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庚辰秘闻录(架空,慢热,长篇,主瓶邪)

第十七章


长年的潜伏生涯让我立马警觉起来。这次行动突发状况之多、变数之大,乃我从事情报工作以来极其少见,虽然对情报人员来说,随机应变本就是家常便饭,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最坏的情况就是这中间有人走漏了风声。


闷油瓶、胖子、黑瞎子和解语花,知晓整个行动的无非就这几个人。闷油瓶一向神秘莫测,他的心思我八年前猜不透,八年后同样猜不透,我以为他是站在我这边的,可随着事态的发展我越来越感觉到并非完全如此。胖子,本是盗墓贼出身,我起初认为他冲钱财而来,但身处如此乱世,发财再容易不过,何苦干这掉脑袋的营生?黑瞎子,从其发家历史来看,此人根基深厚,黑白通吃,相信无论是谁主政,他均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至于解语花,在与他合作之前,我对他的了解程度仅仅停留在报章杂志的文字上。自打他登陆上海,一炮走火之后,沪上评论界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恨不得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什么“朗润明珠、翩仙彩凤”,什么“一个比女人更像女人的男人”、“ 一个男人欲娶,女人欲嫁的绝代芳华”,甚至连他和黑瞎子不清不楚的绯闻轶事也津津乐道,所以我一开始对他的定位是“比普通人多几分才华、多几分手腕的角儿”。然而,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此人背后的水很深,他之所以愿意参加这次行动,绝不单单是为了抗日救国,隐藏在背后那个目的才是主因,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很有可能随时置任务于不顾。


这四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目的,唯一让我有把握的只有闷油瓶。自始至终,他对我个人都没有恶意,否则我早在八年前就交待了。因此,假如这个内鬼真的存在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胖子、黑眼镜和解语花三人之中的一人,或者三人都是。因为这三人之间透着一种绝非一日一功培养而成的默契感和整体性,我有一种感觉,他们彼此之间其实早就认识。假如这样的话,我和闷油瓶就非常危险了,稍有不慎就会让人一锅端。


想到这里,我又将匕首悄悄握在了手里,准备情况一旦有变化就冲上去先把张寅制住,无论如何先确保任务和闷油瓶的安危再说。


我这边正在兀自盘算最稳妥的办法,那边把默不作声抽了一锅烟袋的张寅总算说话了,针对的却并非闷油瓶,而是解语花。


“花老板还真是铁石心肠,伤成这样也不招呼人坐下歇歇。”张寅一边往烟锅里添着烟丝,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虎爷说笑了。”解语花斜倚着床头,连眼皮也没抬,“您老管教手下,哪儿轮得到我这个外人插嘴?”


听完这两句对话,我心里一沉,果然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张寅那里多半得到了风声,只是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内情?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5-12-21 14:15:00 +0800 CST  
“外人?花老板把自己摘得倒挺干净。”只听张寅阴恻恻笑了两声,伸出指头指着闷油瓶问道:“你敢说你不认识他?”


“虎爷这话什么意思?”解语花倏地冷下脸来,“姓解的虽只是个下九流,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认识!”


“你!”张寅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我以为他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响起一声惊呼:“我的老天!阿坤,你怎么搞成这样?是哪儿受了伤,快让我瞧瞧!”


我扭头望去,望江楼的赵掌柜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气定神闲的黑瞎子。


“虎爷真乃大义之人,如此紧要关头还不忘花老板的安危,小弟不胜感激。”黑瞎子微笑着作了一揖。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黑瞎子!”张寅将烟斗重重地磕在桌上,怒骂道:“娘希匹,老子当你是朋友、兄弟,你却在老子身边安插细作!”


“细作?”黑瞎子收起笑容,环视房内一周后,将视线落在了闷油瓶身上,“你是说他?”


“少跟老子装蒜!你敢说他不是你的人?”张寅虎着脸反问道。


黑瞎子失笑道:“虎爷您别说,他还真不是我的人。”说着,他对搀着闷油瓶的赵掌柜说,“老赵,都是你这糊涂蛋搞出来的事儿,还不快跟虎爷解释清楚?”


“是,是,老板。”赵掌柜忙不迭地点头道:“虎爷,阿坤是我一个远房表外甥,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多月前来上海投靠我。我本来跟老板说好了留他在茶楼打杂,可这倔小子非要进青帮,又死活不肯说原因。我寻思着这点小事不至于请老板向您老开口,所以就求四哥帮忙引荐他进了帮。没想到今天搞出这么大的事来,要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妈啊!”说着,他低头抹了抹眼泪。


“在我面前做戏,你当老子是寿头?”张寅冷冷地看着赵掌柜,看上去并不相信这段说词。


黑瞎子摇摇头道:“虎爷啊虎爷,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好好想想,如果我真想杀你,又何必光明正大在我的寿宴上动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就是凶手吗?”


张寅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黑瞎子又叹了口气,“虎爷,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我真要派眼线,也不会派这种随便一查就能查出底细的人吧?你觉得我黑瞎子能干这么蠢的事?”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我基本上把当前的形势理了个明白。张寅在多次遇袭之后,开始怀疑身边有内奸,于是把他身边的人,尤其是新近入帮的手下筛了一遍,结果便知道了闷油瓶的来历。明明可以靠亲戚之荫,却偏要大费周折进青帮,张寅很自然就怀疑闷油瓶是黑瞎子派来的奸细,正巧此时黑瞎子又以做寿的名义邀他前来,于是他将计就计,设下连环圈套,希望钓出背后的大鱼。闷油瓶之所以会在受伤之后来到这里,估计也是张寅安排人故意把他带到解语花处,目的就是试探解语花是否也参与其中。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非但没有得逞,反而一步一步走进设计好的局里。


现在,只要张寅相信了闷油瓶的故事,这个局就算真正成功了。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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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ry Christmas~~!祝大家圣诞快乐~!加更一次哦!!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5-12-24 13:48:00 +0800 CST  
又是一年过去了,感谢各位小伙伴的不离不弃,让我在这个年龄还能够不忘初心,怀揣梦想前行。新的一年里,祝福大家都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都能爱值得爱的人。有梦,有家人,有你们,甚好。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5-12-31 19:36:00 +0800 CST  
大家新年快乐,加班的人类桑不起!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1-01 14:40: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事实证明,张寅屹立上海滩几十年不倒绝不是没有理由的,指望凭借三言两语把他忽悠过去基本是妄想。


只见他轻轻掸了掸掉在长衫上的烟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这屋里的人听似的悠悠道:“光绪爷驾崩那年,我刚满二十,背着阿大和姆妈从老家跑出来,先是到了省城,民国元年来到这黄浦江边,机缘巧合认了樊瑾丞这个“老头子”,进了青帮。后来又跟白老大、小杜拜了把子,我们一块儿开妓馆、卖大烟、设赌场,抢地盘,风里来雨里去,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这一辈子,白天夜里托着钱罐子,无非是为了香床和旗袍。什么国家大事、什么民族恩仇,老子一概不问。”


黑瞎子抚掌道:“虎爷说的是,对于我们生意人而言,钱和女人才是最紧要的。”


张老虎的生平往事,坊间早就流传已久,别说我这个专业情报人员,就是一般的小老百姓随口也都能说上几段,所以张寅在这个当口儿冷不丁来这么一段“想当年”,目的肯定不在叙旧,而是想……我悄悄看向闷油瓶,不好,他的脸色更差了,眼神也开始有些游离,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小命不保!


张寅接着又道:“这些年,在我手底下混饭吃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他们成日里为我鞍前马后地忙活,也着实不容易。只要是真心实意跟我的,我不会亏待他,可是,如果有人想把老子当寿头糊弄,”说到这里,他忽然冲黑瞎子阴冷地笑了笑,目光似针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十年来,总共有78人想要骗我,69次有人想要杀我,他们的下场,可不只是死那么简单。黑瞎子,你是不是想成为下一个?”


“虎爷,还是那句话,人不是我派去的。”黑瞎子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茗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缓缓道,“你若想借这个理由动手,我黑瞎子也不怵。”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张寅的保镖甚至已把手按在了腰间,眼看争斗就要一触即发,不知是不是想到自己还在对方的地盘内,一向火爆脾气的张寅居然生生压下了怒火,冷冷道:“就算不是你派来的,这小子的身份也大有可疑。就凭他这身手,也绝不是个普通的乡下人!”

“哎哟,您老真误会了。”这回发话的不是黑瞎子,却是那个一直哭丧着脸的赵掌柜。只见他快步走到张寅面前,耳语了一番,张寅那张冰霜脸竟然缓缓就解了冻。这一幕叫我看得奇了,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赵掌柜,竟有如此本事,几句话就把堂堂的上海大亨给镇住了,这忽悠人的手段,倒是与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等等,我心念一动,再一细看赵掌柜那双滴溜乱转的小鼠眼,不禁会意地笑了。


听完赵掌柜的密语,张寅闭目沉思了半晌,又点燃了烟斗,才对晾在一旁许久的闷油瓶开了口:“阿坤,你既身受重伤,为何不先去治疗,反而执意先来见我?”


“亲眼见到虎爷安全我才放心。”看来真是失血过多,闷油瓶的声音也比平常还要低沉。


张寅放下烟斗,抬眼看着眼前之人,道:“我张老虎手下的人不少,能豁出命救我的,不多。”


闷油瓶低头道:“三年前,先父病故,无钱下葬,是虎爷给了两块大洋。”


要不是场合不对,我真要为闷油瓶的机智喝声彩。这个理由实在恰如其分,张寅混迹江湖这么多年,难免不会因一时动恻隐之心做一两件好事,而这些事对他来说犹如鸡毛蒜皮,决计不会在他脑海中做丝毫停留,就算想回忆也多半不会有任何结果。


果然,张寅想了一会子便摇摇头道:“罢了罢了,阿雄,等阿坤伤好后你带着他吧。”


这,就算过关了?


只可惜我吊起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闷油瓶的身体轻轻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我胸口一紧,死命握紧拳头才克制住自己才没有马上跟着赵掌柜一块儿冲过去。


赵掌柜和一个青帮子弟扶起了闷油瓶,扭头冲我吼道:“小吴你个死人,还不快过来帮忙!”


“哦!来了,来了!”赵掌柜这句话来得正是时候,我立刻装作后知后觉似的地跑过去,驮起闷油瓶就跟着赵掌柜和那青帮子弟一路小跑着往门口奔去。一则是为了赶快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二则闷油瓶的伤势也确实再也经不起耽搁了。


我们很快到了门口,等赵掌柜和那青帮子弟忙着张罗车子的时候,一个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没事,放心。”


这话好似一剂定心丸让我稍稍宽了心,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但愿这一次他也能挺过去。


闷油瓶很快被送进医院,推进了手术室,整整五个小时才出来。大夫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距离心脏只差6公分,再晚来10分钟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现在虽已没有危险,可是病人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


赵掌柜和青帮的人忙着安排人照顾闷油瓶,我坐在病房里反倒无所事事。回想起这家伙趴在我背上说的那句话,他是对自己的身体太过自信,还是对我的枪法太过自信?心烦之下,我下意识把手伸进兜里,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件东西。


一个黄铜打火机。


这打火机是我从一个美国佬那里搞来的。据说欧洲战场上有一个士兵被流弹击中,所幸被这玩意儿挡住了子弹,捡回一条命,此后不少士兵都随身带着这种打火机以备不时之需。我虽不尽信,也弄了一个回来,毕竟干我们这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多个物什防身也好。枪击之前,我把他交给了闷油瓶,没想到这家伙根本就没用。


抚摸那光滑冰冷的金属表面,望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辈子我大概永远都看不透他的心思吧。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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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足了一整章,是两次的量哦,我勤快吧?O(∩_∩)O~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1-09 14:15: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我终究没能等到闷油瓶苏醒,一个仆妇就来了,据说还是张府的佣人。这应该算是个积极的信号,证明张寅对这个救了他性命的“阿坤”开始信任和重视了。赵掌柜忙活完,到病房守了闷油瓶一会子,便带我离开了医院。


等回到望江楼,客人们都散了,黑瞎子和解语花也走了,只剩下几个伙计在收拾残局,我们潜入密道摘了面具、换了衣服,才由后门悄悄溜回了吴山居。


一进门,王盟便迎了上来,“老板,没事吧?我……”我截住他的话头,让他马上关好门进内室。


经过这样一个危机重重、惊险万分的夜晚,一走到内室,恢复本来面目的胖子屁股一挨上沙发就开始大喘气起来。我瞥了他一眼,起身倒了两杯威士忌,放了一杯在他面前。胖子端起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冲我摇了摇头,“我说天真,你这买卖也忒要命了,真比他娘的倒皇陵还危险,要不是胖爷我有神膘护体,恐怕早就完蛋了!不行,我得回屋歇歇。”


“慢着,今天这事儿我们得再捋捋。”我把胖子叫了回来,冷声道:“为什么临时改变计划不通知我?”


“你冤枉死胖爷了,这可都是按小哥的指示办的,不信你问你家伙计!”胖子连忙撇清。


“什么意思?”我转头看着王盟。


“老板,事态紧急,的确不能怪胖爷。”王盟沉声解释道。


原来,我和胖子出发后不久,暗线就匆匆忙忙送来了一个重要情报:鬼子已在望江楼周围设下埋伏,现场还潜伏着一个拥有过目不忘能力的日本特工,一旦发现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就会动手。王盟立即赶往望江楼,正巧在门口碰到了闷油瓶,便把暗线送来的情报告诉了他。


“张老板听完什么也没交待,只说他会处理,就让我回来了。老板,没发生什么事吧?”王盟关切地询问。


“没有,你先下去吧。”从王盟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由头,过程就得问自始至终参与其中的那个人了。


胖子见我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没好气地说:“得,胖爷今晚又去不成小桃红那儿了。”说罢悻悻地坐回了沙发。
胖子告诉我,闷油瓶让他先去通知黑瞎子和解语花,他自己负责来通知我,然后几人分头行事,找出那个潜伏的日本特工。鉴于解语花要登台,黑瞎子要应酬宾客,都不便脱身,只得安排赵掌柜来办这差事。也不知是这老赵点儿正还是点儿背,几个人一块儿找,偏生叫他碰上了那小鬼子,结果直接就被撂倒了,幸好闷油瓶及时赶到救下了他,不然恐怕连小命儿都没了。


“正巧,解语花事先准备了他和几个伙计的人皮面具,胖爷就顺理成章扮成了赵掌柜。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总之一句话:你这活儿风险太大,胖爷要加成。”说着,胖子把拇指和食指、中指轻轻一搓。


“钱,好说。”我翘起二郎腿,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还有件事儿你忘了说,解语花生病的事。”


胖子愣了愣,边回忆边道:“我找到他那会儿脸色就不好,应该是真病了吧。”


我仔细琢磨胖子的表情,似乎的确没有说谎,不过我总感觉解语花生病一事没那么简单。


真正的赵掌柜受伤不轻,短期之内是没法露面了,可闷油瓶那儿又不能不去,毕竟甥舅关系在那摆着,所以胖子这面具暂时还摘不得。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1-15 14:42:00 +0800 CST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勤奋”的楼主又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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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胖子天天顶着赵掌柜的模样去医院看闷油瓶,只不过这人皮面具再精致也毕竟不是自己的脸,戴起来又比较费事,搞得这家伙成天像个长舌怨妇一样在我面前抱怨,念得我是脑仁生疼。所幸的是,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闷油瓶就出院了。出院那天,我扮成伙计的样子,也跟着胖子一起去了医院,打算找机会跟闷油瓶商议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刺杀张寅的成功率提高了不少,但我的目标并不只是能杀了张寅而已,更重要的是确保不损一兵一将,尤其这个在前边冲锋陷阵的人还是闷油瓶。


然而这次我的运气不太好,青帮来了两个清字辈,说是雄哥派他们来接闷油瓶出院。有外人在场,我这个伙计一句话也不能多说,胖子也只得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不时叮嘱闷油瓶“自个儿多注意身体,有空多回表舅这儿看看”,闷油瓶也总是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出了医院,两个清字辈叫了两辆黄包车,眼看就要走,闷油瓶突然转身问了一句:“表舅,我从老家带来的鸡还没宰吧?”


胖子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没,没。瞧我这记性,你这几天住院也没想起来杀了给你炖个汤补补身子。”


“不用。”闷油瓶摇摇头道,“等端午宰了祭祖吧。”


一回到铺子,我便开始琢磨闷油瓶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发现其核心意思就是“端午杀鸡”。


胖子盯着写在纸上的四个字瞅了半天,“端午杀鸡……这话里没春点啊,难不成小哥真想吃鸡,让我们端午节给他送去?”


“你当小哥跟你一样成天想着吃?”我没好气地说。以我对闷油瓶的了解,这人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也就是说,他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信息就隐藏在这些暗语之中,只是我们还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深意而已。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信息一定与刺杀行动有关。


端午,也就是五月初五,这应该算得一个时间信息;而张寅属虎,寅月寅时出生,所以小名“阿虎”,官名为“寅”,就算是暗示杀他,也应该是杀“虎”,而非杀“鸡”。我思来想去,总是解释不通。


忽然间,我感到疲惫不堪,不禁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踱到窗前。距离上峰给我的任务时限已经所剩无几,张寅的脑袋还好端端长在他的脖子上,虽说闷油瓶已经逐渐赢得了他的信任,可要成为其心腹才能近得其身,这又何止一朝一夕之功?想那阿雄也是跟了张寅好几年,才有了今时今日的位置。


慢着,阿雄!


我猛然想到一个可能,忙走回沙发边摇醒了昏昏欲睡的胖子,“快说,阿雄姓什么?”


胖子被我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阿雄是谁?”


我扔下胖子去了外间的店面,王盟正好送走一个客人,我把他叫进内室,迫不及待地问:“张寅的保镖阿雄姓什么?”


王盟想了想,肯定地答道:“姬,女臣姬!”


原来如此,剪其羽翼,断其爪牙,何愁难近其身?


闷油瓶的暗语解开了!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1-16 21:32: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经过一年来的精心培养,王盟的办事效率提高了不少。一天之后,我的桌案上就出现了阿雄日常活动轨迹的报告。


阿雄,大名姬雄和,现年33岁,山东临沂人氏,青帮觉字辈,自幼父母双亡,22岁入帮,因一手百步穿杨之功被张寅看中收入麾下,26岁起任其贴身保镖,乃张之头号心腹,为人工于心计,心狠手辣,且无不良嗜好,只在每月初五晚上到会乐里春燕楼一个名为赛红玉的倌人处待上两小时,身边不带任何手下。这无疑是个动手的大好机会,为确保一击必中,我决定亲自出马。胖子知道后,死皮赖脸地非得跟我一块儿去,还言之凿凿地说那地方规矩多,像我这种“雏儿”就算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别说完成任务了,能不能穿着裤子回来都是个问题。我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理儿,自己从未去过烟花之地,若贸然前往失了规矩,反倒会遭人侧目,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带上胖子的好;不过我同时也警告他,要是敢贪色误事,老子立刻剁了他吃饭的家伙。胖子直夸我上道,拍着胸脯打包票有他在保证完成任务。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我和胖子天还没黑就直奔会乐里。到地方才刚过6点,路旁的汽车已经停成了一条长龙,下来的都是衣冠楚楚之辈。我抬眼望去,弄堂里统一是新式石库门建筑风格的房子,每幢房子门口都挂着不同形状的霓虹灯,上书“芝、芳、香、琴”之类的艳名,流光溢彩,耀眼夺目,将这条长不足百米,宽不足5米的狭窄弄堂照得如同白昼。胖子一到这地界儿仿佛如鱼得水一般,轻车熟路地穿堂过巷,很快就找到了春燕楼,门口果然挂着一盏“赛红玉”的花名灯。我俩刚在门口站定,眼尖的外围伙计立马吆喝了一声“有客到”,胖子摆出一副大老板的架势,大模大样地跨进了院内。


来之前胖子便同我说过,春燕楼是会乐里的“长三堂子”,也就是高级妓馆,里面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水灵,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具古妓遗风。来的客人付三块大洋,可以“打茶围”,再付三块大洋,可以“喝花酒”,又付三块大洋,可以过夜,一条龙消费下来基本上相当于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的全部开支。因此,这“长三堂子”历来是达官贵人、富商大贾、流氓大亨的淫乐场所,大名鼎鼎的杜老板请人喝一次“花酒”,每次至少都在五百个大洋往上。


一踏进门里,我不禁暗叹这长三堂子果然名不虚传,古色古香的大厅虽不大却布置得极为考究,桌椅门窗案柜都是上等红木制成,雕花镂空的屏风后面一个个门户紧闭的房间内隐隐有悠悠的琴音和女人的娇笑声溢出,应该就是倌人们的住所了。


风韵犹存的老鸨阅人无数,一看胖子的架势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老板,您来啦!贵姓,可有熟悉的先生?”


胖子大马金刀地扔了三块大洋,“姓王,快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带过来给胖爷瞧瞧。”


“没问题,没问题!”老鸨应了一声,见我一直没说话,又问我,“这位老板面生得很,不知……”


胖子不耐烦地打断老鸨的话,“叫你找姑娘,哪儿那么多废话!”


老鸨连连点头,忙不迭把我和胖子领到大厅东侧坐下,又张罗了茶水、小吃,才去安排姑娘的事。


我刚端起茶杯,门口又进来了三个人。我一看,当中一人正是阿雄,而在他左侧的竟然是……


闷油瓶!!!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1-21 10:45:00 +0800 CST  
更新预告:今晚8点半左右。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1-24 17:21:00 +0800 CST  
胖子当然也看见了,他用胳膊撞了撞我,意味深长地说:“原来小哥也是男人。”


我没有搭理他,说实话,在看到闷油瓶的那一刻,我先也吃了一惊。因为闷油瓶给我的感觉一向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欲望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就好像浮云一样可有可无。然而也恰恰因为如此,我的惊讶仅仅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明白了他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别瞎扯淡,小哥什么人你不知道?”我白了胖子一眼,压低声音道。


“就知道你小子会护短。”胖子咕哝了一句,又“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和阿雄同来那人,我好像见过。”胖子飞快地说,“他过来了,见机行事。”


我微微点头,借着喝茶抬眼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向我们走来。他大约四十出头,又干又瘦,尖嘴猴腮,看样子应该是窑子和烟馆的“老常客”。


“王老板,咱们可真是有缘,又见面了。”那男子冲胖子拱了拱手,“小姓王,王国生,可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咱俩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胖子打了个哈哈,“国生老兄今儿也是一个人?”


“算是吧,刚在门口碰到两个朋友。”王国生指了指阿雄和闷油瓶。听到这儿,我算是弄清楚了,这个王国生多半是胖子在窑子里认识的嫖友。


趁着王国生和胖子寒暄的工夫,我注意到阿雄和老鸨说了几句话,然后拍拍闷油瓶的肩膀,就自己一个人往屏风后面的房间走了。阿雄走后,老鸨把闷油瓶领到我们这一桌,说是雄爷说了,让几位爷今晚尽兴玩,所有花销都记雄爷的账上。那王国生听闻此言,笑得合不拢嘴,忙让老鸨把姑娘们都叫上来。


有阿雄那句话压场,不一会儿就来了一大群莺莺燕燕。要说这长三堂子的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不但个个年轻貌美,最难得的是不带一丝风尘气息,反而还透出一股子小家碧玉的清灵之气。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自然没有发言权,而闷油瓶又一如既往地闷不吭声,所以胖子和王国生做主留下了四个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的姑娘,其余的便遣散了。随后,我们四人又互通了姓名,才正式开始“打茶围”。


所谓“打茶围”,乃长三堂子的第一场戏。一般来说,客人和姑娘只是正襟危坐,喝茶聊天,若先生有意,才可进展到下一步,因此,“打茶围”可说是投石问路的关键一步。不过,我此行可不是为了做谁的“入幕之宾”,眼看阿雄已进去大半个小时了,胖子这家伙却只顾和窑姐儿调笑,好像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我表面不动声色地应酬着,内心越发地焦虑不安,恨不得抽胖子几个耳刮子,让他清醒清醒。


这时,胖子凑到王国生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立马猥琐地笑起来,接着两人同时搂着身边的姑娘站了起来,竟似要离席进屋。


我赶紧叫住胖子,“王老板,你这是?”


“老弟,花开堪折直须折。哥哥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说着,胖子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了身侧之人。我顿时明白过来,胖子这是借机把王国生引开,方便我和闷油瓶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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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1-24 19:11: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胖子本是好意,可是……我看了看坐在我和闷油瓶旁边的两位娇滴滴的小姐,不禁暗暗叫苦,她们又该如何打发?


这些年来,我不是深入敌后就是前线作战,完全没有和异性打交道的经验;闷油瓶更不消说,除了自我介绍时的“张坤”两个字之外,就再也没发过一声,别说对姑娘抛了半天的媚眼置之不理,就连对我的暗示也视若无睹。我正要硬着头皮开口,猛地想起胖子之前的提点——长三堂子里面的姑娘不但琴棋书画精通,很多还能写得一首好诗文,所以一定要称她们为先生,而非“小姐”——便改口道:“敢问二位先生芳名?平日作何消遣?”
相较于我的拘谨,两位姑娘就落落大方多了,坐我身边的说她叫小玲珑,闷油瓶旁边那个说她叫胭脂,两人平时都喜欢操琴弄曲。偏生我对音律一窍不通,想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聊都没办法,四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气氛也越来越尴尬。我正想找个借口离席,小玲珑忽然伸出芊芊玉指,从果盘内取了一粒葡萄,剥了皮喂进我的口中,“二位先生是第一次来吧?”


我只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入鼻子里,无奈嘴里被塞了葡萄,只得含含糊糊地说:“算是第一次登门。”小玲珑和胭脂相视抿嘴一笑。


“怪不得张先生……”胭脂姑娘又是一记媚眼抛过去,风情万种地抚了抚头发,手正要搭上闷油瓶的胸膛,他却侧身一躲站了起来,“去你房间。”


一听这话,胭脂顿时变得眉目含春,秋波荡漾,我却一下子懵了,刚才还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怎么眨眼就变成急不可耐的色中饿鬼了?


闷油瓶和胭脂一走,小玲珑也坐不住了,她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娇羞万分地说:“不如我们也……”人家姑娘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若再拒绝,就不是不解风情的问题了,恐怕还会引人怀疑,大不了等进了屋再作打算。于是我只好牵起小玲珑的手道:“多谢先生垂青。”


小玲珑领我进屋坐下后,便自己进了房内一侧的小门内,说是给我泡壶好茶。我注意到那小门里放了一张罗汉榻,应该是一间专为吸食鸦片用的隔间。习惯性地我四下打量起房中陈设,房间以屏风为隔,外间着衣镜、百灵台、翡翠画、珠胎钟、高脚盘、银烟筒一应俱全,里间靠窗摆放了一张精致的双铺卧榻,罩以粉色纱帘,大有金迷纸醉之感。


我正感慨做窑儿姐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就听房门轻喀一声,扭头一看,进来的居然是闷油瓶。他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先是在房里扫了一圈,跟着悄无声息步入隔间,不到半分钟又走了出来。我探头过去一看,好嘛,这家伙又干辣手摧花的事了。


“还以为你沉醉温柔乡,早就忘了自己是谁。”我戏谑地看着闷油瓶打趣道。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道:“你还有半小时。”


我收起玩笑之心,摸了摸腰后的手枪,对闷油瓶道:“你去破坏电闸,我去杀‘鸡’,完事后巷口汇合。”


他摇了摇头,“此事不宜闹大,你跟我来。”说着,他绕到屏风后,推开窗户翻了出去。我跟着出去一看,原来后面是春燕楼的内院。


此时天已尽黑,每个房间都亮起了灯,而之前的笑声和乐声已被一种带着奇妙韵律的喘息声取代。我跟在闷油瓶后面,快步移动到最东侧的窗外停了下来。透过没有遮挡严实的窗帘,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个不着一缕的身影正在榻上有节奏的晃动,居上位的一个正是阿雄。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1-27 15:05:00 +0800 CST  
http://tieba.baidu.com/p/4334435215重发一遍,好基友写的贺文,请大家有空去支持一下,谢谢!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02 07:16:00 +0800 CST  
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听墙根儿而且是和另一个大老爷们一起听墙根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只觉得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烧;再一看闷油瓶,这家伙一如既往地镇定,甚至呼吸频率都没有一丝一毫波动,完完全全的不为所动,着实让我有些汗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瞅着里面那二人的动静越来越大,我实在不好意思再目不转睛地看下去了。正要背过身去,忽然感到耳后一阵热气喷来,紧跟着就听到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我打开窗户,你灭了灯立刻回到刚才的房间假装昏迷。”


换作八年前,我可能会觉得自己被闷油瓶小觑了,但现在的我早在看清这个房间的整体构造的那一刻就意识到,此番行动仍然得以他为主导,而我照例是个打下手的角色。因为我不得不承认两点:第一,在不能用枪的前提下,闷油瓶对冷兵器的造诣确实远胜于我;第二,只有这样做,才能在事后的调查中将我成功排除在嫌疑之外。


赛红玉的房间和小玲珑的屋子差不多,也是以一道四美绢素屏风隔断成里外两间。闷油瓶所说的台灯正好摆放在里间窗台右侧的案柜之上,距我不足两米且没有任何阻挡,而阿雄和赛红玉正在外间的贵妃榻上忙活得正欢,也就是说要想杀他就必须首先克服屏风这道障碍进行远距离狙杀,如此以来只能是非闷油瓶莫属了。只是,这家伙的枪伤应该还未痊愈,身体能否负荷得了?万一来不及撤退该如何是好?不行,我还是要留下做接应。思及此,我扭过头去想跟他再商量商量,也不知是他离我太近,还是我离他太近,只觉得眼前一黑,嘴上突然多了一种微凉而柔软的触感,似乎还轻轻摩挲了一下,我根本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又是一亮,那种感觉便消失了。


我怔了怔,不由得看向闷油瓶,却意外地发现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我的脑子竟有点蒙,直到闷油瓶将一把精致的飞刀放到我手里。我猛地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近墨者黑,差点学胖子紧要关头掉链子。定了定神,我收起胡思乱想的情绪,跟着闷油瓶欺身至窗口,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原本紧闭的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点儿也没有惊扰到打得火热的两人。窗户的缝隙渐渐变大,我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盏灯,这时一阵风吹来掠起了窗帘,屋内响起一记暴喝:“谁!”


不能再等了!我瞄准目标,果断掷出飞刀,一道凌厉的寒芒直奔台灯而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房里已是漆黑一片。我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闷油瓶的了。扔下一句“小心”,我拼尽全力朝小玲珑的房间赶去,才跑出不到一半,就听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了夜空。看来闷油瓶已经得手了,我加快脚步,总算抢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回到了房间。


我稍微拉扯了下衣服,脸朝下趴在了地上。不一会儿,有人慌慌张张撞开门进来,“醒醒,老板!”


我故作如梦初醒状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扶起我的伙计:“这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哭丧着脸道:“出事了老板,出大事了!您快随我来吧。”


我整了整衣冠走了出去,大厅里已经站满了男男女女,看样子姑娘和嫖客都出来了。我在人群中快速搜寻了一下,闷油瓶和胖子都在其中,不禁会心一笑。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06 21:45:00 +0800 CST  
小伙伴们,过年好!祝大家猴年吉祥,万事如意!新的一年也要继续支持我哦!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07 00:39:00 +0800 CST  
拜年拜年,红包拿来!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08 07:58:00 +0800 CST  
看文了,新鲜出炉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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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死的人是青帮“三色大亨”的亲信保镖,巡捕房不敢怠慢,很快就来了一大帮人。一番例行问话下来,巡捕房那边也得不出什么有效的结论,只得录完口供就把我们一干人等遣散了。做戏做全套,鉴于和死者明面上的关系,闷油瓶的反应自然不能像我们这些“局外人”一样平淡,震惊、愤怒、悲伤……当这些大幅度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那张冰山脸上时,若不是场合不对,我差点儿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在要求收尸未果几乎与巡捕们大打出手的当口儿,闷油瓶才半推半就被我和胖子强行架走了。


出了胡同,不知是不是刚才在姑娘身上消耗了太多体力,王国生明显底气不足,在对阿雄的死草草表示一番哀悼之后,便与我们匆匆作别。这倒是称了我的心意,待王国生走远,我立刻拉着闷油瓶和胖子上了车。


“时间紧迫,小哥,说说你那边的情况。”为避免打草惊蛇,我早已撤回了安插在张公馆附近的眼线,只能从闷油瓶处获取张寅的最新动向。


“情况有变。”闷油瓶言简意赅地道,“昨日,张寅密会了一个日本人,之后便下了一道命令:所有保镖必须24小时驻守张公馆,未经许可不得离开。外人想要混进去,难。”


“有小鬼子从中作祟,看来借清理张寅身边之人,伺机混入张公馆这条路行不通了。”我沉吟道,“据最新消息,日本人下月初就会任命张寅为伪浙江省省长,届时再想要杀他就更难了。胖子,你怎么看?”


胖子想了想说:“不是胖爷泼冷水,姓张的如果一直缩在龟壳里,咱就拿他没辙,除非能像孙猴子那样钻到他肚子里来个大闹天宫。”


胖子的话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意味着那个钻进张寅肚子里的人必须独自承担前所未有的压力和风险,稍有差池便会遭受灭顶之灾;而从当前的形势来看,这个人选有且只有一个:闷油瓶。我知道,假如我主动提出这个行动方案,闷油瓶十有八九二话不说就去遵照执行,但是用他的命换来的成功,我又怎么可能得之泰然?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亦等于放弃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重庆方面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牒,要我加紧制裁脚步,我若不能在限期内完成任务,等待我的将是来自当局最严苛的审判。


保自己,还是保闷油瓶?内心深处有两股背道而驰的力量在拼劲地撕扯着我的意志。自从认识他以来,我好像常常都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每一次抉择的过程都好比一次血与火的煎熬。理智告诉我,让闷油瓶去完成任务,且不说保证了任务的成功率,就算不幸失手被擒,首先他的背景一片空白,就算彻查起来也查不到我头上,其次以他的性格,恐怕宁可自行了断也不会出卖我,因此于我、于组织都是百利无一害之举;可是,我发现自己说不出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我握紧了方向盘,自嘲地笑笑。也许,命中注定我只能当个凡人吧。尽管身负之重责要求我必须超越凡人,可骨子里我终究还是个凡人,就像我脑子里不单单只有国家存亡和民族大义,财色当前我会有私心杂念,危急关头我也会贪生怕死一样,面对闷油瓶,我总有太多的优柔寡断。


罢了,再严密的防卫总会有漏洞,任务总会有办法解决。而闷油瓶,我不能再欠他一条命。


“这事我们再……”我后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闷油瓶道:“停车。”


我仔细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快到张公馆的地界,再靠近恐怕引起怀疑,便依言踩下了刹车。闷油瓶下了车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微微侧过头道:“吴邪,你来。”


我有些不解,既是合作伙伴,有什么话非得避讳胖子说不可。好在胖子心大,他不在意地冲我摆了摆手,我便跟着闷油瓶拐进了一条里弄。


里弄很窄,路灯也很暗,这样的环境正适合谈一些机密要事。然而闷油瓶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只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呼吸。突然间,我莫名地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下一秒钟就感到一个冰凉的触感轻轻从我下嘴唇拂过。


我愣了下,本能地辨认出这好像是闷油瓶的手指。不过,这种感觉好生熟悉,好像不久前也曾有过,只是记忆中,那感觉似乎更温暖、更柔软。电光火石间,我想起在春燕楼内院那诡异的一幕,再仔细一咂摸,冷汗立马就下来了。


这么说……那时候我是和闷油瓶亲上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场意外,不必太介怀,可随之翻涌而出的记忆——那暧昧的轻轻摩挲、闷油瓶事后那短暂闪现的难以言喻的眼神以及刚刚发生的一切——又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提醒我,这恐怕不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意外。


一时间,我脑袋乱成了一锅粥。第一次,我不敢正视一个人,因为我不知道这种时候如果对上闷油瓶的眼睛,我会说些什么。于是,我逃避地低下了头,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好半天才故作无事地挤出一句话:“小哥,你想说……”


不待我说完,闷油瓶就打断了我,“明日起,你每日午后到华格臬路口的天香茶楼等我,我若能脱身,定会去找你。”


一听这话我顾不得再避讳什么,一把手抓住了他的衣襟:“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这个险!”


“没有时间了。”闷油瓶淡淡地说。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会跟上面解释。总之,我们再商议商议,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我焦急地劝道。


“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闷油瓶说完转身就走。


我又气又急,心说先把这家伙打昏了扛回去再说,可手还没挨上他的后脑勺,就听得他道:“吴邪,你拦不住我。”


是,八年前我不是他的对手,八年后亦是如此。我颓然泄劲,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无力地长叹了一声,“370,你是要我欠你一辈子吗?我甚至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闷油瓶的脚步顿了顿,“我叫张起灵。”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12 18:02:00 +0800 CST  
情人节快乐!有情人的不要大意地腻歪着,没情人的记得来楼里吃狗粮。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14 00:10: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八年前,也是这种情况,我得到的一击闷棍和一件“遗物”(骰子)。八年后,仍是这种情况,我得到的是一个名字和一句“等我”。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不过,虽然闷油瓶叫我等,在我看来这个“等”也分好几种等法——既然无法与他在前线并肩作战,至少我要在后方为他扫清障碍。


回到车里,我叫醒睡得正香的胖子直奔满庭芳,正巧解语花和黑瞎子都在,我把事态的最新发展告诉了他们。黑瞎子道:“张老虎有个多年不变的习惯,午后必定小睡,哑巴张应该是想趁这个机会动手。”


我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就是不知小哥会如何行动。”


胖子晃着脑袋,“我怎么觉着不靠谱啊,你说这青天白日的,小哥明晃晃地搞行刺,这不给自己挖坑吗?”
我笑了笑,“胖子,换作是你,你会挑什么时候下手?”


“这还用说?老祖宗都教了,月黑风高杀人夜啊!”胖子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我嘬了口茶,“对,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是别忘了,小哥不是一般人。”


胖子眯缝着小眼儿瞅了我几秒钟,“就知道你会变着方儿地夸小哥,瞧这胳膊肘拐的。得了,别卖关子,赶紧说。”


类似这样的调侃,胖子不是第一次讲,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以往都是权当他放屁,这会儿却莫名听得老脸一红,我掩饰地咳嗽了声。“我的意思是说,张寅是老江湖,这个理儿他肯定更懂,所以张公馆夜里的防范一定比白天更为严密。而人在饱食后容易困乏,精神不振自然警惕性也相对较低。小哥一向心思缜密,行事稳健,况且他已在张公馆多日,熟知那里的情况,他选择的时机肯定就是最佳时机。”


胖子低下头消化了一阵,“好吧,胖爷没上过学堂,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怎么说就怎么做。”


我注意到解语花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便问:“不知花老板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解语花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就算哑巴张掌握了最佳时机,那也只是针对院墙之内,外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风云突变了。”


“这也正是我今晚来找你们的原因。”我面色一整,冲三人拱了拱手,“接下来这几日是关键,请诸位务必竭尽所能,密切与我配合。”见他们都没有异议,我接着又道:“阿雄的死对张寅来说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但这个老狐狸现在装孙子,应当不会花太多工夫去追查其死因,黑爷不妨再暗地里搞点小动作,叫他急一急、慌一慌。”
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怎么听着像是吴老板在叫我替哑巴张背黑锅呢。”


我哈哈一笑,“黑爷此言差矣。古往今来,岂有做买卖不下本钱的道理?”


黑瞎子想了想道:“好,这个黑锅我背了。”


“至于花儿爷……”我望着解语花,“可能就要委屈你了。”


他收起折扇,“可是要我再开堂会?”


我点点头,“正是。花老板可以以上次黑爷寿宴未能登台献艺,此次特地开堂会以飨观众为由,广派请柬。相信凭花儿爷的魅力,城中各方面的头头脑脑必定趋之若鹜。此举意在为黑爷和我的行动转移视线,制造烟雾弹的同时,也请花儿爷设法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尤其是小鬼子那边……”


解语花扯了扯嘴角,“还真是巧,松井最近派人来请了我三次,我都称病拒绝了。总之,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便应道,“尽人事,听天命。”


这时,胖子敲了敲桌子,“说了半天,好像都三缺一了也没胖爷什么事儿?”


我失笑道:“这么大的行动自然少不了你。你和我守着天香楼,接小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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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外号外,情人节当天白糖红糖太妃糖需求量过大,供不应求,楼主只能撒点糖水,不满足的小伙伴请重头爬楼找糖!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14 15:11:00 +0800 CST  
从满庭芳出来,我先把胖子送回了铺子,又让王盟召集我组成员开了个紧急会议,做一下行动部署。回到房间,我思来想去仍觉得不踏实,便进到内室拿了点东西又独自一人来到东新桥。此时已接近夜里十点,除了几个醉鬼和乞丐,整条街上看不到半个人。我走到一家名叫“瑞康当铺”的店门口,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五下,三短两长,不一会儿门上就打开了一扇小窗。


睡眼稀松的伙计揉了揉眼睛,“打烊了,明天再来。”


“二姑奶奶染了风寒,劳驾把这个给换了。”说着,我将手中半块乾隆通宝递了过去。伙计拿起来看了两眼,说了句“等着”,又把小窗给关上了。我点燃一根烟,刚抽了两口,就听到了抽门栓的声音,“客官,老板请您进去。”


伙计领我进了内室,灯光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桌子后面拨弄着算盘珠子。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冲我咧了咧嘴角,露出两颗大金牙,“今儿什么风把咱们吴大组长吹来了?是张老虎拿下了?怎么不提前派人通知一声,我好到王宝和给你摆一桌庆庆功啊!”


这个大金牙本名金万堂,是我的同僚,也是新建高级情报搜集及行动工作混合编组二组的组长。曾经有两次他那组的人差点搞砸任务,幸好我帮他及时补救,才没出大乱子。谁想这家伙非但没有一句感激的话,反而从此与我杠上,每次一见面就夹枪带棒,含沙射影,哪句话不好听他不说。这回也是如此,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就算是聋子也听出来了,换作以往我早就还以颜色,今天为了闷油瓶只有强忍着。


我充耳不闻地拽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大金牙,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来是有事与你相商。”


大金牙瞟了我一眼,“相商?”


我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往桌上一放,“相求。”


大金牙打开纸包,里面是10根小金条。“吴大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拿起一根掂了掂。我知道这老小子通透得很,这么说就是想听我亲口求他,便道:“我想问老兄你借几个人用用,这点小黄鱼算是请弟兄们喝茶了。”


他站起来打量了我半晌,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吴大组长,你有多久没去过茶楼了?这点小黄鱼……真把我们当要饭的了?”


大金牙摆明了是敲竹杠,偏偏几个行动组里就他那队人身手最好,我虽心疼强,也只得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压在刚才的纸包上,别有深意地说:“老金,鱼就这么多,省着点吃,上海滩可不止你一家‘养猫’。”


见好就收的道理大金牙当然是懂的,他细心地收好小黄鱼,问道:“时间,地点,几人?”


“明天起,中午12点,华格臬路天香茶楼。”我想了想,“六个人。”


和大金牙再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回到吴山居已是凌晨两点,我又在脑子里将计划前前后后捋了一遍,才勉强自己睡下。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17 11:48:00 +0800 CST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圆圆满满,和和美美!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6-02-22 18:10:00 +0800 CST  

楼主:煜轩娘

字数:202228

发表时间:2014-07-02 05: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18 15:39:10 +0800 CST

评论数:1320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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