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南人by眠琴柳岸古风虐心,将军x书生

只管往晋江发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1:00 +0800 CST  
贴吧这边冷得我自个儿都忘了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1:00 +0800 CST  
第八九章 芄兰三
见忽都虎径直往自己卧房里走,孟桓知道事情败露,心底有些不安,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目光扫过那个攀上忽都虎的女人,微冷,多半是这个女人透露给忽都虎的,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连忙跟上去,拦住忽都虎,犹自强作冷静,笑道:“爱赤哥,你这是听信了谁的谗言?”


“谗言?”忽都虎将挡在身前的孟桓扒开,“你只消教我去你房里看上一看,便知道是不是谗言了。”


孟桓神色有些为难,拉住忽都虎的胳膊:“爱赤哥,这……”


“怎么?”忽都虎冷冷扫了他一眼,“教人说中了,所以心虚了?”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孟桓笑了笑,末了又垂下眸,无法反驳,只好低声恳求,“只是……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还请爱赤哥不要为难他……”


“书生?”忽都虎冷笑,一边大踏步往前走,一边说,“我倒是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会狐媚勾人的书生!他读的是哪门子的书?”


忽都虎说完,已经是走到了孟桓的房门前。


门前的婢女见忽都虎来了,都福下身,齐声道:“见过老爷。”


“开门!”忽都虎怒气腾腾地大手一挥。


一群丫鬟见忽都虎满脸的官司,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孟桓一眼,孟桓不好明着反抗自己老爹,点点头,示意他们开门。


丫鬟们这才将门打开,忽都虎回头看了孟桓一眼,冷哼一声,“你府里的人倒是调教得很好!”大步走了进去。


从玄关进去,绕过屏风后抬头望去,孟桓瞧见宋芷正坐在桌前,修长如玉的纤细手指里,执了一卷书,他一身石青色长袍,墨发轻挽,瀑似地垂下来,支着一只手,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书。


晨光透过窗洒进来,将宋芷白皙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了。


宋芷早便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亦包括忽都虎的话,因此眸光动了动,放下书,回眸看向屏风处的忽都虎和孟桓。


不是不恼的,狐媚勾人,他竟被人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而此人还是孟桓的父亲。单单羞辱两个字,已经不足以来表达宋芷的情绪。


孟桓和忽都虎长得很像,但孟桓尚还年轻,气势外露锋利一些,而忽都虎则更显沉稳,不怒自威,只是看着宋芷,便生出一股压迫感来。


宋芷并不慌张,起身走到两人身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揖礼,长身玉立,纤瘦的腰弯下去,宽袍大袖微动。


“晚生宋子兰,见过大人,见过少爷。”声如玉石。


宋芷行完礼,忽都虎也不让他起身,就冷眼看着他,细细打量。


乍一看,是个玉似的公子,不像那等以色事人,会靠狐媚手段勾人的男娼。


细看去,只见他眉目清俊,淡雅如画,一身气度从容又优雅,说话不卑不亢,也难怪孟桓会喜欢。


宋芷垂着眸,浓密的眼睫下,眼眸里的神色有些看不清,可分明有羞恼的意味。


忽都虎生平最是讨厌柔弱的汉人,看宋芷这瘦弱的身子骨,怕是走两步都要喘。


转过眼,睨着孟桓:“你说的男宠,就是他?”


男宠?宋芷眼睫微动,抬眸看了孟桓一眼,又飞快垂下眸去……也是,不是男宠,又是什么呢?


孟桓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道会败露,就不说什么男宠了,平白惹宋芷生气。见宋芷虽然看似冷静,眼底到底是黯然了几分,孟桓头疼,这得怎么才能哄好……


但一边又恼宋芷行事如此糊涂,昨天冒冒失失地引忽都虎怀疑。


孟桓这一犹豫,忽都虎就自个儿得到了答案,转身在一旁的桌边坐下,点点宋芷,道:“你来给我倒杯茶。”


宋芷应了声“是”,走到忽都虎面前,替他倒了一杯茶。


“大人,请。”宋芷将茶双手呈给他,忽都虎接过了,宋芷便退开一步,垂手退到一边。


然而忽都虎接过了茶,却也并不喝,手里把玩着那个精致的瓷杯,眼睛却仍旧在宋芷身上打量的。


“听说,府里原本受宠的两个小妾没了,因为他?”忽都虎用下巴指了指宋芷,问孟桓。


“不是的爱赤哥,”孟桓解释,“是因为旁的事情,与子兰无关。”


“听说你现在在府里就宠他一个,连别处也不去了?”


这个是实话,孟桓没法反驳。


“你还为了不让他被我发现,这几日都把人藏在屋里?”


忽都虎每说一句,宋芷的脸色的苍白一分。


“爱赤哥,这……”


“是不是?”忽都虎打断他。


孟桓说:“当然不是,不让他出门,是因为他做错了事,罚他。”


忽都虎没问做错了什么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对宋芷勾勾手指:“你过来。”


宋芷犹疑了一下,顺从地走过去,还没站定,忽都虎就站起身,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4:00 +0800 CST  
忽都虎这一脚可不比孟桓对宋芷动手时的力道,宋芷被踹中胸口,猛然摔出去一丈远,撞到墙后,才停下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重击,登时疼得面色惨白,手捂着胸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爱赤哥!”孟桓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把宋芷抱在怀里,一边帮宋芷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心疼地低声问,“子兰,你怎么样?”


宋芷的唇抿成一线,拍开孟桓的手,压抑着痛楚,低声答:“暂时死不了。”


忽都虎似铁了心要杀了宋芷,手上发力,瓷杯便朝着宋芷的额头飞过来,眼看便要砸中宋芷,凭空伸出一只手,半途截住了杯子。


自然是孟桓。


杯中未喝的热茶泼出来,烫了孟桓的手,其余的则洒到了宋芷的衣襟上。


孟桓的手虽被烫红了,却完全没顾上自己,连声问宋芷:“你有没有烫着?”


宋芷毕竟隔了一层衣物布料,有些烫,却没烫伤,他抬眼看着孟桓被烫红的手,咬了咬唇,推开孟桓,道:“我没事。”


“你不要这时候跟我闹脾气,”孟桓一边冲他低语,一边回头对忽都虎道,“爱赤哥,你不要伤他。”


忽都虎冷笑一声:“不伤他,看着你继续被他迷惑么?”


“什么迷惑,”孟桓皱眉,“那女人到底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迷惑?你看看你现在,”忽都虎指着孟桓,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为了一个男宠,竟学会欺瞒我,学会金屋藏娇了!你还敢说没有迷惑?”


“我告诉你哈济尔,”忽都虎指着宋芷,“我今日定然要杀了这狐媚惑主的书生,你若胆敢拦着我,我便连你一起打!”


孟桓也是有火气的,死死抱着宋芷不撒手,沉声道:“爱赤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他。”


忽都虎被孟桓的大逆不道之言气得血脉逆流,刚想开口骂,宋芷却突然开了口,轻声说:“少爷,您放开我吧,宋子兰一介男宠,何德何能,值得您这样护佑?”


“子兰!”孟桓急了,“你明知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宋芷反问,抬眼看着他,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沉淀着难言的伤痛,“您何必为了我,伤了你们父子的感情呢?”


孟桓脑子一热,突然抓住宋芷的衣领,压低声音问:“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想逃开我……所以才这样,对不对?!”


孟桓的声音急促又愤怒,夹着慌张和痛恨。


“宋子兰,你怎能、怎能如此……”


宋芷垂着眸,清瘦的面容上,眼神平静又幽深得教人看不懂。


“是,我是故意的。”他说。


骤然听到这句话,孟桓气得眼睛发红,他苦心孤诣,只求他能留下,可没想到,宋芷竟处心积虑地要离开,即便会付出生命代价。


“为什么?”孟桓咬牙问。


宋芷垂眸:“原因……我早就同你说过了,少爷。”


忽都虎闹不懂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冷冷笑起来,对孟桓道:“哈济尔,你看看,他就比你识时务。”


“我答应你,如果你愿意主动离开,我可以不伤你性命。”


眼看宋芷就要答应,孟桓一把捂住他的嘴,俯身在他耳边说:“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宋子兰。”


“你休想离开我。”


孟桓的声音低而阴狠,仿若一条毒蛇,从耳际爬上来,沿着宋芷的皮肤,冰冷滑腻。


宋芷不怀疑孟桓能做到,但他却忽而有些不明白了,孟桓为何如此执着,他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被那条毒蛇锁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宋芷看着孟桓,眼眶一点点地热起来,他怕自己哭出来,因此猛然别过眼,不肯再看孟桓。


孟桓却已经站起身,向忽都虎摆了一个邀战的姿势。


“爱赤哥,”孟桓恭敬却强硬地说,“你若要杀他,便先过我这一关。”


忽都虎眼神阴沉,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区区一个男宠向他下战书。父子间的切磋无可厚非,但不应该是为了一个低贱的男宠。


“好!哈济尔,”忽都虎彻底被激怒了,“既然你执意护着他,便让我看看,你这几年,长进如何!”


“拿我的佩刀来!”忽都虎向着屋外的亲兵吩咐。


又冷冷看了孟桓一眼:“既是比试,便到演武场来。”


孟桓也是赶鸭子上架,或许再过几年他能胜过忽都虎,现在却有些没把握。


在孟桓转身打算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本想警告宋芷,却见宋芷也正抬头望着他,眼神充满了担忧。


孟桓心里一软,蹲下身,将宋芷搂在怀里,亲了他的额头一次,低声安慰:“放心,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5:00 +0800 CST  
第九十章 芄兰四
宋子兰低垂着眉眼,不肯看他,只说:“少爷,你何必……”


话没说完,孟桓忽然放开了他,站起身。


宋芷抬头,见孟桓太阳穴隐隐跳动,似乎在压抑着怒气:“如果你想说这些,那就不用再说了。”


宋芷蹙着眉,望着孟桓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向外走,愈行愈远,一转弯,从门口出去,再也看不到了。他手指紧紧攥着袖摆,攥着攥着,突然脱力似地松开,肩膀垮下去,他垂下头,闭上眼,透明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泪痕,最后挂在下巴上。


但仅仅是一滴,很快,宋芷便强行将复杂的情绪尽数压下,袖子擦了擦眼泪,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方才忽都虎那一脚踹中他的胸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着。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仪容,宋芷这才抬步向演武场走过去。今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门口的丫鬟也顾不得宋芷了,都跑去看老爷和少爷的比试。


那通常是孟桓训练亲兵和家丁,以及他们比试的地方。


宋芷穿过雕花的回廊,走过一片花田,里头种满了百般花卉,都是孟桓为了他而种下的。


此时正值盛夏,花田中百合绽放着馥郁的芳香,向日葵则一大朵一大朵,将金灿灿的脸盘对着金灿灿的太阳,夜来香紫红的花朵开得花团锦簇,但只有夜晚会散发香气。


通过一道圆形的拱门后,宋芷看到了演舞台上的两个人。


孟桓身形比起中年的忽都虎,要显得纤瘦一些,因而灵活有余而力量不足。孟桓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很少与忽都虎硬碰硬,但或许是因为与宋芷有关,招式稍显急迫,失了稳健。


宋芷不懂得什么功夫武学,但仅凭他从孟桓那儿学到的一点基本功,也能看出来,孟桓是占了下风。


忽都虎的归来,孟桓并未提前告诉他,是忽都虎回来的那天夜里,他自己感觉到异常,孟桓才告诉他的。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宋芷不用想也知道,孟桓是不想让他胡思乱想。


可即便他事先不知道,也不会给这个故事带来什么变局。


宋芷知道,孟桓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他想,这未必是因为孟桓有多放不下他,而或许仅仅是不甘心罢了。


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恐怕很难懂得,有些东西不是他能得到的,这样寻常人很轻易就能明白的道理。


因此偏执,不甘心,不放手。


想到这里,宋芷又有些苦涩,男宠就是男宠……又奢求些什么呢?


……无论孟桓抱着怎样的想法,向忽都虎这样介绍他,都意味着孟桓没打算向忽都虎承认他。


所以孟桓到底是会成亲的。


可这不正如了自己的愿么?宋芷想,早就想离开,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了,但两年的相处,到底是会不舍的。


宋芷将几乎盈满眼眶的泪逼回去。


场上的两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高手过招,每一瞬都惊心动魄,眼看忽都虎一刀狠狠地砍下,孟桓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横刀去当,只听“铿锵”一声,是金属相撞的刺耳声响。


宋芷注意到孟桓的胳膊在轻微地颤抖,想是已经到了力量的极限,而忽都虎的刀还在往下压,孟桓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


“少爷!”身后突然传来秀娘的声音,宋芷诧异地回头。


“秀娘,你怎么在这儿?”宋芷问。


秀娘拉着宋芷的手:“看我的几个人都跑来看他们父子打架了,我便趁机跑了出来。”


“少爷,我们走吧。”秀娘小声说,“趁着现在他们都没功夫管我们。”


然而秀娘一拉,却没拉动。


“少爷?”秀娘疑惑。


“秀娘,”宋芷将她拉回来,“你以为现在跑能跑掉吗?”


“若是能跑掉,我们就不会被抓回来了。”


“可这次,不有他的爹约束着他么,与先前情况不同。”秀娘说。


宋芷摇头,转头看着演舞台上的人,轻声说:“秀娘,你不了解他,他比谁都要固执,他不准我走,我若现在走了,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地再次把我抓回来。”


“少爷,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秀娘狐疑。


原以为宋芷会否认,可宋芷竟然苦笑了一下,承认了:“若能轻易放下,最开始我就不会跟他好了。”


秀娘想想觉得有理,又有些不甘,“那我们就坐以待毙?”


宋芷说:“忽都虎将军说,若我愿主动离开,就不伤我性命,可哈济尔不听,因此他们才比试的这一场。”


“若是这一场哈济尔输了,他便不能再反对我离开。”


宋芷说得条理清晰,秀娘听了也有理,便跟在宋芷身边,等孟桓落败。


孟桓落败是迟早的事。


他原本实力便不如忽都虎,又贪功冒进,在忽都虎刚猛的力道下,被震得胳膊发麻,连虎口都裂开了,满手的血,滑腻腻的在手心,几乎连刀柄也握不住。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8:00 +0800 CST  
刀刃不断在半空中相撞,每一次的碰撞都带起刺耳的响声,忽都虎力道大,逼得孟桓一路后退,额头上都是汗,一是累的,一是被忽都虎步步紧逼逼出来的。


快要到极限了。


孟桓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错,不该冒进,不该急躁,反给了忽都虎可乘之机,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整条胳膊都几乎麻了,只是凭着本能在接忽都虎狂风暴雨般的刀法。


终于,在孟桓已经退无可退,被忽都虎逼到角落后,只听“铿!”的一声,忽都虎狠狠一刀砍在孟桓的刀上,这一刀将孟桓的刀刃也砍缺了。


孟桓手上一软,失了力气,长刀铿然落地,立即被忽都虎一脚踢飞了老远,忽都虎继续扬起刀,冲着孟桓砍下去。


孟桓却站在原地,躲也未躲。


宋芷的眼睛猛然大睁。


“征南!”


刀刃反射着日光,霜雪一般的颜色映到宋芷眼睛里,几乎刺痛了他,金属高速下落间,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孟桓闭上眼。


然而刀终究没有落到孟桓身上,忽都虎的手偏了偏,锋利的刃擦过孟桓的肩,深深嵌入木制的演舞台护栏上。


“咔擦”一声,护栏被忽都虎劈作两节,木屑横飞。


宋芷几乎停止跳动的心重新复苏,他大口喘着气,手在衣袖底下握成拳。


还好,他没事。宋芷松了一口气。


早听闻蒙古人亲情观念淡漠,现在看来,也未必,忽都虎还是稀罕他这个儿子的。


感受到刀久久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孟桓眼睫动了动,睁开眼,看向忽都虎。


“爱赤哥,我……”孟桓正想说话,突然被忽都虎一抬肘,击中了腹部。


孟桓闷哼一声,额头上疼得直冒白汗,手捂着腹部,靠着没倒塌的护栏摔下去。


“哈济尔,你今天让我很失望!”忽都虎低头,冷冷看着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


孟桓低着头,他知道他今天的表现很失败,在整个比武的过程中,他屡屡犯错……他太急切了。


“爱赤哥……”孟桓抓住他的衣摆,可输了就意味着他会失去宋子兰,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哼!”忽都虎冷哼一声,“你不用求我,既然你输了,那就没有资格再拦我。”


“不,爱赤哥,您别……”


孟桓话未说完,突然看见忽都虎将手中的刀远远扔出去,目标直指宋芷的胸膛。


“子兰!”


“少爷!”


两道不同的声音,一远一近,同时响起,带着忽都虎强大力道的刀正冲他飞过来。


宋芷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那刀已经近在身前。


都说人死前,脑海中会浮现他一生的经历,可这一刹那,宋芷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白,孟桓惊慌的神色那么远,又那么近。


“少爷!”


另一道声音响在耳边,将宋芷拉回现实,随即一道大力将他推开。


宋芷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


“秀娘!”宋芷猛然抬头,只看见明晃晃的刀刃正插进秀娘的右胸,一时间,温热而殷红的血液飞溅,溅了宋芷一身、满脸,那血是那么灼热,仿佛火焰,烧到宋芷的身上,凡是被血触及的皮肤,都烫得宋芷一哆嗦。


而秀娘孱弱却刚强的身躯,被刀身的惯性带得向后仰去。


“秀娘!”宋芷痛呼,平白生出一股力气,往前一扑,将秀娘接在怀里。


“秀娘!”宋芷怀抱着秀娘的身体,陡然间发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轻,轻飘飘地在怀里,瘦弱不堪。


右胸上,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嵌入血肉里,红得刺目的血大股大股地从伤口处往外冒,不一会儿就濡湿了秀娘的衣物,就连宋芷那一身衣裳,也被血浸染了。


血腥气笼罩着宋芷,恐惧压抑在心头,让宋芷几乎喘不过气。


“秀娘!”


宋芷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秀娘!你醒醒!”


每一个呼吸都在疼,更疼的在右胸心口的位置,秀娘闭着眼睛,听得宋芷一声急过一声,一声慌过一声。


秀娘忽而有些不放心,她的少爷……没了她可怎么办?


怀抱里的人倏然动了,秀娘轻轻喘着气,睁开有些失神的眼,望着宋芷。


“少爷……”秀娘低喃,脸上竟然显出笑容来,她抬起手,想要摸摸宋芷的脸颊,可手上却没有力气,没能成功。


宋芷连忙一把握住她的手。


“我在!我在……秀娘。”


“别哭……”秀娘的眼睛依旧望着宋芷,像是心疼又像是宠溺的责备。


“夫人……若是知道了,要恼我了……”


“不,”宋芷胡乱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娘亲不会的,娘亲一向最喜欢你了,怎么会恼你,她只会恼我。”


秀娘唇角弯了弯,垂下眼,想再说什么,可却说不出来了。


“秀娘!”宋芷慌了,病急乱投医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让他几乎看不清孟桓的面容。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8:00 +0800 CST  
“征南!”宋芷叫道。


“征南……秀娘她……我求你,救救秀娘……”宋芷声音哽咽不成语。


“你救她……我就听你的,好不好?”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9:00 +0800 CST  
这前天的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9:00 +0800 CST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9:00 +0800 CST  
第九一章 芄兰五
宋芷哭得满脸都是泪,孟桓远远看着,自责与心疼交加,也顾不得疼了,冲底下人大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裴大夫请来?!”


“快去!”


这无关乎宋芷求他的话,而仅仅是因为孟桓知道,秀娘于宋芷有多重要。


“我看谁敢去!”忽都虎沉声喝道。


一群丫鬟小厮正想走,又被喝了回来,一时间手足无措,按理说,孟桓才是他们的主人,可这主人的爹的话该不该听啊……


忽都虎瞥了一眼被血染红的女人,嫌恶地皱眉,又看着宋芷:“没想到你身边还有个衷心护你的,不过,我不打算放过你了,哈济尔被你迷惑得太深,今天你必须死!”


宋芷根本没理会他说的话,全身心都在怀里的秀娘身上,秀娘听到宋芷刚才的话,正攥着他的袖子,在低低地恳求:“不……少爷,你不能……”


“秀娘,你不能死……”宋芷的眼泪滴到秀娘的脸上,他抬手去给秀娘擦,反给秀娘脸上粘了血。


“爱赤哥,”眼看忽都虎竟然弯腰去捡地上他的佩刀,孟桓慌忙扶着护栏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忽都虎身边,膝盖一弯,便跪倒在忽都虎身前,拦住他的身形。


“爱赤哥……我求您,”孟桓人生头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一个人,手抓住忽都虎的手腕,不让他用刀,摸了忽都虎满手的血,“算儿子求您,您别伤他……儿子求您。”


忽都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哈济尔!你看看你……为了一个男人,你还有一点儿大元第一勇士的样子吗?”


“你给我起来!”忽都虎伸手拽孟桓。


孟桓却死死地跪着,只管哀求地看着他:“爱赤哥,这世间便是再大的英雄……也总难逃一个情字,儿子又怎么能免俗呢?”


“二十年来,儿子没求过您任何事……只这一件,”孟桓的手被忽都虎甩开,他便拉住忽都虎的衣摆,“只这一件……求您不要伤他。”


忽都虎一脚把孟桓踹翻在地,骂道:“哈济尔,你***起来!”


孟桓骤然摔倒在地上,连遭两次重击,他疼得唇色发白,手扶着冰凉坚硬的青石板,然而身后宋芷还在一声声叫着秀娘。


孟桓攥紧了拳,低下头,青石板地面上倏然落下一滴泪,像是一滴雨,无声地留下一个圆圆的水痕。


“爱赤哥……儿子求您。”在忽都虎打算向前走时,孟桓拉住了他的脚腕。


忽都虎忿然低头,打算再给孟桓一脚,却骤然看见了孟桓脸上隐隐的泪痕,忽都虎突然就心软了,那一脚便没抬起来。


说到底,这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年轻人难免糊涂……


孟桓见他迟疑,立刻回头吼道:“裴大夫呢?怎么还没请来?我养你们在府里有什么用?还不快去!”


一群人慌了神,忽都虎是没几天儿要走的,孟桓却是他们真正的主子,养活他们的主人,连忙匆匆忙忙地出去请裴大夫了。


忽都虎看着这一切,没拦,低下头又看向孟桓,咬牙连连冷笑:“好,很好,你将你府里的人,调教得很好啊!”


孟桓从地上抬起头,知道忽都虎刚才没有阻止,已是开了恩,红了眼:“多谢爱赤哥。”


忽都虎冷笑:“不用谢我,谁叫我不成器的儿子,为了个男人,连羞耻心都不要了!”


“还不快***起来?”


“是。”孟桓赶忙用袖摆擦了眼泪,手撑着地站起来,然而方才与忽都虎交手时,胳膊近乎废了,这一撑,胳膊竟然一软,没能站起来,反而跌了下去。


忽都虎没有扶,斥道:“**,这就站不起来了么?”


孟桓不敢反驳,忍气吞声地靠腰背的力量起身,而后站起来,向忽都虎行礼:“儿子多谢爱赤哥开恩。”


忽都虎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嫌恶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宋芷和昏迷的秀娘,转身便走了。


孟桓自知有错,站在那儿,低着头,直到忽都虎走远了,才又抹了抹脸,转身飞一般地跑到宋芷身边去。


“子兰!”孟桓在宋芷身边蹲下。


谁知宋芷看到他,却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身子,乌黑的眸子被泪水浸湿,里头充斥着惊惧与不信任。


孟桓心里一痛,没有继续靠近,只说:“我看看秀娘。”


宋芷犹豫了一瞬,才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孟桓双臂受损严重,稍微检查了一下秀娘的伤势,发现因为秀**宋芷矮一点,那刀刃没有直中秀娘的心脏,而是稍微向上偏了半寸。


孟桓咬着牙忍着痛,给秀娘点了几个穴位,稍稍止住她的血,安慰宋芷:“放心,秀娘还有救,她只是昏过去了,刀没有伤到她的心肺。”


宋芷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孟桓又说:“我们先把秀娘送进屋去,别在这儿等,裴大夫马上就到,好不好?”


宋芷再次点头,于是弯腰将秀娘抱起来。


“我来吧。”孟桓忙说。


宋芷摇头:“我自己来,不用麻烦少爷。”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49:00 +0800 CST  
听到这话,孟桓心底微凉,一点点沉下去,宋芷到底……还是记恨他的。


秀娘很瘦弱,并不重,宋芷也可以轻松抱起来,只是胸口被忽都虎踹的那一脚有点疼。


宋芷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打扰昏迷中的人。


将秀娘抱回屋后不久,宋芷替秀娘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没多久,裴雅就来了。


自从宋芷进了孟府,裴雅就总是这样急匆匆地被人拎来孟府。


裴雅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是随军医师,治过大小外伤无数,闻到这么浓的血腥味,立即就知道伤势不轻,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待到了床边,裴雅看着床上几乎泡在血泊里的女人,眼皮跳了跳,这女人如此瘦弱……


“裴雅,快来看看她。”孟桓将宋芷拉到一边,对裴雅说。


裴雅也知人命关天,连忙将药箱放下,气都没喘匀,就先探手试了试秀娘的脉,有些微弱,但毕竟还有。


接着裴雅又看了刀伤,脸色变了变,这一刀是真狠,深入了血肉好几寸,这要不是偏了半寸,都不用治了,直接准备后事吧。


看到裴雅神色,孟桓知宋芷焦急,先替他问了:“如何,能治么?”


裴雅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是来时太急,累的,一是这伤太重,冷汗。


“能是能……”裴雅说。


“能就行,”孟桓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把她救回来,药材这些,都由我来提供,你无需担忧,诊金也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裴雅一边擦着汗一边猛点头:“这些草民都知道,只是……”


裴雅瞅了瞅旁边脸色难看的宋芷,猜测床上的女人应当是跟宋芷有关系,便道:“还请少爷和宋先生做好心理准备……”


“这位夫人身子骨弱,刀入体内数寸,恐怕……有风险,草民不敢保证她能醒过来。”


听到这话,宋芷面色更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孟桓连忙把他扶住,问裴雅:“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行,你必须把她救活。”


裴雅又是冷汗,这大少爷……医师扶伤不错,可不能救死啊。


连连弯腰:“草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伤势刻不容缓,裴雅没再废话,拿着小剪子将伤口附近的衣料剪开,露出底下外翻的血肉。


那衣料是最普通的棉布料子,已经几乎被血浸透了,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惊。


而底下狰狞的伤口却更让人害怕。


孟桓抬手捂住宋芷的眼睛,低声在他耳边说:“别看。”


宋芷扒开他的手,偏要直勾勾地盯着那伤口看,眼睛一眨不眨。


那样骇人的伤口,便是看着,也叫人觉得痛,何况真真切切受了这一刀的秀娘呢?


而更关键的是,这一刀是秀娘替他受的,原本该死的是他。


孟桓瞧见宋芷又在落泪,便从怀里抽了一条手帕替他擦泪,心疼不已,愧疚不已,懊悔不已:“别看了子兰……”


宋芷拍开他的手。


“拿开,”他说,“你别碰我。”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锥心刺骨的疼,孟桓原本就受伤的胳膊更觉得无力了,疼得发颤,几乎握不住那张轻飘飘的手帕。


“对不起,子兰,”孟桓低语,“是我的错……”


宋芷闭上眼,以手掩面:“我不想听……你闭嘴。”


孟桓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颤抖着嘴唇说:“对不起。”


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明明说过会保护他……可他没能做到,他食言了,反而让秀娘来保护了宋芷。


是他的错。


“你别怕子兰,”孟桓说,“秀娘一定会没事的,裴雅医术高朝,有他在……秀娘一定会没事的。”


这时裴雅回过头,道:“将军,草民需要几个丫鬟。”


孟桓挥手,让门口几个站着干看的丫头过来:“都仔细着点儿,一切听裴雅的吩咐行事。”


秀娘的伤,最凶险的是拔刀,一旦将刀拔出来,秀娘的右胸上会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没了堵塞,会拼命地从里往外流,若是止不住这血,那秀娘就危险了。


裴雅还带了两个徒弟来打下手,一面让丫鬟们准备热水,一面让徒弟准备止血的药物等。


裴雅当年治过不止一次这样凶险的伤,可受伤者都是身强力壮的士兵,而非秀娘这样瘦弱的女人,因此裴雅也不是很有把握。


一群人在裴雅的吩咐下,火急火燎地准备了一堆东西,而后便到了拔刀的时候。


裴雅瞅了瞅旁边看着简直要晕过去的宋芷,脸色似乎比秀娘还难看,委婉地提醒:“先生累了,要不要出去歇会儿?”


孟桓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血腥场面他是见得多了,宋芷却少见,何况秀娘是宋芷最亲近的人。


便拉了拉宋芷的手,说:“子兰,我们出去一下,在这里裴大夫不便施展,好不好?”


那是极轻柔、极小心的语气。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50:00 +0800 CST  
宋芷将手从孟桓手里抽出来,看了床上的秀娘一眼,抿唇,点头。


他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反而会添麻烦。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50:00 +0800 CST  
第九二章 芄兰六
即便从房间里出去,宋芷的鼻子里、胸腔里,都吸入了新鲜的空气,然而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却还萦绕在鼻尖,宋芷捂着嘴,差点吐出来。


看不见屋里的情形,宋芷只能难耐地在屋外守候。


可这实在太磨人。


宋芷坐立难安,神思不属,一刻也不得安宁。


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焦急,恐慌,害怕,担忧,种种情绪在心头充盈成一团乱麻,让宋芷无法正常地思考。


秀娘。


秀娘。


这是陪他从铜陵一路逃出来的人,是他从出生到现在,朝夕相处的女人。


宋芷少失怙恃,秀娘既是他的父亲,亦是他的娘亲,是他的一切,教导他,疼爱他。


从至元十二年至今,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逃亡的途中无数次生死,残暴的蒙古士兵,乱民,饥饿,疾病……哪一样都能轻易要去他们的性命,可他们一路相互扶持,到了今天。


宋芷无知无觉地流着泪,心疼得像是不会疼,感觉不到疼。


秀娘为了他,付出了她全部的生命与年华,到头来,竟还要为救他而付出生命吗?


秀娘……


宋芷捂住脸。


不敢去想,如果秀娘真的没有了,他该怎么办?


宋芷蹲下身,这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孟桓心疼得像是被剜去了一块,他怎么忍心……看他如此难过?


“子兰……”孟桓搂住宋芷的肩膀,将宋芷抱住,“别怕,秀娘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有事的,真的。”


怀里的人是那么脆弱,让孟桓忍不住想,他为何不做好更万全的准备呢?他为何不更强大一点?那样他就能胜过忽都虎,宋芷也好,秀娘也好,就不会受伤,宋芷也就不会如此难过。


“该死的人……原本是我。”


怀抱里,突然传出一个低哑的声音,因哭泣而断断续续。


孟桓倏然收紧了手臂,纵然疼痛不已。


“不是的子兰,不是这样的,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的错。”


“你别怨你自己。”


酷夏正午的阳光炽烈得让人皮肤发烫,可孟桓心底却一片寒意,怀里的人却更冷,分毫感觉不到夏日的炎热。


孟桓用力收紧胳膊,似乎想让这个脆弱的少年感觉到他。


“我在这里,子兰……你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你别怕。


孟桓一边说,却又一边在心底嘲讽起自己来,他到底用的什么样的资格,来说你别怕这三个字。


分明这些苦痛都是他带给宋芷的。


孟桓用力得像是要把宋芷揉进骨血里,这样才好与宋芷融为一体,两人再不分离。


但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戏本子里哄人的完美结局,这世间大多数有情人,总是历经苦楚,却总也修不得那一个共枕眠。


或许是前世缘分没修到,今生注定不能在一起。


这时候,秀娘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宋芷腾地站起身来,刚想往里跑,就被孟桓拉住了。


只见屋里鱼贯而出几名婢女,人手端了一个盆,盆里是水,血红的水。


一盆又一盆,红得刺目,红得让人痛彻心扉。


宋芷捂住自己的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是他的秀娘流出来的血……为他流的!


“子兰!”孟桓扶住宋芷的肩,“你冷静些!裴大夫还在里面,他还没出来,一定是在给秀娘治呢,他一定能把秀娘治好的!”


宋芷怔怔地偏过头,看着孟桓。


“……是吗?”他说。


“是!”孟桓用力点头,又像为了安他的心似的,说,“你记不记得我胸口上也有一道疤,那疤凶险与秀娘相仿,也是裴雅治的,你看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宋芷抽泣了一下,怔怔地点点头,也不知被安慰到没有。


屋里头往外送血水的终于不再跑了。


孟桓稍稍安心,看样子,血应该是初步止住了。


果然,不多时,门又开了,裴雅的徒弟从里走出来,道:“将军,先生,夫人的刀已经拔了出来,血亦止住了。”


“二位若想看看,可以现在进来。”


宋芷听到这句话,似是突然活了,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匆匆地往里冲,到门口台阶的时候,差点摔倒,被孟桓扶住了。


“小心些。”孟桓说。


宋芷充耳不闻,继续往里跑。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宋芷又差点吐了。


可看到床上面无血色的女人,连想吐的感觉都生生压了回去,宋芷快步跑到秀娘身边,膝盖一软,便跪下来。


裴雅扶着他的身子,低语:“先生情绪切莫太激动,否则影响夫人休息。”


宋芷连连点头,不住地道谢。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53:00 +0800 CST  
这时孟桓恰好也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床上秀娘右胸上绑着绷带,但血明显已经止住了,竟弯腰,认真而郑重地向裴雅行了一个礼:“裴大夫,此番真的多亏你了。”


裴雅道:“将军可别高兴太早,这还只是开始,关键得看今晚。”


孟桓对外伤一类很了解,知道情况,秀娘现在血虽是止住了,但得看她今夜可会发炎,发烧,若是烧了起来,那一样还是凶险的,到那时恐怕就很难救回来了。


“我知道。”


“将军清楚就好,今日裴雅会留在这里,直到明日夫人没有生命之忧,裴雅才会离开。”这是出于医者仁心。


孟桓点头:“有劳裴大夫。”


又对底下人说,让他带裴雅去账房领赏,裴雅却拒绝了。


“等夫人彻底脱离危险,再赏不迟,眼下这不稳妥的赏,裴雅不敢领。”


孟桓便没有多说什么,知道裴雅的脾气。


“若是裴大夫有何急需的药材,便告诉我,我去给大夫准备。”


裴雅点头,立即让徒弟拿纸笔来,列了一个单子给孟桓,嘱咐:“都要好的。”


“夫人体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熬过今夜。”


立即有人接了单子,去一一准备药材了。


孟桓则来到宋芷的身旁。


宋芷依旧是跪着,看着床上的人。


往日秀娘虽然瘦弱,但到底是有精气神儿的,还有力气一遍一遍地寻死,可此刻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若不是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真要教人误会她已经死了。


宋芷既未做什么,也未说什么,只是单纯地跪在那里。


像是忏悔,像是恕罪。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正午的日头逐渐西斜,夕阳的残红大片大片铺满了西山山头,红得似血,给这炎炎夏日里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从屋里到屋外,没有人敢说话,空气静得仿若凝固。


宋芷跪在秀娘床前,膝盖因跪得久了,开始疼,疼着疼着,便是麻,麻到后来,已无知觉。但宋芷一动不动。


脑海里像是什么在一点一点地碎了,又重组,许多事情都清晰起来,在宋芷的心底勾出一个清晰的脉络。


如若他能早一点离开孟桓,甚至他若能一开始,就不走错这一步,不与孟桓纠缠,就不会有这一天。忽都虎不会要杀他,秀娘不会为他挡刀,不会受伤。


那时他犹豫不决,再三纠结,最后耐不住情难自禁,仍是抛了礼仪廉耻,顺从了那可笑的所谓情爱。可他原以为,他能自己来承担这一切,但为何,最后竟是秀娘替他承担了?


宋芷低下头,闭上眼。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子兰,”孟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宋芷低声答。


孟桓将他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看着宋芷的眼睛,那里已经哭肿了。


孟桓轻轻说:“这不是你的错,子兰,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宋芷看着孟桓,那眼眶分明也是红的,发丝在打斗中乱了,看上去形容狼狈。


这是大元第一勇士,哈济尔啊,竟也有这样落魄的时候,对着另一个人说他错了。


宋芷闭上眼,尽量让自己出口的声音能平稳一些。


他说:“少爷,先前我说的话,是作数的。”


“若你救了秀娘,日后我便听你的,绝不会……再逃走了。”


绝望之下病急乱投医,但宋芷是信守承诺的人。


一句话,像是一把刀在孟桓心里凌迟,让孟桓喘不上气来,他抓住宋芷的手,却因为无力,使不上劲儿。


“我救她,从不是因为你那一句话。”孟桓死死盯着宋芷的眼睛,他竟这样简单,把自己全部的情谊简简单单归结为一个交易?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而是因为……”


“少爷,”宋芷漠然打断他,“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而是因为什么?


未出口的话已在心头,宋芷却没有勇气去面对。


而是因为我爱你啊。


多好听的情话,却也是多沉重的字眼,沉重得教宋芷承受不起,也不敢去承受。


若他们的爱要以秀娘的生命作交换,这沾染了人命的情,又还有何值得称道的?


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宋芷宁愿把这当做一场交易,让他觉得自己还不那么无耻,还有一点点是随了他父亲的气节的。


宋芷的视线落在孟桓握着自己的手上,没有言语,可让他放手的意味已不言自明。


孟桓又能如何呢?


他松开手,掀起衣摆,随着宋芷一起,在秀娘的床边跪下来。


“你想跪,我便陪你跪。”


“子兰,我总要教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是怎样的。”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54:00 +0800 CST  
这是昨天的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3 11:54:00 +0800 CST  
第九三章 芄兰七
宋芷没有说话,亦没有阻止孟桓,甚至没有再分一个眼神给孟桓。


直到裴雅再次回来,两个人都像雕塑似地跪在那里。


裴雅轻咳了两声,说:“您二位,可否让让?”挡着他看病人了。


宋芷这才慌忙让开,他想站起来,却因为腿失去了知觉,没能成功,孟桓便扶着他。


没了阻隔,裴雅探手试了试秀娘的温度,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形,大半日过去,秀娘还没烧起来,裴雅却并未放心,关键还得看今晚。


夜间,裴雅没睡,守在了秀娘床边,时刻关注她的情形,教徒弟备好了一应降温退烧的药物。


宋芷更不可能回房休息了,整夜没合眼地守着,他不走,孟桓也不走。


到了三更天,月亮已经当空高悬,水似的月华柔柔地洒下来,温柔得像情人的爱抚,满天星河,银河两端的牛郎织女,因不是乞巧,无法相会,痴痴地隔河相望着。


晚风吹过树梢,蝉鸣空桑林,夜色美好又醉人。


可这一切,宋芷都无心理会,赏了无数遍的月,此时竟连月也冷眼看着他,他手足冰凉,衣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结成了硬块儿,哭得太久,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只剩下脸上干掉得泪痕,让脸有些发僵。


月色映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映得这少年脸色一片惨白,眼神空洞得没有神采。


慌张和害怕堆积得太多,胸腔中便似已麻木。


裴雅每隔一刻钟便要检查一次秀娘的情况,此时虽累,但于医师,也是常事,倒不觉得有什么坚持不下去的。


一直沉默的裴雅突然有了声音。


“快,端热水来!”


同时迅速地从徒弟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药,外用的敷在伤口处,内服的则立即吩咐人去熬了来。


裴雅一出声,就意味着秀娘发热了,宋芷的眼神动了动,还没有别的反应,孟桓就一把揽住了他。


“别担心,秀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孟桓说。


这安慰虽苍白无力,但胜在来得及时,宋芷微微偏头,看着孟桓。


“谢谢你,少爷。”宋芷说。


宋芷虽然说了谢谢,可他一口一个少爷,实在教孟桓高兴不起来,捏了捏宋芷的手心。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宋芷听了,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回过头,继续看着秀娘。


裴雅和徒弟及一干丫鬟们,再一次忙碌了起来,在这本该万籁俱寂的深夜。


秀娘会怎么样呢?


宋芷不知道,也不敢去设想,只能祈祷,一遍遍地祈祷。


或许他心足够诚,秀娘便不会有事了。


不然,拿他的命去换也行。


“别胡思乱想,子兰。”孟桓似乎看透宋芷所想,低声安慰他,“秀娘也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模样。”


焦躁,不安,又哪里是几句话能抚慰到的。


何况,宋芷将这看做是对他的惩罚,他必须受着。


时间在夜色里拉得格外长,烛火在晚风中闪闪烁烁,却莫名将秀娘惨白的脸色,以及裴雅额头的冷汗,照得清清楚楚。


秀娘总还是发热了,但这不算完,裴雅偏要把秀娘救回来,无关乎孟桓,而仅仅是一个医师的傲气,他们与天斗,与鬼神斗,从不信命,只信自己的双手。


秀娘在昏迷中也紧皱着眉头,似是十分痛苦。她面色发红,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发烧的迹象。


裴雅额头上虽然挂着冷汗,但眼神却是冷静的,手下的动作分毫也不抖。


月色西斜,是四更天了。


黎明前是一天最冷也最黑暗的时候,只要熬过了这个时辰,秀娘便能脱离危险。


不安如蚂蚁一般,啃噬着人的心,宋芷的手指掐进掌心,孟桓掰也掰不开。


这个时候的宋芷,甚至都没有心情考虑,为何孟桓会掰不开他的手。


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没有进食,宋芷的身体微微发抖,有些冷。


孟桓把他搂在怀里抱着。


月色渐薄,缓缓沉入西山,渐渐看不见了,而东边的天上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天快亮了。


裴雅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宛如天籁。


“退烧了。”


宋芷眼睛一亮。


只听裴雅说:“幸不辱命,将军。”


退烧也就意味着秀娘脱离危险了,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跑到裴雅面前,膝盖一弯,跪在裴雅面前。


“宋芷多谢裴大夫!”


裴雅慌忙拉住宋芷,将行到一半的礼拦了回去。


“先生,这可使不得!”


我的乖乖,这可是将军的人,他哪敢受这个礼。


谁知孟桓却说:“裴雅,无妨,你救了秀娘,便受了吧。”


裴雅这才战战兢兢地任宋芷行完这个大礼,觉得压力有点大。


等宋芷行完礼,孟桓把他扶起来,问裴雅:“秀娘现在是没事了么?”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5 09:40:00 +0800 CST  
裴雅:“已无性命之忧了,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夫人可慢慢痊愈,只是以后身子骨,恐怕恢复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孟桓点头:“有劳了。”


“来人,带裴大夫下去休息一番。”


熬了一夜,裴雅才是最累的,眼底都有了血丝。


裴雅谢了恩,方才离开了。


宋芷已经扑到了秀娘床边,试了试秀娘的温度,果然没有发烧了,只是脸色还是那样惨白,毫无人色,恐怕便是精心调养,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过来。


“子兰,”这时孟桓在旁边说,“既然秀娘已经脱离危险,你也该去休息休息。”


宋芷摇头:“我要在这儿守着秀娘。”


孟桓劝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若是教秀娘醒来看到了,她能安心么?便是要守着她,也该去洗漱一番,换件儿衣裳,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守着她。”


宋芷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狼藉,都是暗红的血迹,斑斑驳驳,看着骇人,这才勉强答应。


孟桓生怕秀娘救回来了,宋芷却熬坏了,好容易把宋芷哄回去,命人在宋芷沐浴更衣时,给他点了安神香,宋芷确实累极,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竟然洗到一半就睡着了。


孟桓也自去换了衣裳,让裴雅简单看了看他的胳膊,于孟桓而言没什么大事,只是用力过猛,忽都虎劲力太大,受了暗伤,接下来得安心静养,不能用力。


回到宋芷房里时,孟桓听见里头没有动静,便知道宋芷约莫是睡着了,他推门进去,发现宋芷不着寸缕地躺在桶里,眉头皱着,睡得正熟。


此时孟桓实在没有什么邪念,将人抱起来,擦干净了身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孟桓俯身亲了宋芷的额头一下,低语:“睡吧,子兰。”


两边都处理好,孟桓才有空去忽都虎那儿请罪,然而到了才知道,忽都虎今晨已然离开了,根本没给机会给孟桓请罪。


当然,同时带走的还有那个美人,和那天那个婢女。


孟桓苦笑了一阵儿,知道忽都虎大约是对他这个儿子失望透顶。


但再来一次,孟桓还是会力保宋芷的,因此忽都虎再失望,也改变不了什么。


孟桓只恨自己太弱,赢不了忽都虎。


宋芷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他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在房里睡着了,刚想起身,就发现被子下的自己,竟然什么也没穿。


宋芷重新拉好被子,回忆睡着前的情形,他记得孟桓劝他回来沐浴更衣,结果沐浴到一半他就睡着了,心里明白,一定是孟桓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至于自己,想来也是孟桓抱到床上来的,怕惊醒他,连里衣也没给他穿。


宋芷对孟桓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来记恨他,动手的虽是忽都虎,可因缘却在孟桓那儿。二来又感念他的情谊,若非孟桓一力保他,现在别说秀娘了,他自己都活不到今天。三来,他也确实承诺了不会离开孟桓,虽然宋芷心底……并不愿留在孟府,当孟桓的一个男宠,可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他也只好强迫自己接受。


男宠……便男宠了,反正为了秀娘,什么都值得。


宋芷正在想着这些,便听到门外孟桓的声音。


“他醒了么?”


婢女们守在门外没进来过,哪里知道,便答:“回少爷,先生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呢。”


孟桓“唔”了一声,小心推开门,迈着轻得听不见的步子走进来,原以为宋芷没醒,他只是偷偷进来看看,没想到刚绕过屏风,就对上了宋芷的眼睛。


孟桓有些做贼心虚地轻咳了一声,说:“你醒了。”


宋芷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责问孟桓为什么对他动手脚,只说,“你转过去,我要换衣服。”


虽然早就看过无数回了,但宋芷到底还有些……害羞。


孟桓“哦”了一声,不知道宋芷害羞个什么,却也顺从地转过身。


等宋芷换完衣服,他说:“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孟桓依言转过去,宋芷睡了一觉后,精气神儿好多了,那股清雅的气质又回来了,只是于清雅中,仍能感受到一股颓丧。


“去看秀娘吗,我陪你过去。”


宋芷没有拒绝,打算从现在起,做好一个男宠。


秀娘依旧睡着,还没醒过来,但脸色看着比昨天好了,起码有了生气,心跳也不那么微弱。


宋芷握着秀娘冰凉的手,此时再说什么自责,都觉得虚伪,只能在心里暗暗说:“秀娘,你快醒来吧。”


孟桓在旁边道:“裴大夫说,昨晚虽然有些发热,但情况已经稳定了,秀娘现在状态很好,应该不会再出问题。”


宋芷点点头,道:“多谢少爷。”


孟桓微微皱眉:“我不是说过,不用跟我说谢谢么?”


宋芷道:“那怎么能行?谢是一定要说的。”


“……少爷若嫌不够,宋芷身无长物,也没别的好谢礼。”


“只好按承诺,把我自己赔给你。”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5 09:40:00 +0800 CST  
其实这个卑贱的身份,这样一个人,宋芷想,或许也就只有孟桓会如此稀罕了。


算起来,于孟桓,这可真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5 09:41:00 +0800 CST  
第九四章 芄兰八
然而孟桓听了宋芷的话,脸色却变了几变:“子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救秀娘,难道还要你的谢礼么?”


宋芷淡淡反问:“少爷既然不要谢礼,放我走可好?”


“子兰!”孟桓气结,“你定要把你我之间,算得这么清清楚楚?”


宋芷却笑了:“所以少爷还是不愿我走,不是么?”


宋芷歪理也说得头头是道。


“我是不愿你走,但……”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没给孟桓解释的机会,宋芷淡淡打断了他。


“我不想在秀娘这里,与少爷有什么争执,秀娘需要好好休息。”宋芷说,他回过头看向孟桓,“所以,少爷要么安静些,要么就请离开吧。”


“你……!”孟桓恨恨地攥着宋芷的手腕,“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都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么?”


宋芷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少爷,不是我不给你说话的机会,是我不能给自己听你说话的机会。”


“什么?”孟桓没明白过来。


宋芷却不肯再说,在秀娘床边坐着,昨日跪了一下午加一夜,虽然今天睡了大半日,腿仍有些疼痛难耐。


孟桓气闷不已,在宋芷身后站着,小声说:“子兰……我真的错了,我父亲已经离开,他不会再动你了,你和秀娘都已经安全了。”


“以后我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会再让秀娘和你身陷险境……这样还不行么?”


在宋芷以前,孟桓从不知道,自己竟还能对一个人委曲求全到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原谅。


但此刻,但凡能让宋芷消气,再低声下气一点他也愿意。


孟桓絮絮叨叨的,将宋芷说的不耐烦了,便呵斥:“秀娘需要休息,少爷能别再说了么?”


孟桓被他呵斥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他堂堂孟将军,这天下有几人能这样呵斥他?


“你若是嫌吵到了秀娘,那我们便出去说。”孟桓的脾气也上来了。


“不去。”宋芷拒绝得干脆。


孟桓拉着宋芷的手腕:“不行,你不去也得去,你跟我出来。”


宋芷被他逼得急了,竟一巴掌拍在孟桓的手上,将他的手拍开,力道不轻。


“放开!”


孟桓的手上虎口崩裂,又受了暗劲儿,原本就是忍痛来拉他,哪里受得了这一巴掌,被打得手一缩,心里渐渐被激出了火气。


“宋子兰!”孟桓拔高声音,“你是不是定要跟我作对?”


明明是他自己糊涂,把事情捅到忽都虎那儿,最后自己拼死拼活保下他,还落得这样的待遇。


孟桓越想越生气。


宋芷也不耐烦了:“少爷,您身份尊贵,何必到这样的地方来?也不怕污了您的脚!”


见宋芷越说越不像话,孟桓恨不得把他压到床上好好教训一顿,情急之下便口不择言:


“你说了听我的,这就不听了么?”


宋芷身子微僵,回头看了孟桓一眼,孟桓立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不是,子兰,我瞎说的,我不是成心的,我……”


宋芷却已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少爷想说什么,出来说吧。”


孟桓无奈:“子兰,你别这样。”


宋芷:“少爷不想说的话,便罢了。”


孟桓懊恼不已,跟了上去。


夏日,孟府里有一片莲池,里头的莲花开得正好,尤其是其中的红莲,迎风摇摆着鲜红的裙裾,绿油油的莲叶,挺拔又精神。


莲池上有座小小的石桥,修造得精致漂亮,两人沿着汉白玉的石阶,拾级而上。


下午金红的阳光从西边的天上斜斜照过来,给宋芷清瘦的侧脸线条,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辉。


孟桓落后半步,跟着宋芷,好几次想拉宋芷的手,都没伸出去,怕宋芷又觉得他是男宠什么的。


宋芷手抚着石拱桥上雕得精巧的狮子头,望着桥下大片莲花。


都说莲出淤泥而不染,而他现在,分明已经是染了污秽,不再冰清玉洁了。


“少爷想说什么,现在说吧。”宋芷轻声说。


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孟桓有许多的话想解释给宋芷听,有许多的问题想质问宋芷,可看着现在的模样,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风从耳畔吹过,带起细微的风声,不急不躁的微风,柔和得很,在莲池里拂动一圈一圈的涟漪。


久未听见孟桓说话,宋芷有些疑惑地回头:“少爷,你不想说了么?”


孟桓抿唇,抬手想摸摸宋芷的侧脸,却在宋芷的视线下收回了手。


孟桓闭上眼,从宋芷初入孟府来,至如今,近两年来的时间,孟桓自问,从不曾亏待宋芷,可为何他就是不明白,就是要离开自己呢?


一次次地逃走,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忽都虎伤了秀娘,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他从没有过要伤害秀娘的想法。


为何宋芷对谁都温柔,偏对他如此绝情呢?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5 09:44:00 +0800 CST  
有一只不知名的鸟从树梢上飞下来,落到了摇曳着的红莲上。清澈的水底,有几条鲤鱼翻起了水花。


微风带来孟桓低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飘进宋芷的耳朵,宋芷一点也不想听,却还是真真切切地听得清清楚楚。


孟桓说:“子兰……我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的。”


过日子,宋芷苦笑,他们之间哪会有那样的未来?


人素来贪婪,总奢求自己奢求不到的东西,明知不可而为之。


“可是我不想。”宋芷听到自己说,声音冷静得仿佛没有一丝情绪,宋芷在心底讶异,他竟能做出这样漂亮的伪装。


可是我不想,短短五个字,不酷于一把刀,插到心里,孟桓的嘴唇颤了颤:“……你骗我。”


“我没有。”宋芷说。


孟桓抓着宋芷的手腕,红了眼,不知是难过,是恼是恨,逼问他:“我不信!你就是在骗我……子兰,你说谎!否则你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想不想?”


宋芷抬眸,这才注意到孟桓手上的伤,他恍然想起,是了,昨日孟桓在与忽都虎交手时,是受了伤的,难怪他能轻易挣开他的手。


想伸手摸一摸,问他疼不疼,但宋芷没有,宋芷勾起唇角,冷笑:“少爷,看看你的手,你还没有受到教训么?”


“你在怨我,”孟桓说,“是不是?”


“怨我让秀娘受了伤,怨我没保护好你和秀娘。”


“是。”宋芷回答,“我不该怨吗?”


“像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总是自以为是地决定他人的生死,从不顾惜我们这些下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你的父亲是这样,你又何尝不是?”


“现在你喜欢我,那以后不喜欢了,我不也跟其他人一样,任你处置了么?还得遭到旁人的白眼。”


“我哪有那么贱?”


宋芷的话太诛心,以至于孟桓一时间都没想出该怎么回复他,他盯着宋芷的脸,有一瞬间想,这是他认识的宋芷么?


“你……”孟桓一句话分成了两句说,只觉得眼前的人都陌生了起来,莲池里的红莲莫名红得像血,让人触目惊心,声音仿佛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竟是这样想我的?”


宋芷毫不畏惧地回望:“不是么,少爷?”


或许是恨吧,孟桓从没这样痛恨过一个人,他一片真心,竟被人这样践踏,孟桓猛然上前一步,宋芷退一步,腰撞到了护栏上,撞得生疼。


“宋子兰。”孟桓寒声道,逼近宋子兰。


宋子兰终于忆起以往感受过的疼痛,有些畏惧,身体在护栏和孟桓怀里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发着颤。


“害怕了?”孟桓低笑,笑得宋芷头皮发麻,他握紧了拳,手向后摸在冰凉坚硬的石柱上,咽了咽口水。


“少、少爷……”宋芷有些怂,却死撑着不肯认输,不肯低头。


爱与恨交织的吻便那样落下来,封住了宋芷的唇,宋芷睁大眼,眼眶却突然热了,他用力推着孟桓,但推不开。


宋芷急了,便用力咬孟桓,然而一张嘴,反而给了孟桓可乘之机,眼泪凉凉地流到脸上,宋芷挣扎着,却突然感受到孟桓的手,竟然摸到了他腰间。


宋芷心里一突,这可是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


没等宋芷挣扎得更用力,孟桓已经往前一推,护栏只有半人高,孟桓这一推,宋芷顿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他睁大眼,身体因失重而感到本能的恐惧,不自觉地抬手抱住孟桓。


孟桓是同宋芷一起掉下去的,在下坠的途中,尖锐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光怪陆离的景物在视线余光里飞快地闪过,孟桓将宋芷抱得死紧,并调整姿势,让自己处于下方,以便在落水时,能护着宋芷。


宋芷害怕地闭上眼。


从桥上到水里,不过几尺的高度,宋芷尚未来得及有旁的反应,已经随着孟桓,一起落进了水里。


孟桓在下方。


听说若是姿势不对,落到水里也能像落到平地上一样。


只听“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好几株莲花折了枝,好几条鱼被吓得跃出水面。


孟桓被砸得头有些晕,夏天的池水并不冷,有些凉凉的,很清爽,水里带着水草和鱼的腥气,有莲花的清香,当然,更多的是怀里的人的温度。


宋芷把脸埋在孟桓的肩头,凉凉的水没了他的鼻尖,脸,整个身体,衣衫湿透。


宋芷不会水,只能不撒手地抱着孟桓。


这样的宋芷,孟桓有许久都没有看见了,乖顺地抱着他不放手,他睁开眼,看着宋芷海藻一般的长发在水里漂浮,石青色的衣裙随水波荡漾。


孟桓抬手,抚着宋芷的发顶,有那么一瞬间,孟桓甚至想,若是他们俩就这么一起死了,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25 09:45:00 +0800 CST  

楼主:且醉一生

字数:361809

发表时间:2018-08-06 21: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27 12:13: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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