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玩,续,写写父子情,顺便拆官配

不喜勿喷,谢~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7-29 18:20:00 +0800 CST  
日本投降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每年的今天,宁五原都会去五大道上一家偏僻的西餐馆,在靠窗的小桌,摆上两杯红酒,吩咐侍者放上一曲西洋乐,他就那样静静坐着,杯中的红酒,平静如墨,而宁五原的心却被那一抹血红染的生疼……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而这里正是小时候父亲常常带五原来的地方……
父亲总是在五原吃的满嘴残渣的时候,把他揽在怀里,细细抹净五原的嘴巴,故作严厉地对他讲:“别学你爸和你爹,他们都是粗人,我的五原要做个谦谦君子,以后定是要做大事的。”
一脸懵懂的五原,边傻傻盯着父亲点点头,边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舌尖一涩,立刻又都吐了出来。
苏明远看到这一幕,被逗得哈哈大笑,慈爱的拍拍小五原的头。

回忆至此,宁五原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继而又慢慢被抽空,对面的酒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你果然在这…”
一个三年不曾听到的声音陡然在宁五原耳边响起,宁五原惊而转身。
“是你?”宁五原眼前的女子,俏丽非常,往昔的干练中却又隐隐多了一份柔媚,宁五原不禁感慨,上一次见到苏美玲的时候她还穿着日本军部的军装,如今光景,已是平常贵妇打扮了。
美玲朝五原轻轻一笑,坐到了另一杯红酒跟前,她清爽的神态让五原深深感觉到三年前那个被仇恨纠缠得近乎癫狂的苏美玲已经不复存在了。
美玲犹豫了一下,举起了眼前的酒杯,杯中酒摇摇晃晃,“你还在怀念着父亲?”
“你不是一样吗?”五原笑的很温暖,父亲,苏美玲几乎有十几年没这么称呼过苏明远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天津的?”
美玲狡黠的笑容让五原有了些许熟悉,“如果我说我从没离开过呢?”
宁五原把惊讶留在了心里,微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你怎么知道来这找我?”
美玲依旧是淡淡的翘着嘴角,成竹在胸,“我说了,我从没离开过天津”
宁五原重重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妹妹并没有撒谎,只是,自己位居军统天津站的站长,居然会有这样的疏漏,到底是苏美玲隐藏的太好,还是有人别有安排呢?
“再说,你忘了,父亲当年总是带我和你一起来这个西餐厅,他说过,在这儿,能让他找到宁静,而且,”美玲缓缓放下酒杯,她知道,那杯酒是哥哥为父亲倒的,谁也喝不得,“就在这个位子,那一年,父亲说过,等咱以后长大了,把我许配给你呢”
这样久远的回忆,仿佛把宁五原带回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光阴,父亲教他和美玲一起读书习字,教育他们成人成才,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苏明远,是严师,亦是慈父。父亲会在他们调皮不肯念书的时候,罚他们一遍遍默书,那时,五原总觉得,最好的奖赏,便是父亲赞许的目光,每每父亲为五原一点进步颔首而笑,五原总能开心整整一个晚上。
五原一直记得,那一年自己生了水痘,精通医术的爹远在陕西,爸爸正为了帮主之位焦头烂额,是父亲衣不解带照顾自己,整整昏睡两天的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父亲焦急又期待的目光,父亲望着还很虚弱的小五原,长长舒了口气,在五原的记忆里,那天父亲的脸色是那样苍白,一定比生病的自己还虚弱。也是那天,醒来不久的五原耳边就传来美玲的叽叽喳喳,她不顾父亲的阻止,吵着要陪着哥哥。
那时的五原和美玲,总是一起,吟诗作赋,畅快淋漓,而小他们几岁的宁雅芝总是被甩在一边,那时,他们的理想是一致的,堂堂七尺之躯,终当报国报民。
只是,一切,在美玲母亲死后,都变了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7-29 18:25:00 +0800 CST  
一幕幕往事慢慢填满了五原冰封已久的心灵,温暖的笑容又浮上他的脸颊,“我记得,当时的你还扎着两条辫子,连哥哥都还叫不清楚呢”
陷入回忆的美玲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很快,她便正色道:“宁五原,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留在天津,又为什么突然来找你?”

宁五原瞟了一眼苏美玲,淡淡的说了句:“说吧,既然你都来了,肯定不会只是来看看我”说着话,宁五原把大衣揽紧了些,一瞬间,天气似乎变冷了

美玲对五原的反应并不意外,“父亲出事前,曾留给我一封信,信中说他会举荐你成为天津站站长,而他交代我暂时休眠。他坚信国共必有一战,要我等待新的指令,配合你在天津的谍报工作,切记守住胜利的果实”
听完苏美玲的话,宁五原想起了父亲写给自己的信,父亲十分担心自己心存同情共党之念,让苏美玲出面督促自己恐怕是父亲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安排了。
五原是了解美玲的,虽然父亲生前,美玲未显半点孝心,但是在苏美玲的心中对父亲是无限崇拜的,父亲的信仰,便是美玲的信仰,如果让美玲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兄妹反目,在所难免。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给你下达了新的指令?”宁五原没有正面回应
“是的”
“是谁?你怎么确认他身份的?”宁五原心里很是奇怪,最近一段日子,正是他准备安插同志进入天津站配合窃取谍报的重要时机,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苏美玲被激活了呢
苏美玲仔细观察着宁五原的表情,一时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我没见过他,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庭院里休息,有一个小孩子跑进来,塞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美玲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宁五原神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才重重吐出那两个字:“猎手”
听见这两个字,宁五原大吃了一惊,这个猎手是父亲最贴身的亲信,而知道猎手存在的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即使如此,他们两个人也都没见过这个神秘人物。
“你是说猎手?他直接和你联系了?”
美玲点点头,她和五原一样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父亲去世后,猎手几乎就销声匿迹了,这样明目张胆地与苏美玲联系,一定是遇到了万分紧急的事情,“最近,天津站有没有什么异常吗,是不是,多了别有用心的人物”
宁五原故意露出疑窦丛生的神情,又是思虑又是摇头,并无戒心的苏美玲很容易就相信了和自己一样领受父亲教导的哥哥。
“我确信那字迹是父亲的,我想,应该是父亲为了让我可以确认猎手的身份,而提前留下的”
“美玲,”宁五原快速地在脑海里组织语言,“我暂时还不能在天津站为你安排职务,眼下正是非常危险的时局,作为哥哥,我有必要保证你的安全,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必须,必须保证你好好活下去”
“宁五原!”苏美玲突然激动起来,她猛站起身,瞪着错愕的宁五原,“你知道,我是和你一样受过严格训练的间谍,越是时局动荡,越是需要我站出来的时候,父亲为你去杀季明宇,是想你毫无后顾之忧地完成自己的事业,如果他知道你如今如此忧犹寡断,他必定死而返生”
这些话,是宁五原万万没想到会从苏美玲口中说出来的,恍惚间,从前那个热忱天真的苏美玲,似乎就站在自己眼前,只不过,美玲并不知道,自己与她早已不在一个阵营
宁五原把苏美玲摁回座位上,徐徐说道,“虽然我不能在天津站为你安排职务,但你可以暗中帮助我,你的跟踪水平连我都自叹不如呢”
苏美玲再次审视起宁五原,她的这个哥哥恐怕不能了解,自己为了再次与他并肩作战,等待了多久,父亲的死,令苏美玲深深意识到,世间的人或事,并不是理所当然而存在,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任性与父亲赌气,越是惹父亲生气,越是表明父亲在乎自己,然而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真正像一个女儿那样承欢膝下前,天伦之乐便已再不能实现了。于是,宁五原,于她,便是两个人,一个是自己默默爱了很多年的心上人,一个是自己已难再侍奉的父亲的传承者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7-29 23:40:00 +0800 CST  
“宁先生,您今天回来那么早”行色匆匆的宁五原被守在天津站的杜春野打断了。
从抗战时期就跟着宁五原的小杜很清楚,今天这个日子,宁五原是一定要在那个西餐厅坐上一整个下午的,现在不过午后三点,恐怕是有极特别的事打断了他。
“小杜”宁五原思忖了片刻,“你,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小杜没说话,想必宁五原说的是十分要紧的事儿
“苏小姐回来了,我想你帮我查一查她这三年都干过什么”
小杜听后,并不多言,留下宁五原一个人在办公室静静思忖。

最近,上峰向宁五原下达了一封密电,要求他速查清撤天津站被安插的两名共党,这让原本打算接应新同志的宁五原顿时手足无措,新同志还未接上头,竟然在天津站内部出现了他都不知道身份的另一位同志。这样混乱的局面,让宁五原不由得想到,如果,如果是父亲面临这种困境,他会怎么做呢?

父亲对五原的言传身教,伴随着五原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父亲的言谈举止、行为做派,小小的五原便已学的有模有样,好几次,宁宝林指着故作深沉的小五原,对苏明远讲,“你看看,看看,苏老二,这小子,被你带的一样神头鬼脑的”每每此时,苏明远都不作答,只是望着儿子会心一笑,心里的骄傲,掩都掩不住。
随着年龄的增长,五原感觉到父亲的慈祥渐渐收敛,父亲对自己的要求愈发严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五原不敢贸然逾越的威仪,可以与之促膝而谈直抒胸臆,却不可与之悖逆而为妄自行事,亲切却不亲近,亲近却难亲密,父亲会纵容自己在他一手开办的报刊上大放厥词,刊登当时政府明令禁止的檄文,却不允许自己与同学密友共游苏杭,理由仅仅是莫须有的玩物而丧志。即使如此,五原仍深深明白,父亲是有着远大抱负而身体力行的有志之士,父亲的沉稳多谋和远见卓识,从来都是五原尊敬模仿的对象,在美国的这几年,五原更是无时无刻不记得,父亲在自己临行前,重重拍着自己的肩膀,对自己讲:“儿子,你的心愿为父了解,父亲送你去美国,自是希望你学有所成,但更盼你不忘国之荣辱民之大义,待你回来,我们父子即可同仇敌忾,为父的衣钵有朝一日终是你来承继。”于是,宁五原就是这样,怀着父亲的殷殷期许和一腔报国之志,踏上彼岸之程了。
五原还记得自己刚刚从美国回来,父亲第一次把自己带到了他常年奋斗的地方,和自己进行了一次从未有过的十分正式的谈话,用父亲的话讲,那不是父亲对儿子的教诲,而是两个有着共同信仰的男人之间的推心置腹。
望着学成归国,意气风发的宁五原,苏明远的心里倍感欣慰,已经在军统内部身居要职的他,深感是时候让儿子接触自己真正所为之奋斗的事业了,自己亲手栽培的儿子,必定会青出于蓝,“五原,你,在美国的这几年,有没有想过回国要做些什么?”
“父亲,临行前,父亲的教诲,儿子不曾忘记,回国后,儿子愿做父亲的左膀右臂,助国军早日将日寇赶出我华夏家园”
听到这番话,苏明远内心是澎湃的,这样的儿子,他对得起死去的杏儿了,“好,”他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宁五原坐下,“你坐”接着,苏明远随手拿起身边的红酒,为宁五原倒了一杯。
“这”宁五原很是诧异,父亲过去是不允许他喝酒的
“今后,你不再是只读圣贤的学生,而是一名国军真正的战士,你的战场不在硝烟弥漫的前线,而是,波谲云诡的谍报场”苏明远也举杯坐下,诡秘地对宁五原笑了笑,接着说:“而喝酒,是你第一件要学的事。”
从那之后,宁五原在人前便不再称呼苏明远为父亲,除了由苏明远这样高级别特工亲自教导谍报工作以外,这父子二人,与其他普通军统上下级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掌握了窃听与反窃听、跟踪与反跟踪、谍报密码破译、身份掩饰训练这些基础的情报人员必备的技能之后,苏明远还特意嘱咐宁五原多多研习兵法。在这位军统高级特工的精心调教之下,宁五原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于是在他归国第十个月的时候,便被派去跟踪一位日本特务。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7-30 23:13:00 +0800 CST  
宁五原被安排在一家报社做助理编辑,而他侦查的对象,正是他的同僚,化名秋雨笙的一位编辑,苏明远对宁五原说军统方面怀疑自己的几位特工的突然失踪,和这位秋雨笙有密切的关系,宁五原的任务则相对简单,他只需要掌握秋生是如何将失踪特工的行踪传递给执行暗杀的日本特务,然后把情报呈报苏明远即可。
这位秋雨笙是一位文采极好的青年才俊,与五原年龄相仿,又曾留学日本,学识见识均与五原相当,五原第一次与他会面,便被他的不凡见解而吸引,若不是宁五原一早知道他身份可疑,恐怕二人早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秋雨笙在报社负责编写诗歌赏析,宁五原一开始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报刊文字上,可是雨笙选择的文章中外皆有,韵律不一,从中很难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于是,宁五原决定回归最原始的办法——跟踪,本就与之交好的宁五原,仅需在没有正当直接接触的借口的时候尾随秋雨笙,便可以掌握猎物绝大部分的行踪。

已入深夜,四合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宁五原转身看清没有人跟踪,就赶紧掩上大门,然后迅速穿过围廊,他看到正屋还泛着灯光,他知道,有人还在等着他。

“怎么样,五原”苏明远漫不经心浏览着报纸,等待宁五原汇报又一天的成果
为了掩护宁五原,苏明远亲自出马,扮演一位独自抚养儿子的教书先生,与宁五原一起住在城郊的一处宅子,以便五原可以安全地与自己接头,其实,苏明远这样安排是不符合军统内部规定的,以他的级别是不应该暴露并且搭档新晋的特工执行一线任务的,但是苏明远又怎么放心别人会如自己一样照顾儿子周全呢?于是,这段亦真亦假的伪装日子,却几乎成了宁五原整个谍报生涯中父子二人仅有的父慈子孝的时光,直到很多年后,亲已不待,宁五原每一次怀念起,都会懊悔的无以复加。
宁五原抿了一口茶,回忆着今天的事:“秋雨笙又是一天没有见任何人,他租住的烟雨巷是没有安装电话的,我一直待到子夜,周围也没有可疑的人物,我想,今晚他们应该没有行动”
“好”苏明远斜靠在沙发上,不甚满意地皱了下眉,“可是,刚才我接到了电话,有一位白天在西大街示威游行的民主人士,就在一个小时前,不见了”
“什么?!”宁五原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不敢想象,听到了这个消息的父亲刚刚还冷静地坐在自己对面
“你干什么?坐,坐”苏明远站起来把宁五原摁在了座位上
宁五原的目光跟随着在自己周围来回踱步的父亲,听他慢慢讲道,“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这个秋雨笙原名李一鸣,在其堂叔的资助下,留学日本,但是他的堂叔在他去日本之后不久就病逝了,没有了经济来源的他被日本间谍机构选中,经历严酷训练成为了职业间谍,这次回国,他就是为了配合特高课的工作,利用自己中国人的身份麻痹咱们”
听着父亲的介绍,宁五原根本不敢想象平时那个义愤填膺声讨日寇恶行呼吁抗日救亡的秋雨笙,竟然是这样的背景,“可是,他今天确实没有任何动静啊,”宁五原十分懊恼自己的失误,“我,白天当班的时候,我们一直在一起,傍晚一起吃过饭,然后我跟踪他回了家,他可是一刻没离开我的视线啊”
“来,你坐”苏明远拉着激动着又要起身的宁五原一起坐了下来,“你再看看这份报纸”
宁五原摊开刚才父亲在看的报纸“这不是我们报社的吗”
“你就没发现什么异常?”苏明远又拿出一沓不同日期的报刊
宁五原盯着这些他已经研究了无数遍的诗文,突然愣住了,难道……他猛抬起头盯着父亲,难道就因为自己的疏忽,害得更多同胞牺牲了吗?
苏明远看出宁五原已经发现了文章的规律,他的声音并没有责怪,仿佛这一切在他意料之中,“每一次有人出事,前一天他一定会刊登一篇行数以四结尾的诗,而转一天他的文章就一定会暗示执行暗杀的时间和地点”
“那怎么暗示呢?”宁五原深深感到自己在学校以及受训时所学到的一切都那么苍白无力,他恨自己太过大意,并且急切地想把下一个谜题解开。
苏明远反而是宽慰地笑笑,这个自负的小子终于受到了教训,他拍拍宁五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五原,这正是我需要你去追查的事情,据我推断,他和接头的人一定是用某种同样的工具,把需要的字挑出来”
宁五原觉着肩膀上父亲的手格外沉重,“父亲,我明白了”
父子相视一笑,宁五原已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1 04:53:00 +0800 CST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宁五原的回忆被打断了,小杜急匆匆走进来。
“宁先生,我查过苏小姐这三年的活动,自从苏先生去世,她送你离开天津,之后,她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前年,她嫁给了一个银行的襄理,再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嫁人了?”宁五原吃惊地瞪着小杜,他的举动不止把没见过宁五原过于起伏情绪的小杜吓了一跳,连他自己也很诧异,自己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也好,他们兄妹几个,三年来各自飘零,虽然雅芝心思单纯更需要人照顾,但宁五原真正担心的反而是和父亲一样不爱表达自己的苏美玲,他怕她放不开心结,现在反倒是美玲先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宁五原这么想着,突然有了一丝宽慰,他向小杜笑笑,表示对调查结果很满意。

“你真的要离开天津吗?”苏美玲和宁五原一起站在五原为爸爸父亲爹重新修建的墓前,此时的苏美玲,穿着一身青花旗袍,是五原当年喜欢的打扮
“美玲,跟我和雅芝一起走吧,”虽然没有人交代过五原什么,但是他深切感到,把养育自己成人的三位父亲生前最牵挂的人都照顾好,是自己无可推卸的责任。
“不”苏美玲望着冰冷的墓碑,内心的悲痛无以言说,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抗战胜利后,卸下伪装,与父亲和哥哥重聚一堂,可是如今物是人非,伪装已经变成了她真正的皮肤,苏美玲无奈的笑笑,“你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美玲有些哽咽,她转身盯着墓碑,不想宁五原看见自己的眼泪,“父亲,父亲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尽孝,你走了,就让我多来陪陪他吧。”
“美玲”五原叫住想要离开的苏美玲,他想伸手拉她一把,又不知该不该,“你已经杀了竹木,为父亲报了仇,你也不必再自责,我们,我们都没有办法……”
“别说了”美玲看向宁五原的眼光,泛着点点泪光,“明天,你就要坐船去重庆了,我就不去送你了,保重”
那一天,苏美玲的背影,深深印在了宁五原心里,那样孤单、那样倔强,那样,不可触碰……宁五原知道,自己登船的时候,苏美玲就在远远的角落里,但是,他不知道如何与她道别,父亲的死,成了他们之间跨不过的沟壑。
宁五原为了接受军统的资格审查,回到了重庆,把宁雅芝也带去了那里,让雅芝在那儿安了家,回天津上任的时候,五原以为能重遇苏美玲,没想到却是一别三年,直到这样的机会才见了面。宁五原犹豫了,已经嫁做人妇的苏美玲,是不是不应该被军统启用呢?而自己要完成任务,就必须跨过这个妹妹,自己要去亲手击碎妹妹得来不易的幸福吗?到底,到底该怎样两全呢?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1 18:20:00 +0800 CST  
宁五原根据父亲的指示,开始重点追查秋雨笙采用什么样的工具编排密码信息,但是普通的跟踪与观察已经不能实现目的,宁五原决心趁秋雨笙不在的时候,到他家一探究竟。
那一天,宁五原称假,躲在秋雨笙租住的公寓楼下,等对方离开后,悄悄潜了上去,里里外外搜了一圈,却毫无发现,只能再把东西一一复原,一无所获的离开。
那么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秋雨笙平日办公的地方了,盯着报社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等天黑透了,宁五原翻墙爬了进去,他翻遍了秋雨笙的办公桌,仍是毫无头绪,窗外突然一阵猫叫,吓得宁五原一时慌了神,差点被桌腿绊倒,就是这个当儿,他听出桌腿的声音不大对,宁五原心中一阵激动,小心翼翼的拧开桌腿,那个模具就安安静静躺在掏空的桌腿里。看到这一幕,宁五原忍不住叫了声好,险些惊动了看门的大爷,他赶紧用事先准备好的橡皮泥把模具誊拓下来,从原路跳墙出去。
回去的路上,宁五原极力克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冷风阵阵,他裹紧了大衣,胸膛中的热火却仿佛要跳出来,宁五原不禁回想起与秋雨笙高谈阔论的往事,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我所用,岂不是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不行!”宁五原的想法一下子就被苏明远否决了,“秋雨笙受日本军部训练很长时间,完全没有普通人的情感了,他也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了,你根本不可能策反他”
“父亲,您就让我试试吧,与其让他白白被杀了,不如利用他现成的身份潜入敌人内部啊。”宁五原急切地凑到苏明远眼前,紧紧抓着父亲的手,“他成为日本间谍肯定是迫不得已的,我想他一定良心未泯!”
苏明远犹豫了,他不否认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是个好的想法,但是他远比初出茅庐的宁五原更了解间谍生涯的残酷,苏明远见过太多沦丧的人性了,自己不是没有过恻隐之心,也曾因此险些丧命,望着宁五原认真的表情,想想儿子这个有些天真的要求,苏明远觉得如何让宁五原明白谍报工作是徘徊生死之间,来不得半点仁慈,甚至比这次任务本身更加重要,这是攸关他性命的一课。
“好吧”苏明远拍拍宁五原的手,他再一次纵容了这个儿子,“你去试试吧,但是,”苏明远的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必要的时候,你绝不要手软,切记!”
苏明远的眼神是那样锐利,直刺入宁五原的心里,宁五原懂得,这是父亲的命令,是自己最不愿意去完成的一件事。

“出来吧,五原兄,”秋雨笙停下了脚步,朝着黑暗的角落说道
宁五原也不躲闪,在秋雨笙面前现出了身形,“雨笙兄,你早就知道了我在跟着你?”宁五原不慌不忙的笑着
“是啊,而且,我还知道你今晚之后就再也不能跟着我了”月光下,秋雨笙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平素手无缚鸡之力的秋雨笙,此时手中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宁五原的胸膛。
宁五原假意举起双手,盯着面无表情的对手,“雨笙兄,大家都是中华同胞,何必举枪相向呢?”
秋雨笙冷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我真的会开枪的”秋雨笙四下看了看,“你带了几个人?”
“雨笙兄,”宁五原完全放下了防御的姿态,“我真的没带一个人,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
”见秋雨笙没有说话,宁五原向前迈了一步,但很快就被秋雨笙前伸的枪口迫得退了回来,“我记得我第一天进报社的时候,你正在跟其他编辑谈论前线的战士捐躯救国何等英雄气概,你那时的神采飞扬令我记忆犹新……”
秋雨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宁五原,你不会以为那些话是我真心的吧?民族大义?为国捐躯?我在日本饿的几乎死去的时候,是谁救了我?我堂叔的家是被一帮土匪抢光的,他才会气血攻心,一命呜呼,什么同胞,都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了,”秋雨笙突然把枪戳在宁五原脑门上,“别动!”秋雨笙狠狠揪住想去身后掏枪的宁五原的右手,“我能对你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在这儿亲手结果了你……”
砰!!!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1 18:23:00 +0800 CST  
宁五原以为自己死了,他呆呆立了三秒钟,才发现是秋雨笙倒在了眼前的血泊里。宁五原赶紧紧张地看向周围,苏明远从对面街角走了出来,很是失望地盯着宁五原,他没有走过来,他想现在不用再说任何责备的话,宁五原应该已经足够明白自己犯下了多么可怕的错误。苏明远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跟来,会发生什么
看到父亲,宁五原终于松懈下来,靠在了墙边。尽管在军事学院的射击成绩十分出众,但他从未真正开枪杀过人,而这也是第一次有人血淋淋死在自己面前。
宁五原不敢走到父亲身边去,并不是害怕父亲的责怪,而是他从来没看过更没想到过父亲会杀人,而且是一枪毙命,不留余地,这样的父亲,和平时谦和温润的样子大相径庭,再也不是当年把自己抱在怀里循循善诱给自己讲解君子之道的父亲了,一种陌生感从头到脚包裹了宁五原。

宁五原浑浑噩噩的跟在父亲身后回了家,不等父亲发话,就要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去。
“五原”父亲平静的叫住了宁五原,“跟我来”
父子俩进了书房,苏明远紧闭上房门,“你是不是怪父亲下手太狠?”
“儿子不敢”宁五原懒懒坐在了书桌边上的椅子上,只想快点结束谈话。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苏明远有些愠怒,他没想到宁五原依旧是不服气
“好,你不相信”说着话,苏明远坐在书桌背后,打算拉开抽屉,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你回去睡吧”
宁五原诧异的看了眼父亲,“那好,我回去睡了”宁五原立刻起身走向书房门口。
原以为宁五原会跟自己争辩,苏明远一下子站起身,听见声响的宁五原立刻停住了开门的手。
“今晚的事不要跟别人说”出乎宁五原意料,苏明远没有继续呵斥他,而是淡淡的说“这是你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我会向上峰打报告说你完成的很出色”
宁五原微微转头,“父亲,我不想……”
“人,就说是你打死的,是在生命受到急迫威胁的情况下,”苏明远慢慢坐下,叹了口气,“出去吧”
“父亲”宁五原不解的看着闭目坐在椅子上的苏明远,他很后悔自己刚才竟有一刹那莫名怪罪父亲,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换做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救下父亲吧,只是此刻,他也不知自己要不要开口感谢父亲,从前可以与父亲畅所欲言的宁五原,此时,竟是语塞了
苏明远没有睁开眼,只是摆了摆手,“回去,回去睡吧”

独自留在书房的苏明远突然感到深深的疲惫,他不知道,自己把儿子带上这条路是对是错,宁五原这样的一念之仁不正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吗?但,时局所迫,谁也无从逃避,尽管自己使出浑身解术,也难保五原一世安稳,倒不如让五原自己成为掌握命运的那个人。十余载风口浪尖的生活,让苏明远不得不早早为自己百年之后做好打算,希望到那个时候,五原能够明白一个父亲的苦心吧。为了铺就宁五原的前途,他今晚的行动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让所有手下以为缉捕秋雨笙是宁五原一个人的功劳。更主要的是……
苏明远拉开刚刚没有拉开的抽屉,里面摆着差一点出版的下一期报刊,他取出报刊,翻到诗歌赏析的那一版,用五原拿来的模具扣在上面,露出了一些字,“南明路,杀宁五原”
既要保护宁五原的安全,又不能让其他特工抢占五原的功劳,这个任务苏明远一直亲自督阵,上次宁五原去秋雨笙公寓搜查的时候,就已经被秋雨笙发现了,苏明远知道秋雨笙很快就会故技重施,除掉宁五原,于是,本来想要留下秋雨笙活口诱敌深入的苏明远改变了主意,所以今晚,即使宁五原不去向秋雨笙挑明,苏明远也是要亲自干掉秋雨笙的。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1 19:05:00 +0800 CST  
如果我把文搬到微博连载,会有亲有意见吗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4 18:46:00 +0800 CST  
宁五原一收到苏美玲的请柬,就立刻动身前往请柬上的地点——宁家大院,这个五原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如今已旧貌换新颜了。刚回天津的时候,宁五原曾打算住进宁府,一是因为这是爸爸的遗愿,二是宁家大院构造复杂,密室暗道错落布局,确是很好的据点,但日本投降后,宁家大院已经作为逆产被充公,一干人等也被遣散,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宁五原没有以军统的身份出面交涉,不久后,宅子被一个百货公司老板买走,现在,又成了美玲一家的府邸。
“哥,你来了”
苏美玲是今天宴会的女主角,一席青色绸缎旗袍,身段婀娜有致,肩上的狐裘披肩怕是价值不菲,不论是精心梳就的发髻,还是浓淡适宜的妆容,大厅中央的她光彩夺目,吸引了在场所有的目光。
随着苏美玲穿梭的身影,人群看到了她欢喜奔过去的方向,宁五原就这么不经意的成了焦点。“
“呦,美玲,这是你吗?”宁五原拉着苏美玲的手,转了一圈,五原还记得小时候美玲喜欢偷偷穿她妈妈的衣服,就是这幅打扮,只不过那个时候,青涩的美玲完全穿不出如今的韵味。
“美玲,这位是,”一个男人走过来抚着美玲的肩膀
五原打量起说话的人,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男人,整个人消瘦得厉害,精心裁剪的西装还是稍微有些肥,金丝框眼睛戴在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脸上显得有些晃荡,白净而斯文,这是五原的第一印象。
“这是我哥哥”美玲没有与那男人更亲近一点,反而是还拽着宁五原的手,她看了眼那男人,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对宁五原说:“哥,这是我先生,沈端本”
“久仰大名啊,宁先生”沈端本很宠爱的看了一眼苏美玲,“美玲常常和我提起你”
宁五原握住了沈端本伸过来的手,居然很有力量,和手的主人看上去瘦弱的身形不甚匹配。宁五原不经意皱了下眉头,却被沈端本看在了眼里。
“快,宁先生,快来这边坐,”沈端本不给宁五原思考的时间,自顾自拉着他走到主宾席,“宁先生,你可是内子的贵宾”
宁五原看了一圈已落座主宾席的几位,虽然都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是都是天津站名单上赫赫有名的非富即贵的人物,其中有一个人的出现令宁五原最感意外——财务司的司长林岳,这样级别的官员怎么会参加一个区区银行经理的升迁贺宴呢?
“宁先生,后生可畏啊”不等沈端本从旁介绍,林岳主动起身把宁五原让到自己身边坐下,一下子,其他不认识宁五原的人也对这个眼生的后生刮目相看。
一刹那的惶恐,宁五原索性与林岳攀谈上来:“林司长公务繁忙,还能赏脸参加舍妹和妹夫的贺宴,我代舍妹谢谢林司长”说着话,宁五原为林岳和自己都倒上了一杯酒,紧接着自己先举了起来。但是,林岳并没有动作,只是抚抚略微隆起的肚皮,对宁五原露出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啊,宁老弟,我这胃可是老毛病了,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啊”
宁五原不便勉强,只听林岳继续说道:“令妹的这位夫婿也算是林某当年半个学生,如今荣升国家银行的经理,怎能不可喜可贺啊”
话说得好听,但是宁五原瞄到林岳的狐狸眼睛透着几分狡黠几分阴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游走于人群中不停应酬的沈端本和苏美玲。
到底,林岳的目标是沈端本还是美玲呢?宁五原不禁为这个妹妹开始担心,难道刚刚被激活就被天津行政长官里最难缠的财务司司长盯上了?

苏美玲今天邀请宁五原到场,最大的目的是为了以后宁五原出入宁府不必引起别人怀疑,这样一来,宁五原以宁府作为行动基地的最初设想就实现了。
与美玲打过招呼,宁五原悄悄离开了宴会,回到了天津站。
“宁先生,有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刚一回来,宁五原就被小杜拦住了。
接过信笺,宁五原独自走进办公室,仔细检查了信封,没发现特别之处,才小心翼翼的拆取信纸,“萧萧秋风瑟瑟愁,新岁未及辞旧颜,暮暮念君不见君,阅尽人间最薄情。”
最让宁五原惊讶的不是这个很容易识破的藏头诗,反而是这笔迹,分明就是苏明远的。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5 22:57:00 +0800 CST  
深秋萧索,候鸟南去,天气已经很凉了,林子里的枯叶铺满了一地,踩上去嚓嚓作响,宁五原先一步来到树林深处的石桥上,自从坐镇军统天津站,宁五原几乎不再外出接头,所以最后一次站在这里,就是听到小杜传来的消息——父亲去世了
望着眼前毫无生气的小溪,感受耳畔一刻不歇的寒风,宁五原心里却无法平静,虽然他深知父亲绝没有可能还活着,但是见到那张字条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立刻冲出去抓住小杜问清送信人的情况,这次的答案更令人不解,就在宁五原和林岳在酒桌上畅谈古今的时候,小杜正走在回天津站的路上,他被个乞丐模样的男人撞了一下,这信就不知不觉进了他的口袋。
听完小杜的描述,宁五原毫不迟疑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拨了一通电话,讲了几句,他便挂断电话,开始坐立不安的等待着约定的时间快点到来,在接连看了几次表之后,宁五原终于迫不及待地提前去赴约了,他必须马上去确认一件事。

“为什么约我来这?”苏美玲换上了裹身的皮衣,全然不似刚才宴会上仪态万千,“刚才在宁府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苏美玲习惯性地四处看着,略微有些紧张
宁五原看在眼里,“你怎么了?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苏美玲听到这句话,几乎想把自己的心事和盘而出,但她盯了宁五原几秒钟,最后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避开对方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宴会还没有完全结束,我不太方便离开。”
再抬起头看着宁五原的苏美玲又变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宁五原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你要这个干什么?”
宁五原一把拿过苏美玲手里的字条,又拿着自己刚刚收到的字条,没错了,一模一样,是苏明远的笔迹。
“这是怎么回事?”苏美玲也凑过来盯着宁五原手里被风吹的有些不听话的小纸条,语气十分惊讶。
宁五原感觉得出,苏美玲的震撼不是伪装的,她是真的很疑惑,她肯定和自己一样对这个笔迹的来源一无所知。如果说父亲可能预知苏美玲与猎手的联系,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神机妙算料到今天他和林岳的见面,几乎是同步到达的警告,宁五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参加宴会的人,但是能够完全模仿父亲的笔迹,必须是关系极为亲密的人,所以,宁五原锁定的第一个嫌疑人就是苏美玲,他怀疑苏美玲是自己在扮演猎手。
“你真的不知道什么?”宁五原把纸条伸到苏美玲眼前,进一步的试探
“我?”苏美玲却把脸别向一边:“我怎么可能知道?”她踱步到桥栏边,手掌种种拍下去,“父亲对你讲的事情,可比对我讲得多多了”
“美玲,”宁五原走近美玲,想去抚抚她的肩膀,却不知把手停在哪里,“你还在怪父亲送你去日本的事吗?”
“你还有事吗?没有我得回去了,端本还在等我。”
“美玲,”宁五原使劲拉住了美玲的胳膊,“那个,”看着苏美玲诧异的眼神,宁五原停顿了一下,他决定先把猎手和字条的事放一放,“你对沈端本了解吗?你们,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美玲看着宁五原窘迫的表情,突然笑得很开心,她得意的挑了下眉毛,“宁五原,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看见苏美玲挑衅的眼神,宁五原知道她下面又要说自己不想听的话了,他低下头去,“美玲,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关心你的,对雅芝,对你,你们都是我的亲妹妹。”
“算了,宁五原,”苏美玲一把抽回被攥着的手臂,“有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我,可不是你天津站的人”

远去的苏美玲鞋跟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深深敲在宁五原的心上,为什么曾经那么亲密那么默契的两个人,如今会不出几句就话不投机呢?
心烦意乱的宁五原泄气地伏在桥栏上,他没有发现,远处粗粗的槐树后面,有一个人一直在注视着他。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6 23:23:00 +0800 CST  
苏美玲把藏在床下的传单和条幅一股脑塞进书包里,急匆匆背上书包跑出房间,她要赶着跟宁五原那些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去游行。
1938年的夏天,苏美玲考上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宁五原在读的复旦大学。自从美玲妈妈的事情,借口公务的苏明远就带着美玲去了上海,而宁五原因为在上海读大学,自然也是跟父亲住在一起,父亲公务繁忙,兄妹俩单独接触的时间更多了,懵懂的异样在苏美玲心里渐渐生根发芽。
但是一年前爆发的卢沟桥事变,已经彻底的改变了这些年轻人的命运,宁五原和学校里的进步青年组成了抗日宣传社,经常组织大规模的停课游行活动,开始的时候,宁五原总是瞒着美玲,有几次不得不把尾随的妹妹劝了回去,哄她说等她上了大学以后就可以参加。
想不到苏美玲竟把这句话当了真,她刚刚考上大学的一天,宁五原和几个宣传社的干事又趁苏明远不在家的时候聚在一起商量方案,然后急着赶去活动地点,苏美玲便机敏地盯上了。
一路上,宁五原带着同伴们七拐八弯,想避开后面的苏美玲。
“哥,你就带我去吧”追的气喘吁吁的美玲干脆喊住又想甩开她的宁五原。
宁五原的同伴被这声音拦了下来,宁五原也只好停住了脚步,眼前的美玲,穿着校服,梳着两条麻花辫,看上去很是稚嫩。
“不行”五原让其他同伴等在原地,过去把美玲拉到一旁,“你赶紧回家去,父亲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我不,”美玲那双眼睛那么像她母亲,执拗倔强,“他才不会担心我呢,我要跟着哥你。”
“美玲,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宁五原能明显感觉到这次来到上海的苏美玲和过去有了变化,尤其是对待父亲的态度,她以前是那么喜欢粘着父亲,哪怕父亲伏案办公,她也要凑过去钻进父亲怀里,可是现在却是父亲走到哪里她就远远躲开,父亲与她说话,她也不爱搭理,每一次五原想过去说美玲两句,父亲总是立刻摆摆手,然后一言不发的怔在那,五原看到父亲嘴角微微翕动,不敢再去问什么,只能猜想是在没有与父亲和美玲通信的那一个月出了事情,那之前父亲与美玲的信总是一起发来,后来父亲依旧按月来信,信里却不再夹杂美玲的只语片言。
被宁五原这句话吼得愣了一下,苏美玲很快反击道:“我哪里不懂事,抗日救国不就是你和你父亲常说的吗?我,”
不等苏美玲说完,宁五原就气的打断了她,“你看看你现在,他也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样称呼他,到底发生什么了美玲?”
苏美玲避开宁五原询问的眼光,跑到宁五原那几个同伴中间,“你们说,我为什么不可以参加你们的活动?国难当头,谁可自安?”说到最后一句,苏美玲故意回头看着不知所措的宁五原,“难道就因为我是谁的妹妹、谁的女儿,就可以躲在炮火后面安枕无忧的继续过大小姐的日子吗?”
“是啊,宁五原”离苏美玲最近的一个年轻人,饶有兴致的低头看着她,心里默默念叨这女孩子真有意思,他抬头冲宁五原嚷道:“对啊,宁五原,你总说,国家大义责无旁贷,怎么这个时候你搞特殊啊?”他又低下头对美玲笑笑,“我看你妹妹很厉害啊,追了咱们好几条街,竟然没跟丢。”
宁五原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责备的看着苏美玲,这些跟踪的把戏,是父亲小时候就带着他们俩玩得最多的,放他们在相邻的几条胡同里,穿来窜去,几乎每次得胜去讨要礼物的都是美玲,父亲总是宠爱地一把抱起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儿,再笑着摸摸气鼓鼓不服气的儿子的后脑勺,“五原啊,跟踪,除了观察力,还要有思考,有预判。这点啊,”父亲高兴的看着怀里小大人一般的女儿,“你可不如你妹妹”
寒来暑往几多春秋,宁五原和苏美玲就在这样的游戏中一起长大,她当然是有些本事的,不过,父亲的反复叮嘱还响在他的耳畔:
“五原,你做的那些事,为父并不赞同,但是你的初衷为父很欣赏,保家卫国正是匹夫之责,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啊,组织宣传社对你也算是个锻炼,以后送你出去,为父也才能更放心。但是,”此时的五原已经略略高过父亲了,父亲需要稍稍仰视,才能把担忧的目光直投入宁五原的眼睛里,“你妹妹她,我还不想让她参与这些事情”苏明远略别过脸望向别处,眼神里空洞洞的,仿佛想着久远前的事,“她还小,又是个女孩子,”说到这,苏明远似是不经意的瞟了宁五原一眼,“她喜欢跟着你,你可以随她,独独这一件,你不要带着她。”心智未开的宁五原只听懂了后半句,却偏偏理所当然的没注意前半句。
宁五原对父亲的要求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在他的心里,有着和父亲一样的担忧,宣传社的活动经常被敌人阻挠破坏,更有同学被迫害,大丈夫奋勇当先自不必说,有时看见宣传社里不少满腹爱国之志的女同学,宁五原也对新时代女性思潮颇感欣慰,可他却从不敢想让美玲加入进来,切身之处,才知痛楚。

“宁五原,你还想什么?”那年轻人走过来,使劲拍着宁五原的肩膀,“走吧,带上你妹妹”
宁五原还想阻拦,但是苏美玲却已经眉开眼笑上来拽他,“哥,咱走吧”
“等一下,刘元新”宁五原推开那年轻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走近美玲很认真的对她说:“今天,你先回去,下次我们活动,我准叫上你。”见美玲委屈的咬着嘴唇,眼眶里的泪打着圈圈,五原摸摸她的头,声音缓和了一些,“你忘了,父亲跟我们说过,凡事切记操之过急,须有备而为,你这样匆匆跟来,我怎么安排呢?如果顾不得你周全,我绝不会原谅自己”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8 00:24:00 +0800 CST  
听完宁五原最后一句话,苏美玲还是乖乖回来了。尽管因为母亲那件事,苏美玲不愿再面对父亲,但在她内心深处,父亲过去对她的每一点教导,近乎本能,必不敢违背;而父亲过去对她的慈爱宠溺,每每忆起,却无可避免地成了她的剜心之苦。

今天是宁五原答应她的第一个活动,和一些爱国女学生准备游行的条幅标语和宣传文章,再一起带去现场。
苏美玲紧紧拽着书包带,急速跑过走廊,那天宁五原认真关切地看着她的模样时不时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想着想着美玲突然就觉得脸烫烫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七零八乱的。

“美玲,你要去哪?”满心欢喜的苏美玲被父亲的声音吓了一跳,心里直怪自己怎么不先仔细看看父亲有没有出去。
背对着父亲,美玲稳了稳情绪,才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转过身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的苏明远。
苏美玲站得直直的,也不说话,只是把书包带攥的更紧了,她知道父亲是不允许她去那种活动的。
“怎么?”苏明远对苏美玲的态度不急不恼,反而是笑着朝苏美玲的书包抬了下下巴,“那里面有什么宝贝啊?”
苏美玲有些慌了,“没,没什么”不待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苏明远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苏美玲身边,轻轻摸了一下那书包,美玲忙伸手去挡
“别,父亲,你别”显然是紧张极了,苏美玲忘记在苏明远面前的伪装了。
这样细微的变化,当然逃不过苏明远的眼睛,他不道破,反而哼笑了一下,“你这个包,装了不少东西嘛。”
就这样,父女俩谁也没再说话,谁也没再去拉那个包,苏明远只是胸有成竹的笑着看苏美玲脸一会红一会白。
客厅里静的骇人,苏美玲听着钟摆的声音,几乎要窒息了,她很担心如果父亲知道哥哥带她去参加这种活动,会如何责备哥哥。
“我,”终于还是女儿更沉不住气。
苏明远做了个让她讲下去的表情。
“我,我回房了”说着话,苏美玲错过父亲身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美玲”苏明远叫住了女儿,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管女儿回不回头,自顾自说了下去,“你想跟着你哥哥,是吗?”
苏美玲很意外听到这句话,尽管她心里对跟着和喜爱到底区别在哪也不甚说得清楚,除了小时候父亲在西餐厅逗他们那一次,他们三个人之间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过这个话题。苏美玲缓缓转过身,不解的看着父亲。
“美玲,有些事”随着深呼吸,苏明远把一些话压了下去,他看着美玲的眼神里分明有了泪光,声音也微微颤抖了,“美玲,你还小,跟父亲赌气,父亲不怪你”
看到父亲哽咽的样子,美玲心里突然一疼,她很想像小时候偶然瞧见父亲独自落泪的时候那样伸出手轻轻地抹掉它们,泪水是咸的,美玲就是那会儿知道的。可美玲没有动,只是顺从的听着,再没有顶嘴。
“你是个大姑娘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围着我问这问那了”苏明远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顺势用指尖抚了抚自己湿润的眼角,“我,”苏明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他急咳了几声,强忍着心中的难受,“我给你和你哥办了去美国留学的手续,你哥是要读军事学校的,你嘛,就去那边读医吧,你们有个照应,我就放心了”
“父……”美玲发现自己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话也堵在了喉咙里,她没想到离开父亲的那一天这么快就来了,更没想到自己是这样舍不得。
“傻孩子,别哭了,”父亲轻轻的用手背拭去了美玲两边的泪痕,“你迟早要离开我的”父亲把脸凑近美玲眼前,慈祥的看着女儿,勉强挤着笑容安慰她,苏明远拍拍美玲的脑袋,他的心里无限的苦涩不知从何说起,再舍不得又能怎么样,也只有把她交给她哥哥,苏明远才能放心,曾经的一句戏言却是他现在最最盼望成真的事情,只是还不到对女儿点破的时候。
看着美玲还是在抽泣,苏明远试探着伸出手,想把她搂在怀里,就再紧紧拥抱一次吧,美玲却突然一把推开父亲,委屈的哭喊着:“你也恨我对吗?你不要我了对吗?”
苏明远错愕非常,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嘴张了半天,却急的说不出一句话,“美,美玲”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哥哥也不许走”苏美玲狠狠地瞪着苏明远,眼神里蹦发的火焰就快要把苏明远煎熬致死了。
“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苏明远追上来,苏美玲却退的更快。
“我不听,不听”
“美玲!”苏明远突然大喊一声,美玲吓得愣在了那里,“日本全面侵华,如今华夏危矣,除了送你们去美国,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保护你们,你哥哥心思远大,我拦不住他,我只能送他去军校,总是要让他不至空有一腔爱国之情,却报国无门吧,像他现在这样成天在街上喊喊口号,”苏明远没有说下去,而是重重叹了口气,见美玲没有反驳,苏明远一步步过去搂着女儿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劝慰,“你不要学你哥哥,父亲走的就是这条路,这其中的艰辛,父亲,”苏明远仰起头,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就是父亲自己,有时候也身不由己啊”说完,苏明远重重拍了拍美玲的肩膀,“女孩子,万万不可啊。”
看着父亲忧心忡忡的目光,苏美玲突然发现父亲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她依稀记不起上一次这样仔细盯着父亲是什么时候了,鼻子一酸,眼泪马上不争气的落了下来,美玲赶紧捂着脸跑回了房间。

苏明远像是被抽空一样,心窝疼的难以忍受,他紧紧摁着胸口,慢慢跪在了地上。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8 05:30:00 +0800 CST  
天已经很黑了,宁五原还在躲避追赶他们的敌人,帮同伴吸引注意力之后,他自己被逼到了死角。敌人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宁五原的额头满是冷汗,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大腿,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对策。
高墙?没办法越过去;突击?没有火力制约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吗?

突然一声枪响,然后是人声鼎沸:“快,往那边跑了,快”,随着这波声浪,脚步声也远离了宁五原。

宁五原大大松了口气,暗怪自己学艺不精,等了几分钟,确定没有动静了,宁五原蹑手蹑脚走出了巷子。
“谁?”没走出两步,他就听见身后有人跟着。
“宁少爷,有人想见你”说话的人帽子压得很低,星月暗淡,宁五原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是也不敢贸然逃跑。
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宁五原犹豫了一下,只好跟着他穿过两个胡同,宁五原刻意与对方保持三米的距离,他自信以自己的功夫,这个距离足够逃跑了。
“到了”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一闪身,一辆黑色轿车很好的隐藏在暗夜之中,宁五原错过带他来的人身边,又疑惑的看了那人一眼。
没有回答,又是一个请的手势。
宁五原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实没有其他人,他壮着胆走到了车旁,手停在门把手上,几拳几伸,还是拉开了门。

“父亲?”宁五原吃惊的发现后座上的男人竟是苏明远。
“来,五原,快进来”苏明远招手让弯腰愣在那里的宁五原赶紧进来,这位军统的老牌特工对自己儿子今晚的表现喜忧参半,但他还是给了儿子一个欣慰的笑容,在他看来,刚刚二十出头的宁五原可比自己当年出息多了,
“父亲,刚才是您叫人放的枪吗?”宁五原有些惶恐,如果父亲知道自己做的是这么危险的事是不是又要像之前那样大发雷霆,自己可是再三保证过绝对没有生命之虞的。
“五原”苏明远眼睛盯着窗外,“你刚才上车的时候,为什么选择后面,是接你来的人告诉你的吗?”
宁五原仔细想了一下,“没有,我,我觉得应该是坐在后面”
苏明远笑了,像听了一件孩子无心的趣事,“五原”他突然转而严肃地看着宁五原,“如果刚才我是坐在前面,我可以拉你到任何地方。”
宁五原怔了一下,“那,那该怎么办,如果我选前面,后面的人更容易制服我。”宁五原觉得这是道无解的题。
“是啊”苏明远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苏明远从口袋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家伙,递到宁五原眼前。
“枪?”宁五原不敢相信,父亲一直不准他碰这个东西,他连忙去接。
苏明远却收了回来,“这个东西,等你去美国时候带着吧,在那儿,兴许你用得着。”苏明远感受着手里的重量,心也沉沉的。
“美国?”宁五原是不肯走的,“父亲,中国之势岌岌可危,我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就算能避开战乱,我也逃不过dong ya bing fu之类的耻笑啊。我不走,”宁五原越说越是生气,看着窗外,嘟囔了句,“要走,您让美玲去吧,我要和您留在这儿一起抗日。”
“抗日?跟我?”苏明远拍拍儿子的肩膀,笑得很无奈,“你知道父亲是干什么的吗?”
“我当然知道!”宁五原仿佛表态一样激动地对父亲说:“您是一心抗日的真英雄,我看过您和孙文先生的书信,您一腔情怀泣血满篇,您这枪,就是击杀日寇的吧,我还见过您练枪……”说到这,宁五原停住了,不经意地吐了吐舌头
“呵,对,你还带着美玲一块去看了,是吧?”苏明远真是拿着个儿子没办法,“行啊,既然你还知道要保护美玲,你带着她一块去美国吧,回国时,”父亲笑着指了指宁五原,“我就把她指给你”
“啊?什么?”宁五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错愕,“不不,父亲,我从来没想过,美玲,美玲是我妹妹啊”
苏明远看宁五原憋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忙摆了摆手,把枪放到儿子的手心,“听父亲的话,父亲虽在军统任职,但是军统选拔人才是十分严格的,你现在的资历和能力是不可能跟着我的,去美国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你才能真正的对国家做出贡献。”
宁五原还是有些犹豫,苏明远把手轻轻拍在宁五原手心里的枪上,对宁五原讲了一句,“草莽之勇,不可成事”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8 05:50:00 +0800 CST  
就在宁五原和苏美玲积极为美国之行做着准备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密电,打破了苏明远的所有计划。
“明远老弟,见信如面,今汪贼拟与日寇签订协议,助其成立伪权政府,兄前日获悉,日寇欲筛检合格人选赴日接受军部特训,其后重回国内,逐步瓦解我方势力。此事非同小可,兄已托人留一名额,安排我方要员。兄素闻,老弟之义子才学出众、聪慧过人、机敏巧辩,又有拳拳报国之心,实乃当世仁杰。事关国之荣辱,非至亲至信之人,不可当此大任,望老弟舍儿女私情取民族大义,切切……”

接到密电的苏明远彻底傻了,军统的几位处长里面,只有他的孩子年龄合适,怕是已经经过甄选后确之凿凿的了。

思虑片刻,苏明远赶紧拿起电话,“查理吗?可否尽快安排我的子女飞赴美国?价钱不是问题,好,好,越快越好,我等你的消息”

戴笠的指令,不到万不得已,苏明远是不敢违抗的,可中日全面开战,此时派去日本军部接受特训的间谍,稍有差池必是九死一生,他绝绝不允许五原去冒这个险。唯有把两人先一步送去美国,才能逃过此劫。想到此,苏明远从书房的暗室取出了收藏的全部金货,他要拿去嘱咐五原带上,经此一别,父子恐怕不能再见了,愿这些东西能保他们暂时无忧吧。

“老爷,老爷,有客到了”听见传报,苏明远赶紧把东西暂时收进手边的抽屉。
不等引荐,来人已大步跨进了书房,外衣帽子随手扔在一边,扫了一眼桌上拆封的密电,“呦,苏处长已经接到密电了,枉我跑这一趟了。”他大咧咧坐在书桌对面,不屑一顾地扫扫屋里的陈设,“怎么样,苏兄叫令公子出来吧,小鬼子的船催的急,咱和汪那边的关系又很微妙,迟则生变,可不能在你这儿出了岔子啊。”
说完话,来人已经要主动去拉开书房的门
“哎,你”苏明远话没说完,门已经大敞四开,苏美玲傻愣愣站在门外。
苏明远一步跨过那人,把美玲护在了怀里。
“这位是?”来人何等精明,“是令爱吧?苏兄好福气啊,儿女双全,还都那么出众”他色眯眯的眼睛把苏美玲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美玲,你快回去,”苏明远把自己的背影留给那个人,急忙忙推着美玲往回走,“快走,快走”
苏美玲迟疑着,一步一回头,避开父亲的遮挡,她看到了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的半张脸,美玲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面孔,这令她惴惴不安。

“犬子这两日外出游玩,不在府内,我看足下还是过几日再来吧”苏明远看着苏美玲从自己视线里消失,才放心回头应付眼前的家伙,他对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有些印象,是素来与他不合的林处长的心腹爱将。
“苏处长,我得到的命令可是必须亲自把您的孩子护送到船上,这两日后,船早都开走了,我找谁去。”那胖子干脆坐下,使劲摆着手,“不行不行,我今儿就在这儿等着了。”

苏明远冷冷看着那个胖子,慢慢走到他近前,居高临下望过去,语气阴沉的说“你回去转告你们林处长,上海这地界儿还轮不到他来说话,既是戴局长的密令,我自会遵守就是。如果你还不从我这出去,我就以违令的理由以上级的身份处决你。”
那胖子本就是虚张声势,匆匆接到他们林处长的命令,非让他过来督促苏明远,连跟踪宁五原的人手都凑不够,只能贸然造访苏明远打他个措手不及了,但他却料定苏明远不敢不遵令行事,听到苏明远的威胁,他假意生气拂袖而起,“苏处长好大的官威啊,这可是戴局长的命令,你我谁也不能违抗,不过,看在您和我们处长有些交情的份上,明天,您自己把人送到码头上。”

看着胖子左摇右摆的步伐,苏明远的心已是纠结成麻,胸口的疼痛侵袭得十分厉害,他脸色已经煞白,额头冷汗渗渗。但是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可以倒下,他扶着一件件家具,撑回了书房,又给查理打了一个电话,得到飞机明晚可以起飞的消息,苏明远才勉强安心把药丸含了下去。

稍稍休息了片刻,苏明远把家里的伙计叫来,让他赶紧把在重阳楼和同学话别的宁五原找回来,然后苏明远起身去美玲的房间,他打算待五原回来,叫他们二人速速离开,上飞机之前这两个孩子万万不可待在家里了,那胖子突然上门想必是还没有凑齐人马,再晚一点可就说不准了

“美玲”轻轻推开房门,苏明远透过梳妆台的镜子,见到美玲悄悄擦了擦眼泪。
父女俩隔着镜子,千言万语,无声胜有声。
“我像我母亲吗?”苏美玲看着镜子里的苏明远
沉吟片刻,苏明远重重点点头,“像,很像”
“那您爱我母亲吗?”
苏明远愣住了,心里不知被什么堵了一片,他看着美玲紧张期待的眼神,苏明远又是重重点点头,然后赶紧背过镜子,让那行忍不住的眼泪悄悄落下。

“我把这个给您,这是母亲生前送我的首饰盒,我不在的日子,让它代我和母亲陪着您”
苏明远回过头,苏美玲捧着首饰盒站在他身后,“您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美玲的笑容里有着隐隐愁容。
是啊,骨肉分离,不知能否再聚。苏明远这样想着,一把把女儿抱在了怀里,“对对,还有你哥哥,把你交给他,父亲也能放心了”说到最后,苏明远已是泣不成声。

“老爷,少爷回来了”楼下传来伙计的声音。
苏美玲把首饰盒放回梳妆台,拉着苏明远一起跑下了楼。

“明晚的飞机,您干吗让我们现在就走啊”宁五原一听说要他们连夜动身,十分诧异,看了看美玲又看了看苏明远。
“还,还不是你妹妹”苏明远给美玲使了个眼色,“又跟我闹别扭,非不让我送你们上飞机,要提前一天走,说是,”苏明远走到茶几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说要适应离开家的感觉”
“你这个鬼灵精,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歪主意,我不走,”宁五原说着话,也坐到了沙发上,他只顾盯着苏美玲,却没有看到旁边的父亲举着酒杯的手微微在发抖。

“我不管,我就是要现在走,你不陪我,我就自己走啦”苏美玲赌起气来。
“就是,五原”苏明远放下酒杯,“你就依着她吧,她要是明天突然离家不能适应呢,这么晚她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啊。”
见父亲十分恳切的看着自己,宁五原也没有再多言,也赶紧收拾东西。

翌日下午,苏明远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客厅里,等待着胖子上门兴师问罪,但随着时间推移,苏明远觉得不对劲了。按理说,驶向日本的船应该已经开走了,为什么那胖子会没有任何行动呢?

坏了!!!

苏明远突然回想起苏美玲昨晚的行为非常古怪,他冲进女儿的房间,拉开那个女儿留在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果不其然,里面没什么细软首饰,有的只是一封苏美玲留下的信。

“父亲:
美玲走了,女儿不孝,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好好称呼您父亲了。此去日本必是凶多吉少,就让美玲在信里再叫一次吧。
您与那胖子的对话美玲均已听到,美玲不忍父亲为我兄妹二人受难,也不忍哥哥赴日送命,美玲虽年幼,但深感父兄二人抗日救亡之决心,早已将儿女私情置之度外,美玲无怨,唯叹自己女儿之身无法投身效国,母亲死后,美玲于这飘零乱世已再无牵挂。
今代父兄身赴日本,于愿足矣,唯望父亲不要告诉哥哥美玲真实去向,就让他安心赴美求学,一展鸿鹄之志。”

苏明远突然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他大口喘着气,却仍然憋得近乎昏厥,手中的这封信正在撕裂着他的世界,但来不及悲痛,他必须赶紧去说服宁五原搭上晚上去美国的飞机,才不枉美玲一番心意。

苏明远赶到宁五原他们留宿的酒店时,被美玲下药迷晕的宁五原还在趴在桌上昏睡,父亲百感交集,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迟钝,他立刻把五原叫醒。
“父亲,您,您怎么来送我们了?”宁五原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头还有点疼,他使劲拍拍自己的头,周围的景物还不是看得很清楚。
“你快走吧”
“哦,美玲”宁五原起身去内间叫醒美玲,“美玲,咱得走了”

站在空无一人的内间,宁五原终于清醒了。
“我去找她”二话不说,宁五原就要冲出房门
苏明远用手臂挡住了他,“美玲,让我送回她妈妈老家了”
“什么?您为什么这么做?”宁五原吃惊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苏明远
“你现在赶紧去机场,去美国的飞机就要起飞了。”苏明远少有的语气强硬。
“您,您怎么又决定把她留下了?”宁五原怎么也不死心。
“那孩子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想她妈了,非要回她妈妈老家”苏明远几乎编不下去了,他拍着还在犹豫的五原的后背,强忍着心痛把话讲完“她一个女孩子,不想离开家,也是正常的,你看,她说要试一晚,还真是对的”苏明远脸上僵硬的笑容险些瞒不住宁五原。
“走吧,我送你去机场”苏明远不给宁五原怀疑的机会,催促着他赶紧上路。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08 05:51:00 +0800 CST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了天际,深秋的寒意似乎席卷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往日人来人往的商铺早早收了当,仅有一些为求生计的小摊主还在寒风中沿街叫卖,但匆匆路过的行人谁也顾不上可怜这些苦难之人缩在棉袄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苏美玲和宁五原不欢而散之后,一个人失魂地走在这条冷冷清清的街上,那些小贩看她一身黑衣,又面无表情,生怕是碰上了不分青红皂白抓“共fei”的主儿,都不约而同地远远躲开了。
此刻的苏美玲,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想起自己过去常常不愿和父亲亲近,但当父亲真的不在了的时候,那种无依无靠的孤寂才真正吞噬了她,不知为何,父亲的死仿佛也让她和宁五原之间唯一的联系戛然而止,但,他们可是二十几年的兄妹啊!念及此,苏美玲把皮衣更紧地往怀里拉了拉,抬头望望眼前通往宁家大院的这条街,过去经过的时候,她总是不情不愿,如今,她多希望那些已经离去的人都会在家里等着她啊,家,一想到这个词,美玲的心似乎被狠狠戳了一下。
但即使到今天,她也没有一刻后悔过替宁五原去日本,尽管在日本发生的一切彻底改变了她的所有,她依旧庆幸被改变的是她而不是宁五原。

还是回到了宁家大院,远远的,红彤彤的灯笼还隐约可见,但早没了迎来送往的人声鼎沸,想想诺大的宅子,只有几个家仆和那个沈端本,苏美玲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就在苏美玲在大门外徘徊的时候,刚刚从寒冷中回来的沈端本却连手套都不及摘掉便急忙忙拿起书房的电话,对着另一端的人说:“今天,宁五原与苏美玲见面了,但他们没谈什么就闹翻了,苏美玲一个人从石桥走了回来,宁五原独自待了一会就回天津站了”不等对方答话,沈端本轻轻撂下了电话。

“少奶奶,您回来了”看大门的小胡,远远看见苏美玲就尽责的把门拉开了。
苏梅林假意笑笑,快步穿了过去。

并没有什么人在厅堂里等着她,这让苏美玲松了口气,她径直上楼回到客房。
“你干什么?”刚刚推开门的苏美玲就发现,暗暗的房间里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凭感觉那是沈端本,她警觉地喊了出来。
“六点钟我刚送了林司长走,你就不见了,然后去了城外三里那片树林里的石桥,见了谁就不用我说了吧?”话音刚落,沈端本把眼前的台灯打开了,一小团亮光全洒在他笑眯眯的脸上,却令人不寒而栗。
“哼,你在监视我?”苏美玲微微皱了下眉,沈端本居然穿着睡衣拖鞋等在她房里,可是自己办的事他一件不落都知道了,苏美玲强迫自己很快镇定下来,她把手套脱去,往床上一扔,“你赶紧从我房里出去,我的任务里可没有和你同房。”
沈端本的脸慢慢消失在阴影里,但笑声却更加阴森了,他走到苏美玲身边,探下半个身子,凑近她耳边,极为温柔地说道:“美玲,你可别忘了,你可是我亲自从处决名单里勾掉的。”
不断吹向苏美玲耳边的热气彻底惹恼了她,但沈端本却像早有准备,一下子就抓住了苏美玲扬起来的手,沈端本的态度不客气了许多,“苏美玲,现在可不是在咱那个小宅子里,这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下人,谁知道哪个多嘴,从今天起,你必须跟我同房!”
苏美玲的手被沈端本狠狠攥在手里,不容置疑的被他拉到了主卧。

看着站在门口狠狠瞪着自己却一言不发的苏美玲,沈端本倒是随意的坐在了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
“呵,我又不会吃了你”沈端本本来要伸出手去拉苏美玲,但看苏美玲态度很是强硬,这让他改了主意,“好吧,你愿意在那儿站着呢,我不拦你,可你别忘了,我来天津的任务可还有一个,你哥哥……”
沈端本不再说下去,干脆斜靠在床头,微笑着等待苏美玲的行动。
“你,你想怎么样”苏美玲不再默不作声,她知道,对于沈端本,她必须有所妥协了。

听到苏美玲犹犹豫豫的声音,沈端本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这就对了嘛,苏美玲”他一边取出一些被褥铺在地板上,一边嘲弄地看了几眼苏美玲,她那如惊弓之鸟的劲儿让沈端本打心眼里觉得有趣。

“你让我睡在这上面?”苏美玲已经做好了让步的打算。
沈端本又把头探到美玲的肩膀,轻声道:“我只是想让你听从我的安排,我不管你父亲之前是什么身份,但现在我是你的上司。”
说完话,沈端本自顾地躺到了地上,闭着眼睛指了指床,“你去睡吧,我不会偷看你的”

苏美玲迟疑得站了一会,沈端本的鼾声居然传来了,苏美玲几乎把手摸进了腰后别着的袖珍枪,但是两年了,沈端本除了对自己诸多命令,但也算是秋毫无犯,而且他来天津是秘密特派员的身份,任务之一就是监视天津站站长,如果莫名其妙的就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会是宁五原。
苏美玲绕过沉沉入睡的沈端本,合衣躺在了床上,她听着均匀的鼾声,仿佛自己又重新置身于那个前途未卜的风云之夜,巨型客轮的发动机似乎又在耳边响起,而自己依旧是那个茫然困惑的小女孩。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10 23:23:00 +0800 CST  
“睦月丸”是日本特派来的一艘巨型客轮,接运的都是各国重要的赴日人士和日本本土旅客,苏美玲被指示上船的时候并没感到与其他普通的乘客有什么不同。
上午的光景,天却阴的不像话,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淅沥沥落下的雨点,可想而知,更大的风雨马上随之而来。
苏美玲一只手提着自己的箱子,一只手紧握着船舷,眼睁睁看着客轮渐渐远离岸边,码头上密密麻麻举着雨伞披着雨披的送行之人并没有一个为自己而来,就连那个令人厌恶的胖子都已经迫不及待的离去了。
随着一声闷响,苏美玲感到了脚下微微的起伏,顾不上愈发急烈的海风吹乱了自己的头发,苏美玲仅仅盯着前方,想把这最后一抹印象牢牢地记在心里,直到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化作远方一个个若隐若现的浮点,苏美玲才终于确认,这片自己生长的土地已经被抛在了千里之外。
她摸了摸自己胸口位置揣着的一支钢笔,心里却有了一点点力量。

“哥,我把这个送你,”美玲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硬往已经被自己灌得微微醉了的宁五原手里塞
“这,你,干嘛,哎”待宁五原看清了那东西是美玲的妈妈送她的东西,拼命往回推,“美玲,这是你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你给我干嘛,你,你快收好”
美玲不管宁五原的推辞,硬是把项链塞到了他手心里,又帮着把他的手钻成了一个拳头,“哥,你就听我的吧,你要去的是军校,不能总是和我见面,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啊。”
宁五原无奈的皱眉笑笑,嘴里嘟囔着,“嘁,我哪有空想你啊”
头晕晕的宁五原没有注意到,苏美玲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失望。
苏美玲很快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又嬉皮笑脸的拉拽着宁五原的胳膊,央求道,“哥,你也送我个东西”
因为父亲平时一直不许宁五原喝酒,所以他的酒量一直不太好,而今天美玲又劝他说不如临行前痛痛快快喝一场,宁五原此刻已经是头昏脑涨,醉意不断往上涌,尽管觉得苏美玲有些奇怪,依旧是应和着:“这,你要什么啊”他往自己身上胡乱摸索了一阵,摊开双手给苏美玲看,“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啊”
“我要这个”不等宁五原说完,美玲早就伸手去把他上衣口袋别着的钢笔抢了过来。
“这个可不行”宁五原头脑一下子有些清醒,伸手去抢,可脚下却不太稳当,又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此时的宁五原当然想不到,苏美玲特意给他下了一种慢性药,就是为了让他不知不觉像喝醉一样晕过去,宁五原的话已经有些含糊了,“这可是当年父亲奖励给我的,我都随身带了十年了,不能……”
“我就是要这个,”苏美玲故意嘟起嘴巴,似是撒娇似是强要,“等我们回来了,我会还你的。”
“好,好吧,你……可保管好……”最后一个音节还含在喉咙里,宁五原就趴在了桌子上,酒杯和盘子也顺势被巴拉到地上,一片狼藉。
“宁五原,”苏美玲双手握着那支钢笔,轻轻唤了声,她目不转睛盯着宁五原那张英俊的脸,此刻的他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可苏美玲还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慢慢撅起嘴巴,偷偷地轻轻地在宁五原的脸上迅速啄了一下,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仪式一般,苏美玲胸口激烈起伏着,她不断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五原哥,如果我还能回来,咱们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成亲吧”这是苏美玲离开宁五原前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尽管没有回应,但是她却已经把这当做一个约定。

困意渐渐袭来,这段如烟往事被眼前的黑暗冲淡,苏美玲把怀里的钢笔取了出来,这支笔自从她拿到就从未离开过身边,在日本不堪回首的日子也全是因为这支笔才能绝处逢生,可代价就是它再也不能写出字来,所以苏美玲便也打算不再按照约定把它还回去了。

就在鸡鸣破晓之前,另一处的林公馆内却还有一个人毫无倦意。
“那个宁五原你查清他的底了吗?”林岳的几个手指轮流敲着眼前的桌子,内心中不可抑制的兴奋让他的行为也打破了陈规,眼前翻看的几个账本很难不令他心花怒放。
“是的,老爷”说话的是一个白发老者,毕恭毕敬垂手而立。
“如今这市面上是升斗之米都要用一麻袋一麻袋的钱来买,那些商家赚的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堆废纸”林岳翘翘嘴角,不屑一顾的哼笑了声,“上面的人怕是要动作了,咱们囤的那些货先不要出手,时鲜易腐的就先不要进了,先看看上海南京的动作”
老者点头从命
“你照旧盯着这个军统派来的天津站站长,他居于天津多年,而他父亲原来就在这个位置,盘根错节多少眼线,可不要让他坏了我的好事”林岳不自觉的虚了一下眼睛,他发起狠来最爱露出这个表情。
没有抬头的老者似已看到了说话之人的神情,在心里暗暗将这个指示画上了重点。
略想了一下,没有什么再须特别交代的,林岳终于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望着东方的鱼肚白,幽幽说道,“天津这趟咱们是来对了”

而在五大道一处曾属法租界的二层小洋楼里,一个人刚刚起床,他透过有些结霜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一片宁静。在天津这个地界,这年月里的太平几乎就成了奢望,大清国的遗老遗少们提笼架鸟没坐多久,一波波来了又走的军阀铁骑就纷纷踏过,不等人喘息凶神恶煞的小鬼子紧接着忙不迭地来洗劫一番,可谁知国民政府的旗子刚刚挂了上去,天津城内的老百姓就又是苦不堪言了。
而眼前这片数得上天津城最气派讲究的五大道,堪称“万国建筑博览会”,是天津开埠以后各方势力争先恐后砸下家业留下的“安乐之地”,这原本最最太平的城中城,此时已经让窗前的人感到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了。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11 23:07:00 +0800 CST  
乘着汽车从稀拉拉没几个行人的街上穿过,周围人隐隐鄙夷的指点使宁五原的心情比街上清冷的境况更为凄哀,这样兵荒马乱的日子,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而自己的工作却无半点进展,没有命令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岳这样的国府大员打着官家的旗号把百姓救命的口粮拼命屯在自家粮库,纵是发霉发臭也愿不放出一粒。
又接着路过两条人烟稀少的马路,宁五原才看见全部人都挤到了前面南市的盛记粮铺,黑压压一片的人,还远远隔着一条马路,宁五原都能看的真真的,大批的百姓又拖着一口袋一口袋法币来排队买粮,他早就听说这个路口这段日子都这样堵得水泄不通,每日百姓抢粮的阵势不亚于前方浴血奋战的国共将士。
“宁先生,要不要我下去让他们散开”小杜回头看了看宁五原,他也摸不准特意要来看看的宁五原到底是什么心思
“小杜,你有没有听过现在街上传的那个歌谣?”宁五原靠近车窗往外张望,那些为了一日千里的粮价不要命的挤作一团的百姓哪个看得见他们,哪个又会理睬他们呢。
“您是说,他们念叨着,什么,踏进茅房去拉屎,忘了带……手纸,掏出钞票,擦……”说的兴头上的小杜无意间看见宁五原紧皱的眉头,赶紧把后面不太雅观的话咽了回去。
“小杜,咱掉头回去吧”
还好宁五原这话说的早,要不小杜连退路都没有了,趁着又一批人群聚拢前,宁五原的车倒出南市街,驶往了军统天津站。


“小杜,你赶紧把行动处的李处长给我找来,”宁五原刚踏进天津站的门,就吩咐小杜去找人。


风风火火推门进了办公室,心中急切万分的宁五原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不管上面给没给命令,不管这事儿是不是自己任务之内,他都要这么干。
“站长,您找我?”与年龄毫不相符的沙哑声音,瘦小的李印家不慌不忙的站到了站长办公室中央,两手交叉垂在身前,依旧是那么规规矩矩。
宁五原快步迎了上去,勾着李印家的肩膀就把他摁倒了西面的大沙发上,“老弟,快坐”
宁五原平时就是这样亲切的称呼李印家的,只不过李印家从来不买这个帐,平日里宁愿毕恭毕敬的拘着,宁五原也算不出他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这个留着光头的行动处处长是宁五原在天津站最头疼的人,他比宁五原还小两岁,却是整个天津站最资深的特务,也就是说从他还是个娃娃时就被一些特务使唤着跑遍了整个天津城,送个情报递个消息,犄角旮旯没有他不知道的地界,一来二去,天生的机灵让他很快就把这一套吃熟,过去呼喝他的人如今却成了他的部下,但他却一点不记仇,只要是按规矩办事,他从不过分苛责谁。按理说,李印家是地地道道的从草根熬到了今天的位置,又没念过几天书,可他就是有这股不骄不躁的气度,宁五原心里也很是欣赏。
45年年底,天津原本的各个潜伏组织被裁撤,几个一组之长中最厉害的李印家本以为自己有机会升任新组建的天津站站长,可宁五原就是这时候来赴任的,而李印家一点点的不服气都没有表现,对宁五原的命令更是绝对服从。为此,宁五原特意亲自调查过李印家,在混迹街头的几年之前,李印家是从日本兵的炮火下逃过一劫的,爹娘烧死了,被火熏得黑黢黢的李印家是被几个好心人听了哭声从他父母怀里硬拉出来的,于是,他的嗓子不知是被熏坏还是哭哑了彻底没了年轻人的声音,头皮也被烧得生不出头发,然而可没一个人敢拿他这两件事取乐,因为李印家在军统局里还有一个外号叫“阎王爷”,凡是他被派去执行的任务,无论是神出鬼没的地下党,还是与他私交甚密的党国同僚,他从不失手,更从不留情。


“李老弟,我有一件事,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办”宁五原干脆搭着李印家的肩膀,一并坐在沙发上,他蹭了个边,反倒是把李印家安置的好好地。
李印家一眼看了个清楚,忙站起来对宁五原行了个军礼,“站长有事吩咐便是”
“哎,坐坐,李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把李印家又拉回原来的位置,宁五原才似有隐忧地说道:“李老弟可曾听说财务司的司长林岳?”
“我有所耳闻,站长他有什么问题吗?”李印家一谈到工作,便顾不得其他礼数了,安心坐下说了起来,“我的人和情报处的人都监视过他,此人贪财,心思也多,确实做了些越权的事,但他绝对不是共党,这您可以放心”
“嗯,是是,”胡乱应着,宁五原把拳头放在嘴边,琢摸着怎么继续说下去,“可,老弟啊,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啊!”宁五原这番感慨并非无的放矢,他早就摸清了李印家的软肋,才想到把这个不属于军统局的任务交给他。
“你看看这天津城的老百姓,跟疯了似的去粮铺排长队买粮食,几个粮铺都快被掏空了,可怜粮价一天天涨,有些人还在屯着货”宁五原说到这,偷瞄了一眼李印家,果不其然,对方的神色渐渐凝重,“老弟你说,等到粮铺都被那些囤积居奇的人倒腾干净了,难道叫老百姓吃法币过活吗?”
“可站长,林岳他确实不是共党啊”李印家听明白了宁五原的意思,可是这没有上面的命令,又没有其他证据,哪个敢动一司之长啊,李印家心里那团怒火刚刚被宁五原点燃,很快被自己的理智浇灭了。
李印家又要起身,宁五原赶紧摁住了他,“李老弟啊,你放心,这么大的黑锅,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背的”
宁五原知道,李印家小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别的不恨,最恨的就是有人饿死,别看他心狠手辣,更是杀了宁五原好几个熟知的同志,但李印家施舍过的穷人却又不计其数。
听完这话,李印家心里的熊熊烈火又仿佛死灰复燃,他诚恳的看着宁五原,宁五原会心的笑了,他知道这事至少成了一半。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13 10:48:00 +0800 CST  
林公馆位于天津城西面远郊一代,坐落在一处曲径通幽的僻静之地,偌大片的梧桐树林把这座灰突突的宅子围了个严严实实,林岳常爱附庸风雅的对人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是居于庙堂,隐于江湖”他就爱这么自比先贤,自称于乱世之中既忧民又忧国。
但与林岳有点交情的人都清楚,他放着市中心国府特意收没来用作官员府邸的漂亮小洋楼不住,偏挑中这个偏远的地界,只是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避人口舌。和一些日伪汉奸一样,林岳的财政司司长是国府成立后真金白银买来的,日本人治下苏州商会的副会长摇身一变就成了抗日功臣,官场那一套他没当官时就懂得透透的,可林岳总觉得举手捞钱的营生反倒不如你来我往的生意来得有趣惬意,于是他仍旧爱与人讨价还价,只是凭着司长的位子,讨价还价的东西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三箱云南白药,一卡车的粮食?”林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胃口未免太大了。
“是,林老板,”说话的青年男子面容清秀,穿着青灰色长袍马褂,围着雪白雪白的围巾,乍一看上去以为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此刻他满脸挂着真诚,声音不急不缓,周身透着不同于初见时的稳重世故,“我就要这些东西,可着天津城也只有您有这些东西”
林岳犯起了嘀咕,熟人介绍是林岳一向的规矩,这个姓江的小伙也确实是他老主顾介绍来的,只不过他要的这两样东西,一个是要命的,一个是散财的,林岳哪个都不想卖。
林岳大笑了几声,端起茶杯靠在了沙发上,眯起眼睛瞅着眼前的人,“江老板,您可知道您要的两样东西,可着天津城就没人敢卖给您?”
姓江的年轻人谦和的点点头,“可是林老板可不止是老板啊”他说完话,胸有成竹向后靠去,与林岳眯缝着的视线对在一起,毫不相让
林岳在圈里的身份算不得秘密,但他还是忌讳人家明讲,林岳故意把茶杯扔在了桌上,茶水也溅了出来,林岳决定开门见山:“江老板,一卡车粮食现在值多少黄金,你我就不必讲明了吧,单单说你要的云南白药,那是干什么的?你还要三箱?你说得清楚吗?”林岳翘上二郎腿,喉咙里哼哼地干笑了两声,“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林某可不敢做”
“可林老板去年借着去南京开会的当口,把一些不该带的东西带出了城,然后东西就不知去向了,这事儿……”见林岳有些在位子上坐不住了,江老板知道对方已经心领神会了。
“好说好说,”林岳复又端起茶杯,“老张,茶都凉了,还不知道换了!”他突然对管家发难,一旁的老管家忙不迭撤走茶杯,江老板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仍挂着笑,林岳转而对江老板笑的更深了,“江老弟,生意好做,话不好说,这一卡车粮食,我卖你如今市价的九成,包你赚到明年甚至后年……”
江老板没答音,他在等着后面的重头戏。
林岳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继续说,“江老弟,要云南白药,也不是难事,但是国共之战打的那么惨烈,我国军战士也是损伤惨重啊,我这批药可是从……”林岳没有接着说,而是把管家新换上的茶端起来抿了一口。
江老板低头弹了弹大褂上胸口褶皱的部分,“林老板,不该知道的事,我不打听,您就给个价吧”
“江老弟,这么多东西,你有法运出去吗?”
“那就不劳林老板费心了,您只要给我送到东郊那片乱葬岗子,我自有办法”
林岳端起茶杯放在嘴边,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打着算盘,待他终于把杯子放下的时候,他朝江老板伸出了一个巴掌,“五十两黄金,您可别还价,不然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江老板撇了一下嘴,拿起手边的帽子轻轻往头上一扣,嘴里就出了一个声音,“三日后一手钱一手货”

“你打听清楚了?”姓江的小子刚踏出林公馆,林岳朝管家老张端了端茶杯,“你问老李了?这人真不是……”说着话,林岳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老爷,我问了,老李再三说这人是军统局的人托人介绍的,稳妥得很”管家接过林岳手里的茶杯,“只是军统的人仔细,不肯漏身份”
“哦”林岳长出了一口气,舒坦坦倚在了沙发背上,他和老张有个暗号,换茶就是要跟介绍人再确认身份,端回来的是碧螺春那就代表安全,可端回来的要是龙井,那生意就做不得了。
“这姓江的有点意思,如果这笔买卖做得好,这朋友我就交下了,只要他不是那些催命的鬼,无非是些倒买倒卖的投机客,咱不管他们卖到哪去。”林岳似在和老张说,又完全不需要答话,只是这几句讲完,他终于可以安心靠在那儿闭目养神了。

在五大道上的小洋楼门前,沈端本没穿他惯常的那身西装,反而是一身绸缎,一顶低压的帽子,开门的老妈子一见是他就连忙让了进来,沈端本也不细问,径直上了二楼书房。
“你怎么直接来这儿了?”说话的人捏在指间的狼毫略微停了一下,便接着写下去,书桌上平铺着即将完成的一篇诗词,作者稳稳站立,挥毫泼墨,笔力浸透,看得出写字的人今日心情不差。
“出事了”沈端本只站在书桌前,看着笔尖的动作。
淡淡一句话,那篇精品即刻变成了废品,最后一笔差之千里
沈端本这才抬头盯着说话的人,“宁五原让行动处的李印家去找人做了场仙人跳”
“对付林岳?”对面的人把笔放下,缓缓坐了下来
“林岳好像上钩了,李印家找的是天津卫有名的‘玉狐狸’”沈端本等了一会儿,见对面的人只是一直锁着眉头,才小心翼翼开口道,“要不要我去提醒宁五原?”
“不,”坐着的人轻轻摆摆手,语气怅然,“他不会怕的,他未必没有调查林岳的背景,林岳在行政院的那个后台,只会让宁五原更铤而走险。”
“端本,你去帮我做件事”说话的人用手一指沈端本,沈端本连忙绕过书桌,凑到对方身边,附耳倾听。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16 01:36: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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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中国银行天津分行经理办公室里,大多数人都会怡然自得享受这份气派舒适,但是也有人是例外,比如被招来商议商议账目的贷款人们,而林岳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位,为了囤积市面上稀缺的货,林岳凭着和沈端本的交情,拿财务司的一些东西做了暗押,借了几笔款子,沈端本从来也不催他还,可今天却急可可的打了好几个电话叫他来银行面谈。
门口的秘书让林岳自己进沈端本的办公室等着,说是沈经理临出门前吩咐了她,林先生可以随意进出,不明就里的林岳窝进办公室中央的大沙发里,经历了由泰然自若到惴惴不安的一切过程,到最后他干脆痛骂了起来:“这个该死的沈端本,告诉我说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事,我来了居然不见人”说罢,他起身要走,办公室的门就这么适时地打开了。
“哎呀,林司长,久等了,抱歉抱歉,”沈端本赶紧把杵在门口的林岳拉回沙发上,又转身去酒柜里取林岳最喜欢的法国香槟。
“哎哎,沈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这么着急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啊?”林岳把沈端本放在眼前的玻璃杯推向一边,用拳头猛敲桌子,“我可跟你讲,我眼下有笔大买卖,你可不要掣我的肘”
沈端本默默看着林岳大动肝火,却不动声色,反而是细细的品着杯中酒,听他讲完,才叹了口气,“林司长此言差矣啊,你知道我刚才干什么去了?”
林岳看沈端本漫不经心摇晃杯子的样子却不好发作,只能抬了下下巴,让他继续说下去。
“总经理跟我讲,行长要清点库存黄金”话说一半,沈端本特意瞄了眼林岳,果然对方鼓了鼓腮帮,表情都绷紧了。
“那……”林岳向前探了探身,语气似有讨好。
沈端本故意板着脸几秒钟,才放声大笑起来,“林兄,咱们是什么交情,我这不赶紧去把你那几箱子黄金放进了紧急储备金,没人能动,也没人去查。”
林岳心里把沈端本骂了个遍,嘴上还要千恩万谢,“那就好,那就好,那几箱子总要还给司里的,总挂在我林某名下仍是不合规矩的,沈老弟费心了”
看着林岳谄媚的笑容里揉着三分假惺惺的愧色,沈端本心里清楚对方现在心里不定又怎么骂他呢,这个恬不知耻的吸血鬼,沈端本也在心里回敬了一句,“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财务司的金子我可一点不敢动,林司长只要把那几笔款子还了,东西,我尽快转回财务司账下就是了”
见林岳马上要辩解,沈端本一扬手,阻止了他,“林老兄别误会,我今天叫你来可不是催你的款子,您做的都是大买卖,临时周转一下,我放心着呢”
听完沈端本这几句明摆着的瞎话,林岳不由衷的哼笑几声,调整了一下坐姿,抚着自己的肚子,开始琢磨起来,“这个沈端本除了钱来钱去,还能有什么事情找我,我怎么说也是财务司司长,连他们行长见我也要给三分薄面,要不是这点事攥在他手里,说出去诸多麻烦,怎会被他一个电话召之即来,”林岳越想越气,到最后干脆暗暗咬紧了牙根,“最近这浑小子升了个副经理,是越发不给我面子了!”
“我是有个生意想介绍给老兄你”刚还在屋子里踱步的沈端本,突然停在了林岳身边,凑在他耳旁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是宗大买卖”见林岳没有反应,沈端本又重重补充了一句,另外给林岳一并递过去一个“此事非同小可”的眼神
林岳此时才正襟危坐,朝对面的位子一伸手,“沈老弟,快坐”
沈端本掏出一支烟,又给林岳递过去,对方摆摆手推辞了,沈端本非常享受的吐出一个烟圈后,才慢悠悠说道:“我知道你老兄的规矩,非熟人不信,今天我给你做这个中人,买家是我远方的表叔,血缘不近,情分很近,他从上海来,你也知道上海的时局啦,城根底下不好做事的。”
林岳深以为意地点点头,当初他就是有两个选择,要么行政院里谋个差事,要么来天津补这个缺,他不求仕途,所以选择了后者,“既然是沈老弟的亲戚,我也就放心了,说说,你表叔想买什么啊?”
沈端本往烟灰缸里弹弹烟蒂,许久才说道:“若不是难事,我也就不必向林司长开口了,我表叔想买的,是,”
林岳看出来了,沈端本是存心吊他胃口,又是深吸了一口烟,才肯继续说下去,“是粮食,两车,一车白米,一车白面。”
一听这话,林岳心里犯了难,允给那个江老板的粮食是他四分之一的存货,要是再卖给沈端本的亲戚,这一下子不等于掏空了他的私人粮库吗?粮食这样不宜存放的东西他有一阵不进了,但是看看满城百姓挤爆粮铺的场面,他林岳也不想把存货都出了手,毕竟还要跟着南京上海的动作,可他托付过的上面的人一直也没来个准话,林岳也就只得暂时把这类买卖放在了一边,怎的就这两天之内,两个大买家都盯上他手里这点东西了?
想到这,林岳反倒从沈端本那儿要了颗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说“沈老弟啊,不瞒你说,我的这批货有主了。”
出乎林岳预料,沈端本对他这个回答似乎没什么激烈反应。
沈端本不紧不慢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紧接着又把烟圈一个接一个吐向林岳眼前,逼得林岳挥着手别过脸拼命地咳嗽,刚叼在嘴里的烟卷也慌忙不知所踪
“林司长,这该卖给谁,不该卖给谁,您心里清楚得很呐,明天上午,鸿起顺,我的东,我表叔想和您见一见。”
说完话,沈端本站起身,把剩了半截的烟死死地摁在烟灰缸里。

楼主 kbhy  发布于 2015-08-16 22:3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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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5-07-30 02:2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11 07:55: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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