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灵异故事:生死门

元代有一个人,叫汤显祖。
后世知道他,当然是因为他的才情,和他创作的那些经典戏曲。唐诗宋词元曲,元朝的戏曲能够比肩唐宋,而他又是元朝戏曲创作中的佼佼者。《还魂记》、《紫钗记》、《南柯记》和《邯郸记》合称“临川四梦”,其中《牡丹亭》是他的代表作。除此之外,汤显祖还是一位杰出的诗人,其诗作有《玉茗堂全集》四卷、《红泉逸草》一卷,《问棘邮草》二卷。
但是毫无意外,他也和唐代的杜甫、宋代的柳永一样,是一个因不屑权贵而仕途不顺、穷得响叮当的人。
他有一首很出名的诗,叫做《游黄山白岳不果》。
“序:吴序怜予乏绝,劝为黄山白岳之游,不果。”
“正文: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吴序可怜我的穷困潦倒,希望我去徽州(黄山、白岳)。到徽州,无非是想让我见一见重臣许国。只要许国肯对皇帝说句话,就能改变我的困境。可是我不肯低头求人。都说富贵在徽州,可惜我一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要去徽州。
诗句里的“黄白”,明指黄山、白岳(也就是齐云山),暗喻黄金白银,即官位俸禄。这首诗里,最难理解的只有一个字,就是“痴绝处”的“痴”字。
有人文绉绉说,既然汤显祖那么不屑于去徽州,此处应该改为“一生痛绝处”。我却觉得,一个痴字,既是痴情,也是清高。你们当做我白痴,那我便“痴绝”,达到顶点。这是自嘲,也是反讽,痴绝二字,无以复加。
唐伯虎的“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也是同样境界。
出发不到十天,我们就已经踏入了后世所谓“徽州”境地。
范蠡为我们绘制的路线图,是尽量避开了山地的。所以当我们在一个当地村落歇脚的时候,可以看到黄山就在北面不远处,云遮雾罩。
不止黄山。更西边,还有白际山脉横亘在眼前。
黄山又叫黑多山,白际山又叫白多山。黄山的岩石是黑色的,最早叫黟山,后因黄帝在此修炼改名“黄”山;白多山上天际与白云比肩,原名伏羲山,主峰搁船尖,也就是传说中明教总坛光明顶所在地。
黑白二山构成了黑白徽州的半壁江山。徽州的黑瓦白墙和程朱理学,都是来源于这个文化底层。
话说回来,想到这个伏羲山……
我发现自从和班墨两家——更准确的说,是道家——打上交道,就始终绕不开伏羲。
伏羲琴,伏羲八卦,卿珂差点一枪崩了我的地方是伏羲故里天水,现在又来到了伏羲山所在的地域。
仿佛冥冥之中,我开启了一段寻找天道的旅程。
为免啰嗦,我们一行全部换做男装,布衣布履。当地村民大概当我们是举家搬迁的大家庭,对我们没什么盘问。
村庄并不很热闹,非常安静。孤孤零零的几间房舍,三三两两的行路老人,阡陌之间连鸡鸣狗叫都没有。
幸好是春末初夏,房舍间倒是草长莺飞。繁花似锦,寂静盛开。
一个村妇见我们这几个东倒西歪丢盔弃甲的狼狈样,好心给我们端来一些温热的饭食,又把我们带到一个空屋子,示意我们可以住在里面。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风餐露宿,突然觉得最简单粗糙的饭食也极香甜。
沁渊早已疲倦不堪,吃完东西便睡了。
薄语精神还不错,拉着罗天到处转。
我、丝丝、戚肃的警惕性还是不敢减少,休息管休息,眼睛仍然在仔细观察村子里的每一个行人和每一个细节。
天色渐晚,薄语和罗天却还没有回来。
等沁渊和丝丝都入睡,我和戚肃坐到空屋子的外屋檐下,燃起一堆篝火,倒是慢慢聊起天来。
“戚将军南征北战战功彪炳,只要你回去,田乞还是会很重用你的。”我说,“却不知将军如此跟着公主走下去,最终是个什么打算。”
我不想问他为什么要跟着公主走。因为沁渊也问过我。我虽用“同是天涯沦落人”回答了沁渊,对于戚肃的目的心,我还是想搞个清楚明白的。
戚肃瞥我一眼,“郑公子这样问,是因为觉得我和公主地位悬殊吧?”
我摇摇头,他却懒得理我,兀自说道,“其实我和公主一般长大的。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五岁,崇拜阳生哥哥,对我不瞅不睬。”
我莞尔。原来从小便是这样。
戚肃叹口气道,“我很会打架,爬树能掏鸟、下水能抓鱼,骑射样样行,却换不来她的一个笑脸。那时我便在想,几时娶了你,叫你天天为我煮羹汤、像娘对爹爹那般终日笑脸相迎才好。”
哦哟喂。
我心头一暖。
好朴实的一句话,却道尽了天下人的家园美梦。
我虽猜到了戚肃对公主那粗鲁举止背后深藏的爱慕,却没想到真正听他说出来,内心如此悸动。
——“几时娶了你,叫你天天为我煮羹汤、像娘对爹爹那般终日笑脸相迎才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不单是他。
我回头望了望屋内甜睡的沁渊。
沁渊也是有这个梦想的吧。只不过,太多的身不由己,让她迷惑。
爹爹想把她托付给“琴先生”,哥哥想让她嫁去燕国;现在,她在寻找“琴先生”的路上,辛劳奔波。
此情此景之下,我又该如何告诉她,其实我就是琴先生。一个永远许不了她终身的琴先生。
正想到这里,哪知戚肃突然瓮声瓮气埋怨道,“最烦那个什么琴先生了。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消失,弄得公主念念不忘。”
顺带又瞥了我一眼,“你和施公子也是。好容易公主对琴先生淡了些,你俩又冒出来。真是阴魂不散。”
我哑然失笑。也是。从戚肃的角度看,我和薄语确实讨厌得紧。
“所以,只要能和公主在一起,功名利禄什么的,你也能放下吗?”我问道。
戚肃摇摇头,“不能。”
嘿。
岂料他又说道,“但若哪天我跟田相一样位高权重,却不知道公主流落到哪个混蛋手里了,只怕会更加寝食难安。”
这句话,就更暖心了。
没想到在这战火纷飞、人心惶惶的浮世里,从这个我未曾正面看待过的戚肃将军口中,听到了动人的心声。
就在此际,一阵脚步声从夜色深处传来。
我和戚肃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趁着火光,人影逐渐清晰。竟然是薄语和罗天。
不过两个人面色凝重表情古怪。
“怎么了?”我问。
薄语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我身边,回答道,“累死我了。说来话长。我们是从村东面进来的对吧?所以我和罗天就一直往西走。哪知往西走很快就遇到一个大水潭,水潭对面是一个悬崖峭壁,山不高但很险峻,想要继续西行就只能绕道。”
说到这里她看看罗天,罗天继续替她说道,“我们打算往北绕行,看会不会有路,结果你知道我们碰到了什么?”
“什么?”
罗天打个哆嗦,“雪。下雪。走到一半,空气突然变冷,我俩像是慢慢走进一个巨大的冰窖。随后,天空就下起了雪。”
啥?!我一愣。
薄语伸出手臂,“不信你摸我的衣袖。”
我半信半疑地探手捏一捏她的衣裳。还真是,濡湿的,淋了雨的感觉。
“可是我们一直呆在这里,并没有下雪啊……”戚肃不明就里,喃喃道。
罗天提醒我,“戚将军不明白就算了。话说,你就想起什么别的吗?”
我思前想后半天,仍不得要领,只得摇摇头。
薄语提醒道,“蓬莱岛。”
啊?
我这才真正的惊到了。
水潭……峭壁……东面是春天,南面是夏天,西面是秋天,北面是冬天……
没错……这么一想,我们之前一起勇闯蓬莱岛的情景立刻浮现眼前。
难不成这个村落就是灵宝真君的蓬莱岛的翻版?!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北面有洲,名郁单越,其地纵广十千由旬,四方正等;东面有洲,名弗婆提,其地纵广九千由旬,圆如满月;西面有洲,名瞿陀尼,其地纵广八千由旬,形如半月;南面有洲,名阎浮提,其地纵广七千由旬,北阔南狭。这就是佛经里常说的四大部洲: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瞻部洲和北具卢洲。四洲的中央,就是著名的须弥山。”
——“这风水,很明显是道家的场,结界布置却是佛家的格局,结界的入阵以及破阵又是墨家和公输家的手笔。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里本是道家所在地,乃是我中华原始之神的福地洞天,所以会有赤松子的枣树和西王母的桃树;后来又融入了佛教的力量,以及墨家公输家都愿意为之添砖加瓦。”
——“‘盘古分太极,一炁化三清。空玄为灵,入藏为宝’。鬼如来也好,迷达也罢,他们一个是人神一个是大权变菩萨,算不得妖怪。只是此地从始至今,从来都是有道之人即可留,不问因由。若说这些有道之人究竟是善还是恶?谁知道呢?善恶,福祸,阴阳,生死,说得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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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09 16:35:00 +0800 CST  
民呐,我回来了。认真看了每条留言,鼓励和批评我都看到了,谢谢大家的意见和建议,我会借鉴。
接下去的卷三,每周三四五固定更新,其余时间看情况增加。
祝大家一切都好!么么!哒!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09 16:39:00 +0800 CST  
如果此地真是蓬莱岛,那就是一个神仙妖怪混杂的世界。
想到这里,我内心电光霍霍,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再看向屋内沉睡的沁渊和丝丝。
不对。沁渊睡了这么久就算了,按丝丝的体质,没道理这么贪睡的。
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我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原本有很多杂草、藤蔓、青苔覆盖的空屋子、破窗棂,突然像是被蒸发了水分一样,慢慢枯竭,从我们所在的门口向她俩躺着的地方蔓延。最显著的就是土地一点点从深绿变成了焦褐色,仿佛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向她俩收紧。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我顾不上跟其他人解释,一个箭步抢进去,正赶上那股神奇的枯竭之力蔓延到了她们躺着的被褥的一个角!
嘶——
仿佛是蒸气蒸发一般的声音传来,我亲眼看到那一小片被褥变成了薄薄的灰烬,散落在地。
卧槽这是什么怪力!
“快醒醒!”
我大叫一声,伸手攥住丝丝和沁渊的手臂,猛力一拉!
他们两个都如一滩软泥般沉重,昏睡着被我拽离了被褥。
也就是这前后几秒钟,那片被褥全部被席卷,然后变成焦黑的灰烬!
一股干燥和奇异的灼热感这才从我的鞋底传递上来。
不对!我垂下头,看见那枯竭之力像蠕动的怪物一样,正在向我的脚上蔓延!
这当口,戚肃和罗天也都抢进来了,分别背起沁渊和丝丝,逃出门去。
待我们大家都在篝火外惊魂未定站稳,沁渊和丝丝终于慢慢醒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薄语抱着手臂,瞠目结舌,“你们看——”
轰!
大家循声而望。
随着她的话音,十分钟前还安然无恙的空屋子,赫然坍塌,化作一堆灰烬!
“那个老村妇!”薄语尖叫道。
对,就是那个老村妇假装好心把我们引到了这里。一想到此节,下午吃着还无比香甜的米糕,此刻也如鲠在喉,恶心想吐。
不知道米糕里是否掺了迷药?
薄语一边使劲拍我一边继续尖叫,“不是!那儿!那个老村妇!她就在那儿!”
大家又齐刷刷看向她指的地方。可不是!
下午那个老村妇,可能原本就一直站在屋后的大树下。
随着房屋的倒塌,飞扬的尘土渐渐平息,她的身影也露了出来。
之前只觉得她老,笑眯眯的;现在远远看着,青白衣衫配上花白头发,双眼直勾勾看着我们,嘴角还带着同样的笑意。
汗毛全部竖起来了昂!
“死老婆子——”戚肃暴脾气不改,双目一瞪,虎躯一震,就要上前寻她晦气。
就在此时,罗天突然一声大吼,“不要慌!”
戚肃已经冲出去三四米,闻言身形稍慢;也叫幸好他慢了,只见他伸在前面那只脚在踏上地面的瞬间就变了颜色,像被从地面涌上来的那种怪力吸干了血肉一般!
啊!——
戚肃一声惨叫,摇摇欲坠!
果然,先前那股怪力在吞噬了我们栖身的空屋子之后,并没有停止!
它还是像潮水一样向我们持续蔓延!
我们几个女人还在发懵的当口,罗天冲了出去,搂住戚肃的两腋强行后拖。见这架势大家也一起往后退,感觉那个老村妇就是这股怪力的源头!离她越远越安全!
罗天将戚肃向我们一推,立刻返身朝向老村妇,口中念道,“天浩浩地浩浩……弟子顶敬,洪州得道……今日架起铁围城,四面八方不显形……”
卧槽!
他念咒语我是见过,长的短的都有,便就这个什么“铁围城”来得格外的长!
眼看着那股怪力宛如蝗虫过境一般,渐渐追上我们后撤的势头!
毕竟带着一个站都站不稳的彪形大汉,我们四个女人也没啥特别好的法子!
“不论金刀并玉剪,金刀玉剪不沾绳……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急急如律令!
焦褐的地面一寸寸向我们逼近!好在近在咫尺的时候,他的“令”字终于说完!
一瞬间的功夫,就真的像是有天神在我们四维筑起了一个看不见的铜墙铁壁般!那股怪力终于止步!把我们围成了一个方圆一丈的圈!
那些焦枯的土地,就此止步。
“戚将军!”沁渊忽然又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我们这才发现,受伤的戚肃的整个左腿的小腿都干瘪了下去!而且不止是这样,那股怪力还在源源不断向他的大腿侵蚀,真的犹如蝗虫一般啃食了他的血肉!
“快!”戚肃双目紧闭,显然是剧痛难当,“帮我!砍了!”
砍了什么?
腿吗?!
不是吧?!
我虽一时没有办法接受他的语境,却还是下意识从腰间抽出了秦溪。
刷——
细长宝剑迎风一抖,寒光耀目!
“戚将军!”沁渊忍不住,扑在戚肃身上哭了起来。
戚肃咬着牙,“快!砍掉我的腿!”
我却还是没有办法动作!
这当口竟然是丝丝醒过神来。她一把擒住我手中宝剑,手挥目送,“呲啦”一声,削铁如泥的秦溪将戚肃的左腿一斩到底!
“啊!!!”戚肃发出更凄厉的叫声,浑身发抖。
沁渊失声痛哭。
薄语再不犹豫,立刻撕下衣襟,以最快速度给戚肃的断肢包扎起来。
见鬼了。我内心也很窝火,转头再看向老村妇。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折损我们一员大将。
老村妇还是那样笑眯眯的,不说话,也不靠近。
不过她身旁的那棵大树,也逐渐凋零起来,阳春三月里落叶纷纷。
枯竭。
枯竭之力。
“蜚……”我望着飘零的落叶,福至心灵,“薄语,罗天,这是蜚!”
真的是蠢到家了我,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我们当时从代表春天的春明岛进发去碧游宫的奇遇吗?在那里我们碰到过一种怪兽。
——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当蜚进入水中时,水源会立即干涸;当它进入草丛时,草会立即枯死。它是传说中的灾兽、灾难之神,出现的地方都会发生大的灾难。
薄语一愣,“什么蜚?!”
啊,我傻了一下。也是。那时候她也是原地待命不动,并没有亲眼见到蜚的模样。
反倒是罗天回应了我,“我知道了。这里果真是蓬莱岛的翻版!我们碰到的,不只是蓬莱岛上的怪兽,很可能还是加强版的怪兽!”
“妖化的怪兽。”我补充道。
“主人……”丝丝一边把沾着鲜血的秦溪宝剑递给我,一边担心地问道,“你想出对策了吗?”
我摇摇头,轻轻推开她的手,“上次在蓬莱岛,蜚是不用我们对付的,因为有它的天敌獾在一旁防范。要按我们的猜测,獾此刻的妖化版应该在西面很远的地方,估计没办法赶来救我们。”
说着,我向那老村妇的方向走了两步,“不过好在终于让我知道她出处了。灵不灵的,我也只有那个方法。”
“什么方法?”罗天问。
我回头看他一眼,冷笑道,“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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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10 17:58:00 +0800 CST  
蜚之为名,体似无害,所绎枯竭,其干谯厉。
它周身带着邪气,需要正气来压制。
我捏一捏拳头。左手女娲石魂片已经不起作用,右手掌心里的金刚杵多吉若是还在,只怕还好办些。现在只有左手掌心的金刚结了。
可面对妖化到如此厉害的蜚,小小金刚结能起多大作用?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侧目瞟到执剑而立的丝丝,我心念一动。
“丝丝,”我说,“你想不想一起去揍她?”
丝丝点头,“但凭主人吩咐。”
我回答,“去揍她之前,我需要叮嘱你几件事情。”
“什么事情?”丝丝虽然愣了愣,还是依言将秦溪递给了罗天。
我说,“我和她打的时候,你想尽一切办法控制她的邪气,减缓她的速度。如果我没猜错,这种妖怪元气消耗到一定程度时,必然会现出原形。丝丝,麻烦你,在她现出原形的时候,你也立刻幻化成猫。”
“猫?”丝丝没说啥,罗天倒是诧异了,过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是让丝丝假扮成獾?”
“丝丝的模样,只有三分似獾。但是丝丝速度奇快,刀光剑影中看不真切,保不齐能收到奇效。”我说完,回头看看罗天,“送我们过去吧,大师!”
罗天只是稍微回了回神,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当即剑指当胸,“藏身藏身真藏身……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藏在何处去,藏在波罗海底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但见眼前金光一片,神奇的感觉来了。
宛如有一个金色的透明薄膜覆盖了我,眼前万物依旧清晰,但似有水纹在浮动一般,如梦似幻。看看身边的丝丝,果然她已经隐身,只剩一圈淡淡的金光,在夜色里勾勒出那个人形来。
这就是之前罗天和我闯塔城医院墨守阵时用过的那个金光藏身咒!
“丝丝,这个藏身咒最多能帮助我们俩隐身几分钟左右时间,所以我俩要在几分钟内,至少把那个老妖妇打到现原形。”我说,“跟上我!”
说罢我们二人大步流星,趋至近前;蜚妖依旧阴恻恻笑着,像是已经等了我们多时。
好在金光藏身咒让我们免受枯竭之力的荼毒。
丝丝手执秦溪,剑尖微垂,气贯长虹,意在直取蜚妖下盘。我手结内狮子印,配合金刚萨埵降魔咒,口吐真言,先发制人,“者!”
左手带着金刚结的法力向蜚妖脸面招呼过去。
让丝丝用剑,我的本意是需要腾出双手,结印会更方便些;岂料她剑术也是了得,看似若有若无,实际已经逼得蜚妖连退数步。
不过奇怪也就奇怪在这儿。
蜚妖只是一味躲闪,完全不抵抗,也不惧怕。
不过我们也马上就看穿她的套路了。
因为在离她一尺左右的地方,丝丝的剑气突然消散大半;而我的内狮子印明明已经酝酿到位,一掌拍出去的时候却感觉绵软无力。
可见蜚妖既不抵抗、也不惧怕,是因为枯竭之力还在源源不断消耗我们带去的伤害。
——蜚之为名,体似无害,所绎枯竭,其干谯厉。
果然一字未错。她不需要出手,她自带这股力量。
但是下午的时候,她看起来明明也就是个普通老妇人。
一定有一个开启枯竭之力的法门。
拼命回想当初那头原生状态的蜚的模样……牛的身体……蛇一般粗大的尾巴……既像是在奔跑,又像是在滑行,但凡被它碰到的草丛树枝全部折断损毁……
不……这是表象……重点不在这里……
我看见丝丝剑气如虹却奈何不得蜚妖半分,心头也是有点焦虑。
破绽……
破绽……
她它肯定有破绽……
不过我曾经说过,我这人有个好处,越是危机关头,越是冷静。
一句话再次掠过我心头。
——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不对……还是不对……
是前面那句……
——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
就是这个!
桢木!就是女贞!
竹山因为引入了海水,所以草木不生,唯有矿藏;而这个太山,却金玉与女贞同在!
为什么?为什么在拥有强大枯竭之力的地方,女贞还能存活?
因为既耐光又耐湿!须根发达,生长快,萌芽力极强!
那么问题来了。能存活在有蜚的地方,是女贞的本事;同时蜚会生活在充满女贞的环境里,说明它需要女贞。
和汗血宝马喜欢吃苜蓿一样,汗血宝马性情刚烈,需要苜蓿来降火;那么蜚为什么需要女贞呢?
《本草经疏》中记载:女贞子,气味俱阴,正入肾除热补精之要品,肾得补,则五脏自安,精神自足,百病去而身肥健矣。其主补中者,以其味甘,甘为主化,故能补中也。此药有变白明目之功,累试辄验,而《经》文不载,为阙略也。
女贞补肾、明目。
“丝丝!”我大叫一声。
丝丝停下手,看向我。
我们俩用金光咒的本意,并非为了藏身而是为了躲避枯竭之力。现在看来,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蜚的视力应该很糟糕。我们更需要的是——
偷袭。
我将手指竖在唇边,表示“不要出声”,然后又指一指自己的双目,摆摆手,表示“它看不见我们”。
丝丝简直秒懂。
(话说有这帮心灵相通的伙伴简直太爽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多说了。我和丝丝收敛动作控制呼吸,瞬间安静得只有心跳声。
蜚妖突然听不到我们声音,终于慌乱了起来,左右四顾。
丝丝用慢动作,毫无声息地将宝剑刺进了蜚妖的胸膛。
“呲——”
削铁如泥的秦溪不负所托,直接穿了个贯通。
蜚妖瞬间狂暴得嚎叫并扭动,丝丝一个没抓住,宝剑脱手。不过问题也不大,宝剑还在它背上。
蜚妖变回了原型——宛如一头背上刺着剑的西班牙斗牛。
我再朝丝丝一点头,她也瞬间化作三色猫原型,直接扑上了蜚妖面门,还伴着“喵呜——”一声尖叫。
蜚妖腹背受敌,心神俱震,失去控制力。
我清晰看到宛如倒带一般,那些渐渐蔓延的枯萎之势停了下来。大地满满泛绿,大树慢慢伸展,枝叶从地面飞回树上,连原本已经倒塌的空屋子,也重新尘土飞扬、恢复如初。
不过这还不够。
蜚妖一出手就整残了戚肃,我实在饶不了它。
当下左掌竖在身前,金刚结对牢蜚妖;右手捏成拳头,聚气凝神。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千里之外,毫厘之间,忘我化境,莫再回头。此招发,敌手或经脉尽断,或心跳骤停!”
“丝丝让开!”我叫道。
已经挠得蜚妖面门血流如注的丝丝立刻飞跃而下。
韦驮降魔杵第三式:雷霆震怒!
我右臂急速挥出!
但见一道金光从我拳头窜出,直奔蜚妖而去!
“唰——”
犹如惊涛拍岸一般的声音传来。
哎?
我的丹田兀自翻滚不说,叫我更吃惊的是,这惊涛拍岸声并非是降魔杵击中蜚妖的声音!
却似仿佛有一堵巨大的气浪堵住了降魔杵的去路,还宛如水波一样向四周辐射出去,将我那一拳之力化解得无影无形!
卧槽!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收回右拳,再次出击!
委托降魔杵第三式,其实我很少用。一来是以前内力不济的时候,每次用都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二来实在威力太大,我怕杀伐太重。
却不曾想,我的第二次雷霆震怒,依旧被这股气浪挡了个结结实实。
谁?
能克制降魔杵?!
两拳过后我也看得真切。这股力量并非出自蜚妖自身,而是来自空中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电光火石之间,我又想起了韦驮对我说的另一番话!
——“你且记住,’韦陀降魔杵’是需要长期修行的,你有多强,武功招式就有多强。还有,在你练到最高境界之前,有一个武功路数是降魔杵的死敌。”
——“般若掌,讲究一’化’一’卸’。凭你钢筋铁骨、刀枪剑戟,一掌化来,卸掉你所有气力,且如水波一般绵延不绝。好在般若掌,能习者聊聊。除去佛祖本尊,我没见过其他人原原本本用过。”
就像特地为了加深我的疑惑似的,一个宏大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善意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
“少侠手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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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15 16:07:00 +0800 CST  
“什么事情?”丝丝虽然愣了愣,还是依言将秦溪递给了罗天。
——疏漏,忘了更改。去掉后半句。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15 16:10:00 +0800 CST  
这个声音一出,也不知道是时间到了、还是我们的藏身金光咒被破除了,总之我和丝丝都不再隐身。可紧接着,就在我们现了身形并一愣神的功夫里,那个声音伴着一股飓风开始飘荡,席卷过我和丝丝,席卷过大树、草地,还掠过了罗天四人,瞬间消散而去,而负伤(背上还插着一把剑)的蜚妖也跟着消失无踪。
才刚在战斗中第一次露脸的秦溪宝剑,就这么不见了。
丝丝重新变回人形,我俩面面相觑。随后又绕着大树转了好几圈,都不见什么新的动静。
青草离离,房舍斑驳。
甚至连被我们疏忽的拴在不远处的马匹、马车,也都恢复如初。
一切如故。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近再看,理所当然的,戚肃将军的腿,恢复如初,一样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恍如隔世。
最后还是罗天打破沉默,“所以最后那股风是啥来头?”
我摇摇头。
要是平常时候,有人告诉我说救了蜚妖的是般若掌,飓风则是佛祖本人驾临,我会笑死在街上;但是我们此刻身处的这个地界,保不齐真的就是灵宝真君蓬莱岛所在!那么满天神佛皆无分别,时空地域都是虚幻,指不定如来、三清、上帝、安拉正在里头搓麻将呢。没有什么不可能。
后来事实证明我真的不是瞎想!
此乃后话了。我此刻最想做的还是让惊魂未定的小伙伴们休息一下。
但是姑娘们没有一个愿意进屋重新睡觉,而天边也开始泛白,于是大家索性都坐到屋檐下,齐刷刷一排。
失而复得宝贵左腿的戚肃不再咋呼了,摸着自己的腿,眼神直勾勾,呆坐在发愣。
此前扑在戚肃身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沁渊像是不好意思起来,坐在远远的地方,也发着呆。
过一会儿,薄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脸问我,“北面是什么?”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倒是听懂了。
东面有蜚,西面有獾;南面有颙,喜火,见则天下大旱,北面有窫窳,怕火,见之常年雨雪。
我有气无力回答,“老朋友了。窫窳。”
薄语打一个冷颤,“祁连山山洞里的那个怪兽?好悬我和罗天没有遇到他,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死。”
罗天问道,“刚才太慌乱,还没问你发生了什么。你和丝丝怎么克制住蜚的?”
我说了说我的分析,然后回答道,“怪兽再威猛,总有弱点。蜚是眼睛不好,白天看不见啥,晚上反而行动方便;窫窳的弱点则是怕火……”
丝丝说道,“那我们每个人举个火把啥的,行吗?”
薄语替我回答道,“普通火把没什么用。上次打败窫窳用的是三味真火。不过即便是三味真火,对付的也是没有妖化的版本,这次对付加强版的只怕没用。更何况……”
她环顾左右,颓然道,“更何况我们连三味真火都拿不出来。”
哎。
良。
我又想起他了。
若有他在,我们的旅途根本无需这么折腾。
不知怎的,一想到他,我浑身的力气都没有。
剩下满满的颓丧。
一次又一次的失之交臂。
还有我这一路上所有的艰辛困苦。
虽然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心——那颗作为女娲后裔、以导正时空为己任的心——然而当我疲倦、痛苦到极致的时候,颓丧感就吞噬了我。
杨以珊姐姐说过的一句话掠过心头。
——“像普通人一样,在乎自己好不好看,时不时髦。像普通人一样,谈谈恋爱,为了衣服包包鞋子,花光所有积蓄。为了工资苦恼,为了没有异性追求而沮丧。”杨以珊很平静地说道,“但是,只要不发生地震火灾海啸,房子安安稳稳的住着,不用担心它会塌下来,走在路上,晒晒太阳,也不会有真刀实枪的危险。琴弹,普通人的幸福,也是很幸福的。”
不。
杨姐姐。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在乎自己好不好看,我谈不了普通的恋爱。我对花光积蓄买包包鞋子毫无兴趣。
所以注定不幸福。是吧。
……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大家也都沉默得很。像是昨夜的鏖战也耗尽了大家的气力。
直到天光大亮,我们准备再次上路的时候,才开始争论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薄语见过窫窳,打死都不肯往北走:“莫说那个怪物,就算它不出现,我们穿得这么单薄,根本走不出那冰天雪地。”
罗天点点头,“没错。我和薄语只是迎着风雪走了一小段就受不了了。”
“可是南边有颙。”我说,“它喜欢火,见则天下大旱。我猜南面是极其干旱炎热之地。”
罗天又点点头,“听起来也不是很靠谱。而且我们最终还是要北上,向南走其实绕路。”
我没好气,“你这是墙头草吗?”
罗天摊摊手,耸耸肩,“我是分析各种方案的苦难度。”
其间,沁渊一直秀美紧簇。
“公主的想法呢?”我问。
她缓缓摇头,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等到我们最终决定还是向南绕道的时候,她拦住了我。
“郑公子……”
“怎么了公主。”
她终于——好些天了,她一直很回避直视我的眼睛——认真地凝望着我,轻轻道,“我不走了。”
嗯?!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叫……我不走了?!
沁渊懂得我表情的含义,又说了一遍,声音依旧轻柔但语气坚决,“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住下吧。”
“为什么?”我有点吃惊。大家本来各自牵马的牵马、等车的等车,这会子也都停下来看着我俩。
沁渊说道,“你们吃这么多苦,都是因为我。其实我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淇园……那是一个很美的梦,我心里会藏着它,但是不用去了。”
她向北面望了望,表情孤傲。
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发现我就是“琴先生”,所以断了要向我托付终身的念头;或是这一路以来的劫难终于压垮了她,她不想继续这样风餐露宿、出生入死下去了。
所以,我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不知道该劝她继续走下去呢,还是劝她放弃。
最终还是戚肃发声音了,“公主殿下。”
沁渊看向他。
戚肃的神情也很坚定,“公主到哪儿,我也到哪儿。你不用担心连累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沁渊娇躯微微一颤。
还是罗天思路清晰些,“我说,即便真的不打算走了,也不能就停在这儿啊。这个村子太古怪,你们不担心那头蜚每天都来?想隐居,要么跟着我们向南,绕过干旱的南面,到西面去,那里有瑞兽,生存条件肯定好过这里;要么回头去固陵港,索性投奔范蠡。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但好歹不能选个危险的地方隐着吧。你们说是不是?”
看着沁渊犹豫的神情,我很想捏一捏她的手。
不是为了安慰,而是打击。
姑娘,你不知道田间地头的生活,其实也很清苦。即便你真的现在这里住下来,也一样要耕作烹煮,有人情世故,交徭役赋税。小隐隐于林也好,大隐隐于市也罢,说得轻松,其实考验的是你能否在秉持出世的心的同时、不介意入世地活着。
可是我现在怎么能说。
我好怕她不是想隐居,而是想轻生。
总之罗天的话为我解了围。我说道,“公主,改未老先生说得对。请允许我们护送你这最后一程。要么继续前行,要么回头投奔范蠡,你定一个。”
沁渊想了想,“那么……就继续前行吧。不过郑公子,真的,送完这一程,你们就走吧。不要管我了。”
终于,车轮碌碌,淇园行重新启程。
我们沿着水潭绕行,挑尽可能平坦的路途走。渐渐的天气果然热了起来,蔷薇渐少、荷叶摇曳。
真是一个奇异的地方。
后世的黄山我没有去过,不知道是否也有这样一个水潭、这样一个村庄。
走了很久,天气也只是普通的炎热,完全可以忍受。更美的是,空气里渐渐充盈着阳光和荷香,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一路来的疲倦,似乎也可以慢慢清空了。
又到傍晚时分,晚霞漫天。
我们停留在一个荷塘边。这里有一个小亭子,或许可以容我们休息一宿?
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我们不打算惊动任何人家。
可是我们不找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我们。
就在大家把马车上的剩余铺盖干粮搬到亭子里之后,一阵清雅嘹亮的歌声,从荷塘深处飘了出来。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众人警惕地对视一眼,而后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叶轻舟从荷田间驰出,有个童子缓缓划船,船头挺拔伫立一人,双手负在身后,悠然引吭高歌。
明明一身素白,不知是否夕阳照耀的关系,令歌者整个人看起来金光四射。
他唱的,是古诗十九首之一的《青青陵上柏》。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明明是一首回忆过往、忧伤满怀的诗,被他唱来,有种辉煌过境的平淡、富贵之后的宁静。不遗憾,不缅怀,只有感叹。
就像我此前想到的既出世又入世那般释然。
可是这还不稀奇。最稀奇的,是待这小舟驰近,大家看清楚了歌者的面孔,没忍住异口同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513)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16 22:21:00 +0800 CST  
“薛烛!”
来人竟然是薛烛!
只见轻舟靠岸,白衣锦带的薛烛朝大家拱一拱手,“故人来了,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还真是故人。我们这六人,除了丝丝,都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罗天扬声道,“闹了半天,这怪里怪气的村庄,竟然是薛大师的地头?”
薛烛哈哈一笑,道,“哪里。这等神仙地界,我等凡人只是来沾沾仙气的。”
神仙地界?
丝丝看向我,“主人,他是谁?他说的神仙……可是昨天那股飓风?”
我的嘴里却像被人塞进了一枚苦李,又酸又涩,让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神仙。薛烛。
这两个元素加起来,是不是应该等于……良?!
他会在吗?
我不想见他。不能见他。
薄语解释道,“这是薛烛,相剑大师。你们此前拿的那把宝剑,就是他带给你主人的。”
也许是周遭环境让薄语心情放松了许多,但见她俏脸一扬,不依不饶问道,“既然不是你的地界,又为何猜得到我们来了?”
薛烛不语,伸手向腰间一抹,噌一声!
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再次被他从腰间拉了出来!
薄如蝉翼,细如柳枝,还能缠在腰上,却不是秦溪宝剑又是什么?!
在众人——尤其是我——的一片惊愕中,薛烛倒转剑柄,施施然走下船来,“在下不是神仙,猜不到你们的行踪。此前正和几个朋友下棋,直到受伤的蜚背上插着秦溪出现在我面前,这才晓得故人到了。”
说着走到我面前,客客气气把剑递了过来,“物归原主。”
我接过宝剑,他却吸了吸鼻子,“咦,好大的血腥气。你受伤了吗?”
不是他说,我都快忘了。
看看自己的右臂,果然,此前的那道箭伤,伤愈到一半,眼见结痂,却被我昨天两拳降魔杵又崩开了,隐约可见血痕从衣服里头慢慢渗出来。
不说这个伤口倒罢,一说这个,我心头更加黯然。
那晚良一直尾随我们。
我受伤、伤上加伤的时候,他都是看着的。
却没有出手相助。甚至都没有帮我引开敌人。
虽然他理当对毫无记忆的我无情无义,我又怎受得了这般绝情绝义?
薛烛见我发愣,也不耽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大家这么有缘分,就请移步天元阁歇息歇息如何?”
大家遭遇昨晚那场恶战,有点犹豫,担心又节外生枝。
薛烛继续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略备薄酒小菜,为各位洗尘。”
薄酒小菜四个字打动了大家。这些天来,我们吃着干巴巴、始终在馊和不馊边界徘徊的冰冷米糕,也确实乏味得很。
可是马和马车呢?还有行李?
刚想问,薛烛已经转头叮嘱刚才划船的小童,“有劳小师傅看着客人们的马车和行李,回去我们自己划船。”
“是。”那童子上岸来,只见他面如玉盘,唇红齿白,十分清俊。
看到他,我反而心定了些。
没见过良身边带什么童子的,他一向是独行侠。由此可见这个地方的主人确实不是他?
多想无益。当下大家上船,七个人挤在一条小舟上,驰向荷塘深处。
夕阳照射在荷叶、莲蓬上,水珠熠熠生辉。荷花不多,盛开那么两三朵,格外显眼,饱满鲜嫩。戚肃和罗天划着船,薛烛偶尔指点下方向,一片静谧中只听见哗哗的水响。
过好久才听到沁渊问道,“薛大师此前唱的,不似古调,倒像是新鲜的谱子?”
薛烛欠一欠身,“公主聪慧。在下没有用古调,这个谱子是跟一个朋友新学的。这个朋友性情活泼洒脱,视礼教束缚皆如无物。”
说罢他又看向我,“在下倒是很想介绍他给郑少妃认识呢。你们两个一定能聊得来。”
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从大伙儿弃舟登岸。
之前说过了,这个水塘其实是玉带环腰一般,合围着一座四围皆是峭壁的山。不过,在我们下船的地方,倒是藏着一条幽幽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山腰。
一行人又跟着薛烛,缓缓向山上走去。
到得半山,正值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从西面山谷里射过来,明晃晃照耀在半山腰的一座亭子上。
亭子顶上的牌匾,书着“天元阁”三字,看起来就是薛烛言辞里说到的那个歇息地。
亭子里已经有三个人,两个坐着下棋,一个伫立在旁观看。薛烛说“此前正和几个朋友下棋”,所言非虚。
不过我的担心还是变成了事实。
坐着下棋的两个人中,那青衣的英俊男子,不就是我魂萦梦牵的良吗?
他面朝着我们,却没有抬头看我们,只是很专注地凝视棋盘,颀长指尖惦着一枚白色的云子,显然是正在考虑如何走下一步。
反倒是背对着我们的这个人,转头看了我们一眼。
这是个女人。
雪白肌肤、媚眼如丝,一转头的动静,已经是倾国倾城的美艳。
看到她,我们这一行,所有人!都彻底石化了!
是的,石化!
因为她不是别人,正是沁渊希望我除掉的邪祟、一出手就差点要我命、穿梭古今毫不费力的——
狐妖!卿!珂!啊!
这是何等的冤家路窄。
我们看到她很石化,她看到我们却像是意料中的事,“哟,滕玉公主,沁渊公主,戚肃将军,改未老先生,还有郑旦西施二位少妃,你们总算来啦?”
所有人她尽皆如数家珍啊!
大家一片愕然,那唯独一个站着观棋的人总算抬起头来。
卧槽!
果然是他!
就是上次那个老者啊!
那个在我们闯出七星宫落脚蓬莱岛后、笑眯眯走进院子问我们一大堆问题的老者!
他依旧那么慈眉善目,一开口更加利索,“你们几个捣蛋鬼来啦!”
嘿!
薛烛问道,“那头蜚还有得救吗?”
老者笑道,“没事儿。已经救活了。我说他们捣蛋,非是这一次。”
卿珂抬头道,“真君,他们此前还跟你捣蛋过吗?”
我心中咯噔一声。
好吧,毫无悬念了。
这一位,真的就是一气化三清、盘古分太极的三清之一——灵宝真君。
真的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不是搓麻将……可这一桌子下棋的,有仙人,有道士,有妖精,还有个凡人,好生热闹!
“丝——”我身边的罗天和薄语显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双双倒吸一口凉气,“是你?!”
老者背着手,走到我、薄语、罗天面前,有点顽皮地轮流观察我们,摇头道,“破我仙瑶迷障的……采草药救人的……破我七星阵的……你们看我还是老样子,我看你们却个个俱不同啊。”
啊,真是神仙啊。
我们三个人面容已完全不一样,他却一眼就看懂。
走一圈,他又回到棋桌边,笑眯眯朝良努了努嘴,“吸光我碧幽潭水的这个人,已经浑然不记得你们了。还有那搞清楚我阵法的鸟儿呢?她去了哪里?你们几个怎么又来闯我的地界啊?要不要坐下来聊一聊啊?”
(514)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17 14:57:00 +0800 CST  
虽然遇到了卿珂,可是真君在这里,她恐怕也不敢放肆。
我们几个差不多都放松下来,脸上神色愉悦了很多。
薄语调皮地回答真君道,“我们不是故意要捣蛋的,主要是惦记着上次真君送的脆桃、米粥格外好吃,所以再来讨一点吃的。”
说话间,已有几个童子掌着灯走上前来,将开始微微变暗的天色照亮。
卿珂将身子微微后倾,向良抛去一个娇俏媚眼,“不下了。我下不赢你。我肚子也饿了,要吃东西了。”
良也不以为然,轻轻将手中云子投入盒中,脸上不惊不喜。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卿珂这样的大美人,而是一棵松树一朵白云似的。
真君笑眯眯,“既然来了我这里,怎会少了吃的。”
当下那几个童子又撤掉棋盘,陆陆续续端上来坐塌矮几,布满瓜果酒菜。
幸好亭子不小,十个人坐在里面倒也不嫌挤。
不知怎的,虽然这只是个凉亭,四面通透,倒是安全感十足。不过安全感一来,疲乏感也蜂拥而至。我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侧头看亭外的山色。
夏天山色格外青葱,夕阳照拂下,浓密的树丛花枝传来草本香气,有看不见的溪流汩汩穿山而过。这光景,和几百年后的曲水流觞也相去不远了。我不怕冷也不怕热,不太需要吃东西,便是不回淇园,只在这山间搭一间草堂住下,也是一桩美事。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最后还是旁边的沁渊打断我沉思,“郑公子,可是胃口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的真君摇摇头,啧啧道,“她不是胃口不好,她是嫌味道不好。”
呵呵。上次也是。我吃了一点点,结果被他调侃“你吃这么少,是嫌味道不够好么”。
我莞尔笑了,回望他二人,“不是,只是有点累而已。比起吃,我更想睡一觉。”
薄语像是想起什么,柳眉一竖,“对了真君,昨晚的蜚,还有另外几个怪兽,是不是你养的啊?”
真君一愣,呵呵笑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卿珂掂着一只酒杯,举在唇边将吃未吃,笑望着我们道,“可不是。真君养那四大怪兽,可折腾死我们琴……哦,我们郑公子了。不过啊,即便你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打紧。”
沁渊瞪大眼睛,“怎么会不打紧?戚将军……”
她欲言又止,我们都知道她想说什么。大家可是亲眼看着蜚妖将万事万物枯竭到灰飞烟灭的,包括戚肃将军的腿。
卿珂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侃侃而谈道,“东村有蜚,掌枯竭之力。不过经它之手的事物即便枯竭,却并不会死去,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之时又会恢复如初。只不过有些人,有些物,在即将枯竭的时候便已绝望,或者难以接受现状而轻生,那便怪不得蜚了。”
啊呀。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一惊。
这是一道充满哲理的难题啊。
良开口接下去说道,“不止是蜚。西面的獾,让人喜悦到狂放;南面的獾,让人灼热成灰;北面的窫窳,让人寒冷到极致。如果熬不住惨淡、受不住冷热、压不下轻狂,都等同于自暴自弃。”
我缓缓点头。熬不住惨淡、受不住冷热、压不下轻狂。好残酷的考验。
“不过就我所知,”真君笑道,“郑公子这一路以来,惨淡、冷热、轻狂,只怕都有过了。所以再危急的关头她也很冷静。否则,怎么能差点弄死我的蜚。”
一直没怎么看我们这一行人的良,抬头看了我一眼。
还是一样。
就像上次突然听到范蠡评价我是个剑术高手那样,带点好奇的一眼。仅此而已。
我内心苦笑。
真君才夸我冷静呢。
我不冷静,遇到良,我冷静不了。
就这样三言两语闲扯着,大家也吃到杯盘狼藉,东倒西歪。
我们这一行人多数是累的,都已经歪在坐塌上睡着;良和薛烛不知低头在聊着什么,卿珂则缠着真君喝酒。
那几个小童又上来给大家披衣服的披衣服、收拾碗碟的收拾碗碟。却有一个小童趋近我,轻轻道,“请这位少侠跟我来。”
我投去一个诧异的神色。
他很平和,还是那句,“请跟我来。”
我环顾左右,倒也找不到谁来商量,只得起身跟着他走。
(515-)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22 15:26:00 +0800 CST  
晚点再更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22 15:26:00 +0800 CST  
小童拎着灯笼,领着我去往曲径通幽的山谷。
渐渐的水鸣声越来越大,从小溪汩汩到水流淙淙,最后竟似有瀑布唰啦啦跌落水塘之声。山林里水汽涳濛。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都没有说话。
直至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才见到一行青石板铺就的小径,通向更深处的地方。
小童返身朝我施个礼,“少侠,此处是碧幽潭,潭水温润,水中有许多天然药材,对伤口愈合很有帮助。真君嘱咐我带你来此疗伤。”
我愕然。赤霞潭?东面是碧幽,南面是赤霞。敢情真君也是懒得取名字的人啊,一整都是连锁的。
当下小童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我,再施了一个礼,“我就在这里等少侠回来,不进去了。少侠想呆多久时间都是可以的。”
我一边道谢一边问,“敢问小师傅,不知此处一天,世上是多少时日?”
小童笑道,“少侠不问,我也正想提醒少侠。不是此处,是整个村落,只要你们进得来,进来一天,世上三月。”
嗯嗯,和上次的度量衡也是一样的。
我虽不知道灵宝真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却也丝毫没有怀疑他老人家有啥不良的动机。
和小童道了别,我提着灯笼,沿着青石板路,又走了约摸百米,才缓缓靠近赤霞潭。上次的碧幽潭,潭水冰冷刺骨。赤霞潭水倒是真如小童所说,温润,火光照耀下确实可见一些浑浊,掬在手里闻起来也确实有矿石的味道。
静谧的山林里,百鸟齐喑,唯有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里吱吱作响,呼应我的呼吸声。
我将灯笼放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卸下宝剑,拿出怀里藏着的那些身外之物,脱掉衣裳,解下女扮男装的束发带。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很感动。
比我自己还心疼我身上伤口的,有珂儿,还有薄语。
现在,还有真君。
赤条条走下潭去,温暖的水一寸寸高起来,渐渐淹没被卿珂击中现在还会隐隐作痛的小腿、淹没被暗箭划上又被柄元撕裂伤口的右臂、还淹没了上上次和罗天闯墨守针时被铁服说刺伤的肩胛骨,直至脖子。
好舒服。我脚下踩着赤霞潭底软软的泥,周身都被温暖环抱,双目微闭。都不需要看,就知道真君的话没有错。因为无论是小腿、右臂、还是肩胛,都开始有种痒兮兮的感觉,仿佛正在加速愈合一般。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苏轼的词,都很旷达。每每在我疲倦不堪、生无可恋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浮上心头。
明明是越混越惨淡,却还有闲情享受“浮生一日凉”。别人以为他是装逼,我却觉得他是真能放下。
那么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就这样身体极其放松,思想极其涣散,晕乎乎美滋滋,不知泡了多久,突然一声清亮的咳嗽把我惊醒。
其实平时我很少有性别感,不大记得自己是个女人。唯一让我最记得自己的性别的,就是洛桑了。
现在也是!现在我可是一丝不挂的!
当即抱住身体,转身看向声音发源地,飘散在水里的长发华丽丽转了一个圈。
“谁?”我问。
那声音很冷,“你泡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上来了。”
居然是良?!
我倒没吓着,就是狠吃了一惊,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坐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背靠树干,不知在那里呆了多久了。竟然浑无声息!
我第一反应当然是赶紧离开!可是,要我这样当着他的面走出去拿衣服吗?!
“你……”我尴尬得无与伦比。眼前这个男人,看过我的身体也占有过我的身体,可现在却完全忘记我了。以致于我对他仿似比对别人更有羞耻感。
他却说了一句让我更尴尬的话,“作为一个女人,你身上的伤口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你!”我简直无地自容,“你都看到了?!”
良转过头去,无所谓地望向天空,“看是看了,也没有很赏心悦目。”
我接不下去。现在这个良,就是初初相识时那个良,可现在我已经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情。
既然他已经转过脸去,我就悄悄向水潭边开溜了。也许他是故意不看我吧,好让我离开。
待我从水潭里爬上岸,手忙脚乱披上深衣时,他却呼地一下跳下树桠,径直走到我面前。
“等一下。”他说。
等什么鬼!我虽然还赤着脚,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裹紧深衣就想跑。鞋子发带啥的不要了!
“我叫你等一下。”良却鬼魅一般倏地挡在我身前,伸出手,拉住了我深衣的领口。
他手劲儿比我大多了,加上我惊愕交加,哪里拦得住他!
唰。
我的深衣被他拉开,整个胸口露了出来。就这样披着湿漉漉的长发,赤着脚,傻子一样站在了他的面前。气息相闻。
(515+)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23 14:02:00 +0800 CST  
若他是别人,我也就一耳光扇过去了。
可是良……
我又羞又烦,抓住他的双手想要挣脱,可是还好,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不该落的地方。
他只是很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肩胛。
良的眼睛,依旧是碧蓝色。在微弱灯笼的映照下,特别妖异。
过一会儿,他才放开我,淡淡道,“你这个骨折很严重啊。”
我忙不迭裹好深衣,还是满脑子想着逃跑,只是应付地“嗯”了一声,就去着急穿戴衣物了。
但手腕又被他拉住,“慢点。你再泡会儿吧,我等得起。”
什么跟什么?
我瞪着他。什么叫我等得起?
他懒得再看我,返身又重回大树下,轻轻一纵身坐回树桠,将双臂枕到脑后,果真摆出一副等我继续泡澡的姿势。
册那这种情形下我还泡得下去么?
我也懒得再看他,照旧穿我的衣服收拾我的东西。
过一会儿,他的声音又传来,“你最好听话,继续泡一会儿。别想着逃跑。”
我又好笑又好气,瞥他一眼,“我只是泡了个澡,并非脑子里进了水。你杵在这儿我怎么泡?”
他还是那种懒洋洋又毋庸置疑的语气,“那么现在呢?”
那么现在?
我诧异地又瞥他一眼,却赫然发现他已不见踪影。
咦?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啊?
他穿越走了吗?
良心口藏着天机镜,要做到瞬间穿越应该不是难事。从前化名“石童”的那个良,相必更早一点的洛桑,也已经可以摆脱门的束缚。但也不至于能够瞬间穿越。
良的每一次重新修炼,似乎都能更上一层楼呢。
我不放心,绕着水潭走了一圈,果然再没看见他。
按一按肩胛,没错,似乎确实还有痛感。右臂和小腿都已完全恢复。
难怪他坚持让我继续泡一泡。
我又脱掉衣服,重新走下水潭,容赤霞潭水再次滋润我全身。
肩胛的痛终于慢慢消退,然而内心依旧不能平静。
怎么搞的。为什么又和良有了交集。我们两个的缘分究竟算是何种业障?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了一眼他此前呆过的树桠。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了。
不是我眼花吧?!
明明是一棵大榕树,为什么会长着一根直直的松针满布的松枝?!
糟糕!
“你还在?!”我这个脑袋,真的进水了!
全世界都可以不知道,唯独我应该知道啊,良就是松枝的化身啊!!!
“嗯。”良的声音如假包换传来,“你居然发现了?很厉害啊。”
我的脸已经烫得可以煮熟鸡蛋了,“你……你到底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啊?万一我泡到明天早上呢?”
他淡淡回答,“那我也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
我又好笑又好气,“你就不能明天再来泡澡吗?非要紧跟在我后头?”
良的声音里,总算有点了波澜,“咦?我有说过我是来泡澡的吗?”
擦!
我简直要被他怄得吐血,从前跟他斗嘴的情景又历历在目了。
“那你来干嘛啊?”
他回答,“我也不知道。”
啥?!
我简直!!!
不过还好他下半句话出来了,“其实本来我只是给真君问个好的,很久没见他了。问个好之后,我还要去办一点事情。岂料他留住了我,说,我要办的那件事情,很棘手,必须等一个援手来。还说,若不出他所料,一盘棋都下不完的时间里,援手就会出现。”
我一听这话,当下羞愧也顾不上了,惊诧地问道,“真君说的援手莫非就是我?!”
良的身影倏然重现在树桠上,依然是那以手枕头的姿势,“嗯。真君说,来人中那个满身是伤的,就是我的援手。”
“为什么?”我满脑袋问号,“你身手不凡、又能任意穿梭时空,我能帮到你什么?!”
他没有立刻说话,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能任意穿梭时空?你认识我?”
哎呀。
我一慌,脚下一滑,整个人华丽丽的跌落进水。不仅如此,踩下去的这一脚潭泥特别松软,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
噗通——
慌乱之间,隐约似有人入水,并向我游来。
除了良,还能是谁?!
我仓皇转身想逃,岂料越陷越深,倏忽间潭泥都没过了我的两只小腿。
不要!
却哪里还顾得上我拒绝,我的腰已经被良强有力的手臂揽住,我光溜溜的身体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贴住了他的身体,并跟着他纵身跃出了水面。
跃出水面之前,我们终于对视了一眼。
透过晃动的水波,我们清晰可以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头顶上,灯笼的微光透过莲蓬浮萍若隐若现,似瑶池仙影,又似满天霞光。
这一幕,何其相似。
对,相似。
就是穿越到唐朝、我被公孙佳人暗算之后,良出手救我、最终我们一起跌落在水底不省人事之前的那一幕。
恍恍惚惚之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哗——
我们跃出水面。
恍惚管恍惚,我可还没忘记自己是赤裸的!
试图推开他,可是他的手臂如磐石般坚硬,哪里是我推得开的!
“你认识我?”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否则,你怎么知道我化身成了松枝?又怎么知道我能任意穿梭时空?”
水滴从他的湿发发端一颗颗滴落,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处滑落。老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关键是这么帅的男人还紧紧抱着我,等待我回答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那个……”我张口结舌,“那个……你能先放开我吗?穿好衣服之前,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他也像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我的状况,松开手,转身离开,“那你动作快点。”
仿佛我是一个婴儿般,对他毫无吸引力。
走到这一步,我也叫无语了。索性大大方方起身,认认真真穿好衣服、收拾停当,这才说道,“我不认识你。我只是观察力比较强而已。”
他一身湿漉漉的走到我面前,凝视我半晌,摇摇头,“好吧,那就不认识吧。”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说,“为什么真君说我是你的援手?”
良拾起地上的灯笼,向外走去。
他浑身都在滴水……可这不是重点。原先飘逸的长袍此刻贴在他身上,让他的他的手臂大腿健硕又颀长。想到刚才在水里的旖旎画面,我的脸又热了。
他边走边说道,“我要去一个几百年前的地宫。这个地宫我探了无数次,都没办法得其门而入。真君告诉我,那个援手会带着开启地宫之门的宝物前来,而且……”
他的“而且”还没说出口,我的心情从旖旎变成了污泥。
地宫!
得其门而入!
开启地宫之门的宝物!
卧槽!!!
难道……难道……说的就是我怀里的九颗银弹?!
鲁班送我的!九颗银弹!
“那个……那个……”也不知道是身上湿漉漉的冻着了,还是被他的话吓着了,我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架,“你说的几百年前的地宫,不会是西周时期的骊山地宫吧?!”
良的脚步豁然停下。
他转身,剑眉星目里满满的全是诧异,“你——究竟是谁?!”
(516)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24 10:16:00 +0800 CST  
几分钟后,良在亭外望着我们一行六人,眉头紧锁。
我心一横,“把我们全体送到卫国的淇园。然后我跟你走。”
良还没发声音,沁渊先不答应,“不行,我要去晋国!我要找阳生哥哥!”
戚肃点头,“我跟着公主!”
罗天也不依,“你们不是要去骊山地宫吗?那我必须去啊!那么机关重重的地方,我不去谁去!”
丝丝不急,但很坚定地站在我身后,“反正我要跟着主人。”
薄语很没好气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就差没挖鼻孔了,“所以你们要把西施一个人留在淇园,是这意思吗?”
良的脸越来越阴沉。
我想想有点不好意思,冲他笑道,“不然,就麻烦你带我们到三个地方?”
良摇摇头,“对不住,没那个体力。”
“那至少两个地方?”先去晋国,再去骊山,大不了我带着大家一起走。
良扫我一眼。
当他是的士司机了。我也只能在心底苦笑笑。事态紧迫,不得不放肆了。
还好他没再说什么,想了想,倒是说了一句很理性的话,“我们还是先去淇园吧。虽说大家各有各的着急,但此处一天世间三月,等到了淇园再做计议,也比在这里耽误口舌要好。再者,公主你想救人,这么赤手空拳冲到晋国恐怕没什么用。不如先到淇园大家细细商量好再说。”
咦,有理。
就这样,我们在花了近一个月折腾完前一半路程,然后花了一秒钟完成后一半路程,抵达淇园。
良的本事果然又精进了。
这次他既没有带我们穿越什么门,也没有穿过一个树丛之类的洞口形状的东西。他只是伸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一团淡淡的烟霞便出现在大家眼前。
而我们剩下来要做的,就是走进烟霞,再走出烟霞。
我、罗天、薄语、丝丝,甚至沁渊,都已经见怪不怪。
唯独戚肃受到了惊吓,从烟霞出来的一瞬间,他的脚明明已经稳稳踩上淇园大门前的土地,竟然吓得差点跌倒!
不过,沁渊虽说见怪不怪,眼睛里却有种别样的迷蒙。
她不置信地看看四周,又看看我。
没法子。谁叫上一次,也是我带着她穿越的。只不过那次是从客栈去到齐国。
我猜,她已经完全猜到我就是琴弹了。
果然已届深秋,黎明前寒风萧肃。淇园门口的翠竹依旧挺拔,地上落叶不多,可见日日有人打扫。
叩了叩门环,不多时,便听到簌簌的脚步声传来。
“谁呀?”
依然是米叔的声音!
我心中一暖,一句“是我”刚到嘴边,又咽下去。我是谁?
只能隔门回答道,“米老先生,我是越国郑氏,手持玉叶,想来淇园借住几天。”
伸手从怀里掏出玉叶的时候,我心中突然咯噔一记。
灵光乍现!
霍然回头看向沁渊!
我想到怎么救田乞和阳生了!
她见我突然看她,也吃一惊,“怎么了?”
正当口,淇园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米叔手中掌着灯,肩上披着薄袄,就着微弱灯光,照了照我的脸。
“郑氏?”他问。
我将玉叶握在掌心,递过去,“是。有劳米老先生了。”
他接过玉叶,细细查看一番。他看的时间有点长,后头的戚肃忍不住瓮声瓮气催促,“倒是让不让进啊?!”
米叔像是这才注意到我身后有人,唬得一抖,又提起灯来看我身后。
不过他看似孱弱,却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再过半晌,才将玉叶还给我,继而不卑不亢回答道,“既然是玉叶传人,那便是淇园主人,借住什么的无需提,便是一直住下去也行。郑公子,这边请。”
我们一行七人,这才鱼贯而入。
淇园,熟悉的地方,我回来了。
它还是那么美,地处红尘闹市,却因有卫公加持而清雅永驻。仿佛到了这里,真君的蓬莱仙岛也不过如是了。
一路啧啧称奇赞不绝口的,当然就是罗天了。
“卧槽……这个竹林……莫非就是九曲阵?!肯定是了!这个桥……我靠这是机关!不对……这个水路设计……这才是开关!这儿有地道吧?我的天哪……”
米叔一边带路,一边好奇地回头看我们。
我也不忍心让他一直猜,索性问道,“墨桐和挚献可都还在园中?”
老先生脸上果然露出惊喜之色,“郑公子也认识他们二人?”
我指一指薄语,“不瞒先生,我和施公子,都是琴先生的好友。”
米叔“噢”一声,恍然大悟,点头道,“墨桐和挚献都还在,不过此刻都睡着。”
我又指一指沁渊,“米叔应该也见过她吧?还记得吗?”
米叔仔细看了看沁渊的脸,思索半晌,在快走到花厅的时候才想起来,道,“是否从前跟着齐王来过的?”
他不称公主,是因为那时沁渊并非以公主身份、而是以齐王侍从身份亮相的。
巧的是今天沁渊依旧是女扮男装。
她点头,“米老先生好记性。”
她明明很悲伤,心急如焚,却还是很好涵养。这才是真正养尊处优的名门闺秀风采。
米老先生疑虑褪去,脚步轻盈了不少,三下五除二把花厅里的灯都点亮了。
“请各位稍坐一坐。”他转向我,“郑公子莫要见怪,少不得我还是要去跟墨桐通传一声,看看怎么安排大家住宿。”
“有劳米老先生了。”我欠一欠身。
他又掌着灯离开花厅。
我们几个,从勾心斗角的越国王宫,到战火连天的固陵港;从惊喜交加的蓬莱仙境,抵达大隐于市的淇园山庄,一程一程,皆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沁渊问道,“郑公子,此前在大门口,你是想起了什么要跟我说么?”
(518)

今天状态不好,头疼欲裂,明天争取多更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30 23:30:00 +0800 CST  
我看着她眼中的着急与渴望,犹豫不决。
这是一个很凶险的点子。
成败未知。
见我犹豫,薄语打个哈哈,“可是我们不方便听?不然,等我们大家都散了……”
“不。”我打断她,“不是。不但不是,我的这个想法还和你有关系。”
“我?”薄语指着自己,“和我有关系?”
我从怀里又掏出……不,不是玉叶。
是和玉叶一起被我贴身携带的:秦国虎狼奔兵符。
在薄语还叫曲灵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
大家的脑袋都凑了过来。其他人不明就里,薄语是唯一看到过此物、也知道此物含义的人,过片刻只听得她倒吸一口气,低呼道,“借兵?”
《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记载:大约再一百四十年后的战国时代,当今的晋国已经分裂成韩、赵、魏三国。魏国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国求救于齐国。齐国赫赫有名的大将田忌、孙膑率军救赵,趁魏国都城兵力空虚,引兵直攻魏国。魏军回救,齐军乘其疲惫,于中途大败魏军,遂解赵围。此种战略后来常为兵家所采用,称为“围魏救赵”。
而现在,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强大的秦国出手,进攻晋国,解救被困在晋国的田乞与阳生。算是围魏救赵的一种别样演绎吧。
大家都还一头雾水的时候,薄语又问了一个问题,“要杀田乞阳生的,是齐国人,让秦国出兵攻打晋国,能起什么作用?”
我回答道,“晋国的赵鞅,与齐国的田乞,一直是水火不相容。为什么田乞会带着阳生去晋国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既然齐国敢放肆到晋国拿人,想必赵鞅也不会闲着。他不一定跟公子阳生有仇,但肯定愿意趁这个时候要了田乞的命。如果秦国这个时候能进攻晋国,至少能让赵鞅狠吃一惊,想不明白什么时候齐国公主和秦国有了交情。他担心腹背受敌,一定会收敛——不,我觉得以他的狡猾,甚至会反转过来,保护田乞与阳生。”
我没有忘记在铁丘一战里,那老狐狸赵鞅,是如何屠杀战场,又是如何收买人心的。
我和薄语这一问一答,其实已经间接告诉了大家我的想法。
沁渊的眼睛立刻再次注意到我手中的玉符上去,“……也就是说,这个,是秦国的兵符?”
才说到这里,一阵劈里啪啦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响起。
睡眼惺忪出现在花厅前的,可不就是暌违已久的墨桐与挚献?
“嘶……”这次,罗天和薄语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王龙海?!”
和我起初看到挚献的脸的反应一模一样。
挚献个书呆子,还是从前那呆头呆脑、gay里gay气的神情,抚摸一下自己的鬓角,道,“您二位……是认错人了吧?”
“你个死娘炮,化成灰我都认识你!”薄语他乡遇故人,高兴得很,嘁嘁喳喳,“算了算了,这会子你应该认不出我。有时间了慢慢说。”
墨桐依旧还是沉静的美少年模样,清一清嗓子,拱手行礼道,“请问哪一位是玉叶的主人?”
我都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身边的丝丝一声尖叫,“救命啊——”
声音刺耳穿透力极强,差些没震聋我!
不仅如此,她整个人都跳到我背后的椅子上就差没骑在我身上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带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令她尖叫的,是一声不吭紧跟在墨桐身边的达瓦,那头毛色雪亮墨黑相夹的狼!
想来也是。小贝假扮狗叫都能吓得丝丝躲进我怀里瑟瑟发抖,何况是一脸冷峻、双目血红的狼。
终于大家也都看到了达瓦,各种惊诧。
说来也有趣,书生墨桐,和雪狼达瓦,配在一起看有种别样魅力。
“我是墨桐,淇园琴先生的管家。这是我豢养的狼,叫达瓦。它不会随便进攻人,贵客们莫慌。”墨桐淡定地解释几句后,果断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请问您便是玉叶主人吗?”
我虽有点诧异他从何判断,但点点头道,“是,我姓郑,越国人。我与琴先生是好友。这边的施公子也是琴先生好友。”
他没有半点犹豫和怀疑,立刻再次行礼道,“明白了。郑先生与琴先生、还有这位挚献先生一样,本来就是淇园主人,整座淇园任君取求。淇园很大,花厅东面的东院有六间房,全部都是空着的,我已安排米叔米婶过去打扫,贵客们稍待,即刻就能歇息。”
小小花厅,一下子挤了九个人,外加一头狼,顿时人满为患。
其实气氛还是凝重的。薄语罗天好奇地对四周环境打量来打量去,挚献墨桐低声交头接耳,良双臂环绕双目微闭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关我事的样子,丝丝还是很紧张地瞪着达瓦,沁渊和戚肃则都是心事重重。
我的内心此刻却是很舒泰的。至少,墨桐、挚献、米叔米婶都平安无事啊。
兵符的事情也就暂时按下了。实际上,这个调兵计划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实施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米叔米婶过来引导大家去东院入住。
我刚起身,被墨桐拉一下衣袖,“郑公子请留步。”
走在前头的丝丝停下脚步,侧头看我,那意思是“可需要我?”
我朝她摇摇头。
她很欢快地走了。真的很害怕达瓦的说!
待花厅里只剩我、墨桐、挚献三人,众人的声音也远去到几不可闻,我才转身问道,“何事……”
岂料才说了两个字,墨桐与挚献双双行了个大礼,毕恭毕敬道,“琴先生好!”
我大吃一惊,“什么?!”
墨桐直起身,微微笑道,“琴先生,墨桐虽愚钝,但还是能一眼就分辨出先生的模样的。先生的眼睛,从来就是如此透亮,又蕴含无限聪慧。”
说来……也对!
我想起来了!
从前在墨桐与挚献面前,我几乎都是蒙面的,他们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我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想起了郑国公子罕达向我诉说的,他祖上掘突、也就是郑武公的那个典故。
——“武公曾命画工为姜氏画过一副肖像,画工神乎其技,画得惟妙惟肖。可是武公又命画工在那肖像上,加了一个面纱。他说加上面纱的,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姜氏……”
——“那幅肖像,面色平静如水,眼角春风含笑,高洁宁静,似空谷幽兰,竟和此刻的先生您……一模一样。”
是,掘突,罕达,墨桐,都记住了我的眼睛。
唯独良,什么都忘了。
当下行礼道,“墨桐好记性。一别数年,你们可好?”
墨桐和挚献赶紧又行礼。古人这点烦,行起礼来简直没完没了了。
不过这次挚献行礼后没有直起身,过片刻,声音颤抖着说道,“琴先生,上次你走后,挚献心中无限愧疚。”
“为何愧疚?”我扶起他。
挚献的面色没有骗人,他简直还带着一丝惶恐,“先生说完那句’从此势必不与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之后,便消失无踪,简直让挚献无地自容。这些年,挚献忝居在此,也不过是在苦等先生回来,容在下好生道个歉再走。”
啊?我说过这话?
哦……等等……我慢慢回忆……
好像是有这回事。
我恼他随意向南子透露我的行踪与喜好,以至于让我差点载在那悍妇手中。
若非是良来解围……
烦死了!怎么饶来绕去都是良!
(519)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3-31 23:39:00 +0800 CST  
我这里发了一下呆,耳朵里却听到挚献嗫嚅道,“琴先生,挚献当面负罪,愿意接受先生给我的一切惩罚。”
我回过神来,望向这个诚惶诚恐的少年,摇一下头。
他有点惊喜,“那先生能原谅挚献此前的鲁莽么?”
我回答道,“都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你姐姐南子可好?”
如果我没记错,自打上次一面起,太子蒯聩一直没有找到复国的机会,南子因此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
果然挚献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姐姐一切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他咳一声道,“只是她心知是自己逼走太子蒯聩的,日后若太子造反,自己迟早也要遭殃,因此总琢磨着网罗天下名流为己所用。从前网罗过孔丘先生,可惜孔丘先生和他的弟子都不大喜欢姐姐。最近姐姐听说老子李聃学识洞见皆在孔子之上,便又开始筹划如何接近老子。”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好。”
不知道南子会否用对付我的手腕对付老子?想来那画面感……也真是让人憧憬。
“不说了。”我拍一拍他的肩,“扰你休息是我不该。我已经不生气了,你赶紧回房歇息去吧。再有话,明天细聊。”
“是。”挚献行礼,道辞,“先生夜安。”
临走他看了墨桐一眼。
这两个家伙,几年来住在一个屋檐下,要么早就横眉冷对,要么已经彼此熟捻。但是挚献这一眼透着妩媚,又透着古怪。仿佛……仿佛在说……不要担心我……这之类的……
看看墨桐,他倒是挺平静,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挚献那一个媚眼。
反而等挚献脚步声走远了以后,他还问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墨桐来的路上,仿佛听到先生在谈论兵符?”
别人不了解,我却是非常非常相信他的。
回答道,“是那位齐国的沁渊公主,想去营救困在晋国的田乞和公子阳生。”
墨桐说道,“那么琴先生打算怎么做?”
我回答道,“还没有具体的打算。”
当下掏出虎符,并将虎符的来龙去脉以及使用办法细细讲了一遍。
墨桐将虎符把玩了片刻,又还给我,问道,“先生是打算让公主带着兵符,一路奔徙到秦国,然后调兵么?”
我苦笑笑,“听起来是个笨办法对吧?”
岂料墨桐却摇头道,“这是个特别好的办法。”
嗯?我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墨桐看到我的表情,像是有点责备,又像是有点好笑地回答道,“先生可知公主此去秦国,会碰到哪些艰难险阻?”
我望着他。
墨桐回答道,“《诗经-秦风》有云,’终南何有,有条有梅’。且不说沿途要经历的这些大小诸侯国,会否为难公主;便是这风雪交加的终南山,公主也只怕会望而却步。”
是啊,我也知道。不然怎么会死乞白赖让良送公主穿越结界,直达目的地。
墨桐见我发怵,笑道,“先生真是糊涂了。那我索性再说得彻底一点:即便公主抵达了目的地,秦国会真的发兵吗?”
我还是摇头。讲真,我也不知道。
墨桐说道,“既然一切都是未知数,那不如做得绝一些。”
“怎么个绝一些?”
他回答,“我们要让公主手持玉符和充足的音量,骑着高头大马威威风风本向秦国。沿途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窃窃私语的人越多越好!我还就怕他们太客气了!”
(520-)
实在太困,赎罪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4-05 23:53:00 +0800 CST  
我这里发了一下呆,耳朵里却听到挚献嗫嚅道,“琴先生,挚献当面负罪,愿意接受先生给我的一切惩罚。”
我回过神来,望向这个诚惶诚恐的少年,摇一下头。
他有点惊喜,“那先生能原谅挚献此前的鲁莽么?”
我回答道,“都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你姐姐南子可好?”
如果我没记错,自打上次一面起,太子蒯聩一直没有找到复国的机会,南子因此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
果然挚献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姐姐一切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他咳一声道,“只是她心知是自己逼走太子蒯聩的,日后若太子造反,自己迟早也要遭殃,因此总琢磨着网罗天下名流为己所用。从前网罗过孔丘先生,可惜孔丘先生和他的弟子都不大喜欢姐姐。最近姐姐听说老子李聃学识洞见皆在孔子之上,便又开始筹划如何接近老子。”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好。”
不知道南子会否用对付我的手腕对付老子?想来那画面感……也真是让人憧憬。
“不说了。”我拍一拍他的肩,“扰你休息是我不该。我已经不生气了,你赶紧回房歇息去吧。再有话,明天细聊。”
“是。”挚献行礼,道辞,“先生夜安。”
临走他看了墨桐一眼。
这两个家伙,几年来住在一个屋檐下,要么早就横眉冷对,要么已经彼此熟捻。但是挚献这一眼透着妩媚,又透着古怪。仿佛……仿佛在说……不要担心我……这之类的……
看看墨桐,他倒是挺平静,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挚献那一个媚眼。
反而等挚献脚步声走远了以后,他还问了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墨桐来的路上,仿佛听到先生在谈论兵符?”
别人不了解,我却是非常非常相信他的。
回答道,“是那位齐国的沁渊公主,想去营救困在晋国的田乞和公子阳生。”
墨桐说道,“那么琴先生打算怎么做?”
我回答道,“还没有具体的打算。”
当下掏出虎符,并将虎符的来龙去脉以及使用办法细细讲了一遍。
墨桐将虎符把玩了片刻,又还给我,问道,“先生是打算让公主带着兵符,一路奔徙到秦国,然后调兵么?”
我苦笑笑,“听起来是个笨办法对吧?”
岂料墨桐却摇头道,“这是个特别好的办法。”
嗯?我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墨桐看到我的表情,像是有点责备,又像是有点好笑地回答道,“先生可知公主此去秦国,会碰到哪些艰难险阻?”
我望着他。
墨桐回答道,“《诗经-秦风》有云,’终南何有,有条有梅’。且不说沿途要经历的这些大小诸侯国,会否为难公主;便是这风雪交加的终南山,公主也只怕会望而却步。”
是啊,我也知道。不然怎么会死乞白赖让良送公主穿越结界,直达目的地。
墨桐见我发怵,笑道,“先生真是糊涂了。那我索性再说得彻底一点:即便公主抵达了目的地,秦国会真的发兵吗?”
我还是摇头。讲真,我也不知道。
墨桐说道,“既然一切都是未知数,那不如做得绝一些。”
“怎么个绝一些?”
他回答,“我们要让公主手持玉符和充足的银两,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去往秦国。沿途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窃窃私语的人越多越好!我还就怕他们太客气了!”
他才说到“招摇过市”,我心里就已经在喝彩了。
对呀!我本来的打算,不就是为了昭告世人“齐国公主与秦国交好”这个消息吗?!
说不定,根本都不需要沁渊到达秦国,只要消息传开,田乞和阳生的困境就已经解除!
好一个墨桐!
不过当晚的惊喜还没完。
他告诉我,伏羲琴此刻就藏在淇园地下室里。
所以柄元真的没骗我?!
我问,“你怎么把伏羲琴弄回来的?后来珂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桐摇一下头,“珂儿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伏羲琴不需要我弄回来,当初琴先生就没带走。”
我愕然,“什么?”
莫非那晚我和良穿越来拿伏羲琴,拿走的是赝品?
果然,墨桐解释道,“那晚琴先生带着另外一位先生——也就是今晚的那一位前来,墨桐心中有些犹豫,深怕先生是被此人要挟。先生要走伏羲琴,应该是担心宝琴被人盗走,那么还有哪里比固若金汤的淇园地下室更安全呢?所以我就私下做了个掉包,让先生拿走了赝品,把真品留在了地下室。”
我还是觉得奇怪,“可我担心伏羲琴被盗,其中一个担心的人就是挚献。他对地下室了如指掌,还画了地图不是吗?你把琴藏在地下室,有何安全可言?”
墨桐微微一笑,拱手道,“先生赎罪。当日先生盛怒,责怪挚献口风不紧,墨桐不好帮他辩解。实际上根据墨桐观察,挚献有口无心,心思却单纯。所以墨桐不担心他会真的做出对先生不利的事情。”
我“嗯”一声,“你思虑的是。”
当下我们也没再说什么,未免多余口舌,我没有回此前的房间休息,也去到了东面的别院。
走向东院的路上,墨桐和我分道扬镳之后,不知怎么的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
晨曦未至,天色氤氲。东院外有段枯木横在竹林旁,我懒顾晨露,坐下去发起呆来。
“啪”,一颗小石子落在我脚边。
赫然抬头,才发现良坐在我身旁的院墙上,悠然自得地双手绕肩望着天空。
“你什么时候有这登高望远的坏习惯。”我心情糟糕,说话也没好气。
他听我揶揄他,也不恼,说道,“风吹城上树,草没城边路;城里月明时,精灵自来去。”
我微微一愣,想起这便是柄元伏击我时,我吟诵过的一首诗。
当下冷笑一声,“还有这爱偷听的坏习惯。”
不仅喜欢登高望远、爱偷听,还见死不救。
岂料他耸耸肩,“你是我的援手,我不得已才跟着你们来到此地。你以为你好看所以我要盯着你?”
还是那么冷冰冰的良。
我也没心情和他斗嘴,站起身来,“给我一天时间。我安顿好大家就跟你走。”
刚准备走开,他却又说道,“以后重要的事情不要再委托此人。”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当下抬头又看了他一眼。
微微的晨光照在他英俊无敌的面庞上,连侧影都让人怦然心动。
“所以,你叫做琴?”他终于也看我了。
我赶紧挪开眼睛,“我叫什么不重要。”
反正你每次都会忘记。
他倒也没纠结,“对我而言,既然答应了朋友所托,那么自己的想法便不那么重要。范蠡让我跟踪你但不惊动你,那么你便是杀了人或是被人杀,都不在我的处置范围内。但你委托这个管家的事情,他一样都没有照做。至少他可以先和你商量?心机如此深厚之人,你岂可继续托付?”
我心中咯噔一下,有种被戳中又不愿意承认的烦躁感。
良从围墙上跃下来,走到我身旁,“你听得进我的劝告便听,听不进也无所谓。总之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毛病误了我的事。”
我又好笑又好气,懒得理他,自顾自走向东院。
他缓缓跟在我身后,“女人大概普遍听不进劝告的吧。”
我还是懒得理他。
院里六扇房门,一扇开着,其他几扇都紧闭。想必大家都已经在补觉了。
我径直走到开着的那扇房门前。岂料回头才发现他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我无奈,“大哥,听不听得进劝告,也容我先休息一下行吗?”
良施施然靠在墙上,还是摆着那张看着很欠揍的扑克脸,头一歪,“但这是我的房间。”
啊。我脸一红,赶紧逃走。
摔。每次碰到良,都让我方寸大乱!
(520)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4-06 23:27:00 +0800 CST  
可是……
等我真的静下来,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气沉丹田之时,良的话又开始萦绕耳边。
——“对我而言,既然答应了朋友所托,那么自己的想法便不那么重要。”
——“但你委托这个管家的事情,他一样都没有照做。”
——“心机如此深厚之人,你岂可继续托付?”
真的是良,如假包换、冷静如铁的良。
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那晚除了“伏羲琴”赝品,墨桐还交给了我一卷他备份过的、部分淇园地下通道地图。很遗憾,这一卷地图也和“伏羲琴”赝品都留在了珂儿那里。我现在只希望……
要么柄元他们不识货,把地图扔了;或者墨桐继续耍心眼,给我的地图也是赝品。
运气几个时辰,已届正午。一边运气,一边将所有的事情在心头过了好几遍。
墨桐来禀报,“我已准备了一囊碎玉,一些钱粮,另外两乘高头大马就在门外候着了,公主殿下随时可以出发。”
我微笑,“多谢墨桐。”
“那么……”他刚要告退,窗外一阵粗嗓子的扰攘声,“郑公子住在哪间房?”
还能是谁。我和墨桐相对一笑,戚肃将军醒了。
不仅他,沁渊也眼睛红红地一起寻了来。估计哭过了。
我心中也很是不忍。父亲刚过世,要把自己嫁到燕国的阳生哥哥却还得她去营救。
“墨桐你先别走。”我着沁渊戚肃落座,“关于如何借兵,我正巧跟墨桐商量了一下,他给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墨桐赶紧拱手,“不敢。”
我将虎符交给沁渊,又将“少伯货栈”通行令牌交给戚肃,再摊开此前范蠡交给我们的地图——这是一份覆盖面极大的地图,上面标有全部少伯货栈的据点,在我们四人面前的桌上摊开,手指勾出一条线路,“我建议你们就沿着标记有少伯货栈的城市,一个一个走下去,可以少吃很多苦。”
“嗯,”戚肃点头,“不能让公主太吃苦。”
“记得,向西南方向走,不要过黄河,第一大站是郑国的延津。”我指一指地图。
“向西南方向走?延津?”戚肃一愣,“可是去秦国,走晋国会不会更快……”
我摇摇头,“你们直接入晋风险太大,万一赵鞅和公子荼来个釜底抽薪,把你们全部困在晋国就糟了。”
戚肃点点头,“也对。到延津之后呢?”
“沿着黄河南岸,向西去制虎牢关。制虎牢关距离虎牢关还有些距离,你们休整一下,然后一口气去到虎牢关。两百年前周惠王为了嘉奖郑公,将虎牢关以东的地域都划给了郑国。后来此地又被晋国占领,但是毕竟跨过黄河,打下来了也很容易丢掉,现在虎牢仍然控制在周天子手里。总之虎牢关是重镇,地处周、郑、晋交界处,戚将军对此地只怕也有所耳闻,因为古往今来这里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沁渊眉宇间有些困惑,“既然是重镇,城防一定严格……”
“嗯。”我回答,“那么你们就告诉城防你们的真实身份。”
“什么?!”这回戚肃也困惑了,“我们不是要悄悄地调兵吗?”
我摇头道,“不,不能悄悄,要正大光明。”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我指一指地图,“虎牢关是你们的第二大站,这之后,就直奔第三站,天子之都:洛阳。”
我为什么对这条路线如此熟悉?
因为此次回来,我和珂儿第一站就是去了楚国北面的叶县拜访沈诸梁。差不多就是完全吻合的一条路线。这一路相对比较平坦,不需要横穿大山激流,郑国物产也算富庶。唯有虎牢,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
戚肃忽然倒吸一口气,像是明白了什么,“好计谋!”
沁渊还是很困惑。
戚肃说道,“郑公子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穿越各个重大城市,让每个重要的人都知道我们手持秦国兵符,并且准备借兵解围?”
“不,只有前半段。”我回答,“借不借兵,你们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跟任何人提起。你们就到处炫耀你们手里的兵符即可。”
戚肃“嗯”一声,“我明白了。我们大大方方告诉天下我们手里有秦国兵符,其实就是一种无言的威慑。看似背道而驰,其实也许不等我们走到洛阳,公子和田相之困已解。”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叮嘱道,“戚将军,公主此行实在是兵行险招,你任重道远。既要到处宣扬你们手中有秦国兵符,又要小心保护公主安危。”
戚肃收好地图和令牌,点头道,“多谢郑公子,谨遵阁下嘱托。”
“不谢。戚将军辛苦了。”
戚肃默然半晌,突然半跪下去给我行了一个大礼,“公主、公子、田相的事,本就是戚肃分内之事。郑公子如此托付,叫戚肃惭愧。从前戚肃有何鲁莽举止得罪郑公子的,还请郑公子原宥,就当……就当被恶狗咬了便罢!”
我纵使愁肠百结,突然听到这个大老粗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也笑了出来,“将军请起。将军赤胆忠心快人快语,何罪之有。只望你们一路平安。”
他点头如捣蒜。
我转向墨桐,“墨桐,烦请你带戚将军整顿车马,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叮嘱公主。”
“是。”
两个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外竹叶偶尔飘零,秋风中凉意盎然。
第一次见沁渊,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深秋。
回头看她,她也正看着我,眉间无限惆怅,“郑公子……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一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儿,即将走上一条未知而且凶险的路,我的心就特别柔软。其实,她算是代替我做了一半我的分内之事。因为阳生和田乞,所有人都可以不救,但我却是一定要救的。这是我的使命。
“公主,”我伸出手,“烦请将虎符还给我。”
她似乎很是花了点时间消化我说的话,猛然一惊,道,“什么?!”
我微微一笑,“莫要担心。公主只当此行是游山玩水便罢,因为我会比你先到秦国。”
沁渊半信半疑地将虎符交还给我,道,“但是……”
我收回虎符,道,“虎符不在公主手里,这件事情你知我知。连戚肃将军都不需要知道。戚肃将军性格耿直,藏不大住秘密,若他知道手中没有虎符却还要招摇过市,只怕会心虚。即便真的有人对可以调动秦国虎狼奔的虎符垂涎三尺,设计偷盗,只会空手而归。而公主,大不了就是被冠上一个’刁蛮公主虚张声势’的名声而已。”
沁渊这才明白,“郑公子……是要把我可能遇到的危险降到最低,对吧。”
我讪笑道,“主要因为我也必须拿着虎符才能够掉得动秦军。”
她忽而问道,“郑公子是要去……骊山?”
看样子她记得我们之前的对话。
我也不想跟她太多解释我和良要做什么,只回答道,“总之我会比你先到秦国,若真如此,你都不用走到延陵,秦国就已发兵;又或者,我会沿着你的行踪一路悄悄护送。只要你需要的时候,我必在你左右不远的地方。”
会有这个“又或者”,都是因为我吃不准良到底能不能够直接穿越,如果不能,那我也会说服良按照延陵-虎牢-洛阳的路线走下去。
他要敢拒绝我就不去了!哼!
沁渊拜谢道,“那么,沁渊就告辞了。多谢郑公子。多谢……琴先生。”
我一愣。她倒是狡黠一笑,“墨桐不是琴先生的管家吗?”
真是……冰雪聪明的姑娘。
“但愿能有再会之日。”沁渊目光似水,“我唱歌,你舞剑,快意平生。”
“必有那一天。”我握一握她的手,“不会太久的。公主珍重。”
(521)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4-08 23:16:00 +0800 CST  
最近在筹备4月16日的签约发布会,特别多事情,比较疲倦。写了一半实在顶不住了。明天更。sorry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4-12 22:58:00 +0800 CST  
公主离开了。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勗寡人。
想到第一次听她抚琴唱歌,竟恍然如昨。
我知道我的性格缺陷所在。
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还是什么,我生活的节奏特别快。一茬接一茬的事情,常常在我还来不及为五分钟之前发生的悲剧伤害的时候,又要忙碌下一个五分钟的惊心动魄了。
所以我很容易罔顾那些爱我、思念我、牵挂我的人。
包括我爸爸妈妈,包括沁渊……包括良。
王龙海曾经类比过我和琪琪。
——“不知从哪天开始,我有些害怕琪琪。”
——“她令所有人都爱她,也令所有人都看不透她。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她并不爱所有人。”
——“琴弹,有些时候你也有这气质。”
不,不一样。
我不是不爱人。我是爱不起。
随时会走、会离开、会伤害别人的我,爱不起任何人。
我抬起头,扬声道,“丝丝,你听得到吗?”
隔壁立刻传来了丝丝的回话,“就来,主人。”
不多时,丝丝在我房中落座。
我看着她鬼魅又妖气的小脸儿,说道,“你都听到了吧。”
“嗯。”丝丝不动声色,“主人是希望我去暗中跟着公主吗?”
我点头,“公主或是将军做什么,你都不需要插手。但是如果有别人要对公主或是将军做什么,你可以出手,目的只有一个,保他二人平安。”
“喏。”丝丝一句废话都没有,“那我平常就化作猫型吧。估计不会有人奇怪一只野猫的存在的。”
“辛苦你了。”我有点歉意,“总是派你孤军奋战。不过,算作是我的小心眼也好,或是我的小心意也罢,等我们忙完这一阵儿,我想办法解开你身上的怨念。”
丝丝眼波里有什么光芒闪现了一下,过一会儿,才回答道,“多谢主人。丝丝去了。”
再过不久,房门再次被推开,良斜斜靠在门上。
我瞪他一眼,“不知道敲门吗?”
良一脸漠然,颀长手指敲敲房门。
我为之气结。
“你还是听得进建议的嘛。”他不以为然,眼睛里倒是有几分赞许,“留了好几个后手。”
我知道他是在指我对墨桐的态度。
站起身走到窗边,掖一掖被我打坐压皱的袖袍,“虽然留了后手,但我还是觉得他没有存什么坏心。”
“我有说过他对你存坏心了?”
嗯?我望向他。
看到我诧异的样子,他冷笑一声,“我只是说,你不可尽信此人。你们思路不一致,你的想法他无法执行,而他又喜欢替你做一些决定。关键时候也许会闯大祸。”
我收回目光。
我怎么会忘记墨桐——也就是姜思辰,是一个城府多么深沉的人。他既无天眼也无灵力,偏偏是做出了一个几无破绽的超级结界,干掉了他想干掉的人,保护了他想保护的人。
良说得对。
墨桐不是坏心,墨桐是城府很深。
用他的时候要慎重。
“好了,现在能跟我走了吗?”良问。
我犹豫了一下。
还没有跟薄语、罗天沟通过呢……
“我需要……”我刚开口,一股风飘过来,那个和我又遥远又亲切的男人倏至眼前。
手腕一紧。
我细细的手腕在他的巨掌里就像麦杆。
“我只需要你。”
不由分说的被拉走,却无力反抗。我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拉着我走了几步,喃喃道,“你这拖泥带水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宛如石子投入水中,我猛地怔住了。他察觉到我的吃惊,回头看我。
我们两个都穿白衣,除了衣物本身的纹理之外,浑身上下都是毫无雕饰。我们就这么双双站在回廊下,秋风拂过,竟让我脑中闪回我们曾在唐朝的那个场景。
那个他对我说“请你留下来”的场景!
那天大雪纷飞,我们彼此伤害,不久后便分道扬镳;今天秋风凛凛,庭院深深,我们又要去向什么未知的时空呢?
他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满脸的不置信,眼神闪烁中多了一丝狂乱,“……我在说什么……难道我从前认识你吗?
我仓皇挣脱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说得掷地有声,但是想到我已经被他看了个精光,脸又热了。
他放开了我的手,目光却没放过我,凝视了我半晌。
“琴……你是说,你叫琴,对吧。”半晌后他说。
我摇摇头,“无所谓。我叫什么。说说看,你现在准备带我去哪里?”
他知道我在故意岔开话题,倒也不纠结,牵一牵嘴角,神秘一笑道,“你不是说,第一站延津吗?”
我诧异,“真去延津?你果然没有体力直接带我去骊山了吗?”
良不置可否。
不管他回没回答,反正看起来像是。骑上马的时候,我心里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刚说他道行越来越高了呢,切!完成一次穿越就废了。
是搞了半天,兵分三路,一起去延津的意思吗?
不过,良带我走的,不是印象中的官道。
他像是一直在寻找什么,专挑山野村道走。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找人家借宿。借宿就借宿吧,也不好好休息,一到晚上就溜出去,却又不许我擅自行动。
好在我也不在意吃穿住行,辛苦点罢了。白天行路,晚上便打坐养气,或是和健谈的主人聊天。
如今尚属周朝,世事动荡,民间思想也是百花齐放。我们借宿的这些个山野人家里,虽然不见得富庶,却时常能见到“士”的身影。
以前看过一篇文章,研究周朝的“士”文化。
武王伐纣之后,华夏大地被各诸侯、王室、地方豪强瓜分成为小政治实体,各诸侯国之间战乱不断。这一时期,一个社会阶层悄悄地登上了历史舞台,就是“士”。
他们来自社会的各个领域,“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阶层,从王廷到社会底层,从文到武,从高雅的思想理论到挥汉如雨的劳动场所,从神秘的外交到公开对垒厮杀的战场,从豪杰到流氓,到处都可见到士的身影”。
由于地位出身理想各有不同,因此政治主张和要求也是各有不同。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他们广收门徒、著书立说,互相之间争辩不休,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这些人便被称为先秦诸子。
这一时期的士是自由的,主人与宾客之间没有宗法关系,只能通过给予一定的名位、授予一定的职务而羁留使用,于是出现了“士为知已者死”的精神,出现了“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说法。
先秦诸子都是自由的士。是士的代表。儒家是文士的代表,墨家是武士的代表,道家是隐士的代表,法家是谋士的代表。他们有责任感,有使命感。这些思想对于个人成长的影响是巨大的,有些甚至影响后人上千年,其中的代表是儒、墨、道、法四家。
从卫国朝歌、到郑国延津、再到虎牢与洛阳,其实现在这会儿,还是孔子的思想占据主流。
田间地头,都可以看到人们在唱诵孔丘的言论;酒肆茶坊,也能听到人们在闲聊子路、子贡们的故事。
不仅因为墨子韩非子尚未出生。我想,还因为“道”的精神更加偏向于哲学、所以很难为日常行为应用所致。
有一个晚上我们借宿的人家,是年迈的父母二人和一个尚未娶妻的中年男子同住。
尚未娶妻很好理解,因为这位中年男子……实在是太丑了。
不仅丑,而且一身横肉,面色阴沉。
这一天也不知道良是怎么了,晚上没有溜出去,而是和我们一起围炉夜话。
一聊才知道,这个面容丑陋的汉子,干过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还记得伍子胥那一段公案吗?
楚国的太子建因遭费无忌陷害,携家人出逃,逃到郑国时遭郑国人杀害。伍子胥带着他的儿子芈胜再从郑国逃到吴国,这才得以存活。
伍子胥没有武力,尚且年幼的芈胜也没多大本事。当时帮助他们逃脱郑国人杀害的,就是这个汉子。
问他姓名,他摆摆手,没有回答。
问他为何要救人,他倒是想了想,回答了这样一句话。
“性服忠信,身行仁义。”
看,正本清源的儒家思想。
(522)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4-13 10:51:00 +0800 CST  
各位读者好,我是空空。思虑再三,决定离开天涯。
我是有梦想的人,天涯是很强大的平台,也许会越来越适合,也许会分道扬镳,很遗憾我们是后者。人和平台各有各的不易,请大家体谅。
但《生死门》不是坑,这是我的终身事业。我热爱写作,热爱用讲故事的方式给大家呈现美丽世界。《生死门》会在别的平台继续连载,喜欢它的朋友可以继续阅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文字之外,《生死门》的漫画、影视、舞台剧也即将启动。我们总会在某处重逢的。
爱你们,么么哒。

妙空如如
2017年4月24日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4-24 09:55:00 +0800 CST  
不好意思数死早,明天是28号哈哈哈,截止大后天,4月30日,这次没错吧……
楼主 妙空如如  发布于 2017-04-27 18:37:00 +0800 CST  

楼主:妙空如如

字数:1714590

发表时间:2014-07-03 00:26:4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29 11:56:56 +0800 CST

评论数:962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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