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晁盖之死(修改版)——一段关于梁山的惊心往事

第八章:草蛇灰线

安道全本是建康府的名医,他内科外科无不精通,给人看病常常药到病除,人称他神医。当初宋江背上生疮,梁山好汉浪里白条张顺千里奔走到建康府,求他上山医治。安道全本要推脱,却被张顺杀人栽赃与他,安道全被逼无奈只好跟着张顺投奔了梁山。梁山一直征伐不断,难免有人受伤,安道全技艺大有施展之地,对梁山居功至伟。
虽然安道全在梁山已经教出了几十名学徒,但是远远不够用,因此无论平时还是战时,梁山最忙的人非安道全莫属。他除了早上用饭晚上睡觉在第二坡右房处,其余时间都在梁山西南面的药铺。
这天一早,安道全正安坐在屋里用饭,刚吃了几口,只见一名喽啰慌里慌张闯进来,道:“安先生,刘唐一早忽然犯了急病,又吐又泄,脸色蜡黄,您快去瞧瞧吧。”
安道全并不慌张,道:“你先去药铺那边,找个坐堂的去瞧瞧。”
那喽啰是刘唐的亲随,十分机灵,道:“我看他难受得不行,怕是要没命了。”
“胡说八道。”安道全斥责道,他想了想,放下筷子,又吩咐那喽啰:“你给我拿着药囊。”说罢便向东关走去。
他到了东关,进去一看,刘唐半躺在椅子上,果然面色蜡黄,吐得满地狼藉,两个喽啰在帮着打扫。安道全也不诊脉,道:“刘唐,你可是越来越出息了,一大早吃起了螃蟹。”
一边伺候的喽啰陪笑道:“阮小七送来几个大螃蟹,昨日忘了吃,今早想起来,刘头领说煮了大家都尝尝鲜。结果刘头领刚吃了半个就这样了,安先生快开个方子吧。”
安道全却不理会,板着脸坐下,吩咐道:“先给他熬一大碗姜汤。”然后从药囊取出一味药,见桌上有空碗,便倒在碗里。冯骏略识一点药材,知道是紫苏。安道全把碗递给喽啰,道:“把这个放在姜汤里熬煮。”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19 21:02:00 +0800 CST  
喽啰接了碗,冯骏在旁边恭维道:“安先生果然是神医,一眼就看出刘唐是吃螃蟹中的毒。”
安道全看了他一眼,道:“过奖。这位眼生,相必是冯都头。”
冯骏笑道:“看来我冯骏是名满梁山了。久闻安先生医术高明,我正好请教一个疑难杂症。”
“什么疑难杂症?”
“我一个朋友是延安府的书吏,他是个极重摄养的人。可经常觉得腰发沉,坐得久了路都走不动。换了好多药方,却不见好。”
安道全问道:“他还有其他常见病症吗?”
“他以前常害齿痛,不过自打用了苦参擦牙便好了。”
安道全笑道:“他就坏在用苦参擦牙了。”
“哦?”
“苦参是大寒之物,寒气下行,苦参又药性峻猛,因此日久就会腰沉。这真是良药也是毒药啊,以后不要用苦参擦牙就是了。”
冯骏拱手道:“我替朋友多谢安先生了。还有一事,我以前在延安府,见过党项人常在兵器上用毒,人一旦着了毒,面色紫黑,呼吸急促,不久就窒息,必死无疑。不知这是涂得什么毒药?”
安道全满脸惊愕,道:“这十有八九是箭毒木,南方蛮人常用,党项人如何用的这种毒。”
冯骏只听人听说过箭毒木的厉害,见安道全一猜击中,暗暗佩服,道:“哦,原来是箭毒木,我原先只听说过。对了,我曾见有人被涂了毒的兵器砍中,手脚麻木无力,浑身浮肿,呼吸急促,虽不至于马上窒息,却容易神志昏迷。这又是中的什么毒?”
安道全一笑道:“这很常见,中的是乌头之毒。”
“乌头?可乌头如何涂在兵器上?”
安道全道:“从乌头汁中可提炼出膏,叫做射罔膏。军中的弩箭一般凃射罔膏,猎户射虎豹也用射罔膏。”
“那这种毒药一般从哪里能得到呢?”
安道全慢条斯理地说道:“毒药?用的得当,毒药亦可为良药。射罔膏和乌头一样,是治中风的良药,乌头是煎服,射罔是外凃,一般大的药铺都会有。”
说话间,喽啰把姜汤端来,安道全嘱咐道:“趁热喝了。”
刘唐喝光了姜汤,知道已经问出了是什么毒药,扶着桌子站起来对安道全谢道:“安先生,又麻烦你了。我刘唐发下毒誓,这辈子再也不碰螃蟹了。”
安道全哈哈一笑,道:“再多喝几碗,祛了寒气就没事了。我先走了。”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19 21:58:00 +0800 CST  


安道全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0 19:49:00 +0800 CST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1 20:57:00 +0800 CST  
冯骏送安道全出了门,便回了屋,刘唐挥了挥手,几个喽啰都退了下去。
冯骏问刘唐:“毒药是射罔膏,那凶手能从哪里取射罔膏?从梁山取吗?”
“不会的。”刘唐很肯定,道,“安先生上山之前,山寨只下山购买一些金枪药备用。有兄弟生病,就在梁山上采一些常见的草药。我在梁山这么多年,还没听说山上有什么乌头、射罔膏。”
冯骏道:“如果这样,蛛丝马迹或许就藏在其中。”
“什么?”
冯骏道:“既然梁山没有,他们只能在药铺去买或者偷。而实际上,他们很难买到,只能去偷。”
“此话怎讲?”
冯骏胸有成竹,道:“你听我说,我朝《刑统》有文规定,毒药药人及卖者绞。也就是说有人下毒药杀人,施毒者和卖药者同受绞刑。射罔膏既然毒性颇深,若无坐堂大夫亲诊,药铺哪敢随意售出。即使开了这药,开的也是极少量。我看呢,十有八九会到药铺偷药。”冯骏不愧做过巡捕都头,说起法例条文,老官熟牍,侃侃而谈。
刘唐依然不明白:“就算是偷,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家药铺偷的。”
冯骏目光炯炯看着刘唐:“药铺丢失了这些药,一定要报官,否则出了人命官司,官府一旦知道毒药的来源,药铺未及时报官必受牵连。”
刘唐终于听明白了:“从官府那里打探?”
“正是。”冯骏拍手道,“只要从官府那里得知去年三月有哪家药铺丢失了射罔膏,我们便可以找到那家药铺了。”
刘唐还有疑虑,道:“可是既然是偷药,药铺的人未必见过这人。”
冯骏道:“药铺少说也有几百味药材,偷药之前岂有不先去踩盘子的。似这类药,我估计询问的人并不会多。白天问过,晚上便丢了,药铺的伙计岂能没有什么印象?”
“对。”刘唐已经豁然开朗,精神陡增,道,“找到药铺,找到那个伙计,就不怕找不到那个人。”
“正是。”
刘唐刚高兴起来,冯骏却又泼了一盆冷水:“可是我们根本不可能下山去打探,下了山怕是再也回不了山了。”
刘唐猛抬头道:“让曹正去,曹正很精干。”
“可曹正找什么借口下山呢?”
刘唐道:“曹正经常要下山买牲口,他下了山偷偷去查,神不知鬼不觉。”
冯骏道:“你帮我找笔墨纸砚,我要仿造一份公文。”
“好。”
“还需要一枚官府的印章。从梁山到曾头市途径济宁府、东昌府、东平府、凌州府地界,那我们就假冒青州府吧。”
刘唐早就神采奕奕,毫无病容,可听让他找官府的印章,却十分为难,道:“官府的印章哪里找去?”
冯骏笑道:“你去萧让那里偷一枚,我上次瞧见了,他那里有青州府的印章。”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2 19:41:00 +0800 CST  
曹正负责的屠宰场在梁山东南的一片缓坡上,这里每天都有几十口牲畜被宰杀然后送到各关各寨,离屠宰场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让人恶心的腥气。
曹正对血淋淋的屠宰、惨烈的嘶叫、血腥的味道已经熟悉得到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地步,他站在一个草棚下,不断吩咐一些喽啰把分割开的生肉分到何处,这时他瞥见刘唐带着几个喽啰从旁边的小路走过。
曹正大声道:“刘兄弟要去哪里?”
“阮小七叫我去拿些鱼虾给兄弟们尝尝。”刘唐呵呵笑着走了过来,“曹兄,最近给我们东关的牛肉太少了,不够兄弟们吃的。”
曹正挥了挥手,周围的喽啰们纷纷退了下去,刘唐便把早上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又道:“这事非你不可。你扮成青州府的一名捕快,到衙门只需找个书吏或捕头,只说青州府有个生意人用射罔膏毒杀了同伙,谋财害命。结果被他仆人告发,仆人交代凶手去年在他们地面上偷的毒药。若是有药铺报案的,官府必定知道。你把那几个人的画像拿给药铺的人看,就知道是谁去过药铺。”
曹正是个精细之极的人,插手此事,是因为不甘在山寨人微言轻,想借风使船,相机行事,却不愿陷入其中。
他略一思索,道:“伪造一份公文却不容易。”
刘唐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道:“画像、公文全在这里面。恐怕这是唯一的线索,此事成败全靠你了。”
“好,我先看看。”曹正接过包裹塞进怀里,大声道,“放心吧,今日把这两条牛腿也给你们东关送去。”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2 21:32:00 +0800 CST  
曹正抽机会到西旱寨找林冲,林冲平时起居在中军大营的后院。这是座两进的院落,建在梁山西边的一片平地上,王伦在梁山时修筑的,林冲经营西旱寨又做了修葺。中间的正房充当中军大营,前边的倒座房供守卫的喽啰晚上轮流歇息用,后面的后罩房平时称作后院,有四间屋子,一间作林冲的卧室之用,一间作会客之用,一间是两个伺候林冲的老兵住,一间做厨房之用。
林冲是个懒于应酬的人,因此平时到后院的人极少,即使小旋风柴进等几个与林冲交好的朋友也不常来,而曹正则是绝无仅有的常客。
刘唐把此事对林冲说了,又拿出冯骏伪造的公文及几幅画像。林冲看了看公文,点了点头,又打开一幅画像,见画中人面目清秀,英气勃勃,便轻声道:“是花荣。”
又打开一幅,见人物画的身材颀长,眉宇阴沉,道:“是戴宗。”
打开第三幅,画的是长髯、浓眉、细目,道:“是朱仝了。”
第四幅画的人物面目端正,脸上却又一大块斑,道:“是杨志。”
最后一幅画中人虬髯如戟,眉目张扬,道:“这是解珍。”
曹正笑道:“我看这个冯骏也真是个人物,画的倒也有六七分像。”
林冲道:“真是难为他了,不过你此行,怕是徒劳无功。”
曹正不解道:“师傅何出此言?我倒以为这一趟真能摸到什么蛛丝马迹。”
林冲摇了摇头,道:“他们少算了一个人。”
“谁?”曹正讶然,“他们从裴宣那里查了卷宗,莫非下山人中有遗漏之人?”
林冲道:“这正是他们失算的地方。当时在山上的人下山当然记录在卷宗中,可是在山下的出去却并无记录。”
“山下的人?”
“就是山下酒店的人。”
曹正这才恍然大悟,道:“对呀,山下酒店的人若偷偷出去就不会记录在案。可是,山下酒店的人并没有高手。”
林冲道:“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就需要鸡鸣狗盗的高手。”
“鼓上蚤时迁?”
“就是他。”林冲对梁山各个头领的执事一向了如指掌,“当时时迁被安排在北山的酒店。”
曹正霍地站起来,一拍桌子,道:“我也疑心这五个不太像做贼的身手,照师傅这一说,想必偷药的人就是时迁了。”
林冲起身到书案旁,自己研了研墨,又铺开一张纸,略一思忖提笔在在纸上勾勒涂抹一番,曹正凑过去看,笑道:“还真像,倒把他画俊了。”
林冲看着自己画的,也颇满意,放下笔道:“你下山先好好查访一番,有什么线索回山我们再商议。不管怎么说,只有抓住了把柄,才能想进就进想退就退。”
曹正点头称是。但他回去之后,连续两天,都若无其事,每天只安排手下做事,自己再不出屠宰场,只等铁扇子宋清上门。
到了第三天,宋清果然过来找他。宋清是宋江的弟弟,负责梁山的宴席安排。宋清道:“最近两天怎么往各关各寨送的猪牛羊肉越来越少了?”
曹正道:“上次买的那批牲畜都宰杀得差不多了,我想再过十几天就是重阳节,留了一些没敢杀。”
宋清果断地说道:“你再去外面买一批,多买几头牛。”
曹正诉苦道:“现今下山的令牌不好讨要。”
“你和我一起到裴先生那里讨要令牌。”
“好。”
当天傍晚,曹正便带着十几个手下,打扮成财主和庄客模样,分成几路下山去了。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2 22:29:00 +0800 CST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3 08:43:00 +0800 CST  


这就是乌头,可入药亦可为毒。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3 17:56:00 +0800 CST  
第九章:君子之风

曹正应付得沉着自如,而冯骏、刘唐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几天工夫,两人又拜访了跟随晁天王攻打曾头市的一些头领,双鞭呼延灼、金枪手徐宁、阮家三兄弟、病关索杨雄、拼命三郎石秀等一干人,虽然每人都是有问必答,不过有用的消息几乎没有。
这天傍晚,冯骏又一身疲惫回到客馆。打杂的喽啰见了他忙问他吃什么,冯骏也不似以前有耐心,应付道:“随便做点送我屋里。”
他到了自己屋门口,面色微变,轻轻推开房门,屋里幽暗。他目光扫过室内,然后关上门,插了门栓,轻步走到桌子旁,点了灯烛,又从烛台上取下蜡烛,俯下身仔细观瞧地面。
原来冯骏是个十分警觉的人,加上身处虎穴,不敢有半分大意。他每早出门必在门缝间夹一小截细树枝,又把晚上点香燃后的香灰洒在地上,一旦有人开门进入,他回来时便能发觉。
他顺着地上的脚印,一直走到自己里屋的床边。他见床上的枕头似乎被动过,便一把掀开枕头,一张纸条飘了出来。
冯骏捡起纸条,借灯光看,只见写着几个字:“神行太保,刺探曾头。二度回山,所为何由?”
“二度回山?”冯骏心中一惊,字中意思分明是说晁天王攻打曾头市时戴宗回了两次梁山,可是不管是铁面孔目裴宣所录,还是神行太保戴宗所言,都是中间只回来过一次。
若是两次回山,一次是向宋江禀告晁盖失利的消息,那另一次回山又所为何事呢?
冯骏又仔细看那纸条,纸是被折得皱皱巴巴的黄麻纸,字则写得潦草、笨拙,显然是故意隐瞒笔迹。
“这是谁写的呢?”冯骏心头又浮出一个疑问。
这时他听到敲门声,便把纸条藏进袖中,去打开了门,一名喽啰喽啰端进一盘饭菜和一壶烫过的酒,又帮冯骏把茶壶换过热水,这才出去。
冯骏一边用饭一边思量,等饭菜吃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眉目。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3 18:42:00 +0800 CST  
———————————————————————————————————————非正文。

谈一下对林冲性格的认识:

金圣叹评价林冲:“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林冲是一个什么事情都会前后思量,细细算计的人。比如看见高衙内调戏妻子,因为是上司的儿子就拳头发软;比如以为洪教头是柴进的师傅,就处处相让;比如知道高俅不把自己置于死地不罢休,才怒杀陆虞侯、富安;比如晁盖一行俱在,万无一失,才火并王伦。

火并王伦一事,有人认为林冲受了吴用的利用才杀王伦。其实以林冲之才能秉性,岂能轻易被吴用摆布。

林冲要杀王伦,其心由来已久。林冲受尽高俅的陷害,逼上梁山。上了梁山又受到王伦的处处刁难。王伦不死,林冲难安。但杀王伦,对于势单力薄的林冲而言风险很大。

晁盖一伙上山,林冲夜访,就是寻求支持,坚定晁盖一伙鸠占鹊巢的心志。吴用挑拨林冲的同时,林冲何尝不也在挑拨晁盖。

那林冲杀王伦是否合算?

如果晁盖杀王伦,林冲拥戴,林冲成了墙头草,地位也难保证,这是下策;
林冲杀王伦,自立为王,毕竟势单力薄,看似风光,潜在风险很大,这是中策;
林冲杀王伦,立晁盖,林冲背负的恶名并不多,晁盖不得不领情,这反而是上策。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4 13:23:00 +0800 CST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4 13:39:00 +0800 CST  
裴宣日常起居极为规律,每日寅时三刻起床,盥洗后在第二坡的一块平地上舞半个时辰的剑,舞完剑后便用早饭,用过早饭必会换上一身整整齐齐的衣裳,然后去书房,把前一日各关各寨的令箭令牌、卯册功簿一一归档,午时之前,一切整理的妥妥帖帖,方才歇息。春夏秋冬,日日如此,毫不懈怠。
这一天,他正把整理好的卷宗吩咐手下人分类放进柜子的抽屉里,就听见敲门声,阮小七笑嘻嘻的脑袋探了进来。
裴宣问道:“是小七啊,请坐。”
阮小七这才走了进来,笑道:“我大字不识一箩筐,最怕进裴先生的书房,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事不是先生再没人能帮我。”
“小七有何事直说无妨。”
阮小七叹了口气,道:“前几天军师去我们西北水寨,看考功簿点卯册记得一塌糊涂,把我狠狠训了一顿。军师说下月还要去查看,我这不找先生来帮忙吗?”
裴宣道:“不必客气,你把功簿卯册搬过来,然后叫几个通文墨的人,我教你们如何规整。”
阮小七道:“乱七八糟地堆了小半个屋子,劳烦先生大驾过去一趟,我怕一搬动更乱了。”
裴宣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爽然道:“那好,我稍一交代就走。”
阮小七大喜道:“有劳先生了。”
裴宣对手下书童吩咐了各自的差事,便跟着阮小七出去了。
半路上,阮小七说道:“老实说,我实在搞不懂为何要一天到晚抄抄写写这些功簿卯册,实在是麻烦。”
裴宣正色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天下事无不如此。造册之事从一时看其用虽小,不过从长远看,对经营山寨大有裨益。”
阮小七却笑道:“看得那么长远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这多痛快。”
裴宣并不反驳,反而道:“小七如此说也颇有见识,我是个迂阔之人。”
阮小七笑道:“先生这不是取笑我吗?我不过信口胡说,哪有什么见识?”
一路上阮小七说说笑笑,裴宣却渐渐变得心事重重。两人走到了山脚下,这便是西北水寨的辖地了。沿山脚一带是高高矮矮的寨栅,向前是一大片沙滩,再向前则是浩浩茫茫的水泊,水泊边上停靠着上百只大小船舰。
阮小七迈步道水泊边,回头对裴宣道:“裴先生,咱们上船吧。”
裴宣道:“不如在寨子里处理文簿更便意。”
阮小七笑而不语,把手指放在嘴边打了个呼哨,一只带篷子的快船便划过来靠在他脚下。阮小七这才对裴宣说道:“裴先生,到这里还是听我的吧。”
裴宣略一犹豫,便坦然道:“好。”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4 18:38:00 +0800 CST  
阮小七引着裴宣上了船,让喽啰跳下船,亲自撑着长篙,一点岸石,不见他如何用力,船便如箭般飞快笔直地向深处驶去。
小船钻进一片芦苇水港,阮小七又打了两声短哨,芦苇丛中划出来一只哨船。两只船的船身几乎并靠,阮小七取出一条木板,搭在两船之上,一人从那哨船上顺着木板小心翼翼地上了阮小七的船。
裴宣上船之后,便在船舱里端坐,一言不发。待见又有人上船,微微抬头看,见那人也弯着身进了船舱,正是冯骏。
阮小七依然笑嘻嘻地,道:“裴先生得罪了,冯都头想当面与你谈事,又怕人多眼杂,只好借我的船用。你们放心聊吧,周围绝无他人。”他撤了船板,跨步一跳,从这只船跳到了哨船上面。阮小七把哨船划走,这片芦苇丛中便只剩下裴宣、冯骏乘坐的小船了。
冯骏与裴宣在船舱之中相对而坐,沉默片刻,冯骏抱拳道:“多谢裴先生指点之恩。”
裴宣道:“有话明说,不必打哑谜。”
“神行太保,刺探曾头。二度回山,所为何由?”冯骏从袖中取出那张纸条,“是裴先生先打的哑谜,我猜于我必有所教,因此才想办法把先生请到船上面谈。”
裴宣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冯骏道:“戴宗刺探曾头市中间回过几次山寨,此事我只问过戴宗和先生。,纸条不会是戴宗本人所写,必是裴先生了。”
裴宣依然不动声色,道:“未必,你一举一动无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以为躲在渔船之上,就能逃过耳目吗?”
冯骏得意一笑,道:“前日傍晚看到了纸条,昨日我和刘唐商议了半天,才有了对策。今日一早我们到南关去找解珍解宝兄弟,故意惹怒他们,于是大吵了一架。我和刘唐怒气冲冲回了东关,关上门在屋里喝酒。然后我藏进酒坛里面,刘唐吩咐几名心腹喽兵抬了六大坛酒,送给阮小七,因为过几天就是阮小七的生辰,这样我就被抬到了西北水寨。现今人人都以为我在东关与刘唐喝闷酒。”
“那你如何回去怕是作难了。”
冯骏道:“确实作难。阮小七要回敬刘唐两大筐鱼虾,我担心这比藏在酒坛里还难受。”
裴宣摇头道:“你虽机警,可没有十成把握断定是我所写的纸条,未必不会惹祸上身。”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4 18:40:00 +0800 CST  
冯骏笑道:“我自上了山寨之后,这些天也去过梁山好多地方,除了圣手书生萧让那里用的是生宣纸,其他一般都是竹纸,而先生记录卷宗用的则是黄麻纸。官府案牍书判多用黄麻纸,不怕虫蛀便于存放。”他晃了晃手上的纸条,“因此我推断纸条是先生所写。不过我想以先生之智,断不会藏头露尾,只是有心提醒,才故意留下破绽。”
裴宣不置可否,道:“你的确才智过人。不错,这个纸条是我写的,寻了个机会放进你屋内。”
“先生谬赞了,如此说来,戴宗果然回过两次山?”
“不错。”
“那他另一次究竟是哪一天回山的?”
“五月七日。”
裴宣说得如此笃定,冯骏反而有些怀疑,又问道:“一年之前的事,既然戴宗那一次回山没有交换令牌,先生为何记得如此清楚?”
裴宣道:“你有所不知,戴宗神行之术消耗心血最为厉害,近几年已经患上了风疾,时常需要安先生为他针灸。那一次他回山又找安先生施针,安先生当晚遇见我,便跟我说起此事,并断言戴宗寿不过五十。”
“哦。”
裴宣又道:“我每晚必做当日的见闻杂记。那次你与刘唐问询过我之后,我才回想起那件事,查了以往的日志,因此不会有误。”
“原来如此。”冯骏不再说话,半眯着眼睛,苦苦思索。五月七日,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曾头市闭门不战,设下诱敌之计,三日之后,晁天王死于伏击的暗箭。而五月七日这一天,戴宗从曾头市回到了梁山,吴用派出十几名将领下山采办铁器布匹。这两件事究竟有何干系?
裴宣望着老僧入定一般的裴宣,缓缓道:“此事对你而言,其实未必有什么用处,不过对我而言,如梗在咽不吐不快。”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4 18:41:00 +0800 CST  
冯骏道:“谁叫你是铁面孔目呢?裴先生可想知道我的绰号?”
“请教。”
“我凡事必要寻根问底,否则天涯海角,绝不罢手。由于这个缘故,有人叫我追命鬼。”
裴宣不由地笑道:“怨不得梁山最近人心惶惶,一个赤发鬼,加上一个追命鬼,双鬼闹山。”
冯骏直视裴宣道:“裴先生以为晁天王之死这件事上我起疑心可有道理?”
裴宣又变得神情淡漠,道:“你可以离开梁山,另去他处。我若离开梁山,再无容身之地了。我所知道的尽已告知,其他事岂敢妄加揣测。你回延安府,请转告伯翰兄,裴宣苟且偷生,铁面孔目只剩虚名了。”
冯骏面容肃正,抱拳道:“裴先生何出此言?指点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裴宣不再言语,冯骏见状便爬起来,弓着腰到了船头,打了一声呼哨,便望见不远处的芦苇丛轻轻晃动,那条哨船钻了出来,阮小七懒洋洋地靠坐在船尾。
阮小七与哥哥阮小二、阮小五本来是石碣村的渔夫,平时喜欢舞枪弄棒,尤其精于水性。兄弟三人都不甘一世打渔为生,想凭着一身本领过上成瓮喝酒、大块吃肉的逍遥日子。
晁盖打算劫生辰纲需要人手,吴用便拉上阮家三兄弟参入进来,后来事发,一同投上梁上。
阮小七虽然性直,却也精明,对山寨之中争权夺利之事一向避而远之,乐得逍遥自在。听说刘唐大闹忠义堂,心中颇不以为然,晁天王已死,重查此事又有何用?但他豪爽仗义,昨日刘唐派心腹向他告知了借船之计,他一口答允了。
阮小七望着另一条船上的冯骏,心中十分复杂。相助刘唐,毕竟是有祸无福之事。可若不相助,刘唐已立下了死誓,自己岂能袖手旁观。
一阵凉风拂过,阮小七顿时胸襟大快,他从船上站了起来,放开嗓子唱道:
“爷爷生在天地间,
不求富贵不做官。
梁山泊里过一世,
好吃好喝赛神仙。”
声音豪气悠长,芦苇荡中一群水鸟惊得扑棱棱振翅飞起,在浩淼的水泊之上飞旋。
冯骏听到“梁山泊里过一世”时,心中忽然百感交集,忍不住回头看还坐在船舱里的裴宣,只见他脸上露出似悲似喜的表情,嘴唇张了张,不知在说些什么。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4 18:45:00 +0800 CST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4 19:56:00 +0800 CST  


京剧打渔杀家的萧恩不知怎么被演绎成阮小七改名易姓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5 08:19:00 +0800 CST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5 11:52:00 +0800 CST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6-25 16:29:00 +0800 CST  

楼主:岳峙OK

字数:103365

发表时间:2015-06-03 03:16:5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7-19 18:39:4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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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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