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小札
可以理解这母亲的“争一口气”，也可以不理解这母亲的自私。人活着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这样自己折腾，也连累小一辈的。好似不盖一栋几层楼，在村子里走路都抬不起头似的。可是谁又能不知道，在这四层楼里，又是怎么拮据的生活。
半个月内两个亲人去世了，一个是他的二叔，一个是阿公。阿公这几年慢慢地不能行走了。依靠助走器，也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他又懒，脾气也大，可能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吧。母亲经常叫他没事要多走走。在他七十多岁时从二婶家走到我家，多少有走一点路。但到我家后也只是塑料椅往太阳底下一放，悠哉悠哉地打着盹。皮肤也慢慢变黑了。有时不舒服，到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皮肤又恢复过来了。
阿公这几年慢慢地只能躺床上了。每次回去，我都不大敢进去他的屋子。陈旧的摆设上蒙了一层灰，昏暗的光线，刺鼻的药味，混杂着一点点老人的气息。家里雇了一个阿伯来照顾他。我回去时经常看见这个阿伯在看电视。那台老式的电视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声音总是开得很大。我还没出嫁前，阿公经常把电视从早开到晚，声音很大。许是他太寂寞了，没有个人陪他说话。只好听着电视那点声音作伴。睡眠不足的我，却常有几丝抱怨。现在觉得自己太不懂事。
阿公最后几次住院我都去看他，但他慢慢地已经不认识我了。有时糊涂，有时清醒。他问我，怎么知道他在那儿，怎么过去的？我只能耐心地跟他说我是谁。清醒时，他会跟我讲谁谁谁来看他了。其实我工作的地方就在医院隔壁，来回很方便。但我基本只能保证一周至少一次。母亲很谅解我，说我工作忙不去没关系。这是一半的原因。另一半是我们和阿公比较不亲。从小是阿太把我带大的，可惜她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大懂事。到现在也只记得，她经常不知从哪里拿到的，也不知藏了多久的一块钱，给我，让我自己买糖吃。晚上时和阿太睡一床，她总怕我着凉，总是把被子给我盖得严严实实，我却透不过气，闷出汗来。小婶子家的堂弟堂妹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阿公出山那天，堂弟面无表情，真让我想骂他几下。
今年正月初二回娘家，母亲说要大办一场，里里外外的亲戚都要来，大家团聚一场。我后知后觉，还以为是个团圆饭，没想到这团圆饭是怕阿公不好了。他撑过了正月，还以为他骨子硬，骨气在，能继续撑下去，所以怕不好待了一段时间的后坑姑姑就回云南了。哪承想，又过一段时间，二月廿六，阿公就去世了。那天晚上，我在上班，没看到未接来电，一个是九点二十母亲打来的，一个是九点二十六分姐姐打来。我看到时心里很疑惑，什么事还两个人一起打来？是为了明天生日的事，没道理啊，是……是阿公不好了？这个念头一闪我就让它过了。等着九点四十下班回宿舍，怕真有急事，顾不上洗澡，先打电话给我姐，未通时他已经告诉我阿公去世了。我骂他有事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电话通了，姐姐的话又再次印证了这个消息。我很急很气，嫌她讲不清楚，就打给母亲。
第二天请假回娘家，阿公被移到祖厝，身体被8毯子盖住了，整个身形变得很小。想起初二那天，大家欢欢喜喜准备菜肴，聊天谈话，一年不见的亲戚，姑姑姑丈，表弟表妹，似乎都忽略了主角阿公。吃完拍全家福，阿公被抱出来。这时他的腿已经几乎僵硬了，眼神有些不知所措，闹不清这场面是在干嘛，乌央央的一群人摆弄着他，唤他阿爸、阿公、外公。摄像机咔嚓一声，也不知哪里传来的，用混浊的眼去找寻那咔嚓声，却又被唤着阿公。儿子女儿们合照，儿子儿媳们合照，内孙们合照，外孙们合照，大儿子家合照，大女儿家合照，三儿子家合照，四女儿，五女儿，六女儿…坐正中椅子上的阿公，腿已经伸直不了了，过年才见到阿公的三姑眼已经有点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