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贴



一周只写下三五千字。还是废的。什么也不想写,鄙视故事,如今也许只要编得好的故事我就不欣赏,想避开一切偶然性,把任何确切的轮廓都视为偶然,典型意义这种东西说服不了我,一心向往洞察力。啊,纪德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5 21:39:47 +0800 CST  
水性杨花,海菜花
谢谢,知道了这种花
似罗大佑的海上花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5 21:49:44 +0800 CST  

朋友说梦到了我。
我在画我家小猫。
画的是馒头戴着油画家戴的帽子和手套,在画炸酱面,画里的炸酱面又在画架前画馒头。
重重叠叠。
她的梦里都有毒。

一起难过了一会巴黎圣母院。
和《爱在黄昏日落时》。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6 09:59:47 +0800 CST  
蘑菇

“又有炒蘑菇啊。”他顶爱吃蘑菇了。
“嗯。前天吃了昨天发现还那么多,昨天吃了今天发现还那么多。。。大概是这几天都下雨的关系吧。”
“哈哈,蘑菇是会继续长的呀。”他很兴奋。过一会儿狐疑地问,“妈,这不全是瞎编的吧?”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6 23:45:42 +0800 CST  
陈词滥调

大约一百年前,胡适在新文化运动中首倡八不主义,其中第五条曰:务去滥调套语。

看《肉蒲团》,惊讶开头的文字之美,忍不住摘抄几句以备装饰之需,比如神如秋水,态若春云。适体之清风,娱情之皎月,悦耳之禽鸟,可口之薇蕨;易得者是形体,难得者是性资。易过者是时光,难过者是劫数。等等等等。。。。。。

这些话多好听好看,好不抓人!像水滴从屋檐上滴下,千百年后看了还感动。总之很赞。

其实这些话恰是胡适一辈所不能忍的滥调,跟《笠翁对韵》一个路子,内容空虚形式完美,让人欲罢不能。儿子偶尔还忍不住来两句:“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可见这样好听话魅力实在太大。

要在几千年的旧文学窠臼中走出,胡适的主张清晰决绝:不用典,不对仗,不避俗语俗字,不用熟语烂调。而文学革命一百年后,这些滥调忽然变成新词,让人击节叫好,实在是它们之于我们的阅读习惯生活习语有了相当的审美距离之故。

离我们较近的白话文好听话却渐渐显出其恶俗的一面,朋友圈里见到“生活不是眼前的苟且”,看了好想拉黑,但若奉一句“生活在别处”就不俗吗?兰波这句经典被呻吟太多次,成了无病之痛,也让人见之欲逃了。

朋友说要把“我去年还活着”用作小说开头,我忍不住说俗气。他说这句话容量大,我说这种句式在现代小说里太常见了,他说不管,不怕写的人多,我喜欢就行。

胡适当年主张去陈词滥调时后面加了个努力方向,是什么呢?就是主张“人人以其耳目所亲见亲闻所亲身阅历之事物,一一自己铸词以形容描写之”。听上去这话多理所当然,但对读过书尤其对文字敏感的人来说简直是拔了他的舌头一样痛苦。自己铸词的意思绝非生造,重点在“自己”,在活泼有生机。

趣味本不可争辩,但经常会有人用一个“俗”字来表达不忍之慨,甚而达到忍无可忍,再加前缀“恶”以及“滥”,这属于把感性的东西上升到理性的蛮横么?也不尽然,总之还是读书多了,看什么都眼熟,又囿于其中不能自造,就更是左右不是,上下无着。

还是文字障。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7 00:16:58 +0800 CST  
想弄点插画素材,儿子把Gorogoa推荐给我,还允许我玩他的电脑。每一桢都太漂亮了!这款游戏极挑战观察力,碎片整合力,明显我退化了。当华丽神秘的Gorogoa全部呈现眼前,眼湿了,跋山涉水好似寻找了一生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8 14:04:28 +0800 CST  
睡前发个睡神,保佑好眠好梦

修普诺斯(Hypnos,希腊语Ύπνος),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睡神,他是死神塔纳托斯的孪生兄弟,其母为黑夜女神倪克斯。是一个有翼的美少年,和文艺九女神缪斯交情很好。
(梦的隐喻与创造与文艺思维相近,多少作家从梦中获得灵感。)

睡神被认为总是在模仿自己的哥哥——死神。
(死亡是永恒的睡眠,睡眠是小小的死亡。剥夺睡眠也意味着死亡,马其顿国王佩尔塞乌斯是被人剥夺睡眠而死去的)

睡神比死神能量更不可思议,死神掌管的是有生之物的大限,而他掌管的是万物的睡眠,是万物哦,包括神。众神不惧死,而惧被睡神操控,赫拉利用他催眠过宙斯,在特洛伊战争中助了阿开亚人一臂之力。

他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是三千梦神的头头。三子分别是司掌“野兽姿态的梦”,“物体形态的梦”,“人类姿态的梦”,这三人出没于万物的睡梦之中,并分别能化成人形、动物及没有生命的物体。
(不是野兽只能做野兽姿态的梦吧?人也可以做物体形态和野兽姿态的吧?那一朵花能否做人类姿态的梦?)

还是在特洛伊战争期间,宙斯曾让修普诺斯派遣梦神去给希腊联军的领袖阿迦门农托梦。
塔尔斯国王西宇刻斯遭遇海难死亡后,赫拉曾经派遣彩虹女神带话给睡神,让他的儿子们去给西宇刻斯的妻子托梦,告知其夫的死讯。
(古人总认为梦具有启示意义,中国也一样。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满足”,梦以其满足人生理及心理愿望的独特形式而避免人醒来去现实中寻求满足,从而保护了人的睡眠。阿德勒却认为“梦是对睡眠的一种干扰”,因为梦与人的生活方式息息相关,在没有内在心理压力的情况下,人才可以安然的享受睡眠。而白天未能解的令人忧心的事情,则会以梦的形式出现在睡眠中。另外阿德勒也否认梦境具有可以统一的固定符号或暗喻来象征某些东西,他主张每一个梦只能揭示个体所处的特定情境,解析归个体所有。我觉得阿德勒更靠谱。)

月亮女神塞勒纳与美少年恩弥狄翁的恋情曝光后,宙斯惩罚恩弥狄翁让他陷入永恒沉睡。执行这个命令的就是睡神修普诺斯。恩弥狄翁请求能让他睁开眼睛睡觉,这样一来,即使睡着,也能看见塞勒纳,这个请求被同意了。
不过,也有的版本说,是睡神自己爱上了这个美少年。为了能时时刻刻看到他美丽的眼睛,所以睡神赋予他睁眼睡觉的能力。
(睁眼睡觉是怎样的隐喻?)

中国有睡神或梦神吗?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9 00:28:34 +0800 CST  
食指


在校医院报销去年的帐单,我前面有个女人,她穿着一条艳红的窄脚裤,上衣是一件黑色紧身衣,有点象学舞蹈的女生常穿的那种,小巧的头和肩膀之间的距离给人一种不自觉的骄傲,脖颈即使被长发淹没也可以让人想象下面的白晢颀长,腰肢不盈一握,每一挪动,曼妙多姿。我前面排了好几个女人,但我只看见她一个。
她忽然回头,一刹那我估计我的眼睛从没被我张得那么大过,简直要脱离我的眼眶而去。我从没见过那么苍老的一张脸,这张脸不可能增添更多的皱纹了,即使我的老奶,快近90岁了也没她那么老,那么多细碎的纹路堆积到一张尖瘦的脸上,简直让我看不清她的眉眼。
她跟我身后的一个老头讲话,刚才是他在叫她,显然他们是老相识。
他们看表情很想亲近地交谈一番,于是我退了一步站在老头后面,她见老头离自己近了一步,就也退了几步,站在他旁边。这样,他们就都在我眼前了,甚至他们嘴里呼出的老年人特有的气息,我都能闻到。
老头怀里抱着一只贵宾犬,从开口就不停说他的狗,他的狗不仅止于亲人朋友恋人伙伴,世间的任何词语都难以形容他和狗之间的关系,但他却一直在努力地描绘着。老太太微笑着听,似乎并不感兴趣。
她忽然打断他,问了两个名字,他们怎么样了。
老头子非常耐心地给她介绍那两个人的情况,介绍完继续说狗。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问另一个名字,他一直没结婚?
他头子说结啦,还没结婚的是另一个谁谁谁,某某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啦,两个闺女。
“哦!那……”她感叹了一声。之后她待在那里,一副沉思的样子,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嘴里并没有东西而仿佛在咀嚼,松驰的,皱巴的面颊随着吞咽一鼓一鼓的。一切吞咽完了之后,好一段时间她不再问什么,抬起手,把一根手指轻轻送进了嘴里。
老头顺着她的话说起了某某某谁谁谁还有什么人的事,大概都是他们学院的,似乎是体育学院吧,有比赛,还有旅游。声音啰啰嗦嗦的,仿佛是背景音乐,她,我已经不知道该叫她是老太太还是什么,她啃手指的表情更象少女。她的手指非常漂亮青葱白嫩,跟她的背影一样与她的脸南辕北辙。
她身上种种的不协调让我着迷又恐惧,我低头玩手机,不想看她,耳朵却一直听着他们的动静——基本就是老头的后台音效。
忽然老头的音色变了,“你最近好不好呀?”他问,夜半私语的调子,我抬头看他,好象一下子他也变身了,脸上泛起激动的神色,显得又红又平整。他的狗据说已经接近人类年龄的80岁了,此时也仿佛接收到主人身体的颤抖,抬起脸和他一起看她。
她还在吃手指,另一只手开始挥舞起来。我很好呀,你明明知道的嘛。她说,声音尖细。也许我没见到她的脸会以为这是少女的娇嗔之音,配合着她的脸我觉得耳边总有黑板擦在划动的感觉,嘁嘁嚓嚓地。
老头神情庄重地点点头。接着他又说到寿星大厦,这次我有用心去听,我听明白老头是劝她去。
女人忽然抽出嘴里的手指,说:“食指。”她像显摆一个宝贝,那个指头已经严重变形,不自然地弯曲着,指端又白又皱没有清晰的边缘。这一幕有点惊悚,我意识到她可能是个精神病人。
“别吃了。”老头说。他忽然回头,看了看我,很生气的样子。我还来不及做出什么表情,他又把目光移开。轮到他们报销了。
女人从包里拿出病历本放在台面上,却又把手伸进了嘴里,嘴里嘟囔着:食指,可以吃。
我忽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可以吃”她是用粤语说的,“吃”发的音就是“食”。
这句话好象一个秘密潜行了很久,忽然在她的舌尖上细碎地炸开。食指——那个最早命名的人肯定也尝过自己手指。
接下来我没有注意这两个人了。有点恍恍惚惚地报了销,到二楼开了点常用药,在一楼交款的时候却又遇到那个老头。
老头还抱着狗,对我笑了笑,显然他对我有印象。我也对他点头笑了笑。
他突然对我说:“没有故事。”
我愣了,有点尴尬。老头的语气是调侃的,还拎起狗爪向我摇了摇。
“玩了一辈子也没玩出故事来,都让人失望了。”他哈哈了几声,捊起老狗额前的长毛,狗眼浑浊好象泪眼模糊。
我说:“是吧。”拍了拍狗爪,请他先交钱。
他付了钱站在旁边等我,我有点紧张。他看出来,走了。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9 15:31:39 +0800 CST  
早起早睡的目标本周达成一半!收到人类的瑰宝两件,还刚好是天生一对。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19 21:45:47 +0800 CST  
明天是复活节。
Nancy说,想到基督受死的场景,脑海里反而是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如果当日鲁迅经历耶稣受难,他会怎么想?
我给她看《野草》里的《复仇二》。
“上帝离弃了他,他终于还是一个人之子,然而色列人连人之子都钉杀了。钉杀了人之子的人们的身上,比钉杀了神之子的尤其血污,血腥。”
为什么钉杀一个人之子比钉杀一个神之子尤其血污和血腥?
如果耶稣是神之子的话,他的被钉是主动的一早就预备好的赎罪祭,这就是他来世界的目的。上帝早就预告了神之子要代人受过,他是以此来赎人类的原罪。所以以色列人的罪孽实际上亦是神的安排,自然谈不上多少血污和血腥。但假如耶稣是一个人之子,他只是作为一个“爱人”的启蒙者出现而被钉杀的话,对他抱有敌意和钉杀他的人,其罪孽将比钉杀神之子的人沉重千倍万倍。说明这世界并无救赎,已是无边的虚无与黑暗。
也许吧,鲁迅果然如此想么?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11:33:28 +0800 CST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个基督徒,同时也是个叛逆者。他否定神迹,同时又有着坚定的信仰。他相信耶稣的复活,但并不是肉身复活,而是精神复活。在《白痴》中有个关键性的情节可以用来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信仰的理解。梅什金公爵在罗果仁家里看到一幅临摹汉斯•霍尔拜因的《基督在棺木中》的画,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国外见过的这幅画,很震惊:“这幅画使某些人丧失信仰。”正在失去信仰的罗果仁表示赞同。在小说的后面篇幅中,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梅什金公爵对这幅画的详细描绘:
这件作品画是刚刚从十字架上被取下来的基督。我觉得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也好,脸上通常都被画得还带有一种很少有的美……而这幅画根本谈不上美。这是一个人尸体的全貌,他在被钉死前就已经饱尝无限的苦楚、创伤、刑法……他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但奇怪的是昂你瞧着这被折磨致死的人的尸体时,会产生一个独特的、耐人寻味的问题:既然所有的门徒、那些后来成为他主要的使徒的人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具尸体,既然那些跟在他后面和站在十字架旁的妇女、所有信奉他教义和尊他为神的人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具尸体,那么他们怎么还能相信这个殉道者会死而复活?……既然死这样可怕,自然规律的威力这样大,又怎么能战胜他们?”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11:39:47 +0800 CST  
陀思妥耶夫斯基借公爵之口说出了自己对这幅画的理解。霍尔拜因的耶稣,经受了严刑拷打而致死,在这里完全遵守人死不可复活的自然律。但是没有肉身复活,就没有基督教教义的合法性了。陀斯陀耶夫斯基如何理解复活?
梅什金是否基督的化身?
我并没有全部理解得了《白痴》。眼含热泪心中无尽的涌动,却并不能言说。
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写道“人一旦抛弃奇迹,立即就会抛弃上帝。当人们讥笑你,嘲弄你,对你喊‘你现在从十字架上下来,我们就相信这就是你。’你没有从十字架上下来,是因为你不想用奇迹来奴役人,你渴望自由的信仰,而不是奇迹。”人类无法对上帝的存在作出经验的证明。因此上帝必定是原始的、孩提般的心灵执着信仰的一种迷信。这种信仰是不需要证明的,千方百计地证明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渎神的行为。《圣经》中的义人约伯的故事不仅说明寻找证据或理由的行为是对信仰本身的否定,更说明真正的信仰不仅是自愿的,而且是无条件的、无目的的。霍尔拜因并没有用”美”安慰我们急需要寻找信仰的不安的心灵。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12:09:53 +0800 CST  
《卡拉玛佐夫兄弟》中的佐西玛长老是个圣人,甚至是阿辽沙信仰的实体化,他的身上集中了所有的美德和崇高,可是,他死了,他的尸体非但没有神迹,甚至腐败得比常人都厉害,散发出一阵阵的臭气,这给了阿辽沙以致命的打击,一提起腐臭他便心生恐怖,无地自容,他的信念动摇了。后来他听到了当晚的祈祷诵经声,当天的布道内容是《加利利的迦拿》,他在梦中参与了基督第一次实施神迹的宴席,那个赤贫之家在婚礼上连招待客人的酒都无法拿出,而基督送来欢乐,那被扩大的逼仄的房间,那不断满溢的酒杯,是我们作为容器不断被充满喜悦。阿辽沙竟然在这宴席上看到了已死去发臭的佐西马长老——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12:13:44 +0800 CST  
《卡拉玛佐夫兄弟。加利利的迦拿》
……
是的,他走过来了,他走到他面前来了,这位干瘪瘦小的老人,满脸细小的皱纹,愉快而安详地笑着。棺材已经没有了,他仍旧穿着昨天客人聚集在他那里谈话的时候所穿的衣服。他的脸没有遮住,眼睛闪着光。这么说来,他也在喝喜酒,也被邀请来赴加利利的迦拿的喜筵了。……

“亲爱的,我也被邀请,我也被再三邀请来了,”他头上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别人都看不见你,……你也到我们这里来吧。”

这是他的声音,佐西马长老的声音。……明明是他在那里呼唤,还能不是他么?长老用手扶起阿辽沙。阿辽沙站了起来。

“我们在那里很快乐,”干瘪瘦小的老人继续说,“我们在喝新的酒,新的、巨大的欢乐之酒,你看,有多少客人?那边是新郎、新娘,那边是明智的管筵席的,在尝着新的酒,你为什么对我感到诧异?我舍了一棵葱,所以我也在这里。这里有许多人每人只舍了一棵葱,只有一棵小葱。……我们的事业是什么?你,我的文静、温 顺的孩子,你今天也给了一个饥渴的女人一棵小葱。开始吧,亲爱的,开始做你的事业吧,温 顺的孩子!……你看见我们的太陽,你看见他了么?”

“我怕……我不敢看……”阿辽沙喃喃地说。

“你不要怕他。他的庄严显得可怕,他的崇高使人畏惧,然而他怀有无限的慈悲。由于爱,他显出和我们一样的形象,同我们一起快乐,为了使客人们不致扫兴,他把水化成美酒,等待新的客人,不住地召唤新的客人,而且在永恒地召唤。你瞧,又取来了新酒,取来了杯碗。……”

阿辽沙感到心里火热,感到似乎突然有某种情感激动得使他的心里发痛,欢欣的眼泪从他的心灵涌出。……他伸出双手,喊了一声,醒了。……

还是棺材,敞开的窗,轻轻的、庄严而清晰的读圣经的声音。但是阿辽沙已经不去听读些什么了。说来奇怪,他是跪着睡熟的,现在却竟站立着。他忽然猛地离开原地,迅速而坚决地三脚两步,一直走到棺材旁边……阿辽沙朝棺材看了半分钟光景,朝那个浑身盖得严严地一动不动挺卧在棺材里的死者看着,——他的胸前放着圣像,头上戴著有一个八角形十字架的修士帽。他刚刚还听见过他的声音,这声音还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着。他又倾听了一会,还在等着听见说话的声音,……但突然间,他猛地转过身子,从修道室走了出去。

他在门廊上也没有停步,就迅速地走下了台阶。他那充满喜悦的心灵渴求着自由 、空旷和广阔。天空布满寂静地闪烁着光芒的繁星,宽阔而望不到边地罩在他的头上。从天顶到地平线,还不很清晰的银河幻成两道。清新而万籁俱静的黑夜覆盖在大地上,教堂的白色尖塔和金黄色圆顶在青玉色的夜空中闪光。屋旁花坛里美丽的秋花沉睡着等待天明。大地的寂静似乎和天上的寂静互相融合,地上的秘密同群星的秘密彼此相通。……阿辽沙站在那里,看着,忽然直挺挺地仆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拥抱大地,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他这样抑止不住地想吻它,吻个遍,他带着哭声吻着,流下许多眼泪,而且疯狂地发誓要爱它,永远地爱它。“向大地洒下你快乐的泪,并且爱你的眼泪……”这句话在他的心灵里回响。他哭什么呢?哦,他是在欢乐中哭泣,甚至就为了在无边的天空中向他闪耀光芒的繁星而哭,而且“对自己的疯狂并不害羞”。所有从上帝的大千世界里来的一切线索仿佛全在他的心灵里汇合在一起,这心灵为“与另一个世界相沟通”而战栗不已。他渴望着宽恕一切人,宽恕一切,并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一切人,为世上的万事万物请求宽恕,而“别人也同样会为我请求宽恕的”,——他的心灵里又回响起了这句话。他时时刻刻明显而具体地感到有某种坚定的、无可摇撼的东西,就象穹苍一般深深印入了他的心灵。似乎有某种思想主宰了他的头脑,——而且将会终身地、永生永世地主宰着。他倒地时是软弱的少年,站起来时却成了一生坚定的战士,在这欢欣的时刻里,他忽然意识到而且感觉到了这一点。阿辽沙以后一辈子永远、永远也不能忘却这个时刻。“有什么人在这时候走进我的心灵里去了。”他以后常常坚信不疑地这样说。……

三天以后,他离开了修道院,以便履行去世的长老命令他“到尘世上去生活”的遗言。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12:20:39 +0800 CST  
信仰不该被奇迹奴役,而应该源于自由。自由的信仰来自于什么?是爱,是欢乐,是新的酒,新的、巨大的欢乐之酒的召唤。这种看似来自于“虚无”又去向虚无的信仰,却使虚无的人生充满动力。它使爱的性质自动得到净化,使灵魂中最高尚的那部分永远活跃。使复活每一天降临在我们身上。
“他倒地时是软弱的少年,站起来时却成了一生坚定的战士。”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12:34:50 +0800 CST  
是陀写的好!他是先知,早就预言了我们今日所见。梅什金说当时流行俄罗斯的某思潮和罗马天主教本质上都是"敌基督",振聋发聩!为你给孩子们做丰富的食物迎接复活节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18:08:29 +0800 CST  
@潘西2018 2019-04-20 18:44:29
嗯,他写得真好啊,深刻丰富的主题、高超的情节安排、严密的逻辑构架、对人的心理活动的真切把握、透彻的现实洞见、长远卓越的见识……我找不出什么话来表达我的佩服之情。
要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第二部写出来,不知道阿辽沙会有什么故事?他“会看到极大的痛苦,并且会在这种痛苦中得到幸福。”(佐西马长老语)
现在在读《死屋手记》,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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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神。好多次我放下书,心里升起这样的念头。《卡拉》上部的主角在我看来是米佳,米佳也是我最爱的角色。阿辽沙在这部里还未展开,基本是个传声筒和倾听树洞,跟阿辽沙带着大爱进入世间的那一夜蜕变相比,伊凡的宗教大法官更有震撼力,那是无神论者所能写出的最精彩的诗,阿辽沙在这雄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孱弱。虽然他似乎一眼看穿了伊凡的故事是对耶酥的赞美(这段不是很能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希望我们会同意阿辽沙所说的伊凡的故事是在赞美耶稣,尽管耶稣什么也没说,只因为我们不想被剥夺自由,即使是为了幸福。。。)伊凡是充满怀疑的知识分子,阿辽沙是纯洁的孩子,这一部只有米佳,他是我们,一切人类心灵的痛楚都在他身上呈现。
记得合上书的那晚,不,天已亮了,感觉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自己了,从没有一本书,在我身上施加过这样的魔法,不,不是魔法,而是呼召,我不是基督徒,却被呼召了。
《死屋手记》还未读,期待你的分享。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21:20:20 +0800 CST  
白先勇:
一个冬天的雪夜,我在宿舍里看完这本书,已是天明,从窗外望出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大地,我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奇异的感动,我不是基督徒,也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但那一刻我的确相信宇宙间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主宰,正在默默地垂怜着世上的芸芸众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部惊心动魄的旷世杰作,激起了我片刻几近神秘的宗教情感,猛然间我好像听到了悠悠一声从中古教堂传出来的格里利圣歌,不禁一阵悯然。我想,我之所以创作,是希望把人类心灵中的痛楚变成文字。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0 21:28:05 +0800 CST  
冬:妈,你说人是不是该圆滑点?
妈:嗯,我记得老子问过孔子,舌头和牙齿哪个先掉?舌存齿亡,柔弱胜刚强。
冬:生前当然牙先掉,但死后谁先烂呢?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1 23:11:19 +0800 CST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
读书费时过多易惰,文采藻饰太盛则矫,全凭条文断事乃学究故态。读书补天然之不足,经验又补读书之不足,盖天生才干犹如自然花草,读书然后知如何修剪移接;而书中所示,如不以经验范之,则又大而无当。
-培根《论读书》王佐良译
楼主 ty_郭小米215  发布于 2019-04-23 07:25:53 +0800 CST  

楼主:ty_郭小米215

字数:164129

发表时间:2018-04-03 08:00:3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24 18:53:32 +0800 CST

评论数:226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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