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人类的孩子,被追杀的妖孽

说完前因后果,霍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指向站在南鱼旁边,托着小脑袋也在苦恼的魍魉,道:“听那胡休的话,这个小东西是没用处的?”
“那也得看想要让它做什么,”南鱼抱孩子似的把魍魉抱起来,“这东西虽然属妖,可它是跟着那只火红狐狸从昆仑来的,活在弱水里,没有妖物的凶狠毒戾,反倒有灵智,胡休觉得它没用处,大概是它不帮他,那小孩儿的尸体是它从底下托住的,说明它在帮老刘头。”
“嗯嗯。”小魍魉连连点头。
南鱼继续说道:“之前我就觉得祠堂有问题,因为那里不像祠堂,更像仙家修炼之地,尤其是最上面摆着的那个牌位,在我们南家的记载中,那种牌位,一般来说供奉的都是昆仑之神,无金身,无相貌,只从有缘之地择一普通之木,雕刻牌位,不加一字,不受凡间供奉,只做表证。”
“什么表证?”我疑问道。
“一般神佛的泥塑金身,都是收受供奉,可昆仑之神,神话中的昆仑,是众神之地,到现在也没有个准确说法,所以神秘,从来记载,来到人间的昆仑之神,故事都是有头无尾,只记载何时何地来到人间,至于来到人间做什么,后来怎么样,什么名字,什么样貌,从无考证,就像唐家族谱里记载的一样,突兀而起。与昆仑之神有缘之人,会在与神相遇之地,心之所感,也叫神人相通,选择一株普通树木,择树根,雕刻作牌位,就当是与昆仑之神之间相遇的证明,若是缘分深重,还会与昆仑之神缔下盟约,盟约内容只有家中族长知晓,是为……”
“这个我知道,”关平打断他的话,“是为守约,从此之后,凡做族长之人,均改名守约,代代传承,如今世间,我们所知道的守约,只有唐家,现在的唐家守约,就是唐昭她哥。”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7 13:44:26 +0800 CST  
说火红狐狸是从昆仑来的,我信,因为她带着弱水和魍魉来到人间。可若说她是昆仑上的神,我不信。
世间对昆仑的记载很多,众说纷纭,在我至今为止十八年的所学里,昆仑更像是这世界万般轮回之上的青天,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面貌,有明文记载的来到人间的昆仑之神,加上我们家的那个,不出十位。都是一样,没有震人心魄的传说故事,没有众生敬仰的丰功伟绩,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这世事是一本流水账,他们就是流水账里的一滴水。
火红狐狸,不是神,可这里的人,或者说这里的某一个人,在用这种方法,欺骗自己,他觉得只要骗过自己,就是真的。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活在重重的谎言里,那是他们自己编造的谎言,他们把自己困在了那里,连同他们的喜怒哀乐,贪嗔痴狂。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开心还是痛苦,或者两者兼有,其实仔细想想,这世间的事不都是这样?全都是浮云遮望眼。庸人倒乐在其中。
关平一屁股坐在棺材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他摆摆手,道:“这都不是事儿,重点是,咱们这回可真是进了狼窝了,连陈家人都……”
我低下头。
“狼窝怕什么,怎么,你们怕?”
霍起语气轻佻,他挑起眉,脸上浮现出我们这个年纪该有的轻狂,少年意气风发。“我可不怕。”
“嘁。”关平笑,“小爷我天下第一,怕他个鸟,就是不知道南家小少爷怕不怕。”
南鱼冷笑一声,“怕?该是那些妖魔邪祟怕我。”
“好啊,既然都不怕,谁跑路谁是孙子。”我跳到棺材板上,站在关平旁边,指向外面茫茫黑夜,月光清亮,照的一切清清楚楚。“咱们就指月起誓。”
关平托着腮,“就起誓,必除此祸害,为死于此地的,加上陈家人共五十六位正道兄弟报仇雪恨。”
“若违此誓,天人共戮。”南鱼。
“若违此誓,天人共戮。”霍起。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8 15:32:24 +0800 CST  
收拾好一切,我们回了住所,胡娇娇从床底下被掏出来的时候还是晕着的,关平把她身上的绳子解了,扔到床下,把她安置好,盖上被子,退出了房间。
我站在门口等他,他出了门,迎面碰上我,明显有些心虚。
他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没醒,好解释。”
我冷嘁一声,抱怀冷冷道:“跟谁好解释啊?”
“你,还有……她……”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霍起把房间里电灯拉亮,坐在桌子旁边,南鱼坐在他身边。关上门坐好之后,霍起开始说他的主意。
“先不管别的,关平怀疑他们在抽人灵魂铸就长生,这种法术,必须要在极阴极暗之地,摆上祭坛供桌,而且地方不能小,找这种地方,用傀儡灵物多久可以?”
我答道:“给我八小时,我用傀儡灵物把方圆几十里探个遍,前提是没有人打扰。”
霍起点头,“那就用傀儡灵物来找,咱们现在跟外界等同于失联了,手机没有信号,派人出去更危险,所以也没法知道之前的人为什么来,很有可能就像关平猜测的那样,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最紧要的,是送其他人安全离开。”
关平一只脚翘在板凳上,满面的调侃,“哟,霍大哥这是要带我们成为一代孤胆英雄啊。”
霍起黑着脸,“你还要不要听。”
“少说话。”我抬手把关平的腿摁下去。
关平“哎”了一声,整个人贴着我,“我听我们家奶奶的。”
霍起继续说:“看陈家人的情况,胡休是不准备放一个活口走的,我有一个主意,不过还是需要唐昭的配合。”
“嗯?”
“后天上午,唐昭你去祠堂叫门,用尽一切办法拖住胡休,具体怎么操作,任由你发挥,我留在村子里,控制住村子,南家修炼一眼破万法,双目清明,可破瘴气、妖物、邪祟一切幻象,关平和他一起,送他们下山,顺便找一个空旷地方,摆你们关家的天雷法阵,咱们把胡休引过去,先劈他一顿,到时候咱们一起上,趁他病要他命!”
“群殴啊!”关平感叹道。
南鱼蹙眉,“为什么不让他们留下来呢?到时候就算打起来也有个帮手。”
霍起顿时沉默了。
“其实,以我的推断,那个胡休,按最低算,也该有一百三十年的道行了,再加上那种邪法维持,咱们几个这回是拿命在赌,可不能让那么多人跟着我们一起赌,到时候,就算我们死了,那个祸害已经暴露,它也活不长。”
霍家人永远是霍家人,就算是在走一条死路,也走的机关算尽,风度翩翩。
而我,我只感觉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日本武士宫本武藏说过:谁能阻止少年武士赴死?他们听不到,斗士的剑一挥出,必会听到战败者的哀嚎。
关平依旧没个正形,他朗朗笑道:“霍起,你丫能不能积极向上一点,小爷我大好年华还没来得及挥霍呢,能折在这鬼地方?你们几个就等着看我怎么揍死那老东西的。”
他怎么揍死那老东西的我现在看不着,可我明明确确的看到了南鱼那又大又亮的白眼。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8 16:22:35 +0800 CST  
用傀儡灵物探查周遭情况其实很耗费精力,唐家傀儡秘法是一本泛黄古旧的书,而翻开第一面,是狼毫毛笔一气呵成的字迹。
——以万物为我手中傀儡,破苍生轮回大道。
重点不在这,这是我们家祖宗的美好愿望,后来他老人家有没有万古长生我也不知道,再翻开一页,修炼傀儡术最基本的要诀就大喇喇的写着了。
第一个要练的就是守元,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是日复一日枯燥的打坐,所以大部分唐家子弟和唐家人收的门徒修炼这一步的时候,都会选择山明水秀之地,比如终南山,日月星辰,鸟语花香,林海如涛,算得上是滋润了。
我从小在家中修炼,就对着院子里的那盆兰花,后来那盆兰花没能熬过我去,死了,关平又送了我一盆仙人掌,说这回绝对长青不枯。我气得换了个地方,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一直坐着的那块青石,表面油光水滑的,太阳一照都泛光。
不知不觉,在那块硌人的大石头上已经练了三年的守元之法,那盆仙人掌让我放书桌上了,后来老爷子嫌丑,怕影响我的审美,送给关家老爷子了,说这个像关家人的审美。
就算这样,我第一次操纵傀儡灵物时,才用了半小时,累得我睡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因为这玩意儿隐蔽性高,只要小心就不会被胡休发现,我就是用罗盘找都不用它。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9 13:47:15 +0800 CST  
我拽着关平回了房间,上上门闩,让他帮我护着,不要让人闯进来,八小时之内,一只苍蝇都别放进来。傀儡灵物忠诚性太低,又爱噬灵,到时候我与它经脉相连,万一让它给吞了,就是我哥来了都救不了我。
关平坐在桌子旁边喝茶,胳膊肘抵在桌沿上,抬着杯子瞧我,道:“要不然你把方法告诉我,我来?”
我盘腿坐在床上,摆好了架势,哼哼一笑,闭上了眼。
“行啊,跪下磕三个响头,正式拜师,我就教你。”
他端着杯子坐到我身边,“嗐!这有什么,咱俩对着拜呗。”
“完了直接送入洞房?”我挑开一只眼,斜睨着他。
“其实我发现一秘密……”
红光浮起在半空中,我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每一条脉络都在与它渐渐相连,恍惚中还能听见一些他的声音,只是很远。
“老刘头给我们留了一封信,就压在他的枕头底下,信上写,当年我二爷来这里之后,救活了跟别人打架打的半死不活的他,还在刘家住了几天,很快就隐约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人上了山,具体的情况跟村长说的一样,从山上下来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村子,临走前把一些修炼法门留给了他,让他照着练,说不定以后能凭这个混一口饭吃,并告诉他,以后会有关家人来,那时机缘已到,他一定要帮助关家人。若真到了山穷水尽,自寻死路的地步,临死前用我二爷留下的御鬼符,在村子外面的槐树上做法引渡,恶人就拘不住他的魂。”
“还有,信上说,胡休其实也是个人,他活了很久了,直到一百三十年前,他开始从村子里选择合适的孩子,带到庆山上教孩子修炼,然后 把这些孩子放出去,让他们为他寻找天生灵根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没有善恶之分,找到之后就带回庆山,进行一种古怪的仪式后,就把僵硬了的尸体扔进弱水里,而现在的村长,早就被狐狸给附体了,那狐狸跟着村长,在关键时候支使村长控制村民……”
关平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的神识跟着傀儡灵物一路穿梭,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人感觉到浑身都很轻盈,像是一阵微风,一股气流,肆无忌惮地飞。
此时正是凌晨,我看见夜晚下草丛里的蚂蚱蛐蛐,看见树叶子上趴着的毛毛虫,野花在月光下铎上一层有光泽感的银,随风摇曳。
矮矮地洞里蛇鼠一窝,毒蛇身上的鳞片熠熠发光,臭水洼上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蝙蝠尸体和一些白色泡沫,又大又肥的老鼠叽叽的叫。
长年不见阳光的树林,到处长满了青苔,腐烂的落叶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就这么一路探寻,我能感觉得到头顶青天在慢慢发亮,阳光照的阴阳界限明显,傀儡灵物沉进山谷里,在许多动物尸骨环绕的空地,一条长长的灰扑扑的供桌摆着,上面摆着五毒和已经积了满满一坛香灰的香炉,在空地的中央,有一个高台,像极了古时候的绞刑架。
就是这里!
你好啊,有缘人。
一道声音忽然凌空出现,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略微有些沙哑,傀儡灵物不受控制地飞起来,几秒钟的空白后,我才发现一件事,我控制不住它了!
这庆山,真的是把我的尊严摁在地上摩擦!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9 20:10:02 +0800 CST  
傀儡灵物慢慢上飘,脱离瘴气万重,林海的风带着清爽香气,拂过白云悠悠,在云雾蒸腾之间,一只狐狸静悠悠的打坐在那里。
离近了我才瞧清楚,不是狐狸,是一块石头。石头被雕琢成狐狸模样,底座长满青苔,身上多是雨水斑驳的痕迹。
神识和傀儡灵物连在一起,我没法说话,那块石头却发出了声音。
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在那微微沙哑的声音里,我竟听出了慈悲。
“你好啊,来自远方的有缘人。”
你是谁?
“以前,我是一只狐狸,从很遥远的地方来,一路长途跋涉,见识过不少人间好风景。”
你从哪里来?你是族谱上的那只火红狐狸吗?你怎么变成了石头?是胡休干的吗?
“我从来处来,我也忘了来处是何处,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记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摩挲过我的头顶,我跟着他走了很远的路,最终他消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有事情要去做,我就来到了这里,不知不觉的,就停下了。”
“在你们的说法里,我是妖,狐妖,我的肉身被天雷毁了,本来连意识都应该随风消散的,魂魄却被重新聚拢起来,成就了石身。”
“以前有一个人类来过,他与我也有缘,有缘人,你能……帮我消失吗?”
“你能……让我不再痛苦吗?”
我呆呆望着这座石像,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
“那个人说,他帮不了我,机缘还未到时候。”
为什么想要消失?一直存在不好吗?
“两百年前,有狐狸从山脚下捡回一个快要冻死的婴儿,我用自己的一缕精魂救回了他,给他取名叫做休,他认我做母亲,那时候,满座山都是生机勃勃,少年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渴饮山泉,饿食野果,他说想到外面看看,还偷偷带走了几只生性顽皮,会了变身术的小狐狸,从外面回来之后,依旧是纯良心性,快活的像只花蝴蝶。”
“直到一百三十年前……”
石头狐狸的声音逐渐沉下去,像是累了。过了会儿,声音重新响起。
“一百三十年前,五雷同降,我没捱过去,死在了劫数之下,那是我的命,我认。一夜之间,胡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久之后,一个人被绑了回来,就在那山坳里,我听得到,我听得到……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他想用他人之命,铸就我的长生。”
“这种长生,弥漫着绝望,充斥着痛苦,这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惩罚,我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我想结束这一切,我想……消失……”
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在这块石头里的心,那是热的,它有温度且柔软,恍惚之间,我应该是看见了神灵。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11 00:17:09 +0800 CST  
睁开眼睛时,四方大亮,神识离开了躯体过久,我现在有些晕乎乎的,在云霄上飘荡的感觉还留存在意识里,像是刚坐了过山车下来,恶心想吐,浑身乏力,四肢都是麻麻木木的难受。
关平正把一盘鸡蛋炒黄瓜的最后一筷子塞进嘴里,辣的满头大汗,又扒拉了几口米饭。他朝我瞥过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咽下去,离了板凳朝我大步走过来,扶着膝盖在我面前弯下腰。
他满面纳闷,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我的脸颊,疑惑道:“你怎么跟一口气生了七胞胎似的。”
……那是葫芦娃。
我尝试张开嘴说话,一种累到虚脱的无力感顿时贯穿全身,“嘭”地一声,我感觉到我的后脑勺砸在了不算软的床上,一切都旋转起来。
“我靠。”
关平忙把我扶坐起来,一只手掌托在我脑袋后面,揉了几下后,把我盘在一起已经僵硬的两只腿掰直,咬破中指指尖在肌肤上分别画了一道符,又在我前胸后背分别画了一道符,最后一指摁在我脑门上。
一种炙热从四肢头顶开始传遍全身,渗进每一根经脉里,我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呼——”
关平捏着指尖朝指腹小口吹气,甩了几下手,让我歪在他怀里,帮我揉搓着胳膊。“你吓死我了快。”
我干脆倒在他腿上,这样更舒服些,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腹部,抱紧了他,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累。”
“看到什么了?”
“狐狸。”
他停顿了两秒,接着问:“那只火红狐狸?”
“嗯。”我翻过身,仰面朝上,他的手在我身下捧着我,“祭坛设在山坳里,她控制了傀儡灵物,把我升到山顶,我可以感受到,那已经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现在是一块石头。”
“石头?”
“她说,一百三十年前,五雷同降,她没捱过去,神魂俱散,早就该消失了,是胡休逆天命,强行聚拢了她的神魂,又用邪法维持,夺他人之命,供奉狐母,以求长生。”
“胡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人类。”
“一个人类?”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度,顿了顿,又降了下去,“一个人类,仅仅是人类?你看他的模样不过二十岁,一百三十年前的五雷天劫他都有办法逆天而行?”
“如果是转生呢?我是说如果……”
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如果是转生,在婴儿时期性命存危,受道行高深的狐仙一缕精魂搭救,再修炼多载,这样的人类,可以活多久?可以有多大的本事?”
关平凝眸,他知道我说的转生是什么意思,转生又曰转世轮回。不是神就是大德大能的转世轮回,联合老刘头那四句偈语中的头一句“仙缘本是长留客”,一切都在往我把控不住的地方行去,我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列即将脱轨的破旧火车上,摇摇晃晃冲冲撞撞,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跌入万丈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要说怕,我还真不怕,我从来也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不管是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说不怕,我还真有怕。
我不怕死,我怕关平死,怕那么多人在我的面前葬送在这里。我知道,关平也是这么想的。
在多数人的概念里,死亡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消失,连同这个生命的过往,一切喜爱的,憎恶的,哀叹的,不可说的,全都消散了,就像是一阵风,一缕烟。
还有一些人的概念里,死亡代表着另一个生命的重新开始,一切都是崭新的,样貌、性格、习惯等等一个人特有的内在外在,全部都是新的。
执念就在这中间产生。
想一想,你深爱着的人,忘了一切与你的过往,过着与你毫不相关的日子,看向你的眼神都是空洞,像是擦肩而过的两个陌生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心痛、无可奈何、悲伤、想要毁坏一切,这是着魔。当不舍、放不下的念头越来越深,越来越厚重,自己就会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我怕关平死,我怕他消失,我怕失去他。我怕他比我先一步踏入生死轮回,那是一次重新洗牌,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我从未这么清晰地感觉到不舍,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那么脆弱,就像是透光的琉璃,这一趟来这里,我才明白,我爱他,我早就爱他了,只是嘴硬,只是不敢面对。
我用尽力气坐起来,八爪鱼似的把他紧紧缠住,勒得他直喘粗气,他拍了拍我的背,声音里饱含笑意,“唐昭,你不会是怕我死吧?”
“我怕。”
我听见我自己这么说,声线颤抖,关平也愣住,他原本应该认为我还会嘴硬。
“关平,我怕,我怕没有你,我怕你消失,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缠的更紧,滚烫的泪珠落下来,把他的耳畔染的一片潮湿,“明天你下山之后,就别回来了,永远都别回来。”
他捧住我的脸,紧紧盯着我,目光里满是兵荒马乱,声音在抖,“你想干什么?”
我闭上眼,把脸埋进他的手心里,温暖,有淡淡的烟草味,柔软的唇贴在他掌心上,久久不愿离开。
“如果胡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我家老爷子说,我上辈子做了缺德事儿,这辈子全都得还,说不定,这就是我的报应,你说说,我怎么就……怎么就学会了结发绶神呢……”
“不准。”他坚定地望着我,把我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揩去,“如果你死了,我又能活多久?你让我怎么一个人活?就算死,我也得跟你死一块儿,下辈子,甭管你在哪儿,甭管你在哪儿……”
他说着,哽咽的不能自已。“下辈子,你可一定得嫁我,咱俩还得生两个孩子,男孩儿像我这么帅,女孩儿像你这么漂亮,等到老了,咱俩就一起牵着手慢慢地走,在江边看夕阳晚霞,再老一点,咱俩还死一块儿。”
我撞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16 19:12:32 +0800 CST  
屋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一切都变得炙热起来,不知是谁主动把唇贴上去的,关平的大掌在我身上游移,停在了纤细腰畔,他喘着粗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的唇,又不过意似的,浅浅啄了一口。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含着水光,轻轻咬着下唇。
他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微微抿了抿唇,附身把我环在怀里,颈侧突如其来的温热让我浑身一颤,我喃喃出声。
“关平……”
“这关头后悔我也不理你了。”
“禽兽……呃……”
他的吻一路朝下,手也不闲着,就在快要坦诚相见的关头,意乱情迷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胡娇娇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关平哥,你在吗?——”
我歪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压在我身上的关平,不轻不重地咬了他颈侧一口,他嗯哼一声,扳过我的脸,再次吻上我的唇。
“关平哥,你在里面吗?——”
我的头朝后仰去,抱住他任由他再次往下,小声笑道:“关平哥,有人找你呢。”
“嗯……”我嘤咛一声,他居然咬我?!
他含混不清地小声笑,“忙着呢,没空。”
门外的声音沉了下去,半分钟后,窗户那里传来了从外面被推动的声响,我被吓得一抖,窗户被推了几下,没有推开,窗外胡娇娇喊道:“关平哥,你睡着了吗?!”
我推了关平一下,要穿衣服,他赤裸着贴上来,从我手里夺过吊带衫,并不打算理外面那个。“你再不理她,她能把窗户撬了。”
“我理她怎么说啊?”他把吊带衫还给我。
我边穿衣服,边悄声道:“我管你怎么说呢,是你自己先打的歪主意,就是她给你一巴掌也是你自作自受。”
“小没良心的,套出来的消息就我一人知道?”他伸手拧了一把我腰间软肉。我“嗯”了一声,扑进他怀里,把他压在身下,俏皮地笑。
“那我去,我就跟她说,你不要她了,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从一开始就是骗她。”
“你真要去?”
“我告诉你,我比你了解女孩子,外面的那个,是会杀人的那种,你舍得我这么如花似玉的死在她手里吗?”
他稍稍欠起身子,无奈摇头,“我的债,我来还。”
他穿好衣服鞋子,朝外走去,晃眼间,我瞧见他颈侧的齿痕没遮住,大喇喇地露在外面。关平开了门,紧接着又把门关上,我懒懒地倚在床头。
关平出去了,关平回来了,脸上多了个巴掌印。
“扑哧——”我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活该。”
他灰头土脸地走过来,滚进我怀里耍赖,两只手趁着机会乱摸。“不行,要补偿,要补偿。”
我跟他闹着,他忽然一口噙住我的唇,咕哝道:“死之前要是不跟你把这童子身破了,就真得等到下辈子了。”
我身子一僵,随即抱紧了他。

等“补偿”完了,太阳都快下山了,随意用凉水洗个澡,关平非缠着一起,等洗完澡穿好衣服,我把靠在床头抽烟的关平揪下床,差点儿因为腰酸背痛腿软。
“哟,奶奶,您小心着。”他嘴里衔着烟卷儿,扶住了我。
“我才想起一事儿。”
“奶奶您吩咐着。”他笑。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17 21:44:07 +0800 CST  
“那天胡娇娇说,她老爸把她搁这儿是为了下毒,你又跟她摊了牌,她会不会去跟她老爸告状?”
关平被我问懵,他直起腰,鼓着腮帮子想了好一会儿。
“嘶嘶”声传进耳朵里,我朝声音来源处寻去,不远处的地上,一条半尺多长的三角头黑花毒蛇行动灵敏的在地上滑行,我浑身打了个寒噤,潮湿地带就是不好,北京什么时候能在家里瞧见这小宠?
“我有了。”关平低声说道。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咽了口唾沫,紧接着整个人扑出去,一把抓住那黑蛇七寸,毒蛇挣扎的反应剧烈,关平咬着牙上了另一只手,把蜷曲的蛇身捋直。“别看了!找东西把它装起来。”
“哦。”
找了一圈儿,我从床底下扒出一个麻袋,应该是装粮食用的。我撑着袋口子,关平把已经晕乎乎的蛇小心放了进去,接着迅速系好袋口,打了个死结。袋子里还在闹着,我把袋子放在桌子脚旁边,搬起桌子就压在了麻袋上,得,想运动就运动吧。
我看向关平,“不是你抓它干嘛?让它去把村长咬死啊。”
“你放心,我了解女人。”他贱兮兮地凑过来,被我毫不留情地推开。
关平正了神色,“现在人正伤心着呢,没空搞那些,我有个办法,能把村长身上的那只狐狸逼出来,顺便,咱们还能事先探探那胡休的底,看看用什么方法能弄死他。”
“什么办法?”
“附耳过来。”
我把耳朵凑上去,听完他说的一大堆,不禁抿唇。男人真可怕。
“胡娇娇是不欠你钱了?”
“你干不干?”
“我干。”
关平出去找了一沓空白黄符和毛笔、朱砂回来,画了几十张符,停笔之后,倒了一碗水,剑指夹起画的第一张符,上下一动,符纸顿时燃烧起来,他把燃烧的符纸摁进茶水里,两只手指头搅了搅,把水端给了我,“交给你了,让她喝下去。”
“要不要这么麻烦啊。”
“你现在有力气用傀儡灵物的话当然不用这么麻烦。”
“哦,我去。”我低下头,认命地走出房间。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27 23:32:11 +0800 CST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给人下这么明晃晃的毒,这浑的跟吐了口痰似的,智商超过正负交界点的人都不会下嘴好吧。
我回过头,屋里关平把桌子移开,夹着符掐着诀在麻袋周围做法,符纸洒的满地都是。
“来来来,跟着光走。”他弯下腰,符纸在麻袋上晃悠了一圈,一缕略带浑浊的白烟慢慢跟随着符纸飘出来,符纸引着那白烟,一路向上,关平直起腰板,叽里咕噜念了一大堆咒语,手指看不清动作地一摆,白烟钻进了符纸里。符纸颤了两下,也就没了声响。
关平回到桌前,拿起碗把符纸扣在里面,“啪”地一声,扣在了桌面上。“莫惊莫慌,莫惊莫慌。”他说着,沾着水在碗周围画了一个圈,才算大功告成。
他朝外看过来,正好跟我对视,他掐着腰无奈地望着我,我朝他努了努嘴,捧着碗边走边寻思是打昏了之后灌还是打晕了之后灌。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27 23:46:14 +0800 CST  
霍起站在院子里的树下,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他突然回头,表情逐渐疑惑。“唐昭,你端着碗在那做什么?”
“你杵那儿干嘛?”
霍起抬头看了眼茂盛绿油油的树冠子,朝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干嘛呀?”我到了跟前儿。
他盯着碗瞧了瞧,“啧啧”了两声,“你端着碗符水要灌谁啊?”
“我说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甭给我打岔啊。”
“有事儿,傀儡灵物查出什么结果了?”
我把看到的都和霍起说了一遍,余光瞥到胡娇娇的身影,胡娇娇正进厨房。我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好主意。
“灌她?”霍起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你一脸要算计人家的坏样。”
“关平让我灌的。”
“这是什么符?”
“正儿八经,关家的挪魂符,一碗下去,管保神魂颠倒。”我朝后微微仰去身子,“关平那货忒损,要用这法子逼村长和村长身上的狐狸出来,顺带探探胡休。”
“打草惊蛇,他那是作死。”霍起脱口而出,随即道:“有办法,听我指挥。”
村里的厨房还都是烧柴火锅,霍起背着手一身正气凛然地走进厨房,他走到正在案板前洗菜的胡娇娇身边,开始搭茬。我猫着腰顺着墙底下溜进厨房,一路优哉游哉,最终蹲在了大灶下,灶炉旁边堆着一堆干柴。
我把碗放在灶台上,擦着火柴,抓起一把干草点燃,塞进灶肚里后,立刻拿一堆粗细不一的干柴压上去,滚滚浓烟顿时冒出来,我身形一闪,逼仄到了墙拐角处躲着。
“怎么起火了!”霍起指向浓烟高喊着。
胡娇娇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菜,朝浓烟处冲过来,刚一靠近,眼睛被烟呛个正着,一张嘴,被冲的直咳嗽。
霍起一把抄起灶台上的符水,送到了睁不开眼的胡娇娇嘴边,“快,快喝点水,要不然嗓子会变成老鸭嗓。”
胡娇娇用力咳了几下,接过霍起递过来的水,仰起头一饮而尽,喝了个精光,霍起拿过碗,后退了几步,紧紧盯着她。
我从墙角处跳出来,站到了霍起身后。
胡娇娇先是浑身一颤,紧接着像是羊癫疯发作了一样,口吐白沫,手脚抽搐,慢慢倒在了地上,没了响动。
“不是,这什么玩意儿啊,什么挪魂符,这不羊癫疯吗?”我吐槽道。
“别说话,忘了问你,关平用的什么东西?”霍起问道。
“毒蛇。”我脱口而出。
我话音刚落,胡娇娇猛地睁开眼,只是那两只眼珠子不像是人的,而是淬着毒液,射出凶光的毒蛇,她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柔软度摆动着,上半身高高抬起,与下半身几乎折成了直角,她脸对着我们,那张脸已经变成了倒三角,脸部肌肉僵硬,嘴唇内陷,那是一张蛇的脸!
我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她应该……不咬人吧。”
“你会抓蛇吗?”
“蛇,倒是会抓,但是这么大的,一般来说是蟒,没徒手抓过。”
霍起回过头,和我面面相觑,窸窸声在耳边炸开,我瞥向胡娇娇,她正像一条蛇一样,胸腹着地,身体来回摆动游移,朝我和霍起爬过来,眼睛死死锁住我们。
“我可去你的吧!”
我一跃跳到桌子上,翻了个跟头跳到门口,两脚不沾地,飞一样地窜出了厨房,朝房间一路狂奔,霍起的速度明显超过我,几秒钟后已经跑到了我前面。
我回过头,“胡娇娇”还在紧追不舍,我对准屋里的关平,飞扑进屋里,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了前面,关平被地上那个吓得懵住,连动弹都忘了。
“我勒个去!快,把她引到村长那里去。”关平跳到桌子上,指着追着我跑的“胡娇娇”。
“你可拉倒吧你!”我蹭蹭两下上了房,抱住了房梁死不松手,“你怎么不去引。”
霍起剑指夹住一张黒符,算是护住了自己,他仰起头,看向我,“唐昭,蛇爬柱子比你快,赶紧跳下来!”
“哦。”
我听了霍起的话,纵身一跃,重新踩在了地面上,“胡娇娇”此时刚到我刚才的位置,见我下来了,它顺着柱子便往下爬。
“昭,你快点去啊!”
“你怎么不去啊。”
“你废话,”他指向地上的麻袋,“谁偷了东西把赃物往自己家藏啊,我不得去把这东西藏起来啊。”
“我可真服了你了我。”
“胡娇娇”已经到了跟前儿,我咬咬牙,朝外冲出去,翻过围墙,一路朝村长家狂奔,这时候他肯定在操办修房子的事儿。
一个外乡人在前面撒丫子狂奔,一个“人形蛇”在后面紧跟不舍,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很快有人认出这是村长家的闺女,几个年轻人扑上来想要把它拉住,被甩出了几丈远,等我跑到村长家时,后面已经跟了一大堆。
村长站在火场里面,指挥着清理东西,许是听到了嘈杂叫喊声,村长朝我们这里看过来,满面迷茫,等到看清楚后,吓得大叫一声!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31 22:12:28 +0800 CST  
@瑞雪儿81 2019-12-30 22:09:34
楼主,一直追你的帖,加油更呀!祝楼主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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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31 22:12:56 +0800 CST  
六个年轻人一起上才把“胡娇娇”制服住,村长紧巴巴地皱着眉头让人把“胡娇娇”用麻绳绑了个结结实实,看着女儿像一只怪物一样在地上来回翻腾挣扎,村长把目光投向了我。
“唐先生,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掐着腰喘着粗气儿,“我正在院子里站着呢,她突然冲我过来,我到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村长,这什么情况啊,该不会是你们那狐仙吧?”
村长拧着眉,背着手来回踱步,最终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后,指挥村民道:“把娇娇送到祠堂去!”
村民们面面相觑,迟迟不动,像是在顾忌着些什么。村长一跺脚,一张脸憋得通红,跟煮熟了的虾似的,他喝道:“听我的!开祠堂,请狐仙!”
他转过来面向我,缓了缓,“唐先生,这是我们村子的事了,还请你回避一下。”
“村长,我也不想掺和,不过我好歹也是修道之人,虽然不清楚你女儿到底怎么了,但是我还是能看出些一二的。”
“唐先生,您快说。”他明显着急了。
“她一路行迹像蛇,我觉得,她是被修炼有成的蛇妖给附身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胡黄灰白柳,其中柳指的就是蛇,与狐狸齐名,听说庆山上有很多狐狸,你们要是有那个本事,请一位道行颇为高深的来,和她身上那位谈一谈,估计也就没事了,说不定你们家从此之后还能走大运呢。”
我说完,低头笑了笑,“不过,既然村长您已经说是你们村子的事情,我这个本来就不受欢迎的外乡人,也就不掺和了,走了。”
我笑吟吟地瞧了他一眼,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模样,背着手朝来处走回,走了大约十几米远,我听见村长的声音,他改了主意,要把“胡娇娇”抬到他现在住的地方去。
绕过弯,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住处,关平又换了一身行头,站在门口,心情看起来颇好,他见到我跑进院门,转身进了屋,拿出一件白T恤出来,扔给了我。
“罩外边儿。”
我把T恤抖开,宽宽松松的,又大,一看就是他的。
“这怎么穿啊这。”我拎着两个肩膀,颇有些嫌弃。
他走到我面前,拿过衣服,不由分说,三下两下就把T恤套在了我身上,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龙袍”,拉过他的手向外跑去。“跟我来。”
跑到火场外边,现在火场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蹲下身,分辨着脚印。“我骗过他了,这回我非把那只狐狸的皮扒了做件围脖儿,我让它暗算我。”
“起来。”关平把我拉起来。
他闭着眼,掐着手决绕着我左左右右地走了几圈后,猛地睁开眼,“去!”
“找到了?”
“那还用说,你男朋友出马,一个顶俩。”
“嘚瑟。”
关平牵着我,他依旧一路闭着眼走,步伐却稳健轻快,隐约间我能感觉到,有一根线在牵着他往前走。走了大约有五六分钟,他在一户人家墙下停住。“就是这儿。”
我扒着墙角往外瞧,只见门口围了不少人在往里面张望,我回过头,关平抱着怀,正背抵着墙,有些小得意的朝我挑眉。
“怎么进去啊,这大白天的。”我悄声问道。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墙头,“翻进去,等那东西显出形来了,我抓,你揍,给你出口气。”
“然后用它引胡休出来,用胡娇娇探胡休的路数。”
村长的声音传过来,我和关平齐齐扒着墙角往门口看,只见村长站在门口,紧绷着脸,几句话打发了门口的村民,等村民们各自都散了,他转身进门,从里面锁上了院门。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20-01-02 22:48:33 +0800 CST  
我和关平先后上了墙,沿着墙头快步上了房,轻手轻脚地走到靠近堂屋的上面,关平扒着屋檐朝堂屋里看了眼情况,回过头来,朝我点了点头。
他翻身一跃,轻轻落地,闪身进了屋檐下,背抵在门边的墙上,悄然无声,我也翻身下房,逼仄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屋里的情形。
“胡娇娇”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坐在堂屋中间,脸色苍白,凶狠的目光死死锁住在她面前的村长。
村长心绪不定地来回走着,过了一分多钟后,他停下来,到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吞下了肚,算是安了神。
他快步走到“胡娇娇”面前,在地上躺平了,闭上了眼,嘴里一直念叨着些什么。
“胡娇娇”躁动地越来越明显,力道一次比一次大,就在她即将冲破束缚时,村长浑身过了电一样,哆嗦了一阵儿后,一缕白烟从他印堂飞出来,绕着他身体转了几圈后,显出了形。
和那晚看到的一样,黄褐色皮毛,此时背对着我们,两只耳朵警觉地竖着,一点细微的声音也放不过。
“嘶嘶”声从“胡娇娇”的嘴里发出来,关平抬起剑指,心里默念着什么似的,嘴唇轻动了动,屋里“胡娇娇”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用力挣脱。
就在一刹那间,一道蓝紫色惊雷从狐狸头顶落下,关平闪身进屋,雷网团团裹住了身在半空中想要逃回村长身体的狐狸,我跳进屋,只见一只尖嘴猴腮绿眼睛的狐狸被困在半空中,浑身的毛全都炸起来,张大嘴巴鸣叫着,声音细长恐怖。
我“哼哼”冷笑两声,活动着关节,“关平,把它放下来,我今儿就要欺负欺负野生保护动物了。”
关平换了个手决,狐狸从半空中慢慢落下,降在地上,我把关平事先给我的避雷符叠成了三角形,塞进了嘴里含着,慢慢走向它。
“小东西,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让你暗算我!”我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在它脸上。
狐狸被打的往后跌倒,它怯生生地看着我,两只绿眼睛竟然有些无辜?
“你丫装个头啊装,当时通过法窍打回来的时候那么生猛,这会子给姑奶奶装什么柔弱无辜。”
我抬起手,就在要落下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堪比猫叫的狐狸叫。
巴掌停在半空中,我呆呆地看着这狐狸,它它它……它居然在卖萌求饶?!!!
我打小见过各种妖魔鬼怪,什么奇形怪状的都见了,可狐狸卖萌,我还真是这辈子头一回!风中凌乱,我风中凌乱了……
最可怕的是,这货是当初一招差点把我胸中五气都打散了的凶东西?!我他奶奶的得有多弱?!!
我看向关平,很明显,他也凌乱了,满脸写着开机重启中——
雷网渐渐消失,狐狸伏在地上,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幼儿园小朋友,时不时地偷偷抬眼偷看我,我抹了把头上的汗,我居然……下不去手……
“哇!!”
它四爪用力,高高弹跳起来,龇出的尖牙泛着妖异凶狠,利爪毕露,它直直冲我攻击过来。
狐狸都是他娘的戏精!
千钧一发间,傀儡灵物从我胸口飞出,正打在它头盖骨上,它被撞飞出去,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墙上,一口鲜血从它嘴里喷出,它的身子软绵绵的,从墙上滑下来,跌到地上,像一滩死肉。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20-01-02 23:28:41 +0800 CST  
我捂着胸口蹲下身,嘴角慢慢渗出鲜血,脸色惨白。
“没事儿吧。”关平跑过来把我扶起来。
“没事儿。”
我话音刚落,腿脚就是一软,被关平托住身子。
狐狸还没死透,胸腹来回起伏着,伤的不轻。傀儡灵物像是一道妖冶的红色流星,朝它飞坠而去。
“不好!!”
我喊破了音,想要凝神聚气收回它,可根本无济于事,反而元炁更加紊乱,体内的力量我无法控制,连丹田都收不回去,是傀儡灵物,它刚才是自己出去的,为了短时间内不让我控制,攻击了我!
它要噬灵,它要吞了那只狐狸!
关平此时已经顾不得傀儡灵物了,狐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成了一具干尸。他从后面托着我,一手摁住我的小腹,掐着手决,画了个阴阳鱼图案,一道微暖的真气透过皮肤,穿进我的体内,像是循循诱导,带着我体内紊乱的力量和气流,回归丹田,万气归一。
我长舒一口气,傀儡灵物此时飞了回来,怕被我揍,躲在了关平身后,关平扭头朝它看过去,它意识到关平那儿也不安全,顿时上了房梁。
关平渐渐松开手,我抬头瞧了那养不熟的白眼狼一眼,又看向关平。“那狐狸被吸干了,咱们要不要尸体藏起来。”
“不用,就在这摆着,等他自己发现,咱们先回去,让其他人准备明天凌晨出山的事情。”
“你先回去吧。”我抓住他的手腕,“我在这等着。”
说着,我又凑近了他些,“我有个主意。”
关平疑问道:“什么主意?”
我伸出食指,指了指悬在我和他头顶上的傀儡灵物,“既然它胃口那么好,咱们就让它,把胡休给吃了,就算吃不完,吃不下,咱们动手的胜算也大了些。”
关平的眸光瞬时明亮起来。
他想了想,又摇头。“不行,到时候你控制不了它,怎么办?”
“放心,就算控制不了它,我也有法子把它带回家,让我们家老爷子帮它吐出来。”
我回过身子,椅子上“胡娇娇”平静了许多,它也怕了,它怕在半空中的那个会噬灵的东西。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20-01-10 13:45:50 +0800 CST  
一直等到天黑,门才从外面被撞开,村民们见到堂厅里那副情形,顿时炸开了锅!在黑暗中,村长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狐狸的尸体干干瘪瘪,卧在墙根下,而椅子上被绑着的胡娇娇,已经不人不鬼,杂乱黝黑的长发披散着,脑袋低垂着,却让人不敢靠近。
乱哄哄的人们立马要把他们送到祠堂去,我蹲在屋顶背面,等到村民们都走了之后,轻身一跃,从屋檐上跳到围墙上,绕着另一条路往祠堂去。
山村夜里黑,路又难走,在奔走间,我瞧见前面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站在墙根下,手里抓着个长条状的东西,高高举起来。
我顿了顿,从他后面慢慢走上去,抬掌化为手刀,准备给他一下!
就在手掌要落下时,他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旋身挡住了我,我看清楚了他的相貌。——南鱼!
“大晚上你干嘛呢?”我的目光瞥向他另一只手里抓着的那条毒蛇,那蛇我熟得很!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偷袭我?”
“是你自己鬼鬼祟祟。”我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手里拎着那什么玩意儿啊,恶心不恶心啊,黑灯瞎火的拎条毒蛇杵这儿,什么兴趣爱好。”
南鱼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冷嘁一声,把蛇举到我面前,“认识吗?”
我退了半步,“我认识它干嘛呀?你到底干嘛呢?”
“我在我床底下发现的。”
我垂下眼皮,合着关平说去销赃就是这么个销法啊……
他继续说道:“然后呢,我觉着这件事不太简单,所以就给它做了个详细检查。”
“……查——到什么了?”
“查到,关平脑子怕是有问题!”他扬手把蛇扔进我怀里,我一把抓住,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转身就走的步伐。
“放手。”他侧过身子不看我。
“南六。”我叫道,南鱼在家排行老六,所以熟识的人都叫他南六。
“你跟他是同谋?”他看向我,“挪魂法不管怎么解,到最后,必须要找到双方肉身,缺一不可,关家的挪魂法我曾经见识过,还有一道灵符压阵,扣在瓷器里,以水施法来隔阴阳,破解时,需敲破瓷器,你们两个,算计谁呢?还要祸水东引,要我帮你们藏赃物。”
我拉着他往祠堂的方向走,“边走边说。”
“你放手。”
“你别废话了,带你开眼去。”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20-01-12 15:17:11 +0800 CST  
我们比村民们还要先一步到达祠堂,祠堂的六扇大门,扇扇紧闭,树影憧憧,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阴气沉沉。
我和南鱼绕到祠堂侧面,把蛇搁在墙根底下,静静等着村民来。
不一会儿,人群的吵闹声由远到近,我们偷偷扒着墙角看过去,几个村民上前,使劲儿拍着门板,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在前面的几个村民,异口同声叫了句“小狐仙”。
胡休跨过门槛,脸上带着些疲倦,他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群,在触及到被人托在怀里的那只干瘪狐狸后,眸子倏地一紧,脸色铁青。
他快步走过去,把狐狸抱到自己怀里,剑指贴在它颈处,接着,连声音都有些颤。“怎么回事。”
为首的村民说道:“小狐仙,是村长家的娇娇,突然发了疯,村长说他来解决,我们等了好长时间,觉得不对劲,砸门进去,就看见村长躺在地上,狐狸就卧在墙边,我们赶紧把他们送过来了,小狐仙,这……这是不是那些人干的?”
“把他们送到里面去,我来处理,你们回去等着。”
他转身向里走去,我和南鱼飞快闪过身子,背抵在墙上,在一瞬间,我看见,胡休的眼睛泛红。
那晚在刘家看到的又涌到眼前,我抬手,摸了摸胸前傀儡灵物化成朱砂痣的位置,那里有些滚烫。
“我听霍起说,你查到了祭坛的位置?还见到了化成石头的狐狸?”南鱼悄声问道。
“嗯。”
“霍起还说,你和关平猜,胡休是大能大德的转生,又因年幼时狐仙引渡,修炼法术,故此,容颜不改,得了长生?”
我摇头,“你知道僵尸吗?”
“怎么了?”
“僵尸之所以成僵尸,多是死前一口怨气堵在嗓子口,上不去下不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养尸地滋润,尸身不腐,百年千年,可那不是长生,是由执念而化的怪物,人的执念很恐怖,一念之间,成佛成仙,一念之间,成妖成魔。”
“胡休不是长生,他是执念化成的妖魔,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是转生,要不然,不可能修炼到这种地步,南六,你们南家,能渡得了他吗?”
南鱼低垂着眼眸,静静思忖着。
“不能,转生作孽,自遭天谴,再入轮回时,也是千万劫后,我家世代记载,一劫五百年,报应环环,他遇到我们,不知道是他的劫数,还是我们的劫数。”
“他只是……只是舍不得,只是放不下,人间真是多惨相。”
南鱼很是赞同地点头,“是啊,唐昭,你的心里,也有放不下的人,所以才会在这里悲悯妖物。”
我知道他说的是关平,我歪着头,盯着他问道:“那你呢?你有吗?”
他也同样盯着我。过了不知多久,他倏而微笑起来,“你说呢。”
他说完便翻上了墙,身体一边映着祠堂里的灯光,我眨巴了两下眼睛。“肯定没有。”
我五岁那年见到的南鱼,他比我小一岁,是在霍起他小妹的满月酒上,大人们在喝酒,我们几个小孩子跑到后面,站在摇篮前面,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南鱼只看了一眼,就退到了后面,极其嫌弃。“真丑。”
南鱼七岁的时候来北京上学,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没带伞,同班穿粉红色公主裙,白色小皮鞋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要把伞和他一起用,他冷冷地瞥了那伞一眼。“太花了,不想用。”
转身他就“请”正好要从教学楼出去的,已经上了四年级的关平把伞让给他。关平灵机一动,拉着我来了一场雨中漫步,那是我哥头一次揍他,开了个很不好的头。
南鱼十岁那年,要回杭州,穿着红白格子百褶裙,比他高一年级的小学姐红着眼送了他一玻璃瓶千纸鹤,他说折的没他好,小姑娘哭着跑了。
他十五岁那年,我跟着哥哥去杭州,南鱼那时候已经成了个翩翩少年郎,只是眼底是怎么都挥不去的清冷,一瞬间福至心灵,我懂了。南鱼这辈子,就算是他孩儿他娘,都不可能进他的心。
翻到祠堂里面,南鱼突然转过身,一指点在我额头上,我感觉到自己的气流变得很微弱,甚至连自己都感受不到。
也对,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20-01-12 16:35:29 +0800 CST  
越靠近祠堂正中央的大厅,那股压迫感就越强烈,每一寸草木都变得扭曲起来,不像是和我们处在同一个时空里,那种虚无感和缥缈感,叫人的脚步没办法不虚浮。
院子里的那座木桥,红的像血,像是被大雨刚刚冲刷过一样干净,本身却带着一种不真实感。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带着和自己的度数不匹配的眼镜的醉汉。
偷偷的探出脑袋去,我和南鱼都站在门边,屏住呼吸扒着门框往里看。
厅堂里,胡娇娇和村长并排躺在一起,胡休抱着那只干瘪的死狐狸,轻柔地抚着它那枯燥多时的皮毛,他的背影,映着四周明亮的灯光,竟然无比孤独。
久久,他把狐狸的尸体放在了供桌上,他最后一次触摸它,掌心流出金光,像是一泄千里的宇宙之河,尸体也随着那光分散成星星点点的光辉,最后,盘旋着上升,像是上升到天上去了般。
“无诸苦业,不入畜道,阴司轮回之镜台,照尔一生,此生已结,来生可新。”
我听见胡休那沙哑哽咽的声音,他抬起手,像是在擦眼泪。“你们怕不是都商量好的,就留我一个人,小时候跟你们捉迷藏,只要我一哭,你肯定是第一个跑出来哄我的……你们也不等等我,你们怎么都不等等我呢……”
他缓了许久后,走到了胡娇娇身边,他蹲下身子,先是扒开她的眼皮瞧了瞧,又托起她的手腕,看了眼她的脉象。
他冷嘁一声,剑指点住她的印堂,手拿开后,胡娇娇猛地睁开眼睛,四肢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开始僵硬诡异的活动,紧接着,她的浑身开始抽搐,像是得了羊癫疯一样,大概抽搐了半分钟后,一缕白烟从她嘴里飞出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径直飞出了门,飞过院墙,落了下去。
我记得,那是南鱼放蛇的地方。
一枚系着铜钱的红绳跟着那缕白烟,在白烟沉下去过了一会儿后,一阵窸窣声传到我耳朵里,只见带着铜钱的那头的红绳,缠着只毒蛇,按照原路线返回到了祠堂里。
胡休把红绳取下来,他盯着蛇看了好一会儿,那缕白烟在他的指示下怎么都不进蛇身里,而藏在蛇身里,胡娇娇的魂,也不出来。
关家的灵符压阵,想要找到压灵符的那个瓷器,除非道行十分高深了得,否则,挪魂无解。
胡休也不再纠结了,他站直了身子,掐着手指来回的算着,大约过了半分钟,他开始向门口走来。
我和南鱼均是身子一颤,紧接着麻利地翻身上了房顶上,悄无声息。
胡休跨过门槛,回过头来把两扇门关上锁紧了,背着手往村里去了。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20-01-20 23:34:20 +0800 CST  
我和南鱼互换了个眼神,他潜在这里看能不能查到这个胡休的来历,我远远地跟在胡休后面,看他究竟怎么找灵符。
夜色茫茫,天上北斗星光最为明亮。胡休的脚步一直稳健,落地时却很轻,我知道他是个怪物,可这怪物,偏偏披着少年人的皮囊。
少年人的身影,很是寂寥。
胡休径直走到了我们住着的院子前,院子里静悄悄的,他站在外面,像是在观察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吱呀——”
铁制的院门发出尖锐刺耳又冗长的声音,胡休抬步走进院子,我绕到院子侧面,爬上了墙头,躲在重重树影后面。
院子里确实沉寂,没有一个人。
胡休进了院子里后,就开始在院子里绕着圈儿的走,跟鬼打墙一模一样,月光之下微风拂过,有一抹奇异的亮光闪进我的余光里,我往下定睛一瞧,树干上用红绳穿着一圈儿黑色符咒,一枚铜铃铛拴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认得,那是霍家的符,那枚铜铃铛,是霍起长年戴在脚脖子上的。
再一次看这小小的一方院子时,我浑身上下跟过了一遍电似的,头皮一紧一紧的发麻,不仅树上的符咒,整个院子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设了法阵,东南角一方玲珑宝塔压阵,茅山吕道长的桃木剑立在屋脊之上,西面悬挂着一只黄铜八卦镜,我认得那东西,那是关家的东西,以血开启,简单的来说,这东西的威力,就是轮转之间会将阵法之内的空间时间随意重置,不过也根据使用者的能力来决定威力大小。
引胡休进来的,应该是障眼法,让他误以为不过是雕虫小技,进来之后,他就算破了一重,也会有第二重第三重等着他,我知道,计划提前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提前的,我苦笑一声,大概就是我跟关平提起胡娇娇,出门后又遇到霍起的那一瞬间,提前的吧。
关平并不了解女人,他只是在一刹那之间决定先下手为强,还瞒住了我,怕我露出马脚。
我跳下院墙,远方突然有火光冲天,持续了大概半分钟后,那火光落了下去,我辨认出方位,那是村外的弱水的位置。
我迈开腿朝村口跑去,远远地,关平站在槐树下,手里拿着我进村的时候,贴的那只纸人。
我跑到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怎么回事儿?提前了?”
“霍起在弱水边做法,控制住所有村民,我得送他们出山。”他开门见山。
“那南鱼呢?”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顿了顿,“得有个人留在这护着你,在我回来之前,胡休要是从阵法里闯出来了,你千万别正面对他,傀儡灵物攻击你之后我探过你的脉,外强中干,你唬不住傀儡灵物,更唬不住胡休,要是让胡休控制住了傀儡灵物,到时候,咱们真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神情认真,风吹拂起他柔软发丝,拂过干净面庞,他的眼眸里有光亮在闪。
他扶住我的肩,“山中精怪多,出山路上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待在村子里或许会更安全一点,霍起的阵法能支撑到明天早晨八点,也就是说,明天早晨太阳出来之后,这个村子就不再受控制了,那个时候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要小心,小心每一个离你十米以内的人,他们很有可能,已经不再是人了。”
我微微张着唇,呆呆盯着他,久久,“嗯”了一声。
“等我回来。”
他转身向无边夜色里走,我鼻头一酸,莫名其妙地模糊了视线,是泪花。
关平走了几步,回头望向我,“等我回来啊!”
他抿了抿唇,朝我走回来,把脖子上挂着的环龙玉坠取了下来,挂到了我脖子上,沉甸甸的。“拿来。”
“啊?”
“陈艮叔给你的铜钱。”
“哦。”我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拿出剩余的三枚铜钱,摊在手心里。他拿走了一枚。
他捏着铜钱在我眼前,道:“别把你手里的那两个弄丢了,有它们在,你就丢不了。”
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半个字都哽不出来,他轻拍了两下我的背。
“走了。”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20-01-28 00:45:20 +0800 CST  
远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站着,关平朝他们跑去,我朝正看过来的吕道长弯腰作揖,算是拜托了他照顾关平,吕道长的道袍衣袖在风中滚动,他抬起手臂,神色凝重,朝我拱手。
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时不时有人回头,回头的人里却始终没有关平,他走在井然有序的关家人前面,像一座大山。
又是一道冲天火光,一瞬间映亮了整个村子,我朝弱水的方向看过去,握紧了拳头,紧接着转身回村。村子里万籁俱寂,连蝉蛙都闭了嘴,我像是行走在一口漆黑的棺材里,闷得我透不过气。
我回到小院子外,院门大敞着,我盘腿在院门前坐下,习惯性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想起来了,招魂幡已经被家里收走了。
我双手结印,立于胸前,慢慢地等待太阳出来,或者在太阳出来之前,胡休会先出来,他的手会穿过我的胸膛,把我撕成两半,漫天血雾喷薄,或者,我能抵挡一阵,却始终逃不过命。
我到底是怎么把招魂幡弄丢的呢?
我可以凭记忆摩挲出招魂幡的样子,精铁棍身刻云纹分三段,上端系暗红金绣玄鸟青龙旌旗,中段分刻八边可转八门,开、休、生、死、惊、伤、杜、景,此八门断定吉凶祸福方位,下端周刻莲花,底端一描金小篆“唐”字。
他们都以为招魂幡是是幡旗,其实,那是一把剑,一把藏起来的长剑。招魂幡的下端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往下那是可以活动的剑柄,长半尺,中段八门与上端是剑鞘,剑刃占一尺七分,共四尺六分。
招魂幡立起时比我稍矮一点,我从来都是当招魂纳鬼收妖伏怪的旗子用,有时候把旗子卷起来用红绳系上,也当棍子使,颇费力气,利刃出鞘,只有过一次。
云南有苍山洱海,有花开大理,有金色的阳光,暖融融的和风,我在洱海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叫阿难的青年,他身体孱弱,面色长年苍白,眼神却温和满是善意,是大理古城的日光。
我头一次推演命盘,坐在慢悠悠的古城下午的太阳底下,坐着小马扎,招魂幡乖乖地倚在一边,在我不知不觉中,八门转换。
阿难从花店里搬来的小马扎,我和他一人一个,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一张白纸变得乌七八糟。阿难的命很糟,一生病魔缠身,六亲疏冷,克父母兄弟姐妹,终究妻离子散,悟大梦一场,空空来,空空去。
我抬头望向阿难,他正温和地注视着我,忽然笑出白牙,竟有些像那时许久未见的关平,只是孱弱很多,单薄很多。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我瞥见他的白色麻料衬衫上沾上了不知什么花的花粉,一只白蝴蝶落在了上面。
窥探他人命运并不好受,你明明知道这艘船会沉,却不能补救。命运是很奇妙的东西,就像是那只白色蝴蝶,你知道下一秒它的翅膀会受伤,可就在你抬手的一瞬间,你的手碰上了它振飞的翅膀,它摔倒在地,不知所措。
阿难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蝴蝶身上,我的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收不回。
他把蝴蝶捧在手心里,起身去了花店,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方小小的纸盒,下面铺着花瓣,受伤的蝴蝶就躺在里面。
阿难说他喜欢一个姑娘,那个姑娘穿蟹青色的长裙,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那个姑娘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醉人的小酒窝,他的神情有些羞涩,“我想,唐昭,你帮我具体算一算我和她的姻缘,好吗?”
“阿难。”我轻声。
“嗯?”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嗯……”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就没了,从小我是吃烂菜叶百家饭长大的,亲戚们嫌我累赘,我也没有朋友,只是到处受欺负,被人看不起。唐昭,说出来你有可能不信,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好不容易开了一家花店,生活总算是稳定,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庭,我们一家人一起经营这家花店,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家人守在一起过,我就很开心。”
“还有你,唐昭,我想要,我以后的生活里,一直有你。”
“我?”
“可能就是缘分吧。”他叹道。“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感应一样,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在哪儿见过啊。”
“胡扯。”
“怎么会是胡扯,你见我第一眼,不也是盯着我看了好久?”
“那是你长得像我一个朋友。”
“所以我们才成了朋友。”
我怔住。
“你还不承认,这是一种特别的缘分?”他洋洋得意地笑起来,更像关平了。
我咬了咬牙,“老板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我和她的姻缘……”
看着他那副饱含期待又害怕噩讯的样子,我把一口银牙快咬碎了。“很好,不错,你以后……家庭美满,小有所成,那个女孩儿和你也有缘分,还有……你的心脏病,也会好起来。”
不就是逆天改命吗?我是谁,我唐家三姑奶奶,迄今为止最有可能参破傀儡三十六大术的唐家人,不就是偷偷的改个凡人命数?有什么难的。
现在想想,当时我应该是自己在骗自己,阿难的来路我刻意回避,因为我怕直面事实。修行这些年,阿难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正神转生。
《山海经·海外经》上曰:东海中有山焉,名曰度索。上有大桃树,屈蟠三千里。东北有门,名曰鬼门,万鬼所聚也。天帝使神人守之,一名神荼,一名郁垒,主阅领万鬼。若害人之鬼,以苇索缚之,射以桃弧,投虎食也。
不阅天书,以人间记载,正神转生人间,不造冤孽,历劫难,十年一小劫,六十年一大劫,共历三百劫后,回归神位。
阿难,就是神荼。
阿难和我成为朋友的时候,离二十岁生日时还有三个月,命中注定,那时他会有牢狱之灾,和他喜欢的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儿有关。
我想着送他去龙虎山,去茅山,去武当山,一心修道,可他还陷在红尘里,我强拉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下陷。
招魂幡中隐藏着的那把剑第一次出鞘时,是在大雨滂沱之夜,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进江面里,我站在江边,披着宽宽敞敞的黄色道袍,那一瞬间,电闪雷鸣。
我用一个意外溺死在水里的孩子未完的命数,换了阿难这一辈子。
孩子的尸体躺在碎石上,他的父母在废弃的破船里哭哭啼啼地看着我做法事,他们以为我在给他们的孩子超度。
我困住了那个孩子,把他锁进了一只小小的泥偶里,关键时候,我又心软了,就是那一刻的心软,我应允了他和阿难住在同一屋檐下。他很善良,我能感觉到。
越能感觉,负罪感越重。
小泥偶住进了花店,直到那个女孩儿看见了它,那个时候我必须应付我哥派来的人,招魂幡出鞘的事情,没瞒住他们。
招魂幡被收走,唐家人去花店里找泥偶,泥偶早就已经不见了,那天是阿难的生日,泥偶落地摔破,阿难大发雷霆,女孩儿的朋友里有个把阿难视为情敌的,警车呜啊呜啊的叫着。阿难因为涉嫌意外杀人,被警察带走,我没能探视他一眼,就被带回了唐家。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20-01-30 23:54:08 +0800 CST  

楼主:显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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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11-09 08:48:4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13 20:12:2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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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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