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循踪

说到这儿,端木老者停了下来,望着两人,似乎等待他们回答,又似乎等着他们追问。
狄瑶问:“转移到哪里去了呢?”
端木老者说:“人死后,一般灵魂会在大气中漂浮,这个时候,它们仍是有意识的。但时间一长,灵魂找不到适当的着附物,它们会渐渐分成若干份。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分散成真正的‘魂飞魄散’状态,它们着急地寻找着附物。有的着附于动物,有的着附于植物,也有的着附于人。”
匡扶问:“随着灵魂的扩散,比如说,一个灵魂拆散成五份,那它们不是要找五个着附物了?”
端木老者说:“我们常说有些动物通人性,甚至某些植物也通人性——你用心对它,它也会用心对你,给你结出更多果实。你们应该听说过这样的传说吧?一个人年轻时种了一棵树,种的时候随便说了一句:‘树啊,我活多久你就活多久吧’,结果,那人死时,树也跟着死了。不是所有树都有这个效果的,前提是此树要有部分人的灵魂,人对树也要有真感情,树才会‘随他而去’。否则,如果你随便种一棵树,也说了那么一句话,那是不灵的。”
匡扶觉得此话似乎有道理。
“动物就更不用说了,”端木老者接着说,“动物中,犬类身上着附人的灵魂较多,越是通人性的狗,它们身上人的灵魂越多。至于人呢,如果一个人的灵魂只有一部分——比如说三分之二,或一半,甚至更少,着附于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那么,这个孩子长大后就会有问题,或者是‘缺根筋’,或者是智商低,甚至完全是个傻子、白痴。”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0-12-22 13:37:08 +0800 CST  
匡扶问:“除了动植物外,人的灵魂会不会转移到其他物体上呢,比如静止不动的东西?”
端木老者说:“死人的灵魂,不能转移到静止不动的东西上,只有活人的灵魂才可以。”
“请举个例子。”
“以前的神箭手,或现在的神枪手,他们根本不用过多瞄准目标,抬手就射,往往就能准确命中。这说明了什么问题?这就说明,弓箭和枪上,已经注入他们灵魂了!”
匡扶点点头,继续问:“活人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无生命的东西上注入自己的灵魂?”
“专注!”端木老者说,“一个人专注练枪,时间一长,他的灵魂就注入了一部分在枪里;一个人专注画画,他的画里,就有了灵魂,甚至画的东西会活,比如神笔马良,比如在黄鹤楼上画鹤的晋代道人费玮。《红楼梦》你看过吧?里面的人物看起来,个个‘鲜活’,那是作者几乎倾注了自己所有灵魂所致。这也是‘专注’这个词的本意。”
狄瑶问:“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活人注入了过多灵魂在物体里面,那人本身的灵魂不就少了,人会不会变傻?”
端木老者说:“这要看情况。活人体内的灵魂,基本等同于能量与意识,是可以吸收增加的。人的能量,即‘精气神’的综合体;意识,即思维与智慧。在人体内,原本就存在有精气神。跟大多器官一样,精气神也是‘用进废退’。比如常酗酒之人,大多精神不好,是因为他们的精气神被‘屏蔽’了;经常锻炼身体而无恶习之人,大都精神抖擞,他们的精气神就被很好的激发了。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0-12-23 14:17:45 +0800 CST  
“至于思维与智慧,多靠后天吸收。人之初,多数人的智力都相差不大,随着环境的影响,就显出差异来了。一对双胞胎兄弟,刚出生时,身体的各项条件都差不多,但哥哥被一个老实的农民养,弟弟被一个精明的商人养,这两个孩子长大后,智慧是有很大不同的。哥哥在农民那儿吸收的智慧少,弟弟在商人那儿吸收的智慧多。
“老师父,”狄瑶问,“你说人的灵魂等同于能量与意识,意思是灵魂也能吸收?具体怎么吸收?”
端木老者说:“比如,一个作者要写一部书,那得从大量的书中吸收智慧。智慧为能量的一部分,这可以叫‘吸收书里的能量’,也可以叫‘吸收作者的灵魂’。作者写书时,是把他的能量注入所写的东西中,这个,可以叫‘注入能量’,也可以叫‘注入灵魂’。注入的灵魂越多,所写的东西就越‘活’,前提是作者本身的能量要足够,否则,写出的东西就是‘死’的,里面没什么灵魂可言。
“可以说,‘读书破万卷’,是吸收能量;‘下笔如有神’,是注入灵魂。”
匡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狄瑶又问:“你刚才说,人死后,灵魂可以着附于动物,那么动物死后,灵魂可不可以着附于人呢?”
端木老者说:“当然可以。你们应该见过不少贪婪、凶残、阴险、狡诈之人,他们的前生多半是各种动物,或是狼,或是狈,或是蛇,或是鼠,等等。”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0-12-24 21:44:38 +0800 CST  
“这么说,贪婪、凶残、阴险狡诈之人是天生的?后天是无法改变的?”匡扶对这个问题很关心,心想,难道人天生就有好坏?
端木老者说:“先天灵魂是动物的人,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改变的。那得要他们后天吸取的‘正能量’压倒与生俱来的‘恶能量’。若两股能量相抵,那此人表现得就比较平常,内心即使有恶念,一般也能自我控制。若‘正能’压制住了‘恶能’,那从内到外表现出来的都是一个好人,反之,就是坏人。”
“这么说,先天灵魂是人的人,就一定是好人?”
“不!先天灵魂是人的人,后天如果吸取了太多恶的能量,恶压住了正,同样是坏人。”
狄瑶问:“老师父,刚才你说,今夜你想把自己烧了?”
端木老者说:“是的。我本是一个木头人,把自己烧了,从而让自己脱胎换骨,得以重生。这么说吧,这个‘我’死了,里面那个由木头雕刻成的‘我’就活了。我要把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新的‘我’身上。”
匡扶问:“我们岂能让你烧死自己?你又要我们帮你什么忙?”
端木老者说:“今夜若不烧死自己,我就永远在这世界上消失了。能量与意识化为万千,真正的魂飞魄散了。你是愿意看到一个新的我,还是愿意看到一具我的尸体?”
匡扶一直在用心观察端木老者的表情,除了言语荒诞,仍没看出此老儿精神有问题。他说:“当然不愿意看到你的尸体。”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0-12-25 18:20:58 +0800 CST  
端木老者说:“那我老人家就放心了。左厢房里有蕨菜、松针浆、木薯、核桃、清水,你俩随便吃点先休息吧。在寅卯之交,请到右厢房来,无论看到什么事情,请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往我身上泼水,否则,就要了我的命。若发现我在做一件事情却无法做到时,请你们帮我一把,对你们来说,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当然,如果我自己能完成,你们就不必动手。我还有点点功课未完成,先进去了。”说完起身进了右厢房,掩上了门。
天色已模糊。
匡扶满腹疑虑地和狄瑶进了左厢房。屋里有一张粗糙的木头床,上面有一床用柔草连缀而成的草被。匡扶把草被掀起来看了看,床垫也是青草,没有床单。
床的对面,有几个木筐和一个石臼,一个木筐里是木薯,一个木筐里是核桃,一个木筐里是晾得半干的蕨菜。石臼里,盛着小半臼青绿色的糊糊,散发出一股苦涩味儿,想来便是松针捣成的浆了。屋角,有一只石缸,盛着半缸清水。
狄瑶说:“松针又苦又涩,怎么可以吃?”
匡扶说:“方外之人,不食人间烟火。吃的东西,与常人不同。”当下拿起两只木薯,舀水洗了,再用木椎敲碎几只核桃,与狄瑶分吃了。吃罢,他把“大耳朵”架在窗户上,把行军帐蓬搭在床前空地上。狄瑶睡帐蓬,匡扶戴着大耳朵的接收耳机睡端木老者的草床。
因心里有事,匡扶没如何睡着。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0-12-26 18:43:21 +0800 CST  
一整夜,“大耳朵”也没搜到孩子的声音。
寅卯之交,也就是凌晨五点的时候,匡扶起了床,狄瑶听见响动,也跟着起来了。两人来到正殿,见右厢房里,火光闪烁。
5、浴火与贯注
门是开着的。火光中,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端木老者,相对盘腿而坐,隔着约三尺的距离。左边的端木老者身上,正燃着熊熊火焰。右边未着火的端木老者,眼睛半睁,表情木然。
两个端木老者都把双手叠放于丹田,嘴唇微动,似乎都在念经。
烈火熊熊,却没有多少热量辐射在匡扶和狄瑶身上。
如果不是听端木老者说过“寅卯之交,请到右厢房来,无论看到什么事情,请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往我身上泼水,否则,就要了我的命”的话,匡扶肯定要拿水来灭火的。
他想,哪个是真的端木老者?如果说没着火的那个是,那么着火的是谁?是木头人吗?木头人怎么会念经?如果着火的是端木老者,那他表情怎么毫无痛苦状?
那木台子上,已没有木头人,只点着一盏松脂灯。
端木老者先前跟两人说过:“……把自己烧了,是让自己脱胎换骨,得以重生。这么说吧,这个‘我’死了,里面那个由木头雕刻的‘我’就活了。我要把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新的‘我’身上。”
如果端木老者说的是真的。那么,烧着的人,就是肉身端木老者了。
着了火的头颅从端木老者身体上滚落下来,骨碌碌滚到了木头台子下面。正烧着的无头端木老者吃力地趴在地上,爬到木台下,捡起自己的头,回到原位,盘起两条烧得只剩下骨头的腿,把头抱在小腹上,继续燃烧。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0-12-27 19:40:16 +0800 CST  
未着火的端木老者,对一切似乎无动于衷,仍是盘腿念着他的经。
在燃烧过程中,从左边的端木老者身上,又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滚进了木台下,这次,他没进去捡,因为,此刻他已经被烧得散架了。
终于,左边的端木老者化为一堆红灰烬,很快,灰烬由明变暗,变成了一堆黑灰。
这时,右边未着火的端木老者慢腾腾地俯下身去,在黑灰中掏摸着什么,掏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
狄瑶在匡扶耳边小声说:“他摸的是不是滚落在木台子下的东西?”
端木老者对两人说过这样的话:“……若发现我在做一件事情却无法做到时,请你们帮我一把,对你们来说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匡扶说:“应该是。他现在无法自己完成,他要我们帮的,应该就是这件事情,我去帮他。”
说着走进门里,从木台下拾起那个东西,那东西是个心型之物,似乎是端木老者未烧化的心脏。匡扶把那东西放在正在灰中慢慢摸索的端木老者手边,端木老者一把薅住,爬起来,仍是盘腿而坐,把心型之物放入怀中,在胸口轻抚几下,继续念了一阵经,终于吁出一口长气,身子顿时灵动起来,他站起身来,说:“好了,多谢二位!若非你们帮忙,这次我真的不能活了。”
“喔——”有野公鸡打鸣,东方已现鱼肚白。
狄瑶问:“老师父,你是木头人还是烧了的那个是木头人?”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0-12-29 07:19:15 +0800 CST  
端木老者说:“我们都是木头人。只是我刚刚才活,他已经活了四十年。”
“意思是,烧了的那个你,刚才已经把能量与意识转移到现在这个你的身上?”
“不,前一个我在雕刻这个我的过程中,就潜移默化地往我身上注入了大量能量。刚才在燃烧之时,前一个我和现在的我同时念动了《贯注经》。通过燃烧前一个我,释放出最后的能量,贯注入现在的我体内。随着他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我的生命体征就越来越强。我的心脏是永远不化的,最后,当他的心脏安放在我体内时,这才完成了我的又一次脱胎换骨。”
“我看你刚才没安他的心脏,你人也是活的啊!”
“没有心脏,我就是个没心的木偶,活不了一个时辰。”
“刚才如果不是匡哥把你的心脏捡来放在你的手边,你可能找不到,那你不是死了吗?你上次脱胎换骨时,又是谁来帮你的忙呢?”
“唉!”端木老者一声叹息,说,“第一个我,是肉身,活了七十岁,从四十岁起,就开始雕刻第二个我,雕了三十年,脱胎换骨,活了七十年;第二个我,也从四十岁开始,开始雕刻第三个我,也就是去西南联大上学的我,也雕了三十年,活到五十岁;第四个我,也就是地下这堆灰,雕了二十年,却只活到四十岁。第五个我,就是现在这个我,只雕刻了十五年,匆匆完成,所以差点不能复活了!复活是复活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看来,师父追求了百多年,我追求了两百年的目标,是无法达到的了!唉——”端木老者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0-12-29 21:57:41 +0800 CST  
匡扶说:“我们刚才亲眼见到了你脱胎换骨的过程,确实神奇。端木师父,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师父为什么没有用这个方法让自己一直活下来呢?第二、第三个你,都用了三十年雕刻而成;第四、第五个你,也分别用了二十年和十五年。就这么一个木头人,用得着花这么长时间来雕刻吗?为什么后来的你,时间越活越短?”
端木老者说:“我师父先是想凭借自己一世肉身的修持,就可以得道,却一直未能成功。当他想要用能量转换的方法来脱胎换骨时,已经过了最佳时期。通常,人的灵魂,也就精气神和意识的结合体,是在四十岁至七十岁之间最为成熟,也发挥得最好。过了七十,就迅速衰退。所以我雕刻木头人要从四十岁开始,这个时候,能更多更好地注入自己的灵魂。
“我也不是成天专门雕刻,很多时间都用于念经和神游,雕刻木头人,其实是备不时之需,在七十岁之前没有‘得道’,才会用它。结果,我次次都用上了!前两个我都在七十岁时脱胎换骨,第三个我,快到五十的时候,感觉身体素质在急骤下降,连忙加快雕刻木头人的速度,在刚过五十岁的时候得以成功转移能量。我怕第四个我活的时间更短,所以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雕刻,果然,到今天晚上,就是第四个我的大限,只活了四十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我分析过,是因为第三个我重返过十多年红尘的原因。”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01 20:01:36 +0800 CST  
“第四个‘你’重返过红尘吗?”
“没有,除了添置必要的香料,我几年都不会下一次峰。每次我买了东西即回,那不算返红尘。第四个我的寿命短,是受了第三个我的影响之故。”
“还有补救措施吗?”
“尽力而为吧。待你俩下峰后,老朽将心如止水,也不再进行雕刻了,此生能得道则罢,得不了,那也是天命使然!”
匡扶想起自己的正事,问:“端木师父,这段时间你在峰上听见过小孩子说话、读书、唱歌和哭声吗?”
端木老者说:“荒山野岭的,哪里来小孩子?”
狄瑶说:“老师父,我想请教你几个有趣的问题。”
端木老者说:“说吧。”
“木头人如果由几个人雕刻,比如说就我们三个,在雕刻之时,三个人都注入了灵魂进去,那木头人活过来的意识是谁的呢?”
“这个,这个,”端木老者显然没多大把握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才说,“应该是木头人里装入了谁的心脏,就是谁的意识。”
“如果心脏都烧了呢?”
端木老者缓缓地说:“念过108遍《贯注经》后,心脏就如佛家之舍利,越烧越硬,装入木头人胸腔后,迅速软化,成了木头人身体的枢纽。”
“雕刻木头人的时候,都要念这个经吗?”
端木老者摇头说:“雕刻的时候不能念,若念,灵魂会迅速注入木头中,雕刻者的体能会急骤下降。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木头人还没雕好,雕刻者就死了,而木头却活了——如果只雕成一个脑袋,就是一段木头上生着一个活的人头。”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03 10:11:48 +0800 CST  
狄瑶吐了吐舌头。
匡扶很想知道,那篇《贯注经》究竟是什么内容,怎么有如此神奇?
“《贯注经》是什么内容?怎么有那么神奇?”狄瑶先问了出来。
端木老者踟躇了一会儿,才说:“相传此经为列子所著,共有四十九句。两位若有兴趣,念给你们听也无妨——‘天地日月兮,赐予我魂。吾之魂魄兮,着附彼身……魂魄离体兮,助我新生……神入新躯兮,恩辞旧体。功德圆满兮,涅槃脱胎换骨。”
念完,端木老者说:“就这么多。”
匡扶只断断续续地记住了十来句,他并没如何用心记。在端木老者念经时,狄瑶跟着嘴唇微动,端木老者念完,她嘴唇还在动。端木老者神情有些异样的盯着狄瑶。
匡扶问:“妹妹,你记来干什么?”
狄瑶说:“你没发觉这是一首非常好的诗吗?可与《诗经》上的诗媲美了。端木师父,你可不可以再念一遍?我还有十多句没有记住。”
听狄瑶这么一说,匡扶也觉得这篇《贯注经》朗朗上口,确实比较优美。
“哪十多句?”端木老者问狄瑶。
“后面十来句。”
“我从头再念一遍吧——‘天地日月兮,赐予我魂。吾之魂魄兮,着附彼身……我欲脱胎换骨兮,魂魄暂离。助我脱胎换骨兮,挪移入体。七魄萦绕兮,三魂注身……”
这次,匡扶摁下了录音笔的按钮,把经文全部录了下来。
端木老者再次念完,狄瑶接着念道:“天地日月兮,赐予我魂。吾之魂魄兮,着附彼身……我欲脱胎换骨兮,魂魄暂离。助我脱胎换骨兮,挪移入体……”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04 19:06:33 +0800 CST  
“汪汪汪……”一条灰色小狗叫着跳进门来,先抱着匡扶的小腿假咬几下,再摇着尾巴扑了几下狄瑶,接着对着端木老者的裤腿嗅了几下,再跳回匡扶脚边,咬着他的裤脚,往下峰的方向拉。
这小狗,正是两人放在峰下的小灰灰。这么陡峭的山峰,它竟然爬上来了。
端木老者似乎很喜欢小狗,他蹲下身,对小灰灰招招手,说:“小狗儿,过来。”
小灰灰摇着尾巴,去嗅端木老者的手,端木老者把它抱起,摩挲着它脊背上的皮毛,说:“唉,一个人在这山上呆久了,见到只狗儿也亲热。”
匡扶怀疑端木老者用木头人代替自己的“脱胎换骨”过程,是用了魔术手法“障眼法”,只是,目光异常敏锐的他,看不出丝毫端倪。
端木老者把小灰灰抱在怀里玩耍了一会儿,放在地下。小灰灰一离开他的手,过来咬住匡扶的裤脚就往外拖。
匡扶见小灰灰表现有异,说:“妹妹,小灰灰在下面可能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要拉我们下去,走吧。”
6、一淹而老
两人辞别端木老者,小灰灰一跳一跳地跑在前面,下峰的时候,它爪子一滑,一骨碌滚了下去,幸好被一丛铁线草挡住了。这样的陡径,对于一只狗来说,上来吃力,要顺利地下去,几乎不可能。
匡扶把小狗搂在左手,狄瑶在前,他在后,艰难地往峰下溜。快到峰脚时,小灰灰汪汪地叫了起来。“呦——”峰脚有个什么动物长嗥一声。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05 14:50:23 +0800 CST  
“熊!那儿有一只熊!”前面的狄瑶停住脚步,指着下面说。
上峰的路口,有一只半大黑色小狗熊,正张牙舞爪、呲牙裂嘴地冲上面吼叫,山壁上的一大片茅草,被它拔了个精光。
“汪唔,汪唔,汪……”小灰灰狗仗人势,在匡扶怀里冲小狗熊咆哮。
匡扶捏住小灰灰的嘴,不让它吵,说:“看来是狗熊追小灰灰,小灰灰拚命爬到峭壁上,狗熊要追上来,茅草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只好在这儿守株待兔。小灰灰能爬上这么陡峭的山壁,出乎我的意料。”
狄瑶说:“我们埋那婆孙俩的时候你注意没有,小灰灰一共是有九个兄弟姐妹的,却只有它活了下来。”
匡扶说:“说明它的生命力比其他小狗强。”他忽然想起一个传说:“九狗出一獒”。“獒”,指凶猛的狗,说是如果一只母狗一胎生下九只小狗,其中有一只,一定是只猛犬。他刚想问狄瑶知不知道这个传说,“小狗熊,还不快逃!你打得过我们三个吗?”狄瑶冲下面大声娇喝。
说也奇怪,那小狗熊听了狄瑶的话,停止咆哮,侧头想了想,转身,斯条慢理地走了。
狄瑶说:“它好像听得懂我说话。”
匡扶说:“也许一些动物与人类的差别,只是不会双脚走路,不会说话而已。”
两人一狗下到峰脚,匡扶说:“我准备带着小灰灰回高州,孩子没找到,得给人家交待。妹妹,你有什么打算?”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07 14:11:51 +0800 CST  
狄瑶低下头,黯然说:“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但工作肯定是丢定了!”
匡扶与这个漂亮女孩呆了两天,异性相吸,很舍不得与她分开,但一时又找不到与她继续在一起的理由。这时小灰灰用鼻子在他腿上杵来杵去,他心念一动,说:“狗的鼻子非常灵敏,咱们把小灰灰带到你们学校,让它嗅嗅两个孩子用过的东西,说不定它能跟踪他们的去向。”
狄瑶说:“那就带它去试试看吧。只是耽误你的时间了。”她对匡扶这个提议反应并不热烈,显然是不太相信小灰灰能帮助她找到两个孩子。
古马乡在高黎贡山腹地,乡里只有一所小学,学校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那水是一个面积二三百亩的湖,叫古马湖。小学有八个班,六个年级,一个幼儿班,一个学前班。
两人一狗在山里宿营一夜。
狄瑶也说怀疑端木老者“脱胎换骨”用了障眼法,只是看不出来丝毫的作假痕迹。
次日上午,到了古马小学。
今天,小学全校停课,古马湖里,二三十个人划着七八只竹筏子,手执绑了铁钩的长竹杆,在湖里捞来捞去。
“蒙老师,他们在捞什么?”狄瑶问一个在湖边观看的中年女老师。
蒙老师瞟了一眼狄瑶旁边的匡扶,说:“捞校长。昨天晚上,有人看见校长往湖里跑,跑下去就没有上来。小狄,两个孩子找到没有?”
狄瑶黯然地摇摇头。
匡扶问:“是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10 11:16:03 +0800 CST  
“小狄,这位是?”蒙老师问。
狄瑶说:“哦,这是我表哥,匡扶。”
“哦。”蒙老师暧昧一笑,说,昨夜十二点过。他们几个住校老师打麻将结束,准备回各自宿舍,忽然听见湖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蒙老师等人连忙跑到湖边。但见月光下,有一个人影在湖中扑腾,看身影,好像是校长。几个人连忙大声喊校长,可他充耳不闻。刚喊了两声,校长就沉入湖中不见了,荡起圈圈涟漪。老师们叫来附近村民,连夜打捞,从半夜打捞到上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匡扶想,一般人被水淹超过二十分钟,再捞起来,大罗神仙也难救活。校长那是必然无幸了。
“那儿有个人!”湖上一只竹排上传来一声尖叫。
“是校长!是校长!”那只竹排上的四个人一起惊呼。
校长静静地仰浮在一片长长的水草丛中。
校长被捞了起来,抬进一间空置教室,停放在一块门板上。
匡扶仔细观察尸体,发现其腹部并未鼓起多少。按常理,溺水之人,在水下会拚命呼吸,把水当空气,肚子会装满水。可是,校长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校长家人赶来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抱着尸体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红着眼睛,在一个男老师的帮助下,点燃一串鞭炮——这儿的风俗,人断气后,要立即放“断气炮”,用炮声“欢送”死者的灵魂驾鹤西归。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12 14:26:24 +0800 CST  
待鞭炮响过,匡扶问狄瑶:“你们校长多大年纪?”
狄瑶一怔,仔细看了一眼门板上的尸体,惊讶地说:“咦,这人好像不是校长!校长没那么老。”
“啊!”校长老婆突然停止哭泣,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尖叫。
尸体的右手,本来是顺着放在身体一侧的,此时竟然环住了校长老婆的大半圈腰身!
刹那间,停尸房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老——婆,你——哭——什——么?”
“尸体”说话了,语速极慢。说着左手一撑,想支起上半身。
“啊——”校长老婆大声尖叫,挣脱“尸体”的搂箍,奔逃了出去。
“诈尸了!”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呼啦啦,人们一窝蜂般地逃出教室。
匡扶没跑,狄瑶转身想跑,见匡扶没跑,也就没跑,她双手抓紧匡扶的一只胳膊,惊恐地盯着停尸板上正在坐起来的校长。
校长慢腾腾地坐起来了,见到狄瑶,慢吞吞地说:“是小狄吧?孩子找到没有?”
狄瑶说:“没……没……”
“爷爷!爷爷!妈,他不是爸爸,是爷爷!”校长的儿子远远地叫道。
校长妻子战战兢兢地望了过来,说:“好像是你爷爷,可是……”
校长下了床板,摇摇晃晃地向妻儿走过去,他妻儿惊恐地往后退,其他人也惊恐地往后退,匡扶和狄瑶则跟在他后面,走出了教室。
校长说:“怎么老师们都在?上课时间,你们聚在这儿干什么?”
一个姓王的男老师大着胆子问:“你是校长,还是校长的父亲?”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13 18:26:58 +0800 CST  
校长说:“王老师,你怎么了?你忘了我父亲前年已经去世了吗?”
“可是,我爸爸没那么老啊!”校长儿子叫道。
狄瑶轻声对匡扶说:“应该是校长,只是岁数看起来差不多老了二十岁,而且反应也迟钝了好多。校长的父亲前年已经去世了,所以他肯定不是校长父亲。”
人们仍在惊恐地往后退。匡扶大声说:“大家别怕,他是校长。他刚才只是昏过去了,被鞭炮声惊醒了。”
大家这才惊疑地停住脚步。
校长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匡扶,问:“咦,小伙子,你是谁?”
此人确实是校长。
副校长也在人群中,此刻,副校长惊魂稍定,说:“校长,走,你先去宿舍把衣服换了,我们再到办公室开个会吧。那个小伙子,狄瑶,你们也一起去吧。”
此刻校长身上的衣服是湿的,还赤着脚,副校长这么一说,他自己才意识到这一点,奇怪地说:“咦,我怎么是这副模样?开什么会?好,我先去换衣服。”
二十分钟后,校长、副校长、校长妻子、匡扶、狄瑶,以及学校的十多名老师,都聚集在学校的集体办公室里。
会议由副校长主持,他说:“……好像是连续有四年了吧?每年都会有人掉进古马湖,没想到今年是校长。万幸的是,校长活过来了……”
校长说:“你们总是说我掉进湖里淹了十来个小时,但我却一无所知,只记得昨晚是十点半左右躺下的,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停尸板上。你们真的是把我从湖里捞起来的?”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17 15:19:16 +0800 CST  
他得到的当然是肯定的回答。
匡扶问:“每年掉进湖的都是些什么人?”
副校长说:“都是成年男子。”
“都淹死了?有活过来的没有?”
“除了校长,往年的一个都没活过来。”
“尸体被捞起来的时候,模样跟他活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好像,好像,”副校长侧头想了想,说,“好像是瘦了不少,但却没有像校长这样,一下子像是增长了二十岁。”
校长慢慢地说:“我增长了二十岁?不可能吧?那谁,小狄,狄瑶,你去拿面镜子来,我看看。”
狄瑶起身拿镜子去了。
校长问:“昨天来看我的白阿媚呢?还在学校吗?”
听校长这么一说,十多个老师你看我,我看你,副校长说:“对,白阿媚昨晚是我安排的住宿,现在还没看到她,要么走了,要么还没起床。校长找她有事?”
白阿媚,是乡场上一个叫白老四的环卫工人收养的女儿。十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正在大街上搞清洁的白老四,在一个垃圾池里发现一个正在睡觉的流浪女孩,有七八岁模样。白老四两口子都四十来岁了,老婆无生养,就把流浪女孩收养了,取名白阿媚,并送她到乡中心小学读书。白阿媚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养父因病去世,后来她到县城上初中、高中,都得到校长的资助。高中毕业后,白阿媚去了州城,说是在某个公司当了文员。昨天,白阿媚拎着些营养品来看校长,晚上被安排住在学校的宿舍。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19 20:19:24 +0800 CST  
一个女老师说:“白阿媚就住在我隔壁,她好像走了,我一早起来,看见那个房间门是开着的,屋里没人。”
这时狄瑶把镜子拿来了,校长接过一照,大惊,叫道:“这是我吗?是我爸!这是怎么回事?”他使劲拍着脑袋,喃喃地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众人都目不转睛盯着他。
“想起来了!”校长说,“昨晚半夜,我去学生宿舍查铺,见穿着一身白裙子的白阿媚站在操场上,见到我,说:‘校长,我睡不着,你陪我转会儿好不好?’我说好。于是她在前,我在后,往湖边走去。到了湖边,白阿媚径直往湖里走,我连忙下水拉她,却被她一把抱住,一起沉了下去,不一会儿,我就人事不知了。”
高黎贡山地广人稀,有些小学生的家在二三十里之外,凡家离学校十里以上的,都要求住校。
狄瑶说:“这么说,白阿媚现在还在湖里啊?”
校长听了一惊,说:“怕是在湖里。大家组织人去打捞吧。”
匡扶说:“我看不必。我觉得,白阿媚似乎不是真的想要投湖自尽,如果她想自尽,何必叫上校长?这是其一;其二,就算她真的沉到了湖中,正常情况下,早被淹死了。如果属于校长这种情况,淹了好几个小时还会醒过来,那么,就让她自己浮起来。下湖打捞,徒劳花费人力。”
“我怎么一下子变老这么多?”校长慢腾腾地喃喃自语。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20 21:20:34 +0800 CST  
“我们的孙子找到没有?我们要孩子!狄瑶呢?狄瑶,你这小娼妇,还我们的孩子来,孩子都看不住,你教什么书?不如到州城做鸡!”
两个老妇人骂骂咧咧地向大办公室走来,他们是思娜罕和麦强的奶奶。在情急之下,两老妇骂人口不择言,出口恶毒。
狄瑶一张俏脸气得惨白。
副校长叫狄瑶从后门出去,先避一避。那两个老太婆见不到孙儿孙女,见到狄瑶可能会上来到撕扯。
狄瑶刚从后门出去,一个灰影一闪,小狗小灰灰摇头摆尾地向她扑跳过去。
匡扶心里一动。
副校长好一番劝慰,两个奶奶才骂骂咧咧地回去了。这几天,她们天天都要来两三次。
校长双手捧头,说头昏。山里人有点小病痛一般都是熬好的,校长是从当地农村考出去又回来的师范生,他也不例外。匡扶建议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毕竟在水里淹了那么长时间,况且容貌也变了不少。校长听从了建议,在妻儿陪同下,上医院去了。
大家准备散去。
那副校长姓李,匡扶说:“李校长,我有条小狗,很聪明。我想作个试验,看它有没有警犬的效果。我先带它去白阿媚睡过的房间,李校长请带一下路——小灰灰!”
匡扶的声音并不大,正在屋后林子里与狄瑶戏耍的小灰灰却已听到了,扔下狄瑶,旋风般向这边跑来。
李副校长带着匡扶和小灰灰进入白阿媚住过的房间,狄瑶也跟了进来。匡扶拿过床上的枕头让小灰灰嗅了嗅,小灰灰嗅了后,低着头,鼻子几乎杵着地,在房间转了两三圈,然后咬住匡扶的裤脚,轻轻一扯,跑出了门去。匡扶、李副校长和狄瑶都跟着小灰灰,看它去哪里。
楼主 奇可奇  发布于 2021-01-28 19:55:57 +0800 CST  

楼主:奇可奇

字数:46687

发表时间:2020-11-18 03:30:2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3 04:10: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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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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