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安然如果有什么请求就先答应她，我向你保证口头允诺没有法律责任，让她安心就好。】
在关键的时刻收到了这条信息，朴智旻握着手机，反反复复看了五遍，确保自己没有理解偏差后，才收起来。还没开口说什么，烟瘾就突然窜了起来，肺部麻麻扎扎的难受，他从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放嘴里，清冽的气味窜入鼻腔，舒服了肺，却苦了心。
是，他恐怕真的，永远都赢不过。
朴智旻埋下头，死命地咬了咬牙关。
「田夫人，我实在想不到我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可你怎么着也算我弟妹，」他把糖果压在舌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着，「能帮衬的，我尽力而为。」
这答复令人很满意，李安然好似终于放下心来，安详地闭上了眼。
「可能是做了太多错事…上天要让我走的这么快……」「我已经没有遗憾…但我的女儿……我没办法放下她…」「所以……JIMIN XI…我」
李安然话说到一半，朴智旻就大概猜到了缘由，他猛地起身，打断了女人，「这些话不应该对田柾国说么？田夫人。」
「不…不…」李安然不住地摇头，与之前的失落不同，现在的她竟有些绝望的意味，「JIMIN XI…他原谅了我…但他…不会原谅我的孩子……」
「什么意思？！」
「我已经…没有时间……和你说清楚了…智旻…」
「……」
「如果…我女儿真的……到了那一步…可不可以请你…去帮一帮她…」
「……」
朴智旻眉头紧紧的拧着，现在的他一头雾水，什么叫“到了那一步”？什么叫“帮一帮她”？那不是田柾国的女儿吗？可为什么李安然会把那孩子托付给自己？
太多的疑问积在心中，他问不出口，也没有时间问。他甚至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医疗系统就响起了尖锐的报警声。
朴智旻精神恍惚地被涌进来的医护人员挤到了角落里，他呆滞地看着李安然失去血色的脸，脑子里一团混沌。
田柾国抓住朴智旻的时候，后者还没有回过神，直到田柾国大声哭起来，他才木然地反应过来刚刚医生对他说的「死亡时间20:24分」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我没来得及叫你。」低头看着蹲在地上大哭的弟弟，朴智旻顿时也觉得眼眶涩涩的，他很想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
李安然走了，如她的名字一样，走的安静泰然。这对于朴智旻来说本该是一件好事，但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三个人的纠缠只剩下两个人，这好似让他和田柾国之间的纽带也缺了一大块，随意一碰，就灰飞烟灭。

李安然的葬礼办的很简单，来吊唁的宾客多是她和田柾国共同的朋友，那些影视文艺圈的人朴智旻认识的极少，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成员间干坐着，偶尔去厕所抽根烟，偶尔也刷刷手机。
「你脸色不太好。」坐在右边的闵玧其观察了他好一会儿后，说道。
「哦，是。」
「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李安然和你说了什么？」
「没。」仓忙地转头对二哥笑了一下，然后埋下头，不再作声。
「……」
其实闵玧其猜的很准，朴智旻确实有事，但就目前来说，那是秘密。他左手揣在兜里，手心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件，细密的汗液几乎要将纸张濡湿。
这封信已经在他手里多时，但朴智旻还不敢拆开。他最清楚自己的弱点所在，一封信，承载了太多可能，他害怕所谓的真相瓦解了自己的不甘心，他害怕再次陷入感情的泥潭。
所以在拆信之前，他还要再练的强大一点，他要在脑子里重复播放过往的影像，即使心脏千疮百孔，也不叫停。

朴智旻第一次怀疑田柾国与李安然的关系，是在一个假期的午后。朴智旻记得当时的阳光非常灿烂，于是他萌生了大扫除的计划。
「国儿，」跳到床上一把抱住了肌肉兔子，朴智旻趴人耳边说，「帮我打扫卫生吧！」
还没睡醒的人自然是懒得理他，翻了个身，把头埋在一个抱枕下，「不要。」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就又睡了过去。
也是，这兔子哪里会懂这些情趣，朴智旻娇嗔地小骂了一声，还是心软地决定自己动手。他先把家具全都擦了个遍，然后拿出吸尘器准备清理地毯，但转念一想田柾国还在睡觉，遂又把机器收起来，改成了手动清理。等终于清理好了全部离角落，他已经腰痛的直不起来，趴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等缓过了劲，又起身继续去整理阳台的花花草草。
「智旻呐，晚上吃什么？」
一只大型玩偶抱住了他的腰身，朴智旻被惊吓地弄翻了手里的盆子，水泼了一地，也弄湿了他自己的衣物。他用湿漉漉的手握住田柾国的腕骨，开心地笑开来。
「国儿想吃什么？」
丝毫没有怪罪水洒了事情，朴智旻一如既往地用语温柔。
「想吃你…」
「哈，」颈部突如其来的吻让朴智旻心悸，他微微推拒着，小声开口，「昨天不是要了一夜吗？今天就…」
拒绝的话明明还没有说出口，身后的人却像听到了般，缓缓地松开了桎梏，漠然「哦」了一声，就往里屋走去。
这太奇怪了。
朴智旻皱了皱眉，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国儿，怎么了吗？」他追上去，心切地拉住了爱人的手，「不开心了？」
「没有啊。」
「那怎么会…」
「智旻，」眼看着得不到安抚的小哥哥好似焉气的小宠物，田柾国赶紧把人揽到了怀里，细声细语地哄着，「你别瞎想，我没有不开心。」说完，还有模有样地附赠了一个吻，这才让朴智旻勉强地安静下来。
但那只是表面，两人毕竟亲密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朴智旻能感觉到，田柾国在他们的感情里分心了，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猜想，被证实的如此之快。
朴智旻从洗衣机里拿出田柾国的卫衣时，一张相片掉落了出来。那是一张拍立得，照片上的田柾国拘束地坐在一个女人身边，表情是兴奋又紧张的，就像…就像是青葱时代坐在暗恋对象身边的那种感觉，朴智旻被这一推测吓了一跳，他捏着那张照片，手指都泛白。那女人的长相并没有多惊艳，但气质出众，沉稳，恬静，浅浅地笑着，淡然的模样与身旁的田柾国截然不同。她的胸前挂着一张工作证，不大不小的字体正好让人看清------作家：李安然。
深吸了一口气，朴智旻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李安然的名字，然后在一长串的结果里漫无目的的翻着。
「智旻，你有洗我那件灰色的卫衣吗？」
田柾国出现在身后时，朴智旻还没来得及收起手里的东西，他惊慌地转过头，看见田柾国睨了一眼他的手机，然后脸色变了变，伸手夺过了那张照片。
「国儿…」
「阿西，」田柾国看着手里被洗的皱巴巴的照片，眉头紧皱，「洗衣服的时候不会先看一下口袋吗？」
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朴智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看见田柾国不耐烦地把衣服扔回桶里，拿着照片头也不回地走掉。
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朴智旻绞尽脑汁也得不出确切的解答，他不敢也不愿相信有人插足了他们的感情。
不会的。国儿一定不会做那种事情。
所以即使证据就摆在眼前，朴智旻也依然毫无保留地相信着他。

-----封-----

＜15＞
电话铃声打断了正在亲热的两人，朴智旻余光看到屏幕上的“妈妈”二字，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我妈来了，快整理整理。」
说完就跑到镜子前，把两人的仪容整理了一通，三番五次确认之后，才放心地跑去开门。
「怎么这么慢，」朴母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然后跨进房门换鞋，在瞟见自家儿子身后的田柾国时，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小田也在啊。」
「阿姨您好，我今天没有通告，来找智旻哥打游戏。」
田柾国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好像五分钟前对着他哥发情的人不是他一样。朴智旻看着此时单纯可爱的兔子，想起他们翻云覆雨的场景，只觉老脸一红。
「干嘛站在这里聊，都进来吧。」他不自在地眨巴了下眼睛，有些窘迫地说道。
「不了智旻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田柾国微笑着越过他们母子两人，向着朴母鞠了一躬，「阿姨再见。」
「啊，再见。」
「我去送送他。」朴智旻自顾自地把人往门外推，等两人都进了电梯，他就收起好哥哥的模样，有些委屈地问田柾国，「你要去哪里？我妈一会儿就走了啊。」
「嗯…还有点工作要做。」
「可你说你今天没有通告的。」
「不是通告…」
那是什么？
朴智旻十分想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奈何他不是娘们儿，他必须给自己留点男人的尊严，所以只能硬气地把质问压回了心底，换上一句无关痛痒的叮嘱。
「那路上小心。」
「嗯。」
田柾国心不在焉地答着，他握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一直到两人分别，都没有再把心思分给朴智旻一点。
在电梯里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朴智旻有了说不清的不安感。
已经连续一个月了，田柾国总是以各种理由不在这公寓里过夜，并且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虽然亻故爱还是在持续，但田柾国几乎不会再开口说什么情话，沉默地撞击，再沉默地退出。如果不是喘·息声依旧那么诱人，朴智旻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和一个机器做。
·
各种蛛丝马迹都表明，田柾国有事瞒着自己。
·
可那又怎样。那不能代表什么。
没关系的，他只是现在不愿意说而已，等他想说了，他一定全部都会告诉我。
朴智旻熟练地自我安慰了一番，终于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他松开了电梯门的按钮，重新按回自家的楼层，在轿厢上升的过程中，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等他再次站在母亲面前，已经又是那个爱笑的乖儿子。
「妈，干嘛这么严肃，」到母亲身边坐下，朴智旻笑眯眯地剥了一颗糖果往人嘴里送，「来，您最爱的话梅糖。」
朴母微微别过头，伸手拒绝了朴智旻的谄媚。
「怎么了？」
朴智旻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把糖放到茶几上，努力回想着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在家人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当然，除了和田柾国的事。可是，他们两人都隐藏的很好，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是不是想不出哪里露馅了？」正襟危坐的朴母从包里摸出一把钥匙拍在茶几上，板着脸说道，「朴智旻，你是不是忘了我有钥匙。」
有钥匙，却还敲门，这意味着什么？
朴智旻觉得一瞬间血液都抽离了大脑，他惨白着脸，试探地开口，「所以，妈你…都看见了？」
女人皱了皱眉，她伸手拉住儿子的手，神情严厉，「旻旻，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你说是误会，妈妈一定会相信你。」
是误会吗？
朴智旻缓缓摇了摇头，他反手包住对方满是褶皱的手掌，握地紧紧的。
他不想欺骗，也不能欺骗。
本就做好了出柜的准备，来的早了一点也无妨。只是朴智旻心里明白这对于亲人是残忍的打击，天知道他是怀着怎么沉痛的心情说出的那些话。
「妈，我不能骗你。」
「旻旻…」
「我和田柾国确实在一起了。」
「……」
「对不起。妈。」
难以置信儿子会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朴母震惊地愣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妈，对不起…」
「你别碰我！」打开朴智旻想要安抚她的手臂，女人猛地一个起身，提着包就往门外走。
「妈…」
「别叫我妈，我管不了你了，有本事你回去找你爸说。」气的全身像筛子一样颤抖，一双鞋也穿了三次才成功，朴母眼睛通红地指着朴智旻，想骂他，却最终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让我丢脸。」
母亲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朴智旻一人站在没有人气的客厅里，反复咀嚼这像刀子一般的话语。
是啊，真丢脸。
爱上田柾国以后，他何尝不觉得自己丢脸，丢了家人的脸，丢了组合的脸，更丢了自己的脸。
可还能怎样呢，在田柾国给他的魔咒里，朴智旻早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嘟---」
「嘟---」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
挂断第十五个未被接通的电话，朴智旻终于放弃了。他这两天怎么也找不到田柾国，问了防弹经纪人和队友，都说只知道忙内去拍戏了，具体在哪里并不清楚。
“呜---！”
高铁鸣笛的声音由远至近，冗长的车身飞啸而过，这一下仿佛把朴智旻的心脏也刮走了一块儿，空落落的，没了实感。
朴智旻没想过要田柾国陪他一起面对出柜的痛苦， 他只是想告诉他一声「国儿啊，哥这两天不在家，你要好好等哥回来，知道吗」，多简单的交代啊，可他就是联系不到那人。
忙内在拍戏，他或许和那个作家在一起。
一想到自己的恋人对着一个女人露出那种讨好可爱的表情，朴智旻就痛的钻心。
「先生，高铁要进站了，请您退后一些。」
乘务小姐甜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朴智旻看了她一眼，点头表示答应。随着他往后退去，脚下的两个黄色字体就露了出来。“危险”，直白的警告任谁看了都会自动远离，可对于朴智旻这种已经习惯了“危险”处境的人来说，抽离的痛苦，恐怕远大于沉溺。
首尔到釜山，一路昏昏沉沉，朴智旻把头倚在玻璃窗上，脑子里什么都想，也什么都没想。与预料之中的不同，他越是接近家，心里却越是平静-----多好啊，能够凭己之力为两人的未来披荆斩棘，清理障碍，这种感觉让他满足，所以即使是被父母的气话中伤，被要求跪下，也是安心的。
「哥，」不知跪了多久，朴智旻被亲弟叫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朴智贤端了一碗泡好的面放在哥哥面前，悄声地说，「爸妈已经睡了，你赶紧吃吧。」
宠爱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朴智旻试着活动了一下腿部，早已麻木的下肢一动就是难以忍受的酸痛，弟弟见状立马小心地帮哥哥按摩起腿来。
「如果国儿有你一半乖就好啦。」
奇怪的夸奖让朴智贤嗤笑了声，他抬头看了眼哥哥，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哥，你真的喜欢他？」
「嗯。」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一想到田柾国的脸就幸福地笑起来，朴智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甚至还重重地点了头。
「他对你好吗？」
「好。」
「你不要骗我。」
「怎么会骗你，」朴智旻好似为了掩饰什么，咯咯地笑起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情有苦涩，「他很爱我。」说完，又自欺欺人似得咪着眼睛笑了起来。
亲兄弟之间聊起天来轻松的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直到面吃完了，腿也差不多恢复了知觉，朴智贤就开始催促他哥去洗澡睡觉。
「放心吧，爸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儿就气消一半了。」怕哥哥不放心，还拍了拍胸脯向人保证着，滑稽的模样逗得两人笑成一团。
多亏有个理解他的弟弟，朴智旻突然觉得，似乎未来这条路，又光明了一些。
可而后的事实证明，那些所谓的光明，也只是假象罢了。

·
「呵。」
朴智旻掐灭了烟头，嘲笑再一次陷入回忆的自己。
他有时痛恨自己的记忆力，那些画面为何如此清晰，为什么就是忘不掉。
他忘不掉弟弟笑嘻嘻地对他说「爸妈明天就会消气」，更忘不掉只是隔了几个小时，弟弟就抱着他痛哭的模样。
「哥，奶奶出事了。」
噩耗如五雷轰顶般打进朴智旻的脑子里，瞬时的耳鸣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去医院的路那么艰难，本是热闹的一家变得冷清无比，车上谁也没有讲话，只有朴智贤的低声啜泣。
「这到底是怎么了…」踉踉跄跄来抢救室的门口，朴智旻终于是忍不住，他抓住弟弟的肩膀，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原因。
泪水再次决堤，朴智贤吸了吸鼻子，隐忍地说道「哥，奶奶她知道了…」
「什么？」
「大概是昨天偷听到了什么，唔，我不清楚，可总之……呜…总之她什么都知道了！」
·
所以说这都是因为他朴智旻？
·
……
一个腿软就栽了下去，朴智旻跪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眼神涣散地游离着，那刹那他的世界突然就被按了静音，除了自己被放大的呼吸声，再听不见其他。
……

·
·
一阵莽撞的敲门声拉回了朴智旻的思绪，他僵硬地转了转头，一滴眼泪就掉落下来。
原来又哭了。
奶奶的事情总是让他落泪。
深吸了一口气，就当是情绪整理了，智旻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起身去为客人开门。
「智旻。」
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浓厚的酒气包裹住了，那人有着即使喝醉也保留着清澈的嗓音，朴智旻不用多猜也知道，这人是田柾国。
「智旻。」
喝多了的人把朴智旻拥在怀里，一遍一遍叫着那久违的名字，他不知道这对人有多残忍，他不知道每一声都是一记鞭笞，打在朴智旻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脏上，鲜血横流。狠狠地推开桎梏着他的人，朴智旻揪住了他的肩膀，费去很大的劲，才让两人都保持了平衡。
「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的名字。」
朴智旻恨的咬牙切齿，如果眼神能杀人，那田柾国早已经在他的瞪视下被千刀万剐。可后者却毫无感知似得，他迎着朴智旻血红的目光，再一次向前拥住了他，手臂紧紧地往里收着，像是一个小孩子，怕弄丢心爱的奖品。
「我难过…智旻，我的心，太疼了…」
「我没办法熬过去智旻…救救我，救救我…」
听着人嘴里呢喃着不成逻辑的话语，朴智旻停下了挣扎，他转头看见田柾国的西服上还别着白色的祭奠臂章，那抹白，真是刺的人全身都不舒服。
「哦，你不提醒我都忘了，」缓缓把臂章上的别针摘下，朴智旻一脸绝望地盯着那尖锐的针头，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下，「你女人死了，我作为哥哥，是还欠你一句“节哀”呢。」针尖扎破手臂的皮肉，田柾国疼的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松开了对朴智旻的束缚。
“咚！”
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击声，田柾国捂住肚子半跪在地。
打人要打肋骨。他朴智旻可从来都没有忘。
耗在田柾国身上的温暖，优柔寡断，是该全数斩断了。
他把人抓起来扔到墙边，用胳膊肘死命地抵住田柾国的脖子，就算对方面红耳赤也不放手。
「你终于也感受到心疼了？我还以为你特么没感觉呢！」
「怎么？失去爱人的滋味很难熬吧？啊？！」
「那我呢田柾国？！我特么就该忍受这些痛苦对吗！」
朴智旻看着那人的眼瞳渐渐变红，好像下一秒就会爆出血浆来，在那瞬间，他脑子里真的有了想要杀人的想法。可转念一想，这种惩罚对田柾国来说太轻松了，朴智旻要的是田柾国用余生尝遍他的痛苦，一辈子得不到救赎。
朴智旻松开了压制，田柾国立刻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刹那间又被紧紧扼住脖颈。
突出的喉结在手心里滚动，这种对方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太让人兴奋，朴智旻恶魔般咧开嘴笑了。
「痛苦吗？嗯？」
「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我会把我的痛苦，全都加倍还给你。」

----封----

一个广告
在下的微博id：黄金老鸨

＜16＞
对年轻的男孩子来说，究竟需要何种方式的爱？
是日常琐碎的关怀，还是跌宕起伏的浪漫。
·
田柾国从没想过对朴智旻是怎样一种感情，就算你现在问他，他可能也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你，无比单纯地说「智旻是最好的哥哥」。
在他心里，或许压根没有想过和“哥哥”太过亲密是不正常的事，想做就去做了，反正智旻不会拒绝。
哥哥就是哥哥，哥哥是会无限忍让他，绝对不会离开他的，家人。
·
但李安然不一样。
·
李安然之于田柾国，像是磁铁之于金属，植物之于阳光。
那个女人不管做什么，就算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都时刻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女性魅力。那种举手投足间的气息柔美而恬静，像一只小猫，在田柾国的心脏里若有似无地抓挠着。
他从没对一个人这么好奇过。
几乎是趋于男性的本能，他的眼睛怎么也挪不开视线。从一开始的偷看，到后来的无事献殷勤，这么直白的示好，任谁都能看出端倪。
「小国，你是不是喜欢李作家？」在田柾国第六次主动给人买咖啡的时候，与他对戏的女演员终于忍不住揶揄道。
这可吓坏了情窦初开的少年，田柾国刷地脸红了，他瞪着眼睛想要反驳，可又觉得别人说的没错，只好难为情地抓了抓脑袋。
「我也不知道…」他说。
在场的哥哥姐姐们见到他这般纯情的模样，都忍不住偷笑，不到一天，这件事便传遍了整个剧组。大家也都不是清闲的主，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田柾国要把握机会，早日把作家姐姐拿下，每当这时田柾国总是害羞地点点头，却从来不见他行动。最终，竟还是李安然先来找的他。
「安然姐，您…您好！」自己休息室里突然出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田柾国惊地话都说不清了。
「不用拘束。」
李安然嫣然一笑，用手拢了拢耳发。
她比田柾国大六岁，却难从脸上看出岁月的痕迹，有的只是成熟女人特有的修养与气质。李安然招了招手，示意田柾国在她身边坐下，她不介意对方的过分紧张，温柔自然地主动寻找着话题，谈吐间全是与众不同的风韵。
田柾国发誓，他一辈子没有那么紧张过。那天李安然到底说了什么，他一个字没听进去，倒是女人身上不时飘散而来的木质香气，被永久地保存了起来。
「柾国xi，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咖啡，」结束了交谈，李安然抚平衣裙的褶皱，优雅地一个起身，说道「以后想见我，就直接来找我吧。」
难以置信这么快就获得了“通行证”，田柾国兴奋的简直像中了乐透一样。女人真是太神秘了，特别是像李安然这样的女人，她越是若即若离，田柾国越是好奇。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见面的频率果然升高了许多。在剧组时他们每天一起工作、三餐，休假时也经常在咖啡馆或者李安然的公寓见面，美其名曰是讨论剧本，但只有他们知道，那些聊天内容与工作几乎毫无干系。
「感情之间，掌握主权的一方，是贤者；失去主权的一方，是痴人。」
「前一秒快乐像雪崩的砂糖，后一秒又甘愿堕落进地狱之门…」
李安然总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这些词句像翻进田柾国心里的酒精，刚开始有些刺激，到后来就升华为惬意。
李安然像一个博学的老师，她温柔，富有耐心，她花时间教田柾国如何鉴赏好电影，如何正确地品酒，如何系出一个漂亮的领结。
「你简直让我吃惊，我从没见过像你一样单纯的孩子。」她修长的手指穿过田柾国的发丝，一瞬间的来，又毫不贪恋地离开。
这种思想上无比亲密，身体却又始终保持距离的相处方式让田柾国欲罢不能。
「你到底有什么魔法？」
「我没有魔法。」
面对这种小孩子的问题，李安然总是微微一笑，对他说，「等小国长大就懂了。」
完全沉醉在了这奇妙的思想世界中，相见恨晚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田柾国巴不得时刻黏着这女人。但他又知道，李安然是个讨厌束缚的女人，所以竭力地控制自己的私欲，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两人交心的关系。
可即使这样，仍然出现了交流上的障碍。

田柾国不知道李安然是怎样发现了他和朴智旻的关系，当某天女人如同寻常地问出「小国是和JIMIN xi在交往吗？」这样私密的问题时，田柾国的反应着实让人惊喜。
他羞恼地咽了口唾液，眼神也不住地躲闪起来。
「那安然姐是和导演先生在交往吗？」
这个问题让李安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轻轻掩住唇部，清脆的笑声从指缝间溜出来。
「小国，是我先问你的吧，你怎么来反问我了？」
「是你教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可以乱用古语哦，」女人端起香茶呡了一口，笑眯眯地“点拨”着自己的“爱徒”，「小国其实很喜欢智旻吧。」
认真地思考过后，田柾国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智旻是非常好的哥哥。」
显然是不敢苟同这个答案，李安然笑意更深了，她琥珀色的瞳仁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些许嘲笑，些许惋惜。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在感情里，处于优势的是贤者，处于劣势的是痴人…」
「痴人有痴人的愚蠢，贤者有贤者的哀伤…」
「小国，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又在说这些高深的语句了，田柾国懊恼地摆摆手，别过头去，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
田柾国承认，他对朴智旻确实有着和对其他哥哥都不同的感觉，但他不知道什么贤者痴人，他也不认为他和智旻的感情属于那种深奥的范畴。
「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于是他撅起嘴，不清不楚地嘟哝了一句。
这也许是他们两人唯一一次私下谈论起朴智旻，之后的李安然再也不主动提及朴智旻的名字，因为她心里早已存在着一个坚定的答案，根本无须过多证明。

小插曲并没有让两人产生隔阂，甚至还像某种催化剂一样增添了相处的情趣。
那个周末他们相约去了游乐场，如普通男女组合一样，田柾国早早地就打扮好去了约定地点等待，因为怕粉丝认出，他带着口罩与帽子，但那依然难以掩饰他兴奋的心情。
十分钟后，他看到李安然一步步向他走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牛仔裤，头发随意散落在肩上，本是再简单不过的装扮，却一瞬间让人心动不已。
那一刻田柾国想，自己确实是喜欢李安然的。
心意的确定让想要深化关系的欲望越发强烈，田柾国开始尝试一些肢体碰触，小抓小摸都被接受了，但牵手、揽肩等动作全被无情拒绝，更不要说再进一步的发展。从没有在这种问题上碰壁，这尴尬的处境让田柾国啼笑皆非，但也激起了男性天生的胜负欲。
摩天轮在空中停留的几分钟是绝佳的进攻机会，田柾国又怎会错过。他从背后环住李安然的腰身，浅浅地吸气，女人的身子太软，他一时有些不适应，却又觉得兴奋无比。一切都那么顺利，如果李安然没有推开他的话。
「我们说好不可以这样。」李安然站在离田柾国最远的角落里，与之对视，脱口而出的警告是那么冷漠又坚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
挫败感席卷全身，田柾国皱起了眉头，他缓缓靠近李安然，用指尖撩起女人额前的一缕青丝，再小心翼翼地往她耳后送去，他哽咽了一下，小声问到，「你是贤者，还是痴人？」
……
·
迷迷糊糊的梦境在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后戛然而止。田柾国睁开酸胀的眼睛，微弱的光线让他勉强看清了坐在墙角的那个人影。
那人一直盯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智旻。」
他叫道。

----封----

＜17＞
灰白的烟雾萦绕在鼻腔与唇之间，还未散开，他又将烟蒂再次塞入口中，牙齿微微嘶摩，在滤嘴上留下了新鲜的牙印。
他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噩梦转醒的少年。
·
「你杀了我吧…」
……
「现在对于我来说…死亡是最渴求的事情……」
·
他回忆着他们先前激烈的争执，想起他在那人将要断气的刹那，慢慢松开了掐住人脖子的手。他听见少年对着他用一种没有波动的语气，平和地表达着求死的欲望。
有些诧异地望着人漆黑的瞳仁，他只觉眼前这毫无生气的人太过陌生。
那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已经逝去了。
他曾珍爱的少年，已经在时间的洗礼中，蜕变出他完全不熟悉的面孔。

「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吧。」
朴智旻又吸了一口烟，而后张嘴把烟雾全数吐了出去，烟雾化成光怪陆离的形状，温柔地打在了对面少年的脸颊上。少年精致的面孔隐了又现，那么美好，像是在云里穿梭的神明。
「即使这样，你还爱她？」
方才的怒意好似气球漏了气，呼呼呼地不知所踪。朴智旻觉得此刻的自己淡然无比，他好似什么也不奢求了，只想讨个合适的理由，让自己的转身潇洒自然一些。
烟雾散成了薄薄的一片，视线也越发清晰起来。他看见田柾国的睫羽微颤，隐约中有泪水从眼角滑落。这个曾经大大咧咧的男孩儿流过太多眼泪了，却不是为他，朴智旻苦笑着低下头，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败北。
「哥，」无焦点地目视着前方，田柾国像个失了魂的傀儡，他轻启干燥的嘴唇，判了朴智旻最后的死刑，「知道她怀孕的时候我逃跑了，那段时间里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不管她和谁生了孩子，我都没办法放下她……」
「你懂那种感觉吗？哥…」
眼睛为他下着雨 ，心却为他打着伞。
即使自己被伤的体无完肤，还是一心想要护他周全。
这种感觉，朴智旻怎么会不懂呢。
曾经有多少个失眠的夜晚他独自舔舐着伤口，一次次下决心要断掉过去，可又有哪一次真的成功。
仇恨在心里豢养太久，执念就慢慢变成了妖怪。
哪有所谓的来日方长，他总归是舍不得伤害他的少年，拿起的刀最终没能伤到那人一丝毫毛，他在最后关头反戈一击，将利刃刺进自己的心脏。
·
「要试试吗？」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香烟，朴智旻平静地把它递到人面前，「不是难过吗，或许这样会好受一点。」
他点着了火，橘色的光线在两人同样湿润的眼瞳里闪烁。
烟丝燃烧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声响，朴智旻教人吸气，田柾国便跟着做了，辛辣的味道猛地窜入鼻腔，呛的人咳嗽不止。他顺势把烟扔在了地上，火红的烟头弹跳了两下，在地板上熄灭了。
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朴智旻柔声安慰道，「第一次都是这样。」
「再来。」
把地上的烟捡起，田柾国抢过火机别扭地再次点燃了那团希望之光。
这是逃离今夜的唯一出口。
那副迫不及待寻求解脱的模样，让朴智旻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爱的人终是步上了自己的后尘，在感情的迷宫里兜兜转转，心血耗尽。
·
一支烟的时间不长，还没有让人的泪痕风干，但也不短，足以让难以忍受的心痛得到短暂平息。
田柾国来到朴智旻身边躺下，他把头枕在哥哥的大腿上，整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朴智旻伸出手在人背部一下下抚摸，轻柔地安抚着，直到那人彻底静下来。
「都会过去的…」
不管是多么深的执念，都会有释然的一天。
他也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曾经十四岁的田柾国闯进了十六岁的朴智旻的心里，一住就是十年，他保留着关于田柾国的一切，那人的喜悦，悲伤，残忍…朴智旻不肯放过一个细节。他爱了田柾国十年，也折磨了自己十年。
他累了。
终于累了……
朴智旻轻轻搂住依赖着他的少年，用眼睛描绘那人深刻的轮廓，他嘴唇冰凉，带着满腔的决绝奉上了最后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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柾国啊…
「不会再有来日方长了…」
……
「我们还是……散了吧…」
……
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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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玧其回到宿舍的时候，正好碰见提着箱子的朴智旻。银色的拉杆箱上，上一次的托运贴纸还没有撕下，就好像是这人不是要离开，而是刚回来。
朴智旻露出一个招牌的笑容，眼睛弯成了一座桥。
「玧其哥，看来专辑的制作又要推后了呢。」他用他特有的奶音说着话，明明是动听的嗓音，此时在闵玧其听来却刺耳无比。
「哥，是我太不中用了吧。」
他持续地笑着，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来。
可究竟为什么要笑啊，想哭就哭啊…这样的你更让人心疼。蠢，没人会觉得你不中用，在我们心中，你一直都是最好的朴智旻。
「哥啊…我真的好累……」
一句话让闵玧其心里的弦瞬间断裂，他拧紧了眉头，一把将人带进怀里。「哥知道，哥都知道。」他怪自己此刻为何如此词穷，嘴巴张张合合，可硬是连一句好听的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
「给我一点时间，哥…请给我一点时间。」
「……」
闵玧其收紧了拥抱，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揉乱了弟弟的头发。
「等你回来。」他说。

----封----

＜18＞
金南俊推门进来，发现所有人都心切的盯着他，他双手摊开，表示没有进展。
「公司都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了，没人啊。」
话音刚落，金硕珍就失望地骂了一句脏话，「西八，田柾国这小子…葬礼都没结束和谁玩儿失踪呢！」
「别急，再找找吧。」
「想想他还有什么会去的地方…」
成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出着主意，当提及田柾国平时喜欢去哪里时，大家才尴尬地发现，这问题可能只有朴智旻才知道。
「智旻的公寓有人去找过吗？」醉酒的嗓音一出来，大家都沉默了，闵玧其扫视了众人一圈，没再多问，留下一句话，就往外走去。
「我去那里看看，你们歇会儿吧。」
·
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公寓的门，房间里立刻传出来一股浓烈的烟酒味。顺着一路的酒瓶子，闵玧其找到了瘫倒在浴缸的忙内。
那人身上还穿着两天前的丧服，领带早就不知所踪，衬衫上也满是他自己吐出来的污秽，浴缸里躺着三两个洋酒瓶子，其中一瓶还在不断往外面流着浅蓝色的液体。
手插裤袋站在浴缸边上，闵玧其斟酌了会儿，还是伸手拿过了花洒，他将凉水开到最大，对准田柾国的脑袋淋了下去。
冰凉的冲击让田柾国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他刚要睁开眼，水流就立刻渍进了眼里，他左右摇摆着脑袋想要躲开水幕，却无济于事。
「清醒了吗？」
等人全身都湿透了，闵玧其才大发慈悲地停了下来，他从地上捡起一条浴巾扔了过去，冷冰冰地命令着，「弄干净马上给我滚出来。」说完就离开了浴室。
没人敢忤逆二哥的意思，田柾国纵使宿醉，也被这一弄吓得清醒了两分，他甩甩了头，踉跄地爬出浴缸。门口有闵玧其放好的干净衣物，田柾国拾起来看了一眼，认出来那是朴智旻的一些旧衣服，他找了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把东西放好，然后一件一件把自己脱光了，又重新回到了花洒下。温水一点点冲洗掉身上的脏污，浴室里氤氲起柔和的水雾，这让田柾国的身心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让脑袋放空，却怎么也驱赶不了一些记忆。
他昨天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难受的梦。
他梦到李安然火化的场景，火焰窜的老高，灼的人眼睛都发烫。身边连一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田柾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明白。他捧着李安然的骨灰一直往前走，分不清方向的草原让他迷了路，他停了下来，焦急地站在原地打转，一心在寻找，却无从下手。
水流声戛然而止，田柾国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四处游离，找不到可以停留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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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有什么丢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