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

这个动静非同小可,沙石尘土倾泻而下,夹杂着古树巨木,好在树上多有粗如手臂的老藤,因韦从风离得近,故而借机悬挂其间,借力往上荡去,然而那些碎石则防不胜防,他在躲避时转过头,只得暂时停下,就在此时,他见一个青广山的弟子头破血流,一手将削铁如泥的利剑插入尚未松动的峭壁,另一只手则死死拉住同门,可那柄剑仍止不住往下滑,闪出一道耀目的火星。
幸而整个山崖并未全然坍塌,下落的土石停在了离上面数十丈、怪石堆叠嶙峋的地方。韦从风抬头望去,不由立马闭眼片刻,在心头骂了声晦气,原来上面居然还有一棵树欲坠不坠,斜在崖边轻轻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滚落,浓密的树冠遮住了天幕,疏淡昏暗的星光落了进来,可他看不清脚下的尘土和碎石下,到底是何情状。
若说韦从风方才还受虎魄影响,此刻便彻底清醒了。他试探着老藤,发现还算牢固,于是便打量着那二人,也不说话,只是伸手。
但那二人虽是汗流浃背,却只是相视了一眼,随即便不约而同地对韦从风摇了摇头,其中一人伸手指了指下面,又指了指韦从风,最后向上指了指。
韦从风会意,他们是要找到玉虹子,让自己先上去。
看在这二人如此会来事又会做人的份上,韦从风想了想,还是力所能及地帮一把,谁知他正要拨开近旁茂密的枝桠探一探,脸上不知有什么东西滴落,直至滑到他嘴角时,他才感觉出来。
是血,温热,腥甜,还带着极淡极淡的茯苓气味。
与此同时,韦从风的手臂上传来痛感,原来是他勒住老藤勒的紧了,被上面的硬刺扎破,这才流了血。
原来是自己受了点小伤。
无量天尊赐福。
韦从风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对上一张死不瞑目又血肉模糊的脸。
未几,有星星点点的流萤从下面的枝桠里飞了上来。
韦从风愣了下,这才发现它们一化二,二化四,转眼亮彻四周。
而那二人的眼眸,比这光更亮,因为这并不是真的流萤,而是自家的照明术法,虽然简易,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比什么都管用,不过,若是他们这辈使出来,也做不到一能生二。
细微处才见真功夫。
因此,这术法出自谁的手,不言自明。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09 23:11:00 +0800 CST  
然而持剑的弟子已然支撑不住,手渐渐松开了,慢慢往下滑,底下的一人原本试着自己攀附山石,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吃惊之下,不由想撂开同门的手,可上头的必定不肯,二人扭糖似的你让我让,俱是憋得满脸通红,周遭更是晃得摇了摇,甚至有零星的碎石掉了下去。
话说韦从风的手臂亦是酸痛加剧,伤口血流不止,虽是小伤,可一道道纵横交错,也是积少成多,时间长了总不是办法。
上面隐约传来了呼喊声,韦从风侧耳听着,一面观望四周有无落脚的地方,他冷不防看着这二人在生死之际还不忘兄友弟恭,额头满是青筋也不肯对自己伸手,忍不住收回手捂着脸,对眼前的场面着实不忍卒睹——估计这二位争着争着,都快忘记还有谁在下面了,如此动作,一个闪失,只怕谁都活不下来,玉虹子还得给他们俩当垫背。
“砰。”
只听又是一声巨响,崖壁复又松动,不过这回是在韦从风脚下,韦从风还没如何,那二人已是脸色惨白。
“噗。”
两三片树叶砸到那二人脸上。
那二人对韦从风怒目而视,可韦从风不过是把手伸到枝头而已,还不曾动手,见状立刻又缩了回去,神色甚是无辜。
“你们两个还吊在那里作甚?平日练功怎的不见这样辛勤?!”
耳边一声大喝传来,随着下面阻挡的枝桠土石被挪开,众人就见玉虹子站在下面的石台上,反手把剑插回背后,另一手掌在丹田处,正在调匀气息,身上未见挂彩,不过脸色甚差。
但是,还有两个弟子不见踪影。
也不知二人是受了斥责,还是受了惊吓,扑通摔了下来。
韦从风放开老藤,落在地上,他还没开口,就看见有一只磨破的血手从下面伸上来,紧接着,那不见的两个弟子就从下面冒了出来。
同门喜出望外,连忙去接应。
一人先上来之后,喘着气对他们道:“方才我们三人一同坠下,幸好攀在崖壁上,师父于是命我们二人再往下一段,他老人家便能举剑劈山,挖出了这块地方。”
敢情,这一大块地方是玉虹子刚斫出来的。
韦从风上前抱拳道:“多谢救命之恩。”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0 23:53:00 +0800 CST  
玉虹子若有所思,只是盯着韦从风不做声,眼中大有深意。
韦从风被玉虹子这般瞧得浑身不自在,想说些什么,玉虹子也不理会他,侧头看着最后一个弟子被扶上来,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气息亦不稳,只是他不愿在人前示弱,因此故作若无其事。
有个弟子刚想说话,刚张嘴就忍不住口吐鲜血,想是被山石砸伤了,方才事态紧急未曾察觉,此刻身心松懈,自然显露了伤情。
其余的三个弟子看着他无不担忧,各自摸索着身上还有无药丸。
那些光点已经悉数往上飞去,显得下面愈发昏暗,韦从风见状,在手中腾起一团光焰,也是聊胜于无。
突然,韦从风察觉上方有细微的动静,他抬头,正好与一只探头探脑的乌丝山魈四目相对,若非它身上还沾着玉虹子发出的光点,凭韦从风的眼力,尚且能勉强看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否则混沌墨色中只剩一对炯炯有神的如炬大眼和两枚外翻尖长的犬牙,骤见之下真是可怖骇人。
然而乌丝山魈对韦从风视而不见,转眼一看师徒五人都在,立刻手舞足蹈,咧开血盆大口,高兴地吱吱乱叫。
“是阿黑!”
四个弟子精神一振。
玉虹子举手比划了下,乌丝山魈眨了眨眼,点点头,立刻轻捷地往回攀爬,看来是去送平安信了。
片刻后,崖边的那棵大树就被人挪动起来,看来下面的几人很快便能上去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1 19:05:00 +0800 CST  
今天楼主居然在别人的帖子里被催更了~真是高兴与惭愧齐飞……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1 19:10:00 +0800 CST  
还有,今天留言的朋友好多,谢谢大家,么么哒~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1 19:13:00 +0800 CST  
众人大是放心,纷纷靠在一旁小憩,其中一个弟子离边上近,发现了什么,望着下面叫道:“师父,龙息渊里好像有动静。”
可不是,下面传来一阵阵嘶吼,听不清是龙吟还是旁的东西。
另一人仰头玩笑道:“这个时辰,换做你在下面,被这许多牢什古子砸到,就是睡得再死也该醒了。”
韦从风想起白日之事,忍不住道:“贵派的风水真是奇异,韦某过栈桥时,脚下的步履便颇是沉重,仿佛有谁在下面拉着一般。”
“哦?”
四人相视一眼,彼此间心照不宣,甚有窃笑之意,一人咳嗽了声,勉强收住笑,“大约阁下初来,不曾走过这样的栈桥。说起来此前来过其他派别,里面有些个文弱的姑娘也不敢过桥,甚至还有哭了小半个时辰的,最后只得派了彩鸾去接。这回是咱们疏忽了,下次必然不会怠慢。”
背对着众人的玉虹子本在盘腿打坐调息,此刻睁开眼,静静听着。
这等揶揄着实叫韦从风啼笑皆非,不知该如何接口。
玉虹子忽然开口道:“或许阁下冥冥之中与敝派有渊源,也未可知。”
韦从风闻言,心中一动,追问道:“何以见得?”
“师父?”一个弟子看着玉虹子,欲语还休。
玉虹子颔首,“也不是什么秘辛,便是说出来也无妨。”
四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韦从风道:“阁下可知道敝派的五行弓?”
韦从风不知他为何提及五行弓,不由反问:“天下何人不识?”
“是这样——”
那弟子继而解释道:“实不相瞒,我派中人在修炼时,个个都喝过特制的弱水,这样驾驭起五行弓来才能更加得心应手。只是这其中也有个坏处,阁下知道,弱水有支暗流,经过咱们青广山,之后再汇入龙息渊,喝过那弱水的人,是很难在这个流域御风飞行的,因为体内的弱水会不由自主地往下归于支流,也自然会引得人往下坠,不然青广山何必养这许多坐骑?”
韦从风摇头,“可韦某不曾喝过……”
他才说到一半,就猛地截住话头,天杀的,他是不曾喝过,可玄元道人必然喝过!
那么,必然是在玄元看护自己肉身的那段时日里,那些涣散零落的元神,则难免附着在了肉身上,顺便也让自己带上了青广山的印记。
旁人不明就里,纷纷点头,“是啊,既然如此,眼前就是有十条弱水都无妨,阁下方才大可自己上去,咱们那是先天所限,心有余力而不足。”
言下之意,无非是韦从风被吓破了胆,浑忘了本事。
但韦从风确实受了惊。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1 23:37:00 +0800 CST  
来看一哈~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2 16:44:00 +0800 CST  
玉虹子闭上眼,又道:“阁下现在上去,也不算晚。实在无需留下陪着咱们,反倒叫外人看见了说闲话。”
这话落在韦从风耳中,自然听出了试探的意味,此刻,他不知玉虹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又知道了些什么内情,心中甚是没底。想当初,他们初次见面,韦从风只道他和门下弟子皆是颇有道行,又兼是高傲要强的性子,然则既为名门,心怀骄矜也是在所难免,倒是玄元与他们不类,举止半点都无门户习气,许是早年便下山云游的缘故。
可说到底,“玉虹子”这仨字,终究也是说出去能砸到人的招牌,不是他过去遇见的那几位,即便他们亦能使飞剑,但却不可与之同日而语。更何况人家连徒弟都出道了,有这般城府,也实在无需少见多怪。
若他玉虹子果真一怒拔剑,那才是匪夷所思。
韦从风正在踌躇间,一个弟子疑惑道:“莫非阁下也受了内伤?可有不适?”
“似乎的确有些不适。方才不觉得,此刻血气有些不畅。”
韦从风笑了笑,接着说道:“可遭此飞来横祸,却托贵派之福能劫后余生,已是命大侥幸。回头再看这点伤情,就算不得什么了。若不是贵派,韦某便只能听天由命,说不得,不死即残。”
那弟子想起韦从风方才伸手相助,挠了挠头,如何不明白己方才是始作俑者,面色不由大是尴尬。
另一个弟子望着夜色,紧皱着眉头打断他们,脸上满是担忧,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小师弟找着了没有?天这样黑,又这样冷,小师弟从未在夜间独自在外,若还没找到,可如何是好?”
“是啊,他手上的伤势都尚未痊愈……”
“胡说!还不住口!”
玉虹子转过头,厉声斥责道:“青广山的人,岂有这般不中用的道理!”
弟子们吓了一跳,韦从风就见他们顿时全都蹦跳着起身,甚至不敢去拍身上的尘土,个个恭恭敬敬地序齿而立,垂首聆训。
“二师伯,我们下来了——”
就在这时,上头的人已将那棵大树移走,对着下面的人叫喊道。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2 23:45:00 +0800 CST  
挪开了遮挡,几人骑着一排仙鹤,由一只苍鹭带领着,翩翩往下飞去。
不等他们落地,一个弟子便焦急着抢先问道:“可曾找到小师弟?”
来人颓丧地摇了摇头,抬眼看着玉虹子和他四个弟子的样子,不禁蹙眉关切道:“二师伯和四位师兄赶紧上去,让五师叔瞧瞧。”
玉虹子咳嗽一声,起身对韦从风道:“来者是客,阁下先请。”
那只苍鹭闻言歪着脖子,像是听得懂人话,张开双翅,一步一踱地到韦从风面前。
韦从风谢过后,心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此这般,一行人很快回到上面,才发现多了不少弟子,虚云也不知何时到的,正扶着面带忧色的空元道人。
空元道人见他们似乎伤势不重,吁了口气,对着虚云撇了撇头,于是,虚云便松开手,由两个小道童上前代替了他。
玉虹子见虚云往自己这厢走来,不满轻斥道:“老五你糊涂!哪有先己后人的道理?”
虚云笑笑,瞄了眼韦从风,看他的面色就知道安然无恙,挽住玉虹子其中一个弟子的手,仿佛随手一托,那弟子咬牙轻哼一声,转眼恢复如常,对虚云道:“多谢五师叔。”
虚云一路走,一路替伤者整完骨伤,不论施针或落手,身姿皆有如踏雪折梅,极是清雅,只听他口中叹息道:“二师兄,咱们的人比不得人家艺高人胆大,又是洪福齐天,自家技不如人,皮肉受苦也是应当的,但你知道师弟我心肠软,又偏私,素来心疼师侄的紧。这位想来也不会见怪——”
白日乍见,看他生的玉树临风,倒更像是个斯文秀气的大家公子,没想到此刻开口也是个刀子嘴,手上功夫更是不能小觑。
“阁下哪里话。多亏贵派施以援手,才令韦某得以脱险。”
韦从风无声地笑了,赶明万一要是真个死在这里,确实没什么可怨,更没什么可冤,谁叫自己不开眼,非要往龙潭虎穴里闯。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3 23:54:00 +0800 CST  
大家下午好^O^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4 12:58:00 +0800 CST  
玉虹子上前对空元道人道:“弟子有过,让师父受惊了。”
空元道人摆手,“世事无常,平安便好。”
韦从风见玉虹子低头想了想,之后就向空元道人耳语了几句,空元道人听罢,眉心一动,也往自己这边看来,眼里满是探究之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玉虹子冲虚云道:“老五,还是替客人看一看,也好安心。”
“好。”虚云对上自家师兄的眼神,心领神会,转头看着韦从风笑而不语。
下一刻,韦从风忽然察觉手上微凉,他低头看去,原来有根无色的丝线缠在了腕上,股数算不得太细,可他全然不曾看清此物从何而来,只感这线勒的甚紧,带着点寒意,大约是冰蚕之属。
悬丝号脉。
虚云拉着丝线,沉吟有顷,眼角突地跳了一跳,随即侧首望向玉虹子和空元道人。
韦从风看不见虚云此刻的神情,试着动了下手腕,虚云立刻回身,对他改口道:“阁下见谅,方才是我看错了,贵体着实欠安,须得好好调理一番,还是随我去药庐一趟,也好让我尽心医治。撇开旁的不说,单论青广山的歧黄之术,还是颇有几分火候的,更不用说那些有神效的奇花异草,山中亦是俯拾皆是。”
这摆明是敬酒了。
韦从风腕上的丝线收得愈来愈紧,几乎快要嵌入肉中,像是无数小虫在叮咬,着实麻痒难耐,他扫了眼玉虹子及空元道人,还有周围黑压压的弟子们,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韦从风拱手致谢,看他另只手才碰在手腕上,红线遂断了开去,虚云一个不察,身形轻轻晃了晃,好在在场能看出其中门道的,也就不过二人而已。
丝线在挣断的瞬间化成了灰烬,而虚云点漆一般的明眸中,则飞速掠过一道寒光。
明月在云彩间露出了脸,照得四下澄澈如水。
玉虹子对门下吩咐道:“好了,你们都散了罢,老规矩,该守夜的守夜,该打坐的打坐,其余人先去歇息一两个时辰,等天明之后,再将外头的弟子换回来,务必找到元一为止。”
“弟子领命。”
众人应承后,对着几位尊者施礼告退,虽是深夜,容色却未见疲累,依旧精神抖擞。
“敢问,韦某身患何疾?阁下不妨坦言相告。疾是在腠理、肌肤、还是肠胃,抑或是骨髓?”韦从风看着人走远,问虚云道。
虚云定定地看着韦从风,徐徐吐出两个字:“心肺。”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4 23:39:00 +0800 CST  
楼主来了~果然队形整齐啊……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5 23:16:00 +0800 CST  
大家稍等,很快就更新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5 23:17:00 +0800 CST  
韦从风笑了笑,“那阁下可又看错了,韦某素来是个没心没肺的。”
“这话说的是。”
虚云冷言道:“如今的世道,没心没肺才活得舒坦,若像我玄元师叔那般为人宽厚良善,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简直是岂有此理。
韦从风蹙眉,心下无名火起,啧啧,这黑锅一个个,来的未免也太快了,且还越来越大,越来越黑。左右非要让自己同青广山死死杠上,想来那块心头肉还没下落,新仇未解,这会子又来了位已故名宿的疑案。
天可怜见,难不成是自己上辈子欠了青广山的?
“阁下白日还告诉韦某,玄元前辈推演出了自己的寿数——”
虚云上前逼近两步,直言不讳道:“不错,但请务必先如实告知,为何阁下体内会有敝派独有的弱水,更为何会有我青广山的脉息?”
此时,在旁之人听虚云如此说,尽管心中有这样的念头,但玉虹子和空元道人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
韦从风叹了口气,“诸位以为为何?”
玉虹子脸色奇差,插话道:“还请阁下坦率直言。此系敝派绝密,弱水易得,但制法唯青广山仅有,弟子们年少,自然不懂得其中关窍,敢问阁下又是如何获悉的?”
虚云补充道:“记得阁下曾亲口承认,与我玄元师叔有过数面之缘。”
韦从风低头看着地上的蝼蚁慢慢爬过,只一阵风便被吹得不见踪影,他不由得心有戚戚,沉默须臾,接口道:“弟子们年少不知,但玄元前辈必然是通晓的,是与不是?”
这话无人回应,但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已不言而喻。
韦从风抬眼,面无表情道:“那必然是韦某此前心生歹念,知悉玄元前辈几近大道,于是用尽手段,逼迫他吐露真言,随后再将其灭口,最后蛰伏经年,伺机上山,偷盗贵派的重器——五行弓,用以为非作歹。”
不料,玉虹子登时睁圆了眼,忿忿不平地斥责道:“阁下还请慎言,我青广山历经数百年,风雨不倒,凭的便是忠义二字,岂会有出卖同门之人?!更何况还事关本门生死!玄元师叔虽已身故,便是不论资历论德行,也堪称是后辈的楷范,青广山更容不得有人污其半点平生为人。”
森冷凌厉的剑气从空元道人的衣袖中飞出,随着话语一同逼近韦从风,最后冲到他脚下,像是无形的利箭,整块的青石应声而裂,破冰一般地碎如蛛网。
韦从风愣了下,如此看来,自己连罪都不能乱认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真是从没见过这样难伺候的主儿。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5 23:39:00 +0800 CST  
“那,贵派到底作何思量,又究竟意欲如何?横竖韦某已为鱼肉,不问是杀是剐,总能问句或早或晚?”韦从风一时间好似化成了丈二金刚,不解问道。
说实话,此刻他静下心来,看得出空元他们并无杀机,就连恶意都算不得太多,毕竟方才的弟子们在剑阵里亦并非要置他于死地,偶尔落手有失轻重,也只是急于想擒住他而已。
风声萧萧,子夜云气渐浓,空元道人迟疑着想要开口,忽然抬手捂住胸前,脸上更是失了血色,像是要昏厥过去。
玉虹子离得最近,赶忙扶住空元道人,然而两手一触,他才发觉空元道人的手掌冷的吓人,连忙握住,谁知那手顿时又变得灼热无比,犹如冰炭,寒炙交替。
莫说是空元道人,即便是刚入门的低阶弟子,凭着资质,也断断不会患有这般寒热症似的症候,更何况他已察觉到除去此症状,空元道人的肌骨都变得僵如木石,坚硬得难以弯折。
这下,玉虹子不由得万分惊慌失措,话语都颤抖了起来,“老五,快来看看师父!”
虚云猛地转头,一见之下亦是大惊,哪里还顾得上韦从风,连忙飞身上前,替空元道人把脉,才上手便脸色铁青。
“如何?”玉虹子焦急问道。
空元道人被牢牢搀扶着,眼睛半合,口舌不闭,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发出一串含混的声音。
虚云沉默不语,紧锁眉头,手指深深扣在空元道人的手腕上,那指甲片片都泛着白。
韦从风清楚看见,虚云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拳,正竭力不让手发抖。
玉虹子追问着喊道:“老五,你倒是说话啊!不是说师父已……”
虚云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瞥了眼韦从风,强作镇定,打断玉虹子道:“二师兄,你先扶师父进石室,待我去药庐取了药石来——”
韦从风冷眼旁观,疑惑更甚,暗道:莫非空元道人并未从小五衰中痊愈,或许只是被暂时压制了而已,抑或是没有根治,再度复发?
可惜以他现下的情状,想要再多打听些什么,无疑是痴人说梦。话说自己已然被扣上了两个疑似的罪名,若是再来条“口出悖言,忤逆尊长”,那这回可就轮到青广山出马了,看看人家的排场,呵呵,只消一人一剑,那也足以把自己剁成馅,指不定,还分能出一半臊子一半肉。
但是,虚云说他有药,听玉虹子话中的意思,大约之前,也是虚云将空元道人“治愈”了的,这就不得不令韦从风有所警觉。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6 23:36:00 +0800 CST  
玉虹子于医术上并不精通,除了心急别无他法,此刻也只好听从虚云所说,小心翼翼地搀着空元道人,慢慢往石室里去。
石室的门在二人进去后应声合上。
虚云转身要走,忽然凝视着韦从风停了停,开口道:“今夜敝派事出突然,改日再叙,眼前夜深雾重,阁下又是初来乍到,难免会绕路或失了方向,好在青广山夜间戍守的弟子颇多,待我遣二人送阁下回房,烦请在此稍等片刻。”
他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端详韦从风的神情。
“有劳。”
这场面话听得韦从风笑了笑,心中思忖不愧是大家作派,里子面子,真可谓面面俱到。既带着警告,亦不乏试探自己去留的意思,不过自己在知道来龙去脉之前,是万万不会便这么离开的。
事有轻重缓急,虚云记挂着空元道人,怎可耗在这里久留,遂瞅了眼韦从风轩眉不语,随意拱了拱手就匆匆地去了。
剩下韦从风独自站在山崖上,转眼间,云涛雾海在大风下汹涌翻滚,将他的衣衫都濡湿了些许,发鬓上更是带着细小的水汽。他举目远眺,山月似乎就与自己面对面,只是那清辉微弱的很,像是谁惺忪的睡眼。
迷蒙中,有两点淡黄的光亮渐渐由远及近,看不清样子,想必无非就是虚云遣来的弟子。
韦从风迎头上前,还没打招呼,就察觉到有阵腥风扑面。
一条暗朱紫的信子沾着口涎,足有半肩宽,飞快地向韦从风席卷而来
这两点光竟是眼眸。
雾气甚大,韦从风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仿佛是条硕大的四脚蛇,随着它越来越近,乳白的雾色里,尚能看出它全身花花绿绿,可见必然是剧毒之物。
一时间,韦从风的诧异倒大过惊恐,根本想不通青广山为何会有这等孽畜?再看看它这般体态,又如何能不被人发现?而且,它又怎知自己在此地?
又或者……韦从风望了眼石室的方向,兴许它找的不是自己?
他正这样猜测,四脚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他猛地袭来。
韦从风一个闪躲,扬手凭空攫起数块大青石,狠狠砸在它身上。
四脚蛇侧身翻滚逃过一劫,然而后尾却被压断了,四脚蛇嘶嘶两声,并不恋战,飞快往山崖下爬去,留下那段血淋淋的断尾,犹在地上不停跳动。
韦从风追至崖边,引颈往下看去,但见云雾下一片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全然不知那东西逃到何处。
他看了片刻,身后传来了人声,这一回,确实是青广山的弟子来了。
然而他们一见那截断尾,便齐刷刷地盯着韦从风。
对这种眼神,韦从风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做看不见,直言道:“方才有条带毒的四脚蛇在石室外袭人,被我断了尾,顺着山崖逃到下面去了。”
弟子们相视一眼,一人携着那截断尾,言简意赅道:“阁下受惊了,待我等回去禀明五师叔查清原委,必然会给阁下一个明白的交代。”
韦从风有太多的疑问,心道他们没有怪自己引狼入室已是万幸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7 23:49:00 +0800 CST  
谢谢大家,么么哒~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7 23:50:00 +0800 CST  
话说那几个弟子是奉命来的,一路上,各自的言语举止固然像模像样,然则韦从风一看他们手中执剑,并不像遇见的戍守弟子们一般把剑佩在背后。但凡韦从风稍有动作或迟疑,他们必然紧紧握住剑,仿佛如临大敌,剑柄上的剑穗更是荡的堪比秋千,其中一个沉不住气,剑鞘端口露出一丝雪亮的光芒,身旁的同门立刻有意无意地撞了撞其手肘。
不用说,显是虚云有所叮嘱。
值得一提的是,韦从风见这出鞘的反应,想来亦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不过,他再反过来想想,像自己这般能得此“优隆礼遇”的,满世界估计也找不出几人了,于是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权当是护法罢。
“嗤。”
那些弟子肩头担着干系,本就忐忑,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眼见韦从风被围在中间,好端端走着,不知作什么妖,竟突然无缘无故地笑起来,还颇有兴味地环视起大家,忍不住互视一眼,再瞥一眼四周,心中顿时突突乱跳,唯恐有个好歹。
区区一段路,各自走的都是辛苦。
总算到了精舍前,韦从风正想致谢道别,众人还是不依不饶,定要将他送进去才罢休。
合上门,韦从风先是在黑暗中扫视屋内有顷,心道青广山还算要脸,没趁机进来翻东找西。
屋外还有人声,韦从风听着像是有旁的客人,一时也无心细听,剪了一个人影,吹了口气, 竖在灯上。
随后,他跃上房梁——山中的日子没白过,纵然在此地不能同凡间一样身轻如燕,但自己和那些猢狲处的久了,攀爬之术自是不能小觑。
攀上房梁后,韦从风伸手一弹,油灯顿时亮起来,窗纸上映出一个打坐的身影。只见他轻轻揭开瓦片,慢慢探出头去。
这精舍处在高处,下面的布局多能看清,韦从风仔细巡视一番,看清了药庐在何处,缩回屋中,躺在横梁想了想,打定主意,须要探上一探。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18 23:42:00 +0800 CST  
“虎兄,帮我一把。”
韦从风伸手按在心口,闭目默念咒语,片刻后,那烛火忽然摇曳不定。
云从龙,风从虎。
韦从风睁开眼,弹指间整个人就变得虚无起来,他嗖地下了房梁,只见落地镜中,只剩下个影影绰绰、若有似无的人形,看不清丁点面目,就连地上的影子都微不可见。
银漏声声,提醒着韦从风现在是何时。
无法预料此刻虚云是否在药庐,但是韦从风等不得了,天知道明日还有谁挖了什么坑在恭候自己。
一阵微风从门缝中逸出,往精舍外拐去。
戍守的弟子来往巡查,韦从风要瞒过他们并不难,只是在他遇见时,未曾听见丝毫关于今夜的议论,反而说起再过几日的收徒大典,韦从风心中一沉,如此说来,应是空元道人病得极重,玉虹子尚未走漏风声。
然而,这青广山终究不同凡响,乃是比着九宫八卦所建,故而韦从风虽清楚药庐大致的方位,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了路径。可见方才无论如何,虚云也总有几分好意。
走过两条小径,韦从风再没碰到过青广山的弟子,有花木的芬芳隐隐袭来,他举目眺望,不远处,一片以奇门阵法布植的杏林就生生横在他眼前。
但是,所有的杏树都枯死了,即是说,韦从风此刻所在的地方,是死门,故而看到的是如此景象。
韦从风撇了撇嘴,有了这片杏林,虚云果真能放不少心。
下一刻,他当即冲了进去。
“哗。”
说时迟,那时快,蓬蓬杏花烟火似的绽开,像是一团团焰云点燃了夜色,愈来愈盛。可惜韦从风身在其中,若是谁在高处,定能得窥全貌。
然而,这并不是韦从风艺高人胆大,而是他已看出来,这阵法本就是用来示警,而非御敌。
果然,那些杏花开过,便立刻随风飘散了去,恁谁有天大的本事,也捉不住每一朵,每一瓣。
但凡有弟子见到,就能知悉有人来了药庐。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20 00:01:00 +0800 CST  
杏林落红纷飞,软香扑的韦从风兜头兜脸,幸而他此刻是虚体,否则真是寸步难行。
“咔嚓。”
一根树枝不小心被折断了,韦从风不曾放在心上,谁知他不经意地回头,发现身后的落花不知何时变作了只只凤尾金粉蝶,正尾随自己而行,真是好看的紧。此前韦从风还有些担心林中是否藏有什么凶煞,或是布置了什么绝杀机关,毕竟是擅闯的不速之客,落入其中也是咎由自取,可是,这下看来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不,韦从风随即明白过来,它们逐的是杏花的花香,又沿途落下金粉,此招一出,便是有人隐身,也不过枉费力气。
偷香贼自有玉腰奴。【玉腰奴:蝴蝶别称,出自《清异录》】
能想出此法者,端的是个真风雅的妙人。
但,倘若窃者是风,又该如何?
韦从风想到应对之策,笑了笑,由一股风化成了八股,往各个方位散去,金粉蝶聚成一团,随后便漫无目的地飞舞在杏林间,飞着飞着,就停在了枝头。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变为了落花。
找到了,出口在惊门。
韦从风停在林子外,就在他聚拢时,余下的最后几只金粉蝶有所察觉,翩翩飞来,但它们一到林子外便露出了原形。
一盏刻着八卦图的犀灯高高悬在棵乌桕树的枝桠上,发着淡淡的光晕,即便药庐外四周有雾,灯下却始终空明如积水,照的药庐前一览无余。
里面掩着门,屋中点着灯,看不见人影,亦听不到人声。
韦从风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这会儿必然已经有弟子发现这里有异,说不得很快就赶来了,他再不犹豫,当即跨了进去。
原来里面不是没有活物。
晒药的空地上,但见一只紫玉麝、一群灵雀和一只翠狸,全都伏在地上瑟瑟作抖,还剩下一只麋,站在当中,体态甚是魁伟,树枝状的鹿角好似黑玛瑙。
然而韦从风还没怎的,那只麋的前足噗地跪了下来。
所谓扯虎皮做大旗的好处就在这里了。
灯下,韦从风吹了声哨,看了眼自己那虎形的影子,带着一脸不出所料的神情,昂首挺胸推开了门。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0-20 22:46:00 +0800 CST  

楼主:翠蔓扶疏

字数:2929

发表时间:2015-04-01 05:32: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31 14:51: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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