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香椿有种独特的气味令许多人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它冲鼻的味道，有些像小时候特别讨厌的“打屁虫”的屁臭。“打屁虫”学名叫椿象，也有个“椿”字，不知道与香椿有没有关联。小时候也许是吃过香椿的，那时候家里穷，我曾跟随街坊的小姐姐们到野地里挖过马齿觅，马兰头、泥蒿和茼蒿等野菜，那么长在家附近的香椿也一定是摘过的。我们那时候孩子谁在没有个攀墙爬树的经历，我虽然胆子不算很大，但树一定是爬过的，不然怎么镇得住手下的那帮喽喽了。我是我们那一片的孩子王。香椿长在树上，是个男孩子哪个心里不是痒痒的想把它给弄下来呢！

香椿树是落叶乔木，到冬季树叶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杆，由于枝丫直楞楞的，一点都没有美感，生长在路边是不会有谁无聊得停下来多瞧去它一眼。过去有个汉字“樗”就形容无用之材的，而这个“樗”说是就是两种树：一个就是臭椿，一个则是柞树。在古代香椿和臭椿都叫椿树，不过它们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每年春季发芽，这芽，香椿芽是可以吃的，臭椿芽是不能吃的，仅就这一点香椿都不是无用之材了（我怀疑我小时候是不是将两者搞混淆了，只记得其“臭”了）。

我住的这一片是个老小区，房屋楼层都不高，平房也多，树也多，仅活化石——银杏就有七八株，而且有几株是树龄在百年以上，都列入了市级保护名录。其它树那就更多了，有香樟、楮树、梧桐树、花椒树、腊梅、山茶、苦楝、泡桐、枫杨等，一年四季都不缺少绿色，不缺少鸟鸣。我家楼前楼后各有一棵香椿，树有碗口粗细，由于既欠缺灌木婀娜的风姿、又没有花与花香、又没有秋天里满树耀眼的金黄、还缺乏乔木参天的伟岸……这树，在众多的树中显得毫不起眼，如果说一年期间在春季没有那么几天生出嫩芽能够让人食用，可以说根本本就没人会去关注它的。其实不受人关注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在碌碌尘世花开花落、兜转轮回，以自身的逻辑活出大千世界中自己的那份价值、那份功德也是一种圆满。可这世上偏偏有那好事者不想去成全。

是去年吧，初春季节的一天，我听到楼下传来一阵争吵声，走到阳台一看，是住在我们一楼的一个男人正与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子在拉扯。起因是楼前的那棵香椿树。我平眼望去，平三层楼高的香椿树光秃秃的树杪上生发着一丛丛紫红色的嫩芽，像朵朵花儿一样惹人爱怜；可有的树梢却被硬生生地撕裂露出白卡卡的枝杈甚是醒目，这是那个中年妇女用长竹篙上梆着的钝刀造成的。或许是她在割香椿芽时手法欠佳，或许是根本就图方便连同树梢一起撕扯下来再说的结果。她的这种做法肯定是不对的。我觉得楼下的男子做得很好，我站在他这一边，为他的做法叫好，尽管我和他没有什么交接。中年妇女最后在一众人的注目中，左手挽着竹蓝，右手拖着竹篱怏怏地走了。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哪里知道，一楼的男人回家拿了个架梯爬上树去，将手边和手能够够到的枝丫都折断了，随手扔到树下，这香椿上只剩下最高的、旁边的树杪上孤零零的几丛嫩芽瑟瑟摇晃。

怎么说呢，他这举动？树长在我门前，就是我的，即便我亲手毁了也不准其他人来染指。没错！楼后面的那棵香椿树也被我们一楼的那个男子如法炮制了。
今年开春，江边的柳枝从鹅黄到粉绿已拂人衣袖随风款摆起来；我家楼前楼后的两株香椿树又生发出红紫黄绿的嫩芽。大地回春，万物更新，人当然是欣喜振奋的，可自从我看到香椿树树杪上端坐的紫嫩芽后，我的一颗心就开始惴惴不安。我出门或回来都要有意识地往树巅瞧一瞧，看它还在么？有时走到窗前平望一眼，它还在，心里就多了一份安心，多了一丝丝暖意：人生还是值得的。

到目前为止，我刚才又到阳台上去看了看，它们还好端端地坐树杪上随风摇曳呢！虽然如此，可我还是担忧哪天我回来，看到树下满是折断的枝杈和碾成紫泥的香椿树芽。

很有可能，以上对人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