上涂满了成千上万的皱纹。
“老夫是知道的。”
然后,继续道。
“老夫和格里温,以前在这剥离城里进行过某种研究。”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6 05:06:00 +0800 CST  
2


——同一时刻。


【她】也在以别的角度观察着事件。
几十分钟的时间里,她一直坐在那古董椅子上,摆弄着茶几上的地图和小道具。
只有这个房间的样子被改变了。
感觉不好,仅凭这么一句话就察觉了主人的意图,第二仆从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将这个房间翻修一新,这就是他的本事。原本出行时基本就是靠自家用的货运直升机或是喷气式飞机移动的,所以也总是随身携带着日常最低限度的家俱,也是因此才得以完成这样的大动作——也是因为在进行这样的工作,昨晚君主·埃尔梅罗Ⅱ造访时只能由露维雅亲自应对,最后变成了那样的事态。
“……就先这样吧。”
就这样伸着懒腰的时候,从旁边传来了叫她的声音。
“大小姐。”
“怎么了?库劳恩。”
“我泡了红茶。想转换心情的话,请。”
带着墨镜的第二仆从以一副与莫西干头实在不相称的管家姿态行了一礼后,递出了红茶。
将不管是温度还是制法都很完美的——当然这在露维雅眼中是很平常的事——红茶含入嘴中,少女严肃的表情终于缓和了,暂时就让心放松在这香气与味道之中。努瓦纳艾利红茶那略带绿色的橙色水面和清爽的香气,用来平复刚才焦躁的心情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味道比平时要浓一些,想必是为了配合少女的心情吧。
在她品尝了几分钟后,
“您觉得怎么样?”
第二仆从低声问道。
他将音量控制在不至于损害主人的心情,但也很清晰的程度。少女对于如此周到的教育感到满足,以及一点点的忧郁,她放下了杯子。
“这个嘛,姑且还像那么回事吧。”
说着,眯起了眼睛。
对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来说,到这座城来可以说是家业的一环。就像欧尔洛克·西萨蒙德说的那样,被那些爱说闲话的人冠以了“世上最优美的鬣狗”之名。当然,以埃德菲尔特家的角度来看,问题在于那些无法将奥秘守护到底的人,自己才是能将其正确地管理、活用的那一方,他们有着这样的自负。
所以,这件事在她看来不过是普通的日常而已。
本该是这样的。
“……接下来就只能试试了呢。”
她又一次将视线转回了茶几上的地图。
这是事先购入的旧地图。当然它并没有将剥离城详细地画出来,充其量只不是记入了登录在公家的伪装建筑而已。在这地图上正放着好几颗宝石。
红宝石。
蓝宝石。
祖母绿。
钻石。
无论哪颗,都是让懂行的人看到的话就会激动不已的珍品。不止光泽和大小,工匠所做的处理和切割也让这些五光十色的宝石各有千秋。这些宝石好像和露维雅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线联系着一样,散发着奇妙的迫力。
宝石魔术。
埃德菲尔特家最擅长的、利用了矿石“易于积蓄思念易于贮藏魔力”这一特性的术式。露维雅盯着手边这些宝石的光辉,然后凝神静气,闭上了眼睛。
心象是心脏。
自己的心脏化为宝石,产生了裂缝,碎裂开来。
那幻想之音到达指尖的刹那,少女的身体彻底化为“构成神秘的齿轮”。神经被总数到达一百的魔术回路替代,与大魔术式的每个角落相连,将少女的意识传至幽体。
和那个感觉一起,张开了双唇。


“Call.(觉醒吧)”


她平静地呼唤道。
就像是被吐息推动了一般,宝石开始动了起来。虽然并非被打磨成球形,但这些宝石都开始微弱的摇动,以物理上不可能的动作旋转起来。
她现在所做的,是利用宝石来施展的探测术。
为了寻找地下水和矿脉而使用的探测术,一般大众也都有所了解。手握两根折弯的棒子,四处走来走去的探测师的形象经常出现在各式各样的书籍或电视节目上。
现在,露维雅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古典的技术上加以改造。


“Thou art the Mars, blessing fram war deity.(汝化为火星,化为接受战神气息之物)”


她向红宝石吹了一口气,催活其意义。
什么宝石从属于那颗行星根据魔术和地区的不同有很大差异,红宝石的话从属于太阳或金星的情况都有。
不过——
(在卡巴拉里是火星。)
从使用了Shemamphorae这点来看,这座剥离城的魔术应该是以卡巴拉为基础的。虽然完全相合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使用相同的理论按理说魔术也会更容易通过。
(颜色为红,数字则是5,金属是铁,守护天使是Chamael。)
露维雅认真的回想着红宝石所从属的器(源体)的性质。
特别是在最后的单词上,她轻轻咬了咬牙。
这里也有天使。
既然卡巴拉是以圣经为基础的魔术,那么频频出现天使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重复这么多次还是实在让人难以抑制住烦躁的心情。少女将那份烦躁也变为使用魔术时所必要的集中力,将目光移向蓝宝石。


“Thou art Jupiter, blessing fram our father.(汝化为木星,化为接受父神气息之物)”


她对祖母绿和钻石也重复了同样的仪式。
随着仪式的进行,宝石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这些旋转着的宝石,就好像那被相互的重力所吸引,重复着公转的天体图一样。如果以宝石原本就是从大地中挖掘出的地球的一部分这种方式思考的话,那么这样的动作对魔术来说或许是很自然的。
宝石旋转到了旧地图上宅邸的中心。
“…………”
露维雅的双眼也十分用心的盯着这些宝石。
自己在身为赋予假想的意义与生命的小宇宙(Mikrokosmos)以前,以一个魔术师的身份也一瞬都不会放过其所到达的终点,就好像在这样说着,她仔细的凝望着。
然而,这些宝石前进的轨迹就像突然被一只透明的手挡住了一样转变了方向,茫然地移动了一会儿之后停止了动作。
“……果然,被妨碍了呢。”
少女喃喃自语道。
莫西干头的第二仆从——库劳恩也看了看那摆放着的地图和宝石,拘谨地说道。
“阿修伯恩的结界现在还有效力吗。”
“好歹是魔术师的工房,这是理所当然的……虽说如此,但还是有些无法理解的地方。”
少女抚摸着旧地图的边缘低声说道,第二仆从对此回问道。
“您是说,无法理解吗。”
“没错。……当然就是,特意将杀人方法预告出来的这一点。”
“……Hachasiah吗。”
第二仆从低声念出被杀的化野菱理的<天使名>。
“我的Michael的话,那就是左胫骨了。”
只是七十二天使与人体的对应这种程度,露维雅还是能背出来的。
虽然直到那个男人指出来为止,自己没有注意尸体的损伤和天使相一致也是事实,这也让她感到更加烦躁。Shemamphorae的时候也是,对别人的魔术表现出可以说是不必要的兴趣,然后轻易就看穿的那个君主的存在,就像在她的心里扎了根刺一样。
(……【别人的事,和自己没关系吧】。)
当然值得参考的技术有很多。
埃德菲尔特本身就是靠篡夺秘法和魔术礼装起家的家系。
不过,在此基础上魔术师对他人表现出兴趣,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打磨自己的魔术而已。秘法也好财产也好,最终是在自己的进步中能得到的东西。正因为有着最终与根源相连通的信念,魔术师才能做到将妄执堆积起来。
将手段和目的一直明确得分开,不管出身和环境再怎么不同,只要身为魔术师——对,就算是那些不堪的魔术使,别人的技术不过就是磨砺自己的材料而已。
但是,
那个男人,有某个环节逆转了。那别说魔术师了连魔术使都不能算,甚至和为了时钟塔的秩序而将探究神秘作为手段的法政科也不一样。正因为这样,少女的心中被难以言表的不安和焦躁扰乱了。
“——是为了某种魔术吗?”
仆从的话语将少女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露维雅大人?”
“没事,是在说关于尸体的损伤吧。”
她假咳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不只是死灵术(Necromancy),从魔术师身上夺取与黄道十二星座相照应的部位这种行为,可以转用到相当多的术式上。甚至就这样下结论或许也不为过。……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向我们做出预告的必要。”
少女的双眼是那样冷静,让人想起紧盯着精密实验的科学家来。
“如果至少能从阿修伯恩家的仆从那里知道些什么就好了。”
露维雅当然有去向阿修伯恩家的仆从们打听情况。
可是,该说是意料之中吗,阿修伯恩家的仆从们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也有事先串通过在说谎的可能性,但本来魔道的家系就是连将魔术的存在告知继承人以外的孩子这种事都少有。就算这次的杀人案真的是亡故的格里温·阿修伯恩耍的手段,普通的仆从什么也没被告知也很正常。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6 05:09:00 +0800 CST  
“要说单纯的不在场证明,到是想办法弄清楚了。”
在向阿修伯恩家的仆从们打听情况的同时,也向其他的魔术师们询问了在推定的案发时间段里的行动。虽然直接询问欧尔洛克公时被拒绝了,但其他人的说辞是这样的。


——“很遗憾,作为第一发现者,我没有有利的证据。”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哥哥回来。先不说争斗,哥哥是决不会做出侮辱尸体这样残酷的事来的!”
——“我的话,和格蕾一起已经休息了。”
——“嗯?那个时间的话,我在和欧尔洛克老爷子一起下象棋。那个老爷子,水平也就一般般,但下法怪难缠的让人头痛啊。”
——“咱有让阿修伯恩的仆从帮咱拿点酒来,你去问他们也没关系。”


这样看来,他们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就是这种情况。


海涅:×
罗莎琳德:×
埃尔梅罗和格蕾:△
弗利乌:○
欧尔洛克(及其助手):○
清玄:○


埃尔梅罗和格蕾是△,毕竟只有熟人之间的证词。
话说回来,魔术师就算有不在场证明,也不能算是与杀人无关的证据。虽然这里是格里温·阿修伯恩家的剥离城,其他的魔术师可以行使的魔术被限制了,但这并不等于无法杀死化野菱理。
“……不过,像那样把尸体举起来让雕像的剑刺入应该不容易吧。”
少女又加了一句。
念动力一类确实比较出名,但实际上用纯粹的魔术举起物体这种事意外的有难度。归根结底,所谓魔术就是用兜圈子的方法来蒙骗现实的世界,所以如果想要得到那样简单明了的效果的话,倒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来得快一些。
即使如此也要用魔术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使魔。海涅说他所见到的野兽一样的生物确实很符合。
(天使与野兽……)
相较而言,这也算是常见的主题了。
最有名的应该就是乐园的守护兽智天使,有说法认为智天使和斯芬克斯、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有翼狮Anzu实际上是同一起源的。像这样翅膀和野兽的组合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谱系,比如说威尼斯的守护圣人圣马可的象征也被认为是“有翼狮”。
因此,少女暂时放弃这个思考方向,回到眼下的问题来。
“那么,为什么要杀死法政科的魔术师呢?”
“会不会是因为她发现了阿修伯恩的遗产,或是线索了。”
“在她也持有<天使名>情况下,确实存在这种可能。虽然自称是管理人,但实际上自己也拥有继承遗产的资格的可能性很高。——不过,还是无法说明预告的必要性这个问题。”
优美的手指拿起红宝石。
被少女像是爱抚一样温柔地,同时也是为了搜索自己的精神世界(心)而谨慎地抚摸着绯色的宝石,随着角度的改变不断变化着光辉。
露维雅稍微思考了一下,张开了惹人怜爱的双唇。
“如果说……是给某人的信息呢。”
“信息?”
“没错。”
少女予以肯定,然后开始说明刚刚浮现出的想法。
“在聚集的魔术师中,或许有某个人能让信息变得有意义。看吧,接下来就要这样去杀你了,通过传达这件事,再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原来如此。”
第二仆从不断地微微点头。
仿佛在称赞着主人的慧眼是如此可靠。
然后,他突然转换了话题。
“您很在意那位年轻的君主吗。”
“唔——!”
他的话让少女一下子语塞了。
不过,仅仅数秒之后她就变回了一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反问第二仆从。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小姐一旦开始亲自打理玩偶,那往往都是在对某件事在意到不行的时候。”
库劳恩透过墨镜看了一眼床上,说道。
被刷子梳理地十分干净的拟人化的小狗玩偶,现在正坐在枕头旁。
“……只是有点脏了而已。”
少女小声嘟囔着,这样主张道。
然后,
“虽然如此,但如果说完全不在意的话也不是真的。”
露维雅的眉间带上了严肃。
说到底,那样年轻的君主光是存在就是特例了。虽然才华出众的例外并非没有,但他也无疑是时钟塔最年轻的的君主之一。
非也。
所谓年轻,【并不是指他个人】。本来,那个男人的家系别说君主了,根本是连能否招入时钟塔都值得怀疑的水平。关于来宾的基本资料,她已经让第二仆从搜集好了。他的家系是在仅仅两代以前成为魔术师的。要花费数代来探究神秘的魔术师,之所以能让仅仅三代就成为君主这样可以说是作弊一样的事成立,是因为正统继承人指定了他作为自己的监护人。
就是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
先代埃尔梅罗去世之后,继承人斗争到最终似乎是变成了那样的结果,不过根据想法不同,也可以认为是阴险的魔术师讨好了年幼的少女,从而赢得了君主这一果实。
(不过是不是真是那样的恶人现在还不清楚。)
她暂且保留了对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评价。不能让个人的好恶倾向,和绝对性的评价混为一谈。
然而,少女有着某种确信。
自己一定无法与那个男人相容。
从根本上就错开了,无可救药。
这时,少女突然抬起了头。
有敲门声响起了。
她用眼神发出指示,库劳恩立即就行动了。他侧身站进门的死角里,用手背回应了敲门声。门悠闲地打开,吐出了个人影。
“呜哇!”
然后,那人大叫了出来。
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摆好出拳架势的莫西干头第二仆从的话,这到也是正常反应。
“喂喂。行行好,能不能别这么吓人的欢迎别人?”
人影举起了双手,咽了口吐沫。
毕竟莫西干头的那上挑的拳里,可是含着货真价实的杀意。身高两米的巨汉本身就很有迫力了,而巨汉的架势更是散发出在那之上的压力。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魔术师,不过那个出名的埃德菲尔特在听到只能留一个仆从时所选择的这个人,理应不会是普通的保镖。
露维雅叫出来客的名字。
“占星术师弗利乌。”
那双眼睛与面向魔术时相同,取回了与兴奋相反的冷静。
“就这样让库劳恩打下去我也无所谓哦。你特意踏入我的房间时就该有所预料了吧?特别是本小姐现在心情不是太好,如果你愿意送上心脏一颗的话,或许倒是可以陪你一下。”
“哈哈,到底是埃德菲尔特的公主大人嘛。”
壮汉占星术师摸着胡茬,看上去很高兴的笑了。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6 05:10:00 +0800 CST  
*


弗利乌瞥了一眼茶几上的旧地图和宝石,吹了声口哨。
“果然已经占卜过了吗。不过就算是你也没能顺利进行吧。”
“……这个嘛,到底怎么样呢。”
“哈哈,别这么逞强嘛。”
看着故意语焉不详的少女,中年占星术师闭上了一只眼睛。
“好歹我也是个占星术师。对埃德菲尔特得意的宝石魔术虽然是个外行,但中间要是插了占星的术式的话那看一眼就能明白。哎呀呀,所以说没有难为情的必要嘛。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别人的工房,土地也好空气也好都不随我们的心意。虽说对出题的格里温·阿修伯恩来说,哪能让你用一发占卜就通关。还有那起杀人案也不知道是不是格里温授意的。”
他说个不停,看上去比起旁边的莫西干头更像小丑(Clown)。
第二仆从现在也没有收起架势。如果有一点说错了,那拳头就会揍过来是显而易见的,就算能躲过那拳头,还有作为主人的少女(露维雅)那更加可怕的魔术。弗利乌对这些事心知肚明,却还是完全没有改变他的油腔滑调。
少女拿起了茶几上的宝石。
对于宝石魔术来说,宝石是所有魔术的源泉。现在少女的行为,就等于是在可怜的人质面前把玩手枪一样。不对,想想埃德菲尔特的家名和少女的实力,比起手枪说不定比喻成加特林机枪或者榴弹发射器要更适合。
展现着极其优美的压迫感,露维雅轻声说道。
“那么,你的话又如何呢?”
“……我可是占星术师不是嘛?专家哟。”
弗利乌脏兮兮的手隔着民族服装摸了摸腰上的皮带那里。
收在那里的十二把——和黄道十二星座相照应的匕首,就是昨天一起吃饭时众人所看到的。如果说露维雅是牵引宝石中储藏的魔力的话,弗利乌就是操作比拟为行星的匕首。
“顺便说一下,其实我不是非要这里的秘法不可。只要最后能有钱到手的话就无所谓。”
弗利乌的发言,毫无疑问就是庸俗的魔术使会说的话。对他而言魔术不过是用来赚钱的手段而已。
然而,在露维雅看来,他的目的所引起的不快并没有超过那个年轻君主。不如说,【这才是在理解范围内】的理由。
“你要入手这里的秘法的话,要不要反过来把钱拿来做钓饵呢?”
“你的意思是,要我雇佣你?”
“大小姐明察秋毫呐。”
弗利乌露出满意的笑容,使劲拍了拍胸脯。
奇妙的是,这个男人表情却不会让人感到贪婪。可能是因为很有亲和力吧。比起优点,感觉更像是天性带来的结果。
“要说先来后到的话,我是觉得应该去找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可惜他看上去挺穷的不是?”
他摆了个像是在说囊中羞涩一样的手势,看上去很遗憾的扬起一边眉毛。
突然,空气中的硬度增加了。
露维雅捏起一颗红宝石。光是这样空气就奔腾了,弗利乌发现这是少女内藏的内燃装置开始驱动了。他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边还是带着不正经的表情举起双手。
“喂喂公主大人?”
“既然你说要我雇用你,那不就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吗。至少也请活下来吧。库劳恩,退下。”
之前对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放出的魔弹,大概只不过是混有不悦的轻微威慑而已。现在聚集在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指尖的魔力,高涨到连下位的幻想种都能打爆的程度。
放在旧地图上的那些宝石自然而然的轻飘飘地漂浮起来。
不止是这样,它们与露维雅的魔力相呼应,每一颗都发出光芒,缓缓地开始描绘魔力的漩涡。
“埃德菲尔特的万华镜,请好好欣赏吧。”
她面带微笑轻声说道的,似乎是术式的名字。
如同万华镜一般灿烂的万色魔力。那毫无疑问正是埃德菲尔特引以为傲的秘术。


“Call.(觉醒吧)”


伴随着露维雅的声音,宝石与她的魔力一同压缩于指尖。
“唔噢噢噢?!”
刹那间,弗利乌拔出来匕首。
和在餐桌上占卜时一样,一下子把它们扔到空中。不过,接下来占星术师挥动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个魔法阵。
和库劳恩向一旁闪开几乎同时,弗利乌也喊道。


“Lead me!(指引我吧)”


光芒笼罩了整个世界。
露维雅和那些宝石所放出的魔弹确实可以说是万华镜。那光辉化为美丽的死神降落下来,让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为轰鸣和粉尘所掩埋。渐渐地,飘散的烟雾完全散去,能看到被粉碎的墙壁和地板呈现出一副如同爆炸中心地的模样。
露维雅似乎很满足的俯视着,
“精彩。”
如此称赞道。
在那爆炸中心的一角,中年占星术师现在简直就像一只乌龟一样。
带着被呛到的咳嗽声,弗利乌抗议道。
“……混账,你真想杀了我吗!”
“哎呀看你说的。无法占卜出自己的死的占星术师是不需要的。【刚才不就是这样吗】?”
露维雅的话里,提及了弗利乌用来躲开魔弹的术式。
超短期的干涉了因果律,制造出“自己的安全岛”这一手法被她看穿了。也就是说,和经常在电视里的占卜环节中出现的“幸运方位”是一样的。主动去利用方位的幸与不幸的魔术里,风水还有在那基础上发展出的阴阳道的方违都值得一看,不过刚才那样用来回避魔弹的手法就差了点。
“可恶,我就这一件好衣服都烧坏了。 啊啊啊,连触媒(Catalyst)给我搞废了!你丫,到时候可别被赔偿金吓到!”
大概是因为刚刚死里逃生,他的口气变得更粗鲁了。
不过,少女若无其事地应付过去了。
“想要多少可以尽管开口,到时候会给你支票的。哦对了对了,你不光是占星术师,同时也还是杀手对吧。”
“是佣兵啦。”
“不是差不多吗。”
“那句话要是让正经的佣兵听到,被揍了也没的抱怨哦。——对了,法政科不是你干掉得吧。”
弗利乌咧咧嘴,拍了拍民族服装肩膀上的灰尘。
“哎呀,如果我说是我的话你要怎么办?”
“无所谓。这种情况下就是被别人干掉了,身为魔术师的话也不能有怨言吧。更别说是负责啥秩序的法政科了。”
“是呢,毕竟是魔术师。”
露维雅轻轻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隐藏着一点点自嘲。就算遭遇了那样凄惨的事件自己这些人也没有变化。没有变化。一代又一代不断积累得这种存在方式,就像咬着自己尾巴的蛇一样,逐渐连荣誉和价值观都腐蚀了。就算能感到是那样的毫无意义,却又重视着这样的存在方式——作为魔术师而生的自己是逃不掉的。
美丽的光华散去。
远望我等丑陋的黑暗。
若停滞与安宁才是黑夜的真实。
“其实你要真是犯人让我帮忙的话也是可以的。规定外的委托虽说要加点钱,但如果是埃德菲尔特拿出多少都是没问题的吧。不过,那个西萨蒙德希望就算了。不管出多少钱,我都不想和那个为敌。 ”
“好意心领了。那样的事也非我所愿。毕竟有价值的对手必须得由有价值的人来亲自解决才行。”
少女微微点了下头。
那是对自己正是那有价值的人这一点,毫无怀疑的态度。
“我希望你能帮我除掉的,是不值得我亲自出手的人……”
她在那里顿了一下。
然后,少女的笑容从本质上改变了。
甚至可以称得上残酷,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温柔地挑起嘴唇,轻声说道。
“可以帮我把君主·埃尔梅罗Ⅱ世送上路吗?”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6 05:28:00 +0800 CST  
3


——第三天早上。


朝阳终于开始在窗外升起了,师父恶狠狠地盯着太阳,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在剥离城的走廊里前进。
我紧跟在后面,不时偷看一眼旁边一起前进的另一组人。
当然就是欧尔洛克和他的助手。
“哦,要回去现场调查吗。”
知道了师父的目的地,老人说道。
是那个在楼梯井中央安置着天使雕像,化野菱理被杀的大堂。
大堂的门上也挂着金属标牌。虽然之前没有发现,不过看样子这个房间也有名字。
“……这个是,Chamael?”
“卡麦尔,和Shemamphorae不同,从生命之树(Sephiroth)的照应关系来看,是卡巴拉里居于中心位置的天使的名字。同样是和天蝎座以及火星有渊源的天使,也被称为星期二的守护天使。”
师父侃侃而谈。依照惯例,这些内容在魔术师眼中应该也是常识吧,不过每回都这样二话不说就开始对我讲解,让我有些郁闷。
“因为指挥着毁灭天使,所以是经常被视为恶魔的天使呐。”
像是补刀一样,连欧尔洛克也加上一句。
顺便一提,推着轮椅的少年完全没有说过话。实际上他其实是人造人的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挺容易发出脚步声的啊。”
师父用脚后跟踢了踢地板,然后慢慢跪了下去。欧尔洛克向他询问道。
“不过,要调查现场的话,在发现尸体之后立刻调查不是更好吗。”
“如果是那个时候,搞不好就会变成和其他魔术师厮杀的局面了。——那时最让人恐惧的就是您了。”
“唉呀唉呀。”
听到师父的回答,他有些高兴地笑了。
在毫不知情的人的眼里,搞不好会觉得他们是关系很好的祖孙也说不定。然而真相却是这组合什么时候开始互夺性命也不奇怪——不对,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差,其实只会是单方面的杀戮。
尸体已经由阿修伯恩的仆从们移走了,不过血迹还残留在各个角落。
师父移动着视线和指尖,挨个检查这些血迹。有时还会从上衣内兜里取出一个装了什么药液的试管。
然后在血迹的位置滴上一滴,颜色瞬间就改变了。
老人看着这情景,似乎很感兴趣的摸了摸下巴。
“嗯,与其说是化学或许刚像是中世纪初期的炼金术呐。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大釜派的巫术吧。”
“通过调查血迹里残留的魔力浓度,可以推定出Miss.化野的死亡时间。这毫无疑问是魔术不是吗。”
“那当然那当然,是在魔术和科学还相亲相爱的时代里的让人怀念的产物。虽然这么说,不过表现方式是不是有些过于现代化了呐。这样太过直截了当的做法离神秘可是远得很呐。”
像是觉得这样的交流十分有趣似的,轮椅上的老人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我也尝试过很多方法,结果最擅长的还是这种。”
说完,师父继续细致地进行搜查。
他观察着滴过药液后颜色的变化,接着换个地方再滴下一滴。将确认到的颜色变化记在笔记上,有时又取出别的试管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再滴一次,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行为。说实话,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一定马上就会对这样踏实过头的搜查失去耐心,但是欧尔洛克却看不厌,用那种小孩子第一次见到昆虫时的表情注视着师父。
“给老夫的<天使名>是Nanael呐。”
欧尔洛克这样说了一句。
“支配宫是白羊宫,意义是荣誉的失却。”
“噢,如果汝的推测没错的话,老夫就会被拔去舌头杀死呐。呼呼,这样也会很愉快吧。”
“…………”
师父一言不发地又滴下一滴药液。
窗外的朝阳慢慢地又升高了一截,我开始思考起今天的早餐会是什么样这种问题。从微微飘来的香味来看,或许还能像昨天那样在厅堂进行早餐会也说不定。
就好像化野菱理的死没有发生过一样。
又或者,那样的事在魔术师眼中只不过是日常而已。
“……果然,很奇怪。”
突然,师父摸起了下巴。
“汝指什么?”
“……眼镜到底去哪了。”
对于他奇特的发言,不光是我,老者也皱起了眉头。
“哦?”
“尸体不是没有带着眼镜吗。”
“那个嘛,不摘掉眼镜就没法挖出眼球呐。”
老人所说的道理天经地义。正因为如此,当时在场的人都没有提及这个事实。毕竟比起眼镜这种附属品,眼球被挖出的事要重要的多。
“……没错。但是,这样的话Miss.化野的死亡时间就……”
就在师父说到这里的时候。
“哎呀,二位这是联手了吗?”
听到这声音,老人回过头去。
从我们刚刚通过得大堂的门里,又出现了新的人影。
虽然师父和欧尔洛克也一样,但还是得说这对组合实在不是很相配。不管出席怎样的舞会应该也都能夺走客人们目光的美貌少女,和只能认为是正在沙漠之类的地方旅行得满身污垢的占星术师。
露维雅和弗利乌。
莫西干头的第二仆从也在他们身后待命。虽然身高近两米但却能让人意外的消去自己的存在感,这大概就是仆从的职业素养吧。
“啊呀,抱歉啦。”
弗利乌说着挠了挠脸。
不过那张笑脸和所说的内容正相反,完全感觉不到歉意。他像是在比划钞票的厚度似的,把大拇指和食指分开一些空隙给我们看。
“稍微收了点嘛,所以就跟着这位啦。”
“我到是也无所谓。”
师父这样表示。
我们就还是老样子蹲在地板上。除了试管,师父还准备了放大镜,用来确认药液和颜色的变化。
“不过,现在能尽量别打扰我们吗。正在调查呢。”
“这么做,你又能明白些什么?”
(……咦?)
我皱起了眉头。
似乎是看什么不顺眼,露维雅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刺。不对劲,当然这两个人该说是八字不合呢还是相遇时的情况太糟糕了呢,确实从一开始关系就比较险恶,但我现在感觉到了超出那个的某种东西。
“很多。”
“很多?连相互之间的能力都不清楚的魔术师之间,又能明白些什么。”
少女又一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她是在表明自己不会接受敷衍了事的答案吧。对此师父头也不抬,一边注视着药液的变化一边说道。
“没错,毫无意义。特别是howdunit。”
“howdunit?”
“是推理小说的专有名词。就是说‘手法是什么’。类似的还有whodunit指的是‘犯人是谁’。在无法限定魔术师能引发怎样的超常现象的情况下,这两点没有意义。格里温·阿修伯恩留下的谜题也是,这次的事件也是,都没有正经推理成立的余地。”
对于师父说的话,我多少也有同样的感觉。
在我的故乡,也放着一些侦探小说。那些名侦探总是能作出漂亮的,没有其它解答介入余地的推理来,但是我不认为在关系到魔术师的事件里也能用使用同样的手段。可能是穿透墙壁,又或是在空中行走,怀疑对象是魔术师的话,可能实行的犯罪手法就会扩充到无限。
“不过,whydunit——‘动机是什么’到说不定是例外。”
师父慢悠悠地加上一句。
“就算起原不一样,属性也是由那个人的性格决定的。魔术也不是什么例外。在出生前开始就一直浸泡在魔术这个故事里的魔术师,不管是要反抗它还是接受它,一定是连内面都已被其侵蚀了。在这个意义上,再没有比魔术师更不能撒谎的人种了。”
师父平静地说着,眼睛还是一直盯着地板。
有时用刷毛扫扫灰尘,有时拿着放大镜继续和药液战斗。似乎是太过聚精会神了,他的额头上沁出汗珠,为了不让它流到血迹上时不时用手背抹一下。
“所以,我相信这样就算无法解明,但也可以逼近真相。”
“怎么做?”
少女还是死缠不放。
并不是没有理解师父的话,而是在让他证明给自己看。在挑衅的话语前,师父第一次抬起来头。
“比如说,埃德菲尔特的宝石魔术的话。”
“唔——!”
少女光滑的额角抽动了一下。
“宝石和魔术之间的关系,是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和古埃及时期——也就是和人类的历史几乎同时发生的宝石幻想。原本宝石就是王的象征,同时也在炼金术和炼丹术里被视为不老药来使用。《亚里士多德的矿物书》自不必说,希尔德加德那本将所有石头都依据四元素、四种基本性质和四种体液区分的《自然界》也是很有名。”
对于师父提到的著作,我也有些印象。
印象中《亚里士多德的矿物书》应该是在表面的历史上也是有着重大影响的书物,特别是其中关于【七十二矿物】的整合论述,不光有作为矿物和药剂的说明,也是成为Charmstone起源的书籍。
……又是,七十二。
我也知道这是在魔术上有着重大意义的数字,所以会经常出现。但是这样接二连三的看到,甚至让我觉得其自身就是一种法术。
“但是,看到之前的Gand,你所使用的应该是更接近于北欧圈的魔术。是用自己的血或体液将宝石染色,以此作为魔力本体流动的媒体来使用得特殊的卢恩魔术才对。虽然卢恩本来是已经衰退了的魔术系统,不过埃德菲尔特在此基础上通过将宝石引入从而开辟了新的境界。使用英文作为咒文(Spell)应该也是类似的理由吧。……从这些结果上来看,你的性格并不是以宝石这些东西华丽的价值为傲的贵族,而是、”
“请住口!”
像是悲鸣一样的叫声,撕裂了师父的说明。
“要是再继续说下去,一粒骨灰都不会给你留下。”
从少女全身上下迸发出倍于至今为止的愤怒的——不对,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杀意。那猛烈的压迫感就连站在旁边的我都不由得感到害怕。
而另一边,
“……可以不要威胁老夫的友人吗?”
欧尔洛克·西萨蒙德有些愉悦地扬起了嘴角。
当然露维雅绝非忘记老人的存在。不过,她一边的眉毛抖了一下,似乎是因为无法忽略掉刚才听到的单词。
“您说,友人?”
“没错,这么有前途的年轻人,就这么在这里化成灰不觉得太可惜了吗。你是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吗?”
他一边说着可笑这词,一边又呼呼笑了起来。
和在剥离城门厅里两个人第一次对峙时的情形正好相反。那个时候被看穿了不备的是欧尔洛克这边,现在则是露维雅因为师父的话而原形毕露。
被那如同坏掉的骷髅头一般空洞的笑声所压倒,金发的少女放下准备举起的手指,收起了宝石。
然后她再次转向师父。
“我大概明白了,你也许确实是爱着魔术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你是求道者也无妨。”
接着她怒气冲冲得挺起胸膛,毫无顾忌地说道。
“不过,如果从魔术的本义而言,不如该说你是魔术的破坏者才对。”
听到这句话,师父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好像是在为这句话深深苦恼着,又好像连品尝到的那份苦涩都让他感到怀念一样,是一种十分奇妙的表情。
“……过去,师曾对我说过相似的话。”
“想必是位优秀的老师吧。”
“那当然。我想作为魔术师而言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了。在这世上真正配得上埃尔梅罗之名的人只有……再没有了。”
他浮现出得那有些失意的笑容和所说的这些话,使我不由自主得屏住了呼吸。
(——唔!)
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
师父的师父。
说不定……可能是师父下手杀死的人。
不过,金发少女没有再追究下去,转过了身。
“祝您好运。我衷心地祈祷着匍匐于这地面上的您,能够找到一块星星的碎片。”
“回见啦。”
少女将金发撩到身后,就这样离开了,弗利乌冲我们摇了摇手指,然后立马跟了上去。
那两个人的气息渐渐完全消失了。
“您是故意挑衅她的吧。”
这样说着,师父再次转向老人。
“唉呀,一个不小心就想要回击她了呐。多亏了汝,老夫现在痛快多了。呼哈哈,看那个鬣狗丫头不痛快得脸都歪成那副模样。还真是舒爽得能多活几年呐。”
老人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虽然也能说是充满童心,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恶作剧,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通向死亡吧。
“……师父。”
我不由自主得出声叫他,师父隔着兜帽将手放在我头上。
虽然没有看我,但抚摸我的那只头的手不可思议的温柔。然后,
“谢谢你能保护我。”
师父说道。
“我也多亏了这件事,又有了一个发现。”
“哦。”
老人眯起眼睛,再次被埋在大量的皱纹里。
“能请您听听吗,欧尔洛克公。”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6 05:44:00 +0800 CST  


第四章


1


——心象正是,开关。


做法根据魔术师的不同而多种多样。
既有人是落下幻想之击铁,也有人是将匕首刺入心脏。意外的也有不少人是性兴奋,这种类型的话往往需要借助药物。不过无论是怎样的心象,都是魔术师用来切换神经与魔术回路的开关。
通过启动魔术回路,魔术师与作为基盘的大魔术式相连,被替换为“行使神秘的系统”。
弗利乌的是,干渴。
行走于沙漠的自己。几乎无法忍受得喉咙的干渴。汗水早就已经流干,连眼球都已经干瘪了。只要能得到一滴水的话,不管是怎样的罪行——不,甚至连这样的思考都已枯竭。只有将纯粹的干渴作为能量,让神经从内脏中翻出。
盖子突然被弹飞的感觉。
反转。
苦痛向着沉醉,干渴向着喜悦,超越。


“Lead me!(指引我吧)”


这低语,将连同自己在内的世界替换了。
亢奋着丢出得六把匕首,就像刺入餐桌上的奶油一样轻易刺入了石板,形成一个魔法阵。
然而,其中三把在刺入的情况下开始抖动。
被抵抗了。超常与超常互相碰撞时,结果就是由双方的实力来决定了。正因为如此,对弗利乌来说不可能退让。他进一步燃烧体内的精气(Od),将其变换为魔力注入匕首。
全力对抗着石板。


“Lead me, now!(正是此刻,指引我吧)”


喊声和传播出的魔力,将匕首弹飞了。
从石板中拔出的匕首,就那样气势汹汹地刺入了墙壁。不只是这样——看吧,理应矗立在那里的墙壁瞬间变得稀薄,在匕首落下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一开始,存在于那里墙就不是现实之物。
严密设下的结界,因弗利乌占星术的“指引”而解除了。
“辛苦了。”
从旁边传来了优美的声音。
同时,她转向黑暗,伸出了白皙的手臂。


“Call.(觉醒吧)”


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的手中,燃起了紫色的火焰。看上去要灼烧那雪白肌肤的火焰仿佛完全没有热量一样,为指尖染上了美丽的色彩,用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黑暗。
弗利乌一屁股坐在地上。
“唏,累死我了。”
说着,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实际上,因为要将精神集中到极限,弗利乌的脸色变得土黄,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岁一样。如果只是单纯使用魔术的话是不会变成这样的。可见设置在这剥离城的结界是多么坚固。
和君主·埃尔梅罗Ⅱ世他们分开后,两个人一直在搜索设置在这剥离城每个角落里的机关。少女怒气冲冲地带着弗利乌四处游荡,那速度完全就是一副连这城堡里一粒灰尘都不会放过的架势。老实讲,弗利乌甚至觉得她的行为和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没什么区别。
“痛……”
弗利乌摸了摸喉咙。
那是刚才那魔术的反作用。本来在这剥离城里就很难使用魔术,在这种情况下过度使用,魔术回路在身体之前就发出了悲鸣。好像骨头在摩擦一样的幻痛折磨着身体,正因为不是真实的疼痛,所以更加难以忍受。
“既然魔术师的话,这种疼痛也会觉得是甘醇吧。”
露维雅说的话,让人觉得她还不如不说。
然后,她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门只会在有资格的人面前开启。——既然是魔术师那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的说法似乎在暗指着某个人。
(……这也难怪呀。)
弗利乌想道。
对于魔术而言,秘密就是生命。神秘正因为是神秘才有意义,如果被暴露也就会相应的失去力量。当然,只是让别的魔术师看到一角的话是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的,但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洞察【过于逼近本质】了。
只是复述出魔术的历史和发祥到没关系。
但是,通过魔术连特定魔术师的思想和理念都准备解读的这种行为……
(……应该注意到了吧。)
弗利乌这样想着,感到后背阵阵恶寒。


“如果从魔术的本义而言,不如该说你是魔术的破坏者才对。”


露维雅的那句话,无疑准确地把握了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这个人。
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正是因为注意到了,露维雅才会那样怒火中烧。
比起有着世上最优美的鬣狗之名的埃德菲尔特家,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要更加像盗贼。从魔术的本质到后代魔术师的生存方式都被看透的话,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简直就像是从魔术到未来的神秘都被夺走一样。
(……那就是,君主吗。)
在时钟塔只有十二人的顶点。
又或者,是连那个圈子都容不下的异端者——破坏者。
以手中的紫炎为灯,露维雅慢慢走下盘踞着黑暗的楼梯。那优雅的步伐让人觉得她踏入得是一场舞会一样。
没过多久,一扇木门被撞开了。
“唔、这咋回事。”
弗利乌连忙捂住口鼻。
房间里充满着强烈的恶臭。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把家畜的内脏挖出来然后乱七八糟得搅拌在一起,之后就那样放了几年后所发出来的臭味一样。就算捂住了鼻子,这气味好像也能侵入了喉咙与肺泡,弗利乌强忍着反胃的感觉。
“看样子,找对地方了呢。”
露维雅也掩住鼻子,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与其他房间相比这里一下狭窄很多。房间里没有一扇窗户,除了书桌和床以外这里还有银质五芒星及铜质高脚杯等等物品,这些用于魔术的小道具把架子塞得满满当当。此外,沾着黑乎乎的污渍和铁锈的刀具及像是穿孔机一样的器具也都有不止一架。
(……是拷问道具?)
这让弗利乌想起自己至今为止见过的几种拷问道具——铁处女、黄铜雄牛等等东西。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就连这些器具上也都雕刻着天使。幼天使(Cupido)那可爱的脸被氧化成黑色的血迹弄脏的样子,本能就能感到其中隐藏的恐怖。
看样子似乎是格里温·阿修伯恩的私人房间。
不过,无论是家俱还是小道具或者拷问道具,到处都是天使这点依旧没变。因为房间变得狭小了,更让人感觉像是沉入了无尽的泥沼里。
“……这就是,格里温·阿修伯恩修复魔术刻印的地方吧。”
“也有可能是,剥离魔术刻印的地方。”
少女说道。
她的话让人联想到魔女狩猎时连皮都剥下来的拷问场景,连身经百战的佣兵都有些心惊胆战。
在这样的房间之中,
“画?”
弗利乌的目光停留在架子上那格格不入的东西上,是幅一不小心就会错看成照片的,用极细密的笔触所绘制小小的画。
不过,露维雅并没有对这东西表示出兴趣,而是直接冲着书桌走去。
满是灰尘的书桌上,画着几个魔法阵。
“……这个是,阿修伯恩的基础术式呢。”
“——喂、喂。”
弗利乌叫住她。
既然是在这样的房间里,那么这些魔法阵有危险的可能性相当高。然而,露维雅毫无顾忌的用手指滑过魔法阵。
一道闪电划过。这极小规模的自然现象似乎是最开始就是设置在那里的,露维雅用嵌在手指上的戒指上的宝石将其吸收了,然后若无其事地仔细检查着魔法阵。
“阿斯摩太、贝尔芬格、巴力、阿德拉梅莱克、莉莉丝……”
听到所列举的这些不吉的名字,弗利乌扬起一边眉毛。
“恶魔?还是该说堕天使?我说这不会是邪恶之树(Qliphoth)吧?”
“果然你也知道吗?作为卡巴拉象征的生命之树(Sephiroth)的背面——取代将人引入天上的美德和天使,排列着的是让人坠入地狱之底的恶德和堕天使的图。看样子,这剥离城是以这些为基础术式的呢。”
她停了一下。
然后就像花蕾绽放一样,少女露出了动人的微笑。
“这就对了。线索已经集齐了。就让你们看看埃德菲尔特的做法吧。”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6 05:49:00 +0800 CST  
*


罗莎琳德·伊斯塔利一直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她按照兄长的叮嘱,早餐和午餐都是在房间里解决得,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尚不成熟的精神(心)让她一想到外面就坐不住,但再怎么说发生了化野菱理的事件后也就没有那个心情了。虽然出于兄长的关照,她并没有直接看到现场,但想到那位让人憧憬的美丽女性仅仅过了一天就不在这世上了,这让罗莎琳德的心里十分难受。
(是谁……)
是谁干得,这个问题在少女的脑内盘旋着。
只要是魔术师的话每个人都有可能,罗莎琳德不得不这么想。毕竟在自己长大的地方,比起人命魔术要更加重要,这是从出生就知道的事实。不只是这样,甚至连兄长都无法排除嫌疑。为了自己,兄长会不惜化为修罗化为恶魔,她为这份确信感到哀伤。
即便如此,自己除了乖乖等待以外也什么都做不到。
除了为自己的无力而苦恼,就这么呆坐着望向地面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咋的啦?心情不好的话要不要帮你泡点茶呀。虽说咱没带红茶只能泡绿茶。”
代替兄长而来得保镖爽朗地向她搭话了。
“麻烦你了。……清玄哥。”
“哈哈,不用介意啦。能做漂亮小姐的随从咱可是开心的不行呀。”
清玄轻轻拍了拍胸脯,一只眼睛闭了一下。
那是个有些笨拙的眨眼,也正因为此确实地温暖了心口。虽然罗莎琳德还没有和家人以外的异性长时间共处过,但她觉得在这个修行僧身边有种奇妙的踏实感。
“海涅小哥有和罗莎琳德你说过什么嘛?”
“没有,只说了有清玄哥在就放心了。”
“……是嘛。”
清玄的嘴唇一歪,露出微微的苦笑。
罗莎琳德单纯地相信着兄长说的话。
在发现化野菱理的尸体之后,海涅最先接触得就是这个修行僧。现在海涅本人单独出去调查了,但光是有这个风趣的修行僧在这里,就能感到世界也变得柔和了。
“和哥哥发生了什么吗?”
“……嗯、嗯嗯嗯嗯嗯。……算了,反正海涅小哥都看穿了也无所谓啦。”
清玄耸耸肩,自白道。
“咱其实,本来都放弃魔术了。”
“放弃了?”
“就是字面意思呀。”
清玄轻轻摸了摸行者服的袖子。
“虽然好像魔术基本上是一子相传的,不过咱那老爹却是个挺有艳福的行者,和小老婆稀里哗啦生了有十几个孩子呀。”
清玄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在现代已经很少见了,不过稍稍回顾下过去的话就有不知多少的事例。拥有近百个孩子的王或者豪门大户根本不胜枚举。
“就是这样才会产生那种想法吧。让孩子们相互竞争来选出继承人。”
“让你们竞争?”
罗莎琳德的表情变了。
“对呀,反正要说修行僧用来修行的山林哪哪都是。虽说魔术如果传给多人的话力量会减弱,但修验道这种有一半是宗教来着。所以如果只是传授初步的技术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呀。”
虽然有很多徒弟,但会传授作为主要内容的奥秘的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内弟子。
这也正是作为魔术师正确的形态吧。最常见的做法是从孩子中特别选出一人,剩下的连魔术的存在都不会告知,但根据地区和形式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变化,清玄家也是其中之一。
“要说本来远东的魔术就和西洋那些在系统上有很多不同呀。咱家的那派似乎是受了西洋蛮大的影响来着,所以也有继承魔术刻印这么一出。……于是,就等于是要决定把那个【魔术刻印传给谁】啦。咱就是个吊车尾,怎么着都无所谓呀。虽然咱也还挺喜欢魔术的,不过对大家睁大眼睛死命追求得那啥根源到没多大兴趣。就是既没兴趣又没才能啦。让师父,就是咱老爹也叹气来着,不过不灵光就是不灵光,无可奈何呀。况且,还有咱大哥在。”
“令兄,吗。”
罗莎琳德的声音变得有一点不稳。
因为那个单词让她感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处境。
“哦。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海涅小哥,但也挺不得了的。连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不得不承认大哥的优秀呀。说起来咱这魔术师家系,没搞蛊毒就算好的啦。”
蛊毒。
在大小合适的小壶里,放入毒蛇、毒蜘蛛、蜈蚣、蝎子等等生物,让它们互相吞食,最后活下来的那只用来做诅咒的触媒,是这样一种魔术。这是在大陆广泛流传的咒术,一般认为所使用的生物并不限于毒物,利用猫、狗、狼等也可以用同样的形式制作蛊毒。
这种情况下,就是通过让见习魔术师之间互相战斗,将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人选为继承人的一种做法。相较而言,这种做法在教授给多个孩子魔术的情况下是比较常见的。可以说光是父母没有采取这种方式,对清玄家的兄弟姐妹们来说就是一件幸事了。
“不过呀,这在咱家反而变成灾难了。”
清玄很勉强地笑了笑。
“因为随随便便就让所有人都活下来,结果反而被一些家伙恨上了。但还是打不过大哥所以几个人——搞笑吧?光是这么做就已经没有做继承人的资格了呀——一起上了,在魔术刻印移植正式结束的仪式之前,搞了突袭。”
“唔——!”
罗莎琳德屏住了呼吸。
“结果也很悲惨呀。大哥他挺顽强的,结果反倒让赶过来的师父也卷进去了,袭击者也一个不落全灭啦。很蠢吧。只有咱因为对这事不关心,正巧偷溜到镇上而活下来了。回去的时候,正殿在熊熊燃烧着,大哥和师父都整个烧焦了。真是到底在搞什么呀。”
“…………”
“就算那样,已经移植了大部分魔术刻印的大哥也还活着呀。你知道吗?修验道所使用的火炎呀。本来行者也会进行火渡的修行所以对火炎有耐受性,那是这样都能烧焦的天狗之炎呀。明明连骨头都已经碳化了,但因为那魔术刻印大哥还是活着,他还在动呀。都说到这里了,你也知道大哥托付给咱什么了吧。”
清玄的声音里,渐渐注入了不知名的热意。
明明不想详细地讲述这件事的,但自己却好像停不下来了。
“想把魔术刻印……传承下去,他是这么说的。因为作为宿主的大哥都奄奄一息了,那魔术刻印会是怎么个状态也很好想象吧。说到底,咱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家系呀。虽说确实也是超过了十代,不过本来就是分家呀。把那种麻烦的东西交给本家自己溜之大吉不就好了吗。但谁都没那么想。继承魔术继承神秘继承魔术刻印吾等的目标是向着根源的道路,啊啊真是受够了呀。”
他像是不吐不快一样。
“所有人都是蠢货呀,全都是蠢货呀。”
又摸了摸法衣的袖子,清玄的脸扭曲了。
不过,那扭曲又变成了无比平静的叹息。
“唉唉,但因为大哥都那么说了,说希望魔术刻印的事能想点办法。说不定到了这就能有什么办法了……咱是这么想的呐。”
“……你也是那么希望得吗。”
罗莎琳德问道。
“不啊,但也只能这样了。就算否定了这个,咱也什么都不剩啦。就算是打一开始就像被放弃了一样没有才能也没骨气的家伙,在老爹和大哥死后除了继承那个以外也没别的能去做的事啦。很可笑吧?”
清玄的脸因为满溢而出的感情而皱紧了。
虽然在修行中没有喜欢上魔术,但也并不痛苦。在山里和野兽们一起经历的日子,不管再怎么辛苦也觉得自己像被填满了一样充实。修验道原本就是独自的宗教与魔术的折衷,大概也就不像西洋圈的魔术师那样只执着于神秘。
茂密的森林,土壤的气味。
还有在天寒地冻中望着积雪时,靠在野兽们身上感到的温暖。
天空一直是那么高远,有星星在闪耀。在那个因为高烧失去一只眼睛,命悬一线的夜晚,兄长去采了草药熬给自己喝。那份苦涩几乎连舌头都麻痹了,但也是清玄所尝过得最美味的东西。
“咱的大哥他,真的很喜欢魔术呀。”
清玄抚摸着眼罩,感慨着。
“通过自己的身体认识在扩展很有趣什么的,他老是在说这样云里雾里的话。虽然咱不是很明白,但要是把魔术刻印传承下去的话,没准哪天,咱的子孙里有谁也会说出和他一样的话来,咱是这样想的。要是那样的事真的在未来发生了,那大哥他的死是不是也就能有意义了呐。”
这些汇集成了清玄的行事理由。
他在寻找着和不相称的自己不同的,真正的继承人。
和曾经推辞了继承人之位,又因为罗莎琳德的异常体质而不得不返回的海涅似是而非——或者说是处于两个极端。
所以,或许能和海涅·伊斯塔利心灵相通。
作为过去他失去的羁绊的代替。
“……原来是,这样吗。”
罗莎琳德不自觉得低下了头。
“哈哈哈。被你哥哥看穿了呐。光是他当时说的台词就已经超帅了呀。”
清玄挠了挠鼻尖。
在化野菱理的那个事件之后,


——“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海涅这样逼问了清玄。
接着,青年又对因震惊而呆立着的修行僧说道。


——“你,其实是憎恨着魔术刻印的吧。”
——“那样的话,我也一样。”


一样,这句话达到了清玄的心中。
感觉就像是一直空虚的伤口被填满了一样。那句话确实引起了钝痛,但也治愈了某些更加痛苦的东西。光是这样自己到这座城来的意义就达成了,时任次郎坊清玄这样想道。
“对不起,问了你不好的事。”
“没啦没啦没啦。”
清玄摆着手。
那张有些像是小动物的脸皱成一团——然后,他把手掌在法衣上使劲擦了擦,接着拍了拍少女的头。
“没事啦,不用那么介意呀。都是过去的事啦,说到底就当成是个梦也没关系呀。”
他说是梦。
因为是自说自话地下决心,自说自话地要托付于他人。自己果然也和其他魔术师一样,无药可救的任性,清玄这样想道。
所以,当成是梦就可以了。
“还是先等海涅小哥回来吧。”
“……好,呼啊、”
似乎是撑不住了,罗莎琳德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大概是感到害羞吧,她赶紧捂住了嘴,然后,
“……清玄哥觉得,是谁杀了菱理小姐呢?果然是阿修伯恩的诅咒吗?”
“谁知道呀。魔术师的话就算留下那种诅咒也不奇怪呀。不过,海涅小哥应该不会输给那种东西的。”
“……嗯。哥哥是……我的……”
说到这里就中断了。
她的身体歪倒在沙发上,并且能够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清玄替睡着的罗莎琳德盖上毯子,温柔地摸了摸她金色的头。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9 16:21:00 +0800 CST  


*


海涅·伊斯塔利再次徘徊在剥离城阿德拉的前庭里。
那里是森林。
响彻着如同魔女的笑声一般沙沙的树叶摩擦声的,夜晚的森林。
“……看样子,这条路是正确的。”
他喃喃自语道,踏上了堆积的落叶。
露维雅是找占星术师弗利乌协助自己,有点算是摸着石头过河的话,海涅就是在用别的方法接近真相。


——“天使化为野兽。于西方凝视天空,吞噬太阳。”


这里是离昨天邀请函上浮现出信息的那个有台座的森林有点距离的地方。
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化野菱理的<天使名>所示的方位,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自己和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还有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的<天使名>是从宝瓶宫到双鱼宫——从简易占星术上来看,在黄道坐标系上是从300度到360度。也就是说将天空按四季分开的话是属于冬日结束的方位,从房间出发的方位也可以找到交叉点。
但是,化野菱理的Hachasiah,还有他偷偷寻找到房间金属标牌的欧尔洛克的Nanael都是属于白羊宫,方位是黄道坐标系上的0度到30度,和之前找到的交叉点也是错开的。
海涅调查之后发现,那个方位上也有和昨天找到的那个一样的台座。
虽然本该放在上面的天使还是不见踪影,不过邀请函上同样也浮现出信息。


——“天使化为野兽。于西方凝视天空,吞噬太阳。”


一样的信息。
不过,仔细搜索一下四周的话,会发现地面上有拖拽过什么的痕迹。
海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推动石碑。
使出全身的力气。
果然,台座移动了,同时与地面的缝隙间有风吹了出来。
通向地下的台阶渐渐从那个缝隙里显现出来。虽然欧洲的古堡往往和密道是分不开的,不过挖得这样深的也是实属罕见。
“……那只野兽,就潜伏在这里吗?”
海涅自言自语道,他思考了数秒,最终下定了决心。如果密道被发现了这件事被对方知道的话,那么野兽很有可能会转移阵地。现在只能追击下去了。
海涅缓缓地走下台阶。
却发出了响亮的脚步声。
(——化野菱理也到过这里吗?)
这个可能性很大。
她比自己还要更深入地,接近了剥离城的秘密。然后那个结果——或者说下场是,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
不对,如果从得到的<天使名>不同这里开始考虑的话。
(这里的城主,交给Mr.欧尔洛克和化野菱理的是不同的情报……?)
如果是那样的话,又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她是在哪里被杀害,再被串到天使之剑上的呢。
她的性命是被怎样的诅咒所侵蚀了呢。
海涅在密道中前进着,然后他感觉到了别的魔力。
(这里是,工房的中枢?)
剥离城阿德拉整体就是巨大的魔术师工房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但那里还不是真正生出魔术的空间。那个空间理应被严密地隐藏了起来,在城主已死的现在也依然自发的运作着。或许格里温·阿修伯恩的遗嘱上所说的秘法也是。


“Convert——(流转吧)”


青年低语着,埋入身体里的<活石>对此起了反应。
即刻他的身体就被骑士的甲胄所覆盖了,手中也生出了长枪。完全就是穿越而来的骑士的姿态却与他无比相称。自己也是落后于时代的产物吧,海涅这样想着。魔术师全都是这样,大概只会逐渐被历史的黑暗所掩没。
在这个层面上,清玄要比自己强大的多。
并不是指魔术。
而是相反。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所谓魔术本质上就是快感。
能够操纵超常力量的喜悦。即使落后于时代,作为生命能够更上一层楼而感到的愉悦任何东西都难以替代。就连习得时要承受得那超乎常态的苦痛,在这份快感面前都会轻易败退。
而将这份快感亲自舍弃掉的清玄,【作为生命来说非常强大】。或许该说是一种动物性的纯粹



。毕竟连那个君主·埃尔梅罗Ⅱ世,都无法从名为“探求知识”的欲望中逃脱。
某种意义上,是自己最终没能获得强大。
因此,可以毫不犹豫得将妹妹托付给他。
“…………”
脚步声在响着。
又撞在墙壁上折返回来。因为整个空间都回荡着这声响,是自己发出了脚步声,还是自己是因这脚步声而生的都变得朦胧起来。混合的因果。反转的现象。因魔术而被欺骗的现实。
自己这些人是从影子中出生的。
这样的话,终有一天回归于影子也是必然。
归根结底,抵达根源这一愿望,不也是从类似的思考中诞生的吗。
“……唉唉。”
最终,他停下来脚步。
通过魔术“强化”过的海涅的双眼,即使身处于这样的黑暗之中,也还是捕捉到了那更深一层的“影子”。
盘踞于密道之中,连真实样貌也不明朗的野兽,海涅冲它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又见面了。”
他放低重心,架好枪。
虽然叫它野兽,但实际上拥有何种程度的智能还不清楚。就算只是和一般猛兽没有区别,在背地里操纵这只野兽的魔术师如果在的话,那么这个主人就有可能制定出对付自己的策略。
正因为如此,海涅没有大意。
他没有因甲胄的强度而掉以轻心,而是慎重地缩短着枪与野兽之间的距离。就算野兽的速度与之前相比有所上升,也能利用利爪与枪的攻击范围差取胜。只要对手没有再留一手的话——就是现在。
——黑暗疾驰着。
与锋利的强风相呼应,响起刺耳的声音。
没有流血。海涅的铠甲上没有任何伤痕。海涅也确实感到那深深刺入得枪有了触感。
然而。
“……被摆了一道吗。”
海涅望向自己的枪尖。
【缺了一块】。影之野兽的利爪瞄准的并不是海涅,而是青年所舞动得长枪本身。而且枪的硬度是远在铠甲之上的。现在这只野兽的能力无疑远高于之前遇到它时。
那影子就像是在笑一样。
好像在说,怎么样,你的铠甲也可以这么轻易地切碎。
“…………”
海涅无言地挥动枪,再精制成的金属比刚才稍微短了一点,又一次形成了枪刃。
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炼金术的枪已经败于野兽的利爪之下。如果再来一次结果究竟是否会有变化呢。现在,影之野兽不是正在为一雪前耻而欢喜地颤抖着吗。
跳起来了。
是野兽。
在狭窄的石质密道里,它就像人类大小的台球一样曲折地反射着。跳跃瞬间远超过五回、八回、二十回。即使海涅用魔术强化了自身,以人类的动态视力也无法追上那速度。在三百公里的时速下进行乱反射的物体以人类的身体构造是无法捕捉到的。
从死角猛扑过去得野兽的利爪,轻易地嵌入了海涅背后的铠甲中。
嵌入得实在是那样轻易——就在这个过程中,突然被绵软无力地捕获了。
“我也想到了。”
青年低声说道。
海涅的装甲,并非只能硬化。
正相反,为了捕获对手而进行软化也是可能的。从野兽砍断枪尖的时候开始,海涅就将铠甲的特性替换了。接着他十分谨慎地将铠甲变形成锁的样子,进一步拘束住野兽。
“这次请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海涅慢慢回过头去,举起来枪。
像是哭泣一般,野兽张开了嘴。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9 16:24:00 +0800 CST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9 16:25:00 +0800 CST  
——第四天的早晨。


那个时候,师父和我正在进行早上的洗漱。
昨晚和欧尔洛克的谈话进行了相当长的时间,我像往常一样把睡迷糊了得师父的上衣理好,然后想着总之先去吃早餐而走出了房间。这时,阿修伯恩的仆从跑了过来。
在我们所赶去得前方,发生了悲剧。
是那个大堂。
从天窗照进来得日光看上去像天使的楼梯一样,实在是过于讽刺。
就在前天,刺穿了化野菱理的那个天使的膝下——这次是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故事的,身披坚固甲胄的海涅躺在那里。曾经强壮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英俊的侧颜上眼睛紧闭着。
啊啊。为什么,连遗容都要弄成像骑士故事里那样呢。还是说该感谢与菱理那时不同,让这张脸完好无损呢。
感谢?
到底,向谁?
只是看了一眼尸体的样子,师父就确定了某个事实。
“……Ariel吗。”
因为看到海涅的尸体失去了左腿,他喃喃自语道。
这个部位所对应的<天使名>是Ariel,这种事现在也不用说了。虽然是师父做出<天使名>是死亡预告这个推断的,但看到它真的成为现实,心情还是像咽下一块石头一样。
无论做什么,都无法缓解心中都空荡荡的感觉。
对了。海涅的胸口也被大量的血弄脏了。多半致命伤就在那里吧。被截断的左腿的伤口处出血量并不大,这样看来,一定是在死后切下来的。
感情被麻痹了得大脑,只能一件一件列举着这样的事。
然后,
“……为什么!”
凄厉的叫声敲打着石墙。
“为什么、哥哥会!”
少女放声大哭,而我只能静静地旁观着。
在她的身边,修行僧清玄也低着头,狠狠咬着后糟牙。
“海涅小哥……”
两个人都像是,被夺取了精神(心)的支柱一样。
不,不只是他们。看着这一切得师父的神情也异常僵硬。虽然看上去不像最开始化野菱理那时那样震惊,但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就像在替他自白着现在就想当场自我了断一样。
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如果说化野菱理是权威意义上的保险,那海涅·伊斯塔利就是精神意义上的保险呐。哈哈哈,汝不觉得这就像是又抽去一条积木一样的手段吗。”
“——欧尔洛克公。”
回过头去,师父喊出了说话人的名字。
“不过,老夫会协助汝的。某种意义上,汝的安全可是比之前更有保证不是吗。”
老人的笑容是那样深邃,就好像恶魔一般要将看到的人都吸进去一样。
师父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
“——失礼了。”
他走向大堂中央。
站在跪倒在地的罗莎琳德面前,他的侧颜因痛苦而扭曲了。某种意义上,这比与最强大的魔术师敌对都要困难,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Miss.罗莎琳德,能允许我检查一下令兄吗。”
“是你!”
罗莎琳德抽泣着转过头。
她的眼睛在嘶喊着,不会让任何人碰自己兄长一分。
“是你!就是你!杀了哥哥!不然也是在为哥哥这个竞争对手死掉而高兴吧!都打算在这城堡里厮杀到只剩最后一人吧!”
责难的声音在大堂里久久回响着。
在少女的声音和双眼里,充满了让那个师父都张不开嘴的悲壮觉悟。那是如果随便触摸,皮肤就会被撕裂一般的意志。那份气势好像要将这大堂压碎,连填满这剥离城的天使们似乎一瞬间也都退却了。
“……不,那个、”
师父握住了她举起的手。
不管罗列出怎样的话语,对现在的少女而言都是空洞无力的吧。她失去了她的真实。就像世界的关节全都脱落了一样。本来应有的美好未曾降临,不该发生的惨案却接二连三。
“去世的时间是昨晚十二点以后吗。”
欧尔洛克说道。
“又是要老老实实地确认不在场证明吗?”
“我就不奉陪了。”
露维雅说着,干脆地转过了身。
“这场闹剧,我大概已经摸清是怎么回事了。我会用我的方式做好款待诸位的准备的。”
她提起裙子,行了一礼后就消失在门后。
师父没有看她,而是又一次耐心地,试着向被害人的妹妹搭话。
“Miss.罗莎琳德……”
“我不会把哥哥交给任何人。”
年仅八岁的少女坚决地说道。
让人感到哪怕是上万人的军队,大概也无法将这一名年幼少女的想法推翻。
“…………”
看着她的脸,我不由得走了出来。
“格蕾?”
“……罗莎琳德小姐,清玄先生。”
自然地,叫了他们的名字。
“……可以让我,来祭奠海涅·伊斯塔利吗。”
“祭奠?”
罗莎琳德的双眼第一次被并非敌意的情感动摇了。一旦动摇的话,少女所披的铠甲,就只是不安定且脆弱的玻璃。但就算是玻璃,那也是唯一保护着少女精神的东西。
“……我、”
明明没有这样的打算的。
明明没有这样的资格的。
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少女提出这样的事呢。
“我、记得祈祷词。”

楼主 jjh951116  发布于 2016-09-29 16:26:00 +0800 CST  

楼主:jjh951116

字数:2674

发表时间:2016-09-25 00: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29 18:05: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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