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谜航——郑和下西洋究竟深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请教32楼,“写滑了”是什么意思?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1 22:36:00 +0800 CST  
第四章

午后和煦的阳光温暖地映照着巴黎第七区瓦兰纳街的那栋豪华别墅。在别墅的一个房间里,让·迪克雷先生正在使用中法混合语言同弗朗西斯·马罗克斯先生艰难地聊着天。
“让,你最近的处境可是挺糟糕呀!”弗朗西斯关切地说。
让皱着眉头,无精打采地回应:“谁说不是,简直就像撞邪了,而且还撞了一箩筐。”
“说法语。”
“别扯淡了,‘撞邪’和‘箩筐’这俩词法语里有吗?”
“要习惯使用法语词汇。以你现在的法语学习进度,我恐怕很难在马丹先生那里领到薪水了。”
“所以就变着法用别的方式赚钱?比如说告密,是吧?”
“你…什么意思?”
“嘿嘿!我想到餐馆打工的想法就跟你一个人说过,可老头子隔天就找我,话里话外地敲打我,让我稍安勿躁。要不是你告诉他的,难不成老头子能掐会算?”
弗朗西斯讪讪而笑:“呵呵!这…这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说法语。怎么不说法语了?用汉语和我对话,我的法语水平能有提高吗?我要告诉了老头子,你不得卷铺盖滚蛋吗?”
“法语里也没有‘江湖’的说法呀!”
“别扯没用的。我问你,为什么告密?”
“我也是为了你好!难道你想过我这样的穷日子?”
“哼!你这屁放的倒挺响,可他妈一点味也没有。为我好?是为钱好吧?除了老头子,恐怕还有别人给你钱,让你盯着我吧?比方说,三个‘妈蛋’中的哪一个?”让·迪克雷恶狠狠地盯着弗朗西斯·马罗克斯。
“让,我的工作合同是和弗朗索瓦·马丹先生一个人签的。我虽然只是一个穷学生,可我绝不会一身侍二主,这是我的家风。你要信不过我,我现在就可以辞职。”弗朗西斯·马罗克斯涨红着脸站起身来。
“哈哈!恼羞成怒了吧?别那么紧张,我和你开个玩笑罢了。我在巴黎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哪能让你痛痛快快地夹铺盖滚蛋呢?对了,法语里‘恼羞成怒’怎么说?”
弗朗西斯愠怒地坐下身子:“我和马丹先生签的合同里没有告密这一条,是我不想让你过我这样的穷日子才主动向马丹先生报告的。除了马丹先生,我再没和任何人说过。”
“我相信,兄弟谢了!不过这金笼子我确实不想待了。”让狠狠地将手中的咖啡杯墩在桌子上。
“让,你在巴黎不会得罪过什么人吧?否则,为什么你救了马丹先生,反而还会被别人怀疑呢?”
“要不说撞邪一箩筐呢!肯定是三个‘妈蛋’中的哪一个,或者干脆三个‘妈蛋’合起伙来整我都有可能。你帮我分析一下,哪个可能性大一些?”
“算了,我可不想趟你的浑水。”
“不够意思了吧?不过,你不趟也是对的,换了我,我也不想趟。”
让又将咖啡杯端了起来:“不说我的烦心事儿了,说说你吧!咱俩处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的详细事儿呢!对了,你家咋起了那么怪的一个姓呢?”
弗朗西斯也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把身子往沙发背上靠了靠:“嘿嘿!我的姓是怪,可是能赶得上你的名怪吗?你还是对我不放心呀!咱俩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对我啥事儿还不清楚?好吧,我就再给你讲一边,省得你晚上睡不着觉。”
弗朗西斯又讲了一遍他的经历。他也是中国人,中文名字叫於家俊,今年二十六岁,祖籍安徽黟县,在当地也是一个大家族。至于为什么姓“於”,他从来没有深究过。於家俊大学读的是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专业,但业余却对艺术品鉴赏非常感兴趣,所以大学毕业后干脆来到法国巴黎美院留学,主修艺术品鉴赏专业。半年多前的一天,在巴黎的某个画廊里,他恰逢前来购买画作的弗朗索瓦·马丹先生,便利用所学知识帮助马丹先生选购了一幅中意的画作;马丹先生很高兴,盛情邀请他担任了自己公司的兼职中文翻译,使他在业余时间能够赚点学费。
“怎么样?我的履历都背过了吧?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说说自己吧!”弗朗西斯指了指让。
“嘿嘿!你的经历一帆风顺,我的经历可是一波三折呀!”让挠了挠头,把自己的经历也对弗朗西斯说了一编。
弗朗西斯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着让的自述,一边纠正着让的法语发音和语法错误,直到让磕磕绊绊地好歹说完。
“怎么样?够曲折吧?…你倒是说句话呀!”
弗朗西斯久久没有发言。半晌,他方才“噗”地一笑:“我听明白了。你这养父真够悲催的……”
“是呀!谁说不是呢!”让长叹一声。
“敢情他这老婆、儿子……都是二手的呀!”
奶奶的,这艺术家的视角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呀!
这嗑儿没法唠了。
……
是的,让·迪克雷就是我,我就是让·迪克雷,让·迪克雷是我的法国名字。和我的中国名字一样,这个法国名字也不是我自己起的,而是弗朗索瓦·马丹先生——也就是爹的哥哥田成森先生给我起的。
我来到巴黎已经九个多月了。九个多月以前,当我从武汉天河机场起飞的法国航空公司的波音777-200型客机上走进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航站楼时不禁恨恨连声:“妈的,花了一万多块钱,遭了十二小时罪,老子这是何苦的?”
当时,在机场迎接我的就是於家俊和田成森先生的高级助理雅克琳小姐。
经过几十年的打拼,田成森先生已经成为了法国的名门望族,旗下公司广泛涉足银行、酒店、贸易、房地产等多项领域,在法国商界享有极高的声誉。
“让·迪克雷”这个名字是田成森先生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总要入乡随俗吗!比如我,不也取了个法国名字叫弗朗索瓦·马丹吗?”田先生笑呵呵地对我说。
我当然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自然不能拒绝。虽然不知道“让·迪克雷”有什么含义,但叫起来似乎总比“牛八囝”好听一些。
田先生是跟随父亲来到法国后才娶妻生子的,现年七十又五,妻子已于前年过世。二人生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已经五十出头,现在田先生的企业里担任总经理;二儿子不到五十,自己做了一门生意,却是赌场;老三是个女儿,年已四旬,整日花枝招展,轻浮风骚,在田先生的公司里担任投资总监。
三个孩子又各生了一堆子女。田先生曾挨个给我介绍过,无奈法国名字冗长拗口,我只记住田先生两个儿子的名字最后都有一个“马丹”,女儿虽已嫁人随了夫姓,但毕竟还是田先生的女儿,我索性继承福利院院长的优良传统,从老大到老三直接简称为“大马丹”、“二马丹”、“三马丹”,其余人等一概没有记住。
我发现除了在三个“马丹”身上还能看到一些华人的特征外,其他孙辈的相貌表情、语言神态已经和洋人毫无二致。从田先生给我取的名字来看,他也无意让我归入“田”家或“马丹”家。
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田先生虽然没有把我归入“田”家或“马丹”家,但对我的关爱却一般无二。除了给我起了一个法国名字外,还给我置办了好几身昂贵的行头,指定了一个贴身法语教师也就是於家俊,又给我办了一个维萨信用卡,里面预存了五万欧元,说是给我的零用钱,田先生并交代雅克琳小姐每月给我补足花费差额。
初到法国的前几日无非是和田先生拉家常,和於家俊四处游玩熟悉环境。那於家俊起先还对我毕恭毕敬,言必称“让先生”,但毕竟和我年龄相仿,又同是从中国来的,混了几日便熟不拘礼,相互之间直呼其名了。
待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自己和田先生几个子女之间的关系逐渐出现了裂隙。
田先生的三个子女都是含着“金饭勺”出生的,自小目空一切,骄横跋扈;成年后更是自诩精英,趾高气扬。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和尊贵的马丹家族毫不沾边的中国穷小子,是在中国混不下去才跑到法国来淘金的。他们不仅看不起我,而且看不起我爹,偶然谈起我们父子都是眼露轻蔑,语含讽刺。在田先生的家中,我的地位甚至不如仆人。
先是和那“大马丹”。田先生曾交代“大马丹”,让他在公司里给我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大马丹”嘴上满口答应,说是待我法语小有所成后就安排,但说过之后便再也不搭理我,在田先生家里见到我也是仰头而过,连个招呼也不打,只当我是空气。
其后是那“三马丹”。一个半月以后的某天晚上,田先生在家里宴请商界重要客人,“大马丹”和“三马丹”出席作陪。那“三马丹”喝多了酒,当晚就宿在田先生的别墅里。深夜,她竟赤身裸体只披着一件睡衣娇声浪语地来敲我的门。我哪敢放她进来?她恼羞成怒,居然借着酒劲撒泼打滚,对着田先生直说我要对她图谋不轨。幸亏田先生素知她的秉性,不但没有信她,反而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通。即便如此,我也感到灰头土脸,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又过了两个来月,“二马丹”假惺惺地邀请我到他的赌场里“小赌怡情”。我不知是计,加上整日价除了跟於家俊学习法语就是习武练功,正好苦闷,就欣然前往。谁知,到了他的赌场后不到两个小时,我竟输了三万多欧元,头上冷汗直冒下来。想找“二马丹”求个情,那赌场管事儿的竟说“二马丹”喝醉了,不省人事,且赌场无父子,认赌就得服输。我只好从信用卡中如数支付,结果让雅克琳小姐在月底对账时知晓此事并报告了田先生。田先生虽然也对着“二马丹”大发了一顿脾气,却也没有饶过我,冲我讲了一大通“财富来之不易,不能挥霍无度;年轻人要有理想,不能混迹裘马声色”的大道理,我唯有点头称是。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2 11:52:00 +0800 CST  
田先生尽管年事已高,白天仍是准点上、下班;三个“马丹”都成家另过,偶尔才回田先生的别墅探望一下;我每天除了向於家俊学习法语以及练武外基本上无所事事,连佣人们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总之,我成了一个没用的闲人。
我很希望让别人知道,我不是一个闲人,更不是一个依赖别人施舍生活的窝囊废,我想出去打工,哪怕是到饭馆里刷盘子洗碗也比整天游手好闲强得多。结果,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於家俊在田先生那里告了密,害得我又受了田先生一顿数落。
日子过得闷极无聊。
然而,就在二十几天前,在田先生的别墅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这件事儿不仅震动马丹全家,更上了法国各大媒体的头条。本来,我在这件事儿中大大露脸,连田先生也是对我另眼相看,青睐有加。可后来,我竟被暗指为这件轰动新闻的始作俑者,莫名其妙地背上了嫌疑。
话说二十几天前的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突然感到双眼皮跳得厉害,不觉间醒了过来。说也奇怪,醒来后眼皮马上停止了跳动。
“奇怪呀!怎么眼皮跳还能把人跳醒呢?”我心中纳闷,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就合上眼皮想再次睡去。哪知,眼皮刚一合上马上就开始跳动,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我心头气恼,披上睡衣走下床来,在卧室内踱了一阵,闭上眼睛又试。
和前几次一样,只要我合上眼睛,眼皮必跳。
“他娘的,这觉没法睡了。”我索性走出房门,想到院子里走一走,兴许吹吹风后眼皮就会停止跳动。
那时已是深夜,佣人们都已经休息,偌大的别墅里漆黑一片。待我路过二楼田先生的卧室时,发现从门缝里隐隐透出一丝光线。
我心里奇怪,因为田先生以往基本上是在晚间十点钟左右就熄灯睡觉,从未在凌晨时分还开过灯。我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似乎有不规则的响动。我心里吃了一惊,担心田先生身体不适,于是轻轻叫了几声:“田先生…,田先生…”
叫完再听,房间内立刻寂静无声,门缝里的灯光也倏然熄灭。
“算了,看来田先生好像有什么事儿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心中暗想,于是不再理会,径直走到院子里。
在院子里溜达片刻,眼皮仍然莫名其妙地抖个不停。我举手揉眼,无意间抬头一看,发现在田先生的卧室窗帘上还是隐约透出有光线闪动,好像还是手电筒发出的光芒。
我好奇心大盛,思量了一番就返回别墅,蹑手蹑脚地往田先生卧室走去。刚到门前,就见卧室大门忽然洞开,一个戴着头套的男人手持一把手枪走出门外,看到站在门外的我先是一愣,然后立马举起了手枪。
“绑架。”一个念头猛然闪过在我的脑海。我不暇细想,下意识地一个飞脚就踢飞了蒙面汉子的手枪,接着顺势躺地,一个扫堂腿将那汉子撂在地上。
门外一乱,门内也不安生起来。原来门内还有两个头戴面罩的大汉正扛着田先生欲往外走,见前面一人突然出手,情知有变,立刻将田先生扔在地上,纷纷揉身扑上。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2 18:13:00 +0800 CST  
不枉我练了十几年武功,见门内又一个汉子扑了出来,我索性倒在地上并不起身,就势一个“兔子蹬鹰”将那汉子从头顶上蹬飞过去,嘴里面连声喊叫:“来人呐,来人呐!”
第三个汉子紧接着扑来,手里还挥着一把匕首。我定了定神,见他只是举着匕首在胸前胡乱挥舞,下盘空虚,便佯装倒退,诱他近前,瞅准空挡矮身一腿踹在他的膝盖上,那家伙痛喊一声,匕首脱手,捂着膝盖倒在地上。
我心里惦挂田先生,见歹徒人多势众,自己势单力薄,刚才只是赢在歹徒懵懂上,寻思再打下去必然吃亏,便不再恋战,顺手抄起地上的匕首,反身窜进田先生的卧室,一脚将房门踹上,紧接着扣上门锁,打开电灯,回头查看田先生的情况。
只见田先生身着睡衣,被床单捆着四肢,嘴上也贴着胶带正在挣扎,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我缓过神来,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钟,心里也是后怕。赶忙跪到田先生身旁,一边连说“田先生别怕”,一边用匕首划开捆在田先生手脚上的床单,最后撕掉了田先生嘴上的胶带。
这时,别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人的喊叫声、奔跑声,期间还夹杂着三、四声枪响,直过了好一阵子,门外才想起管家战战兢兢的声音:“马丹先生,您还好吗?”
我见田先生脸色煞白,仍是气喘不止,就隔着房门问道:“歹徒都跑了吗?”
情急之下,我说的全是汉语。那管家虽然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但能听出我的声音,很是惊异:“是迪克雷先生吗?请打开门。”
我吁了一口气,将门打开,就见管家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我示意他进来,他却盯着我的手惊恐万状。我心里纳闷,低头一看,原来手中还攥着匕首,马上歉意地笑了笑,将匕首扔掉。
管家见田先生仍然躺在地上,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牙走了进来。我和管家一起将田先生扶上床,管家这才对我放下心来。
此时,外面已是人声鼎沸,警笛大作。几个警察冲进门来,其中一个像是个头目,他先是向田先生敬了个礼,然后又问了几句什么。我法语水平很是有限,也听不出所以。
那头目和田先生对话几句后又转向我和管家说了几句。见我愣怔,田先生开口说道:“让,谢谢你!没事了,警察想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跟他们去吧!”
在别墅的不同房间里,我和管家以及其他人等分别接受了警察的询问。在警察向我了解经过时还专门请了一个汉语翻译。整个讯问过程中规中矩。我详细解释了事发的整个过程,警察又追问了一些细节,最后签字画押,算是履行完了程序。
折腾了整整一天,警察们方才勘查完毕。经初步调查,作案歹徒共有六人。除了入室绑架的三人外,别墅院外还有三个人和两辆车接应。那伙歹徒看样子像是老手,对别墅内的情况似乎也很了解。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别墅的监控探头和报警设备的安放位置、开关位置,也知道警卫的巡视规律。他们在绑架田先生前就设法袭击了警卫室、监控室,切断了报警系统;失手后又制造混乱逃之夭夭。
田先生的三个“马丹”和公司的各个高管都急三火四地涌到别墅里请安压惊;各路媒体也纷至沓来,长枪短炮将别墅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直升飞机在别墅上空盘旋报导。
田先生已经从恐慌中恢复了镇定,正在一遍遍地向不同人等重复述说事情经过,一个劲地感叹是“让这孩子”让他得以劫后余生。众人自然随声附和,纷纷说些恭维的话,三个“马丹”也不得不装模作样逢迎一番。
我当不得主角,应酬一阵子以后就悄悄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傍晚时分,外人纷纷散去。虽然经了一场大事故,但除了大家受到一些惊吓,歹徒逃跑时放了几枪,造成一点破坏外,基本可以说是有惊无险,所以田先生的家庭生活很快恢复正常。
吃晚饭时,田先生特意身着正装,将我拉到他的身边坐下,郑重其事地宣布:让·迪克雷先生在危险关头能够临危不乱,沉着应敌,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还很有做大事的出息。从今以后,他将视让·迪克雷先生为己出,予以重点栽培。
我受宠若惊,一再谦让。三个“马丹”表面上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饭后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议论了好一阵子。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2 19:29:00 +0800 CST  
当天,法国的各大新闻媒体纷纷在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一爆炸性新闻,甚至不知从何处搞到了我的照片,同田先生的照片一起放到了报纸上。有的记者更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把我渲染的英勇无比功夫非凡。
这种吹捧着实让我在半空中飘了几天。但时隔不久,我突然发现媒体的报导渐渐变了味道。
先是有媒体提出疑问:事情发生时,为什么众人皆睡唯让·迪克雷先生独醒呢?醒也就醒了,为什么又恰巧在事发时经过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的卧室呢?难道让·迪克雷先生事先知道些什么?
继而又有媒体言之凿凿地举证:据警方内部人士透露,在管家去敲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的卧室门时,让·迪克雷先生似乎用汉语说了什么。他到底说了什么呢?又是说给谁听的呢?
最后,一家媒体曝出了所谓的独家内幕:据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的管家向警方证实,他在敲开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的卧室门后,发现尊敬的弗朗索瓦·马丹先生正惊恐地躺在地上,而让·迪克雷先生却手握匕首站在弗朗索瓦·马丹先生身旁,直到管家示意后,让·迪克雷先生才扔掉了匕首;况且警方也的确在案发现场的匕首上发现了让·迪克雷先生清晰的指纹。
不过短短一周时间,让·迪克雷先生就从大英雄变成了嫌疑犯。
媒体在兴风作浪,三个“马丹”更是推波助澜。
先是“大马丹”在餐桌上假惺惺地“提醒”让·迪克雷先生:马丹家族一贯声誉良好,从未曝出过负面新闻,希望让·迪克雷先生发表一个书面声明澄清事实。当然,要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说服社会,“只是那么巧合的事儿编什么理由好呢?”他眨着眼看着我。
摆明了一句话,不管我说什么都是“编”出来的。
我自然编不出来。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的眼皮会跳的那么剧烈呢?
于是次日的报纸马上指出:让·迪克雷先生仍在保持沉默。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让,我不懂什么叫功夫。但是功夫真的那么厉害吗?您居然可以赤手空拳对付三个歹徒,三个呀!我的上帝!而且其中一个还带着枪,而且……他似乎没有向您开枪,是吗?”“二马丹”坐在沙发上晃着二郎腿,手举一杯维托利雅马邑白兰地,阴阳怪气地向我表示钦佩。
“迪克雷先生,恭喜您得偿所愿!您终于有资格参与马丹家族的财产分配了。您可真是年轻有为呀!”“三马丹”说得简单露骨。
我出离愤怒:“我从来没有想过参与马丹家族的财产分配,我只是想救马丹先生。”
“是吗?您可真高尚呀!愿上帝保佑您。”“三马丹”鄙夷地耸了耸肩。
“滚你妈蛋,”我破口大骂:“你们都滚他妈蛋,你们都是‘妈了个蛋’。”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2 20:15:00 +0800 CST  
众口铄金。
连田先生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那天晚上,“大妈蛋”和田先生一起回到别墅。吃过晚餐后,他手端一杯咖啡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伸出一个指头向我勾了勾,示意我走到他身边。
“让,我觉得在马丹集团有一份工作很适合你,”他啜了一口咖啡。
“什么工作?”我默然地问他。
“保安。”他朝我挑了挑眼皮,嘴角向一边讥讽地歪过去。
若在平时,别说保安,哪怕是清洁工的岗位我都可以答应,有事儿干总比无所事事强。但现在我已对三个“妈蛋”恨之入骨,从心底里抗拒接受他们的施舍,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谢谢!我的法语还不过关,恐怕难以胜任。”
“大妈蛋”翻下眼皮,向田先生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意思很明显:你让我给他安排工作,我也安排了,可他拒绝了,以后不关我事了。
他端着咖啡,仰面朝天,再也不看我一眼。
田先生坐在一旁叹了口气:“让,不久以前我还记得,你对餐厅侍者的工作都感兴趣,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保安这个岗位呢?当然,你是上过报纸头条的人,可也不能飘飘然呀!新闻都是速食文化,天天都有头版头条,短期内大家可能会记得你,但你很快就会被读者遗忘的。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当然,这个工作只是临时性的,我总不会让你干一辈子保安吧。”
田先生让我有口难言,我只能以法语不过关为由再次敷衍。
田先生激动起来:“让,难道我刚到法国的时候就会法语吗?不会法语我就活不下去吗?我和家父来到法国的时候虽然有点积蓄,但也是白手起家,一点一滴发展起来的。年轻人,不要想一口气吃成胖子,总想着天上掉下馅饼来,脚踏实地才好呀!”
这些道理我当然接受,可我的难言之隐委实无法出口。心想:田先生,如果这个工作安排是从您的嘴里说出来,我肯定欣然接受,可现在是……我只好沉默以对。
田先生看着我摇了摇头,起身回房去了。
“大妈蛋”也二话不说,放下杯子,扬长而去。
此后,田先生对我明显冷淡了许多。见面虽也寒暄,不过是聊聊天气,说说八卦而已。
我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每日再不待在别墅,只是拉着於家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打发时光。
田先生说得对,新闻都是速食文化,我不可能总是占据头条。但是,就在我暗自庆幸有关“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绑架案”即将从大众脑海中消失的时候,某家颇有分量的报纸又曝出一条爆炸性新闻,将大众的视线拉了回来:
那伙实施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绑架案的歹徒因没有收到主使者的酬金,便通过匿名渠道主动向这家报纸爆料:指使他们策划、执行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绑架案的幕后主使是一位年轻的亚洲男性,操着一口蹩脚的法语,策划这个案件的目的是为了获取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的信任,以便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伙歹徒实施了绑架行为后,这个亚洲男性却以“事件不成功”为由拒绝支付酬金,歹徒们感觉被骗,便主动向媒体爆料,意欲同幕后主使者鱼死网破。
文章没点名、没道姓,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幕后主使”指的是谁了。
报纸出版的那天晚上,三个“妈蛋”和田先生一起回到家里。“大妈蛋”二话不说,直接将报纸扔到我身上,恶狠狠地瞪着我:“让,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我拿过来粗略一看,立时惊得目瞪口呆,脑子里嗡嗡作响,待到想起要向田先生解释,田先生已经丢下我们径自用餐去了。
那伙歹徒作案手法娴熟,巴黎警方至今未能破案,这篇文章可以是说死无对证。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2 21:21:00 +0800 CST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样干脆利索地砸下来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呆地捧着养父的遗像默默流泪:爹,遵照您的遗愿,我不仅来到了法国,还舍命救了您的哥哥,可我不会再赖在这个“家”里了,因为这个“家”不是我的,他们根本不承认我,甚至除了您的哥哥以外也不承认您。您说得对,男子汉立在天地间,靠的不是爹娘,归根结底还是靠自己。我本就是孤儿,没有理由平白无故闯入别人的家庭,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之乡,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希望您理解我。
我拖出自己的行李箱,翻出来时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换上,不禁自嘲地一笑。刚来法国时,田先生给我准备了很多顶级名牌衣物,还劝我把旧衣服扔掉,但我一直没舍得扔,当时的想法是留作纪念,也算是对故乡生活的一个回忆,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又要穿着它们离开了。
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坐下来给田先生写了一封信,感谢他对我的照顾,并坚决否认自己是那个所谓的“幕后主使者”。然后,我将田先生给我买的、送的一应物品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用田先生送我的那张信用卡压住,背起行李走出了田先生的别墅……
……
巴黎东去约九千七百公里的香港,在位于太平山顶的一栋豪华别墅里,一个精干瘦削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间小小的密室里,面对两副坐南朝北安放在木案上的灵位虔诚祈祷:“求师祖和先祖保佑,让我尽快找到他吧……”
他站立祷告良久,又在灵位前添了三柱新香,方才心事重重地走出密室进入客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眼神空洞地凝视着落地窗外景色旖旎的维多利亚湾,似乎想把海底看穿。
“唉!你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他,我真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你还要接着找吗?”一个女孩坐在中年男子旁边的沙发上,正在翻阅着一些西方报纸的时尚专栏。
“当然要找。你知道,如果找不到他……”中年男子说到这儿停住了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下面……再去哪儿找呢?这几年,你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总是抱着希望去,揣着失望回,我的心也跟着凉透了。”
“以后找人的事儿我自己去做,你只要把那几个人照顾好就成。”
“哼!就知道让我照顾死人。”那女孩愠怒地扔下报纸,瞪了中年男子一眼:“你不提我倒忘了,我去看看那个死人怎么样了。”说罢快步走出房间。
中年男子继续坐在房间里,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拿起女孩丢下的报纸信手翻阅。等他看到有关法国富商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绑架案的新闻时猛然瞪大了眼睛,不错眼珠地死死盯着让·迪克雷的彩色照片仔细端详,嘴唇不断哆嗦。又过了很久,他慢慢低下头去,用报纸蒙住脸放声大哭。
那女孩听到哭声撒腿跑进门来,看到中年男子的情形大吃一惊,她扑到中年男子的身旁,扶着他的肩膀连声安慰:“侯叔,你别哭,别哭呀!我们会找到他的。”
中年男子抬起泪眼,激动不能自已,顾不上擦去眼泪,只是叠声吩咐:“立刻给我买去巴黎的机票,马上,快去。”
女孩惊慌失措地瞟了一眼中年男子手中的报纸,不敢再问,转身跑出房间。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捧着报纸返回密室,将让·迪克雷的照片举在两副灵位前,禁不住再次嚎啕大哭:
“感谢师祖和先祖显灵,我找到他了、找到他了。他在法国,这次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再也不会弄丢他了。师祖、先祖,你们就……放心吧!”
恸哭良久,他双手捧起两副灵位,用一块锦缎仔细擦拭一遍,然后跪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向灵位磕了三个响头。
两副灵位上仿佛各有一张苍老的面孔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其中一块灵位上写“师祖姚公讳上广下孝之神主”;另一块则写着“先祖侯公讳显之神主”。
……
从香港再往北去两千公里的北京,另一个中年男人也看到了这份报纸。他也在错愕地盯着让·迪克雷的照片,嘴里自言自语:“天哪!确实有这么个小子,他又是怎么跑到法国去的呢?”
沉思片刻,他将那张报纸仔细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公文包,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恭恭敬敬地向接电话者小声叙述了几句,片刻后又连声应承:“是,是,我马上就去。”待接电话者结束通话后,他才按下电话叉簧,再次拨通秘书的内线电话:“给我定一张最近一班飞往巴黎的航班机票,马上,快去。”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2 22:12:00 +0800 CST  
第五章

大明永乐二年四月,北平兀自尚有余寒,京师却已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四月初六日辰时不到,金陵城外去十里处接官亭周围已是旌旗招展,号带飘扬,十几座彩棚搭成一条长龙,上百顶官轿沿着官道树荫直排出里许,官道两侧大小官员纷纷蚁聚,轿夫差役挤作一团,叽叽喳喳,煞是热闹。
这种阵势附近百姓见过多次,知是“郊迎”,乃是皇上钦点百官专门出城迎接立有大功的位高权重者入城,便都聚拢在一起,远远躲着看热闹,相互之间俱在问询:
“陈哥,知道今个儿是谁来吗?”
“不知道呀!不过看这架势,肯定来头不小呀!”
“嗯!就这派头,起码得是个二品大员。”
……
时近隅中,一乘八人抬竹丝亮轿出现在北方官道上,前后只有十几个兵弁扈卫。那京师乃是帝都,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如过江之鲫,哪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山摇地动?是以谁也没有将这抬寻常小轿放在眼里,只当是金陵治下哪个府县的蝇头小吏也来凑热闹、攀高枝,有些人还指手画脚,掩嘴取笑。
不经意间,那顶轿子踽踽而行,堪堪来到接官亭外十丈左右,走在前头的一个扈卫忽然止步,变戏法般扯开一面路旗,一行大字写得真切:
钦封僧录司左善世
一干人等还在盯着路旗懵懂愣怔,几个脑子转得快的已经乍然梦醒:天哪!今天郊迎的正主儿已然近在眼前了。刹那间,各个手忙脚乱整衣冠,你推我搡站班次,乱七八糟闹成一锅粥。
挤在远处的百姓看不真切,猛见官道上陡起变故俱是心生诧异,面面相觑:
“来了吗?”
“不会吧!没看见前队仪仗,也没听见开道锣鼓呀!”
“那咋就乱了呢?”
……
过了半晌,郊迎队伍方才站好,一位身长九尺、眉目分明、耳白过面、齿如编贝的太监越过众人,行如虎步,直趋向前,站在官道正中朗声宣示:“内官监太监郑和奉圣谕率百官人等恭迎太子少师、资善大夫、僧录司左善世姚广孝大人晋京。”
一时间,锣鼓齐鸣,鞭炮炸响,众人随声附和:“恭迎姚广孝大人晋京。”
听到郑和报出被迎官员的官讳,围观百姓满心疑惑:
“王兄,这僧录司左善世是个什么官呀?”
“不知道啊!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一个老者叼着烟袋锅说:“礼部下面的一个冷僻衙门,是管和尚、尼姑的。”
“这官大吗?”
“大个屁,这左善世别说在礼部,就是在僧录司也就排个老三,上面还有正印、副印呢!”老者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不信。你看,那郊迎的官儿里面不是还有礼部堂官李大人吗?哪有上司郊迎下属的?”
……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3 09:30:00 +0800 CST  
不惟百姓疑惑,就连各阶官员也暗中抱怨:那太子少师乃是朝廷“三孤”之一,官居从一品,便是资善大夫也是从二品职衔,这个正主儿却偏偏打出一个只比县官大出屁点的六品僧录司左善世旗号,分明是要出我等洋相呀!
抱怨归抱怨,可任谁也不敢说出口,因为大家都知道: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圣上,别说郊迎的这些官儿,便是那天潢贵胄、王侯将相见了这个正主儿也不敢缺礼半分,他可是皇上金口玉牙钦定的靖难第一功臣。
此时,只见轿帘挑开,一位长须飘拂、瘦骨嶙峋的光头老者身着一袭淄衣僧袍迈步而出,在郑和面前颤巍巍匍匐在地,一丝不苟地躬行三跪九叩首大礼:“臣姚广孝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过旬日跋涉,道衍终于从北平来到了劫后余生的皇都金陵。
“圣躬安。”郑和先是挺身而立代天子受礼,然后赶忙俯身搀扶道衍:“弟子今日乃是奉旨公差,不便向师傅施私礼,待事后向师傅补过,祈请师傅赎罪。”
道衍苍声一笑,扶住郑和的手:“哈哈!为师自然晓理。听说皇上今年正月初一亲笔御书赐你‘郑’姓,此乃喜事,可喜可贺,为师恭喜你了。”
郑和连声称谢:“多谢恩师。皇上也请师傅复姓姚氏,赐名广孝,同喜同贺,弟子也恭喜师傅了。”
师徒二人寒暄已毕,郑和便向道衍引见郊迎各官儿。那些个官儿自然知道道衍的分量,借着机会人人献媚,个个逢迎,直恨不得认那老和尚作干爹。道衍却是无论官阶高低、身份贵贱,除了颔首微笑并在各人面前双手合十颂声佛号外再无他言。
将近小半个时辰,郑和方将众人引见完毕。一干人簇拥着道衍进到彩棚吃茶用斋。郑和虽是宦官,且官阶只有四品,却是钦封郊迎正使,自不客气,引着道衍径趋上首入座,其他官员各自拿捏着身份择席落坐。
郑和亲手为道衍奉上一盏香茗,殷殷说道:“皇上已为师傅赐下府邸,待用罢斋饭,弟子当恭迎师傅回府歇息。”
道衍摆了摆手:“此事为师已再三回禀皇上,府邸、宫人万不敢受,你替为师择一寺院或者道观,能住即可。”
郑和素知道衍秉性,情知无法相劝,无奈之下颇费踌躇:“这……,寺院道观倒有几处,只是匆忙之下难以备置妥帖,这可如何是好?”
道衍哂笑一声:“神乐观即可,何须备置?”
郑和略一沉吟,点头说道:“既如此,就委屈师傅了,弟子这就传告神乐观提点。”说罢,点手指过一个宦官,吩咐几句,那宦官忙不迭地跑出彩棚,自去安排。
在座各位俱是官场琉璃猴子,官样文章做得精熟拿手。听说道衍要住神乐观,马上祭起马屁经,这个要送厨子,那个要派仆僮,直是比郑和还要殷勤。道衍心里厌恶,一概拒绝。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3 11:57:00 +0800 CST  
呀!没想到上面几位朋友如此仗义,多谢!多谢!这个帖子的确有些冷,我刚才还在寻思是否要换个网站呢!谢谢啊!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3 19:14:00 +0800 CST  
不一刻,斋饭上来。因道衍乃是佛门中人,席宴自然是素食。那些官儿们平时无肉不欢,哪能吃得下素席?碍着官面,无奈之下只得强咽。道衍看在眼里,烦在心间,也不说话,只是埋首用餐。郑和心知师傅不喜应酬,便催着赶紧上菜,一边不时地捡着师傅喜欢的菜肴给道衍添上几筷,一边说些闲话给道衍解闷。
待到道衍放下碗筷,漱口净嘴已毕,郑和便站起身来,向着坐陪众人团团一拱:“各位,少师年高,旅途劳顿,理应好生歇息。我等既已接到少师,自可向皇上复旨。请各位大人即刻回衙理事,咱家自陪少师往神乐观去。”
众人本想借机巴结道衍,无奈那老和尚总是油盐不进,哼哈不语,早就感到无趣,加之一席素斋着实难以下咽,现在正差既然发话,正好就势下台,一个个站起身来躬身搭礼,嘴里叨咕几句咸淡客套话,不一时便星散而去。
郑和未待众人散尽就引着道衍回到轿前,亲自挑起轿帘将道衍让进轿中,然后翻身上马,打马走到轿前自作前导;八名轿夫同喝一声“起”,轿子稳稳离地,向着神乐观逶迤而去。
道衍坐在轿上原想闭目养养精神,忽觉胸闷气涩周身发冷,轿外似有鬼物冲撞。他师从异道席应珍多年,深得师傅真传,端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阴阳数术、奇巧淫技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略一感应便知端倪。他打开天目四处一扫,但见周遭阴气大盛鬼影重重,即便是在正午时分也能感到怨气冲天,心知是破城时被乱兵所杀的冤魂仍在逡巡徘徊,不禁暗自摇头:哎!老衲也算是这场兵祸的始作俑者,过几日老衲必会延请天下高僧,为尔等连作七七四十九日道场,助尔往生。
等到进得城来,道衍猛然感到心头悸跳,汗毛乍起。他大吃一惊,又打开天目各处扫视,只见金陵城内凶雾缭绕,怨愤直冲霄汉,各种鬼物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直在目力所及之处横冲直撞张牙舞爪,其状甚是狰狞恐怖。
就在这时,他袖中的戒尺突地跳起,几近把握不住。他赶紧攥住戒尺,感觉尺身颤动,仿佛隐隐发出金石微鸣,顿时心中起栗。那戒尺乃席应珍采用异材亲手为道衍量身秘制,看似与普通戒尺无异,实则尖利无比,且加了禁制,既可防身,还可灭鬼,而且还可感知各种异端。以前,在道衍面临小厄时,戒尺虽也有过几次异动,但浑不似这一次剧烈。
他心惊胆战,赶忙默诵《往生咒》。过了很久,心绪方稍有平复,暗说:这金陵城已被怨气充斥,直是一座人间地狱,阿修罗居所,万不可再做帝都矣!老衲也须速速离开此座凶城。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3 19:30:00 +0800 CST  
再说那神乐观六品提点纯阳真人王升自从听到郑和派来的宦官传告,便安排一干人等洒扫庭院,准备静室,自己带了几个门徒早早就走出门外迎候。
话说这神乐观原为真武大帝行宫,专为供奉道教“真武大帝”而建,曾是金陵四十八景之一,名曰“神乐仙都”。洪武十二年,太祖高皇帝敕建为“神乐观”。虽然观中仍由道士打理,却从此披上了官衣,属太常寺,专门执掌祭祀天地、神祗及宗高、社稷乐舞,由提点、知观等官员主管,其中提点竟是官拜六品。
直至未时,纯阳真人方见郑和率领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乘亮轿款款而来,立刻整束衣冠,走上前来躬身施礼,恭声说道:“神乐观提点纯阳子王升恭迎太子少师、资善大夫、僧录司左善世姚大人莅临神乐观。”
那纯阳真人王升乃是清微派传人,本名李闻举,因受太祖高皇帝赏识而赐名王升。清微派本为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因出于清微天玉清元始天尊,故以清微为名。只见纯阳真人年已六旬开外,长眉遮目,白须飘拂,束发盘髻,头戴玉制三台冠,身着紫袍,手展红规,脚踏云鞋,端得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
道衍正被郑和搀扶着下轿。他与纯阳真人本是至交,自来熟不拘礼,见纯阳真人此时一本正经,全是一套官派做法,不由得心下疑惑,刚待戏谑几句,只见纯阳真人眼波一转使了个眼色,情知有异,便顺势还礼,口中也打起了官腔:“老衲唐突,叨扰大师,还望大师海涵。”
“请姚大人移足观内检视。”
纯阳真人惺惺作态将道衍和郑和迎进观内。郑和立刻向道衍躬身回禀:“师傅,弟子乃钦封郊迎正使,既已将师傅迎进城里,此刻须回宫中向皇上缴旨才是。弟子就此拜辞,晚间略备素席,与王景弘等共为师傅洗尘,祈请师傅哂纳。”
道衍点头,与郑和客套几句,目送郑和离去。
纯阳真人长吁一口气:“早知郑和是老秃子的徒弟,谁与你作这些虚礼!”
道衍恍然大悟,原来纯阳真人那一套官派文章竟是做给郑和看的,便解释说:“郑和原名马和,小名三保,本是回回,因在郑村坝一役中立下大功,被皇上赐姓‘郑’氏,早就被老衲收为菩萨戒弟子,法名福吉祥也是老衲所赠。老道为何防他?”
纯阳真人仰天打一哈哈:“哈哈!贫道拜老秃子所赐,身蹈灭族祸事,不得不谨小慎微。”
道衍刚待接话,忽见神乐观中心植有一株硕大无朋的槐树,以槐树为中宫,分别从乾宫、坎宫、艮宫、震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位置引出一条红绳至槐树冠顶,红绳上挂满符箓、铜钱和铃铛,不由脱口而出:“老牛鼻子布了好大一个九宫通幽阵,为四方冤魂亡灵指向引路,功德无量矣。”
原来槐树最是通阴,可与幽冥地府相连,红绳、符箓等法器便是指引器物,配以密咒,可以引导亡灵魂魄回归阴间,乃是道家独有的驱鬼度灵法门。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3 21:58:00 +0800 CST  
纯阳真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唉!此阵已布年半有余,至今不能撤得。时至今日,每到夜间仍是红绳摇曳,响声大作,闻之见之令人胆颤矣!罪过,罪过。”
道衍心下骇然。距离金陵城陷已近二载,如今仍是冤魂塞城,遮天蔽日,可见皇上破城之时当真是无论人畜皆屠戮殆尽,可怖甚矣。
道衍沉思一二,恍惚不解:“老牛鼻子,城陷之时玉石俱焚,何以神乐观得以独善其身未罹兵祸?”
纯阳真人恨恨连声:“哼哼!城破之时,贫道在神乐观四围连布七场迷魂阵方引开乱兵,堪堪累散贫道这把老骨头,此累亦拜老秃子所赐。”
朱棣靖难的大政方略全赖道衍谋划,金陵被屠道衍自是难逃干系,不禁心中惨然,兀自强辩:“道兄所言却不尽然。当今皇上与建文伪帝势不两立。试问,若当今圣上靖难事败,北平屠城可能免否?”
说是强辩,却也有理。当初朱棣与朝廷势如水火,双方都恨不得将对方啖肉喝血,若朱棣靖难失败,北平作为朱棣的老巢当然也逃不脱屠城厄运。二人均心下默然,道衍至此方恍然大悟:金陵城破的捷报传至北平时,北平百姓欣喜若狂,纷纷敲锣打鼓,鸣炮放鞭,与其说是庆贺朱棣大胜,毋宁说是庆幸逃脱屠城之惨祸。
沉默片刻,道衍复又开腔:“不知城破之时,神乐观可曾救得些许难民?”
纯阳真人垂下眼帘,黯然神伤:“除了老秃子所托之人,贫道实是无能为力。那迷魂阵不仅迷了乱兵,也迷了乱民,贫道罪过大矣!”
道衍却步站定,满面肃穆,躬身向纯阳真人深施一礼:“老衲虔心谢过大师!大师之罪,老衲受矣。”
纯阳真人凄然一笑,伸手来扶道衍:“老秃子又闹虚礼,贫道趟这浑水是为你谢吗?”
道衍拂开纯阳真人的双手,坚执对其拜了四拜方立正身子:“老道,老衲还有一事不明,请老道开释:神乐观既布了九宫通幽阵为亡灵度化,如何又在观外加了结界?那岂不是将亡灵拒之门外?”
结界乃道家或阴阳师常用术数,便是以法术将某个区位与其他区位隔离开来。一旦施为,则除非大能者,其余无论人妖鬼怪皆不得进入。道衍精通术数,自是早有察觉。
纯阳真人喷然一笑:“贫道竟不知老秃子究是佛家还是道家,身披僧袍却熟知我道家法门,不愧深得席真人嫡传矣!今日贫道是为着与老秃子作一席长谈,怕着泄话,是以才加了结界,事后自然撤去。”
原是为了谈话保密。道衍不由得慨叹纯阳真人行事缜细。
二人边行边聊走进正房,分宾主落座后,早有道童奉上春茗,燃起熏香。一应事毕,纯阳真人挥袖遣出众人,将门闩紧,又四处巡检一番,确认无人偷听后方在主位坐定,一脸凝重地端详着道衍:“老秃子,说吧,你为何要连累老道趟这汪天字第一号的祸水?”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4 12:06:00 +0800 CST  
道衍也是倏忽间一脸正容:“我那徒儿悟真……”
纯阳真人断然挥手截住道衍的话头:“王钺死于宫乱,余者尚好,在我观中密室由贫道亲自照料,奉养至今,无人疑之;月半之前,侯显又奉你之命,将密获的方家子侄潜送观内,亦是由贫道和小徒刘静修亲自看顾。这些情事,贫道早已密函告你,老秃子尽可放心。贫道想知道究竟老秃子为何如此?下一步又作何打算?”
道衍站起身来,在房间内逡巡一遭,且手持戒尺四下检视,再次确认无可泄露后方俯在纯阳真人耳边低声轻言良久。
纯阳真人紧皱眉头听罢道衍窃窃私语,不禁起身在房间内踱步徘徊。过了约一袋烟功夫,纯阳真人长出了一口气:“唉!悟真那档子事,贫道信你。只是你说,方孝孺是因你而死,贫道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道衍方要解说,忽闻院中一阵嘈杂,一个小道童急急奔来,近到门前,匆声禀告:“启禀师傅,袁珙先生求见。”
“哈哈!癫子来了。”道衍不禁莞尔,纯阳真人也是一叠声连说:“袁癫子来了何须禀告,快请!快请!”说着径与道衍迎出门来。
那道童嗫嚅几声:“师傅,那袁先生进不来……”
纯阳真人这才醒悟,原是结界阻了来客,赶忙默诵几句咒语,撤了结界:“让他进来吧!”说罢,与道衍相视一笑。
片刻功夫,一双木履踩着青砖地面“踢里踏拉”由远而来,随即响起一个苍老粗哑的声音:“大白天的加什么结界?老秃瓢子在哪儿?快点出来比一比,是你的秃瓢子亮,还是老夫的酒葫芦亮?”
人随声至。只见墙角拐弯处闪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年近七旬,身材矮胖,圆脸庞,肿眼泡,厚嘴唇,长着一蓬乱糟糟的胡须,穿着一袭脏兮兮的长袍,腰间松垮垮地系着一条旧布腰带,赤脚趿拉着一双木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却提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
“酒肉癫子,别来无恙?”道衍远远地打了个问询。
“老夫但能吃酒便是无恙。”
说话间,那老者已经来到道衍身旁,眯起眼睛扫了扫道衍:“老秃瓢子,你印堂发亮,眼见是春风得意得紧,可别忘了天道循环,祸福相随呀!”说完道衍,又望了望纯阳真人:“嘿嘿!老道莫急,你这道录司左玄世的职分还得过两年才能举发。”
“癫子取笑,”纯阳真人咧了咧嘴:“老道要那道录司左玄世的职分作甚?难不成你要让老道和这老秃子一般不知修为,穿一身道袍去那寺院打坐?”
老者伸出左手拽住道衍的衣袖走进屋里:“听说老秃瓢子今日打着六品官儿的旗号作弄了一班郊迎的达官显贵,好玩得紧呀!哈哈!”
这老者对着两人左一句右一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竟是自说自话,四六不靠。道衍和纯阳真人素知他的秉性,全不怪罪,只是相顾大笑。
进得屋来,那老者也不谦让,径自盘腿坐到一把太师椅上,顺手取过一个茶盏,双手抱起酒葫芦“咕咚咚”满满倾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4 19:57:00 +0800 CST  
各位,这袁珙看似猥琐癫痴,实际上却是大大了不得,与道衍更是有着极深的渊源。话说这袁珙字廷玉,乃浙江鄞县人氏,曾师从珞珈山异僧别古崖专门研磨相术且已臻化境。洪武年间,袁珙游历嵩山偶遇道衍,大为惊叹:“你真是个奇怪的和尚,三角眼,形如病虎,有嗜杀之相,更有辅国之才,乃是刘秉忠之流,望君珍重。”道衍闻言大喜,自此便与袁珙惺惺相惜。
后来,道衍将袁珙引荐给朱棣,力赞其相术天下无敌。朱棣半信半疑,为验袁珙相术真伪,便装扮成普通兵士模样,与其他八名卫士一起在校场操练,同时唤袁珙来辩。袁珙见后微微一笑,径奔朱棣而去:“殿下身份高贵,如何能轻身至此矣?”八名卫士故意笑话袁珙眼拙,那袁珙干脆在朱棣身前跪了下去:“殿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乃太平天子之相。待殿下四旬过后,胡须及脐,便是龙登大宝之日。”
朱棣又让袁珙为自己的下属相面,袁珙一一点出姓名,谓之均为将相之属。此说如今皆应验矣。
袁珙与道衍、纯阳真人都是熟极之人,自然不拘礼节。道衍听他说及“祸福相随”,触及目下心境,喟叹一声:“唉!不瞒癫子,你来之前,老衲正和老牛鼻子论及现下情事,老衲确乎身处危境矣。”
“老秃子危言耸听,竟说是自己害死了方孝孺。那方孝孺明明是抗旨不遵,拒不为皇上起草即位诏书且辱骂皇上方被处了磔刑,此由天下皆知,与你老秃子何干?何须自揽罪名?”纯阳真人不屑地盯了道衍一眼。
“哦?方孝孺是因你而死?为何?说来听听。”袁珙也瞪大了眼睛。
说话间,道衍听到九宫通幽阵内法器作响,展开天目略看一眼,只见阴风飒飒,冤魂累积,正聚在八条红绳上爬向槐树,便道:“先请老道结下结界再说不迟。”其实道衍也是个中高手,只是碍于宾位,不便擅自出手而已。
纯阳真人登时想起,掐指念诀后复将结界结好,道衍方幽幽说道:“皇上忌惮老衲久矣,剐了方孝孺十族便是警示老衲矣。”
纯阳真人和袁珙不再说话,只是齐齐地瞪着道衍。
“皇上靖难之前恐朝廷势大,民心难向,委实忐忑难以决断,是老衲和癫子以天道说之,皇上方才下了决心,”道衍看了袁珙一言,袁珙点头应承,此事他的确有份,是他和道衍一起回禀朱棣:“臣等唯知天道,不知百姓。”
道衍继续说下去:“靖难既起,皇上挥师在前袭取大宁,老衲留守在后拱卫北平,灵犀相通;建文二年,皇上先是久围济南不破,后又挫于东昌,张玉战死,皇上心灰,又是老衲极力劝谏,皇上方继续进兵,击败盛庸,攻破西水寨;建文四年,还是老衲建言皇上,不必计较城池得失,兵锋直逼京师,皇上依老衲之策,接连取得淝水、灵璧大胜,终破金陵。不过三年有余,皇上即获天下,若你等二人似皇上一般猜忌狐疑的心性,能不忌惮老衲?”
简直说,朱棣三年多的靖难之役不过就像提线木偶一般按着道衍提前摆下的棋谱下了一盘棋而已。一个棋谱就能换得一个花花江山,那道衍既能摆出第一个,焉知不能摆出第二个?任谁不忌?任谁不惮?
“其实,皇上在直取金陵之时便对老衲忌惮几分,曾屡屡直言让老衲随军征南,明说‘参襄’,实则对老衲放心不下,不欲老衲离开左右矣。老衲每每以年迈体衰和辅佐世子为由婉拒,皇上心内已然大大不悦。那方希直本与皇上不共戴天,偏偏老衲又劝其赦他,皇上焉得不疑?忌惮复又猜疑,那方希直便成了皇上儆示老衲的刀下鱼肉矣。老衲原是心存侥幸,欲说动皇上,谁想却是催着将方希直送上了砧板。哎!老衲罪莫大哉!”
一番话说得明白。方孝孺明面上是因为抗旨不遵,拒不为朱棣起草即位诏书且辱骂朱棣方被其处了磔刑,实际上竟是被朱棣当成了“鸡”杀给道衍这只“猴”看的,目的便是儆醒道衍莫做非分之想。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4 21:59:00 +0800 CST  
请朋友们多提提意见,以便我在后文中改正。多谢!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4 22:11:00 +0800 CST  
纯阳真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惟方孝孺被磔,且剐其十族、合八百七十三人竟是为了儆示老秃子断了再起炉灶的念想?实实骇人听闻矣!”
袁珙冷冷一哼:“哼!君上臣下授受相疑,自古如此。想那刘玄德为得孔明曾三顾茅庐,与孔明情如鱼水。及至白帝城托孤,不也一样疑心孔明?指着刘禅对孔明说什么‘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直吓得孔明屁滚尿流,几欲剖心明志。功高震主,主心必疑,概莫出此。老秃瓢子确乎危矣,须图自保良策。”
道衍面沉似水:“自皇上登基,老衲便辞封辞赏,向皇上宣示绝无异心贰志。最先,皇上封老衲为勋国公、王师统建大元帅,俸禄十万石,田庄十万顷,并要老衲还俗,赐建府宅一座,宫女二人,老衲一概谢辞。只是,若全部辞去封赏,又恐皇上疑我自恃功高,嫌弃赏赐太少,另启祸端。两难间,只好向皇上讨了个僧录司左善世的芝麻官儿聊表心愿。谁知,这官儿的品次太低,竟上不得朝堂议事。皇上无奈,又加封老衲太子少师和资善大夫两个虚衔。癫子适才说老衲戏弄郊迎众官,老衲是有此意,却不尽然,实是老衲韬光养晦,不得已而为之矣。”
见道衍面色不豫,纯阳真人出言安慰:“以贫道观之,方孝孺与皇上势同水火,即便老秃子不为其说项,恐其也难逃皇上诛戮。老秃子不可自责过甚。”
道衍苦笑一声:“哼!若老衲不为其说项,方希直的确难逃一死,然莫可祸及十族矣。究竟还是老衲害了那八百七十三命,老衲焉能不疚?”
“是以老秃子竟要再冒奇险,救那方孝孺的子侄?”纯阳真人幽幽问道。
袁珙大惊失色:“老秃瓢子居然要救方孝孺的子侄?那方孝孺被屠了十族,居然还有遗孤?”
道衍耷下眼皮,先冲纯阳真人说道:“不惟内疚。实则吾师三十年前便料到方孝孺有此劫难,也曾吩咐老衲设法搭救,老衲却辜负了恩师,不仅弄巧成拙,更搭上十族性命,总得设法补救一二。”
复冲袁珙再说:“不瞒癫子,方希直全族尚有一子一侄幸存,已被老衲想方设法寻获,目下正隐在神乐观矣。”
袁珙直愣愣地看着道衍和纯阳真人,掩着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好大胆的和尚、老道,竟在天子脚下埋了偌大一笔奇货,却还瞒着老夫,哼!”
道衍讪讪一笑:“嘿嘿!‘天子脚下’正所谓‘灯下黑’矣!”
纯阳真人轻咳一声:“咳咳!老秃子下一步意欲何为?”
道衍默思片刻答道:“还是等老衲见过徒儿悟真再说吧!老牛鼻子,带老衲见一见悟真如何?”
说罢便携着纯阳真人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只留下袁珙兀自愣怔呆坐。
……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4 23:03:00 +0800 CST  
多谢各位捧场,晚安,明天见!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4 23:17:00 +0800 CST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郑和辞别道衍之后径直率领郊迎仪仗回宫缴旨。朱棣听说道衍已至,内心松了一口长气。原想即刻宣旨召见,却听郑和言说道衍疲惫,不堪驱策,只好另派宦官去那神乐观给道衍传旨,令其次日早朝时分上朝相见。
郑和辞了朱棣,直奔后宫而来。路过一个偏殿,见殿内砖地上直挺挺地捆着一个中年宦官,已被勒了口条,旁边另有两名宦官持杖看守。其中一名宦官见到郑和走过忙迎上前来,躬身施礼:“禀郑公公,御用监内侍秦四儿今日在奉天殿当值时摔了御砚,污了皇袍,皇上吩咐杖毙,请公公监刑。”
污染龙袍乃是死罪,罪无可赦。郑和心里一寒,走上前去俯下身来,伸手扯下秦四儿口条:“秦四儿,你犯的事儿大,咱家保不下你。一会儿喂你壶酒,灌你一醉,临了时不让你遭罪,咱家也只能将就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何话说?咱家可以给你传言,说吧。”
那秦四儿早已吓得呆痴,呜呜咽咽不知说些什么。郑和叹了一口气:“罢了。你的父母家人,咱家自然会资助些银两帮他度日,你放心去吧。”说完,他向两名看护挥了挥手:“给他打一壶烈酒,灌他一醉,再候我吩咐。”又亲手将口条勒好,起身向内官监衙门走去。
刚刚拐过一片竹林,恰见王景弘从游廊内匆匆而出,老远就冲着郑和急切挥手:“三保,师傅安否?”
郑和朗声大笑:“哈哈!师傅身康体健,好着哩。”
王景弘此时已走到郑和身边,闻言大喜:“师傅康健,我便放心矣!前次我去北平向世子报捷,见到师傅时还替你向他老人家请安。今日,你可替我请安否?”
郑和两手一摊:“哎!今日我乃郊迎正使,不便向师傅行私礼。不过,师傅已经答允晚间由你我二人为他老人家洗尘。届时,你我共同请安吧!”
王景弘喜不自禁,拍手大笑:“好极。拜他老人家所赐,世子现今对咱家另眼相看,咱家可要好生谢他老人家。”
郑和纳闷:“哦?此话怎讲?竟有这等妙事?”
王景弘莞尔一笑:“哈哈!天机不可泄露,还是晚间和师傅一起说与你听吧。”
郑和也不勉强,扯着王景弘的袖子并肩而行,脸色已阴了下来:“贵通,你快把新近选募的内侍都召集起来,咱家今儿要演一出杀鸡儆猴的戏,让这帮子泼货长点记性。”
王景弘脸生狐疑:“杀鸡儆猴?这是出什么戏?”
郑和冷着脸先将秦四儿犯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皇上入宫后将原有宫人尽数斩首,然而从潜邸带来的宫人确乎太少,虽然急切间阉了一帮小厮送进宫来,可人手还是捉襟见肘。事出无奈,咱家禀过皇上后又从市井里精募了少许残余的建文旧侍权备不时之需。这些子泼货良莠不齐,兴许还有那天轮堂余孽亦未可知。咱家今日想借秦四儿的脑袋儆一儆这帮子泼货,立下点规矩,后边应景时休说咱家不教而诛。”
王景弘眼内精光闪烁:“三保,你欲如何?”
郑和俯在王景弘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王景弘听后咬着牙发出一声冷笑:“那好,你等着。”说罢,他快步走了几步,点手指过一个青年宦官:“李珏,你速去传话,凡是今年正月初一后选进宫中的不当值内侍,限半个时辰内都给咱家滚到内官监衙门听训。另外,你再在内官监衙门院子里给咱家摆十张长凳,加派十个藤条手,快办。”
李珏垂手而立,待王景弘吩咐完后答应一声,立时跑去办了。王景弘自拉着郑和回到内官监衙门里吃茶等候。
不到半个时辰,内官监衙门院子里先是走进十个各执藤条的藤条手,在院中四角站定,然后又陆陆续续踅进百十个内侍,竟是高矮胖瘦、老幼丑俊应有尽有,挤作一团唯唯诺诺,缩首耷肩,全无一点精神。郑和同王景弘看在眼里,厌在心中,也懒得搭理他们,只是人手一个茶盏,径自喝茶聊天。
半个时辰既到,李珏小跑着来到二人跟前:“禀二位公公,十个藤条手并正月初一后进宫的不当值内侍共一百零三员尽数来齐,请二位公公吩咐。”
郑和与王景弘对视一眼,相互揖让一番便携手走出房外,在屋檐下台阶上站定了。郑和眯着眼用冰冷的目光向院内众人挨个扫视一番,大喝一声:“都到院子中间给咱家站齐整些个。”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5 19:31:00 +0800 CST  
乱七八糟的回复真多呀!
楼主 牛八囝  发布于 2015-06-05 20:02:00 +0800 CST  

楼主:牛八囝

字数:650428

发表时间:2015-05-29 20:49:1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27 08:00:28 +0800 CST

评论数:2786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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