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人类的孩子,被追杀的妖孽

我要洗澡。这是真心话。
胡娇娇说,我已经昏了三天了。
用热水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泡着泡着,我突然发现,我没衣服可换。
看了眼堆在一旁的脏衣服,再想想我那估计早葬身火海了的包,我把整个人都缩进了雾气腾腾的热水里,只露了个脑袋出来。
我丹田发力,扯着嗓子喊出了一声:“胡娇娇——”
过了没多大会儿,门被从外面打开,胡娇娇腰上系着围裙,手上还拎着擀面杖,满脸懵然,“啊?唐昭姐,什么事?”
“那个……劳您大驾,把您关平哥给我叫来一下。”
女孩儿心思藏不住,全写在了眼睛里,溢到了脸上,那脸色……有些黑。
我抬起右手,“我发誓,那是你的关平哥,真有事儿,娇姐,拜托。”
我低下头,双手“啪”一声合十,举上头顶。
脚步声渐渐走远,我抬起头,看着那大敞的门,默默地把胳膊也缩回了热水里。
没多大会儿,关平背着手走了进来,看到我的一瞬间,他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可以称为猥琐的笑容。
“哟,您这是湿身诱惑啊。”他走到桶边往水里瞄。
“你什么毛病啊。”我白了他一眼。
他笑,“男人都有这毛病,说明我正常啊。”
“正常个屁,猥琐至极。”湿漉漉的头发叫风一吹凉飕飕的,我缩了缩脑袋,朝关平道:“去把门关上。”
他看了一眼门,接下来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微妙,我明显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朝我俯下身子,轻嗅了嗅,“我用的是桃树枝驱邪避阴,没用淫羊藿啊。有这需求你直说呀,咱俩谁跟谁,还玩湿身……啊!!”
他捂着眼睛跳起来,“唐昭你用水泼我!”
我眯着眼笑,双臂交叠趴在桶边,“洗一洗您那堕落思想,没事儿少看点黄色文化,您那童子身要是破在我身上,你家老爷子还不把我皮扒了。”
他放下捂着眼睛揉的手,两眼红红的,前去关门,嘟囔道:“真破在你身上小爷也认了,非说什么禁止通婚,你要是给爷生个五六个孩子带回家,他们不认也得认。”
我脸色微变,“生个毛线,女人练功练到我这个地步,生不出孩子你不知道啊。”
“行了行了。”他阔步走过来,坐在了桶沿上,“什么事儿啊?”
我看了眼堆在一旁的那堆脏衣服,朝他弯着眼眸露出了个自认甜甜的笑容。“平哥,帮我洗个衣服,完了帮我烤干,这点儿小事,分分钟啦。”
他离我远了些,“你逗我啊,我连自己的衣服都懒得洗,你扔给胡娇娇让她给你洗不就得了?”
“合着你这几天的衣服是她给你洗的?!”我声调提高了八个度,尖锐刺耳。
“嘿嘿,那哪儿能呢,昭姐你放心,我守身如玉,对你忠心不二。”他朝我笑,“我衣服都是跟我来的那几个人轮流洗的,他们好歹也叫我一声师兄不是。”
“嘁。”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
我憋着气,心里不爽,不想理他,背靠在桶壁上闭起眼睛。就算闭上了眼睛,也明显能感觉到旁边有个不安分的在一点一点靠近。
“昭姐。”
“嗯?”我睁开一只眼,斜斜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关平,“哗啦——”一声,他也进了浴桶。
我被他吓了一惊,往旁边缩进了角落里,“你你你,你要干嘛?”
他贴了上来,一脸坏笑,“人小时工都有工资拿,我还得用烈火咒帮你烤衣服,是不是也得有点儿福利啊。”
“嗯?”
“我好歹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对昭姐你这样的美女难免会难以自持嘛。”
“嗯,继续说。”被夸美女,我的心情有些愉快。
他凑得更近了些,整个人几乎都贴上来,双手绕到我背后环着我的腰,与我额头相抵,呼吸炙热而有些急促,我扭头往旁边躲了躲,被他扶了回来。
“昭,”他声音有些哑,哑的意乱情迷,“要不然,你亲我一下?”
我憋着笑,故意挑逗似的凑在他唇边,就是不吻上去,猝不及防间,被他一口噙住,我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抱怨,“磨磨唧唧的……”
也许是太过投入,直到一阵冷风吹进来,我们才发觉门开了。朝门口望去,是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胡娇娇。
“你……你们……”
关平明显愣住,呆呆地望着她,我突然恶作剧心思浮起,抱紧了关平,朝门口站着的那位露出了个挑衅的笑容。“关平,我冷……”
“你们太过分了!”
她哭着跑开了,关平回过头来看着我,五味杂陈,我朝后仰去,靠在桶壁上,手指摩挲着殷红的唇,眼里满是笑意,“关平哥,你说谁是原配,谁是小三儿啊。”
“你是原配,也是小三儿。”
他从浴桶里站起身,浑身湿淋淋的,“这下可好,被你祸害的,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那您就去再把她追回来呀。”
“哄回来了,您老人家再给我来一次这刺激?”
我不厚道的笑了,咬了咬唇,指向脏衣服,“快去洗衣服,水都快凉了,我要是着凉感冒了,你不心疼啊。”
“我心疼,疼死我得了。”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1 23:53:33 +0800 CST  
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他抱着我的衣服出去,不一会儿换了身行头回来,怀里抱着已经洗干净烤干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具,桶里的水也有些凉了,我伸手要他给我递毛巾。
他换了件白色宽松棒球T恤,宽松浅色牛仔九分长裤,脚上一双黑色帆布鞋,整个人像是开了柔光滤镜的港风青年。
我换好衣服,洗漱完后,打开门,关平回过头,嘴里咬着根烟,他吸了一口,朝我吐出烟雾,我深深吸了一口那二手烟,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哟,昭姐,怀上了。”
“放心,不是你的种。”
日常调侃两句后,我问起这几天的情况。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村里临时让出来的地方,总共让了六家出来,说是找个地方给我们住,其实就是为了方便看管,每户人家的门口几乎都有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蹲着把守,饭菜伙食都交给了胡娇娇,明面上的说法是村长怕有人在饭菜上动手脚,所以让自己的女儿来。
还有一件事,霍家人受伤了。
那天霍起和我互怼完,就带人去山上探探情况,没想深入,可是一行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最后,在树杈上发现了浑身是血的一个同伴,山里邪性,他们扛着那个受了伤的霍家人,直到后半夜才摸回到村子里。现在他们家人也住在这个院子里。
我和关平拐到了他们屋里,一进门就闻见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门口的药炉还在咕噜噜煮着陶罐里那黑乎乎的药,霍起盘腿坐在一进门中间的地上,双眼紧闭,正在打坐。
屋里屋外人加起来有十几个,可都是静悄悄的,我和关平也放轻了脚步,朝在床边照看伤员的人微微颔首,凑近了些看。
印堂发黑,双眼乌青,嘴唇外黑紫而内苍白,干燥起皮,浑身冰凉出冷汗,时不时抽搐一下,身上的伤痕我揭开纱布看了一番,伤口外翻流脓,有肿大迹象。
“确定是狐狸吗?”我小声问道。
“是狐狸。”
我回过头,霍起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此时站在离我身后不远的位置,他抬步向床边走来,坐在了床沿上,把伤口看了一遍,接着把纱布封好。
“一进山我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那座山上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东西,说不好,就像是一种绝望……”他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们恐怕来错地方了。”
“来错地方?”
“原本我们霍家人来,一是想替之前死在这的霍家人报仇,二是,也有点私心吧,我们想把那个妖孽猎住,为我们霍家所用,可现在,我宁愿没来。你们如果上山就知道了,不知道是瘴气所致还是怎么回事,那座山上,弥漫着一种,一种哀伤、绝望,一种随时……随时能把人击溃的能量,我不知道。”
霍起紧紧抿住唇,盯着床上的伤员的脸看。“我答应过他爷爷,要把他完好无恙的带回家,可我恐怕,治不好他了。”
霍起心性向来难以捉摸,此时,我竟然觉得他很好懂。不是别的,而是他的责任心,下一任霍家当家人的责任心,以及那一点点对家中人的温情 。
关平低头,伸手拨开那伤员的眼皮,看了他的眼珠子,又收回手。“我说你们霍家人啊,除了对付妖鬼还会些什么?”
“治邪祟所伤的药我们家师兄都试过了,可就是没有成效,连南家人都来看过了。”站在霍起身后的霍家小辈说道。
“关平,你几个意思啊?”我问。
他冲我眨巴眨巴眼睛,朝霍起说道:“南家人治病是厉害,可也没我们家厉害啊。”
“你就吹吧你。”我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抱着怀看他吹。
关平吃了瘪,“昭,你能不能信我一回?”
“行行行,我信你,你说怎么治?”
“还能怎么治,邪祟所伤,阴气入体,攻入心脉,还好他们家的家传秘法可以护住心脉不受邪祟所伤,要不然早断气了,茅山传人中,童子身、至阳至刚者的血入药做引,再配上南家的药方,再有两个霍家人帮他运炁,不出七日,我保管他醒,不出一个月,我保管他活蹦乱跳,比来的时候还精神。”
霍起站起身,“好,我这就去找吕道长。”
等霍起出去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也“噌”地一下站起身来,“陈艮叔给我的铜钱呢?”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2 02:31:50 +0800 CST  
猫着腰扒着院门往外看,门口的石滚子旁边,屋檐下蹲着五个正在打牌的青年,旁边酒瓶子倒了一地,烟头扔的到处都是,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起胳膊朝后面的关平做了个前进的手势,猫腰往前蹦跶了两步后,我才发现没人跟上来。
关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加了个连帽黑外套,背抵在门沿上,双手抱怀,满脸都是看智障的无奈。
“你几个意思?”
他无奈地摇摇头,脱下外套,简单粗暴地套在我身上,“从这走。”
这围墙不算矮,比他还高几头,看着他两步踩上去,敏捷地跳到那一头,不见了踪影,我顿了一下,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翻墙呢?
我踩住墙身纵身一跃,手扒到湿滑的墙头上面,稍一用力,整个人翻了出去,完美落地,踩进了水坑里,溅了关平一身。
“奶奶,您老人家躺了三天四肢躺残了不成?”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壮烈牺牲的T恤和牛仔裤,抿了抿唇。
我摸了摸鼻梁,“那什么,失误,失误。”
我往前一步,踩进了另外一个水坑。啪叽一声,我抬头看向关平。“这个……”
“得,不是腿残,是眼残。”
我瘪瘪嘴,抬起一只脚,布鞋已经被泥水浸透了,脚脖子上的泥点斑斑驳驳,雨势这会儿已经转小,完全只是潮湿细密的雾水汽儿。
先前铜钱我放在了包里,那晚村里人赶到火场时,房屋已经燃了一半,我和关平的包,还有那两本从祠堂偷来的册子,早就葬身火海化为灰烬了。
万幸的是抢救及时,火势蔓延没有危及到邻居,但是这房子算是毁了。今天下雨,修缮房屋的村民没有来。
火场之上焦炭遍布,横梁倒塌,这时候也顾不得脏了,我径直走到放包的房间位置,这里烧的最彻底,我不免怀疑火是从这里起来的。
地上横七竖八黑乎乎的一片,不仅让人无从下脚,更是无从下手,根本不知道怎么扒。关平走到我前面,一只脚踩在黑炭一样,烧焦了的梁木上,自顾自地掐手指头 。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3 00:16:36 +0800 CST  
他鼓着腮帮子,一脸艰难相,怎么都算不明白似的,手指头倒是掐的像模像样,我从后面跳着扑上去,从后面搭着他的肩膀,歪着头看他算。
“大仙儿,算出来在哪儿了吗?”
他略微扭过头,下颌线清晰硬朗,脸上倒是附和他这个年龄段的软,想我比他还小两岁,现如今也是胶原蛋白充盈全身,怎么就想不开跑这地方来。
那晚的狐狸,我耿耿于怀,像是深深扎进指尖里的一根刺。
众所周知,我,唐昭,唐家三姑奶奶,虽说辈分虚高年龄尚小,可那在圈子里也是挂了名的天赋异禀,我有头有脸啊!被个野仙一招打到昏迷三天三夜,传出去干脆别混了!
更何况,那狐狸出现的时机……
关平收回了手,两手扶腰,抿着嘴唇,“没有,我也不擅长这个啊。”
“那你弄得跟真的似的,还是我来。”
我往前纵身一跳,踩在了他踩的那根横梁上,朝他回头狡黠一笑,挤了挤眉眼,关平笑咧了嘴,露出一嘴白牙。
“昭姐,您怎么找啊?”
“学着点儿啊。”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凉凉细密的潮湿雨雾,傀儡灵物从我胸口浮出来,飘飞起来,那一点红光慢慢下降,穿行在我们脚下的废墟里。我依旧闭着眼,脚下如履平地,直到它从我脚边的一片黑乎乎里飞出来,重新回到我胸口,幻化成一颗朱砂痣附在白皙肌肤上。
我睁开眼,指向灵物飞出来的位置,“就在这。”
关平三步两步地跳过来,和我一起蹲下扒,扒了没几下,黑灰里出现几枚铜钱,我们急急忙忙把铜钱拿出来,拿到水坑里洗了一番,连带着把手和手臂、脚脖子都洗了一遍。
关平盯着我手里的铜钱,眉头轻蹙,“老陈跟你说怎么用了吗?”
“简单。”
我把其中三枚塞进他手里,只拿着一枚攥紧在手心里,心中念诀,几乎是一刹那,铜钱在我手心里发热,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在轻轻颤动,就好像有个脆弱的小生命活在我的手心里。是有温度,会动,有思想的小小生命。
一行人在日暮下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直走到皓月当空,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那边青葱郁郁的庆山看过去,在夜晚中,庆山泛起海上波涛,那是有风从树林里过。
血。
血,都是血。
红色的,带着铁锈腥味儿的,粘稠的,渗进土地里,喷溅在树叶上,流淌在冰冷坚硬的石头上,全都是血,全都是血!
狰狞伤口外翻,露出阴森森的白骨,眼球从眼眶里凸出来,每一根红血丝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四肢残缺,头身分离,有人影掠过,尸横遍地!
像是电影戛然而止,卡地一声,浓黑的黑暗降下来,遮挡住了一切。
“唐昭!”
有人在叫我。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3 22:10:14 +0800 CST  
“嘶——”
喉咙里倒吸一口凉气,我缓过神,发现自己仰倒在关平怀里,他站在我身后,两只手扶住我的肩膀。
是他在叫我。
“唐昭……”
“唐昭……”
不对!
我左右张望,不对,是陈艮,是陈艮叔叔在叫我,那声音含混不清,是血在喉咙胸腔里翻涌。
一只温暖大手覆上我的眼睛,我听见关平在我耳边小声念清静经的声音,那经文洗涤过我五脏六腑,把一切恐怖妄相赶出了脑海。
“看见什么了?”他仍未放手。
“陈家人……都死了……”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关平轻轻叹气,放下了捂着我眼睛的手。我睁开眼,眼前重见光明。
“怎么会……”
我明明通过胡娇娇告诉了村长下山的是傀儡术造就的幻象,这个谎言怎么会没有用?!他们……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关平沉着脸色,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怒火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
我们齐刷刷向声音来源看去,三五个村民结伴跑在路上,“老刘家人都吊死了!”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3 22:29:29 +0800 CST  
老刘家人都吊死了,是去商量明天孩子出殡下葬事情的村民发现的,一家三口,被麻绳齐齐的吊在堂屋横梁上,下面就是躺在小小棺材里的孩子尸体。
我和关平低着头挤进围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到了老刘家院子里,村长和村子里几个长辈都站在院子里,那三具尸体依旧挂在梁上,愣是没人去放,风一吹,便吱呀呀的响。
我们这些外乡人不招待见,刚露了面,就有人上来要打,被村长喝止住!
村长双手背在身后,见到关平,眼神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看向我时,更加犹豫。
“关先生,唐先生。”
我们走到他面前,关平朝堂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村长,这尸体怎么不放下来啊?”
“哎——”村长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要是能放下来,也不至于这么愁人了。”
“怎么回事儿?”
村长朝一边看去,摆了摆手,脸上憋的通红,“哎呀!不让放啊,怎么都搬不动。”
“多大点事儿啊。”我拍了拍关平的胳膊,朝堂屋走去,站在这一家三口脚底下,抬头看了挨个看了一遍。人死之时,若是一口气憋住,上不去下不来,凝成一股怨怼凄凄,尸体就容易作怪,看这三个人,都是死不瞑目啊。
人死七天,灵魂都会在附近徘徊,可真应了陈艮叔叔那句话了,这村子比我的脸都干净,我竟然感觉不到有鬼魂的存在。
我从供桌上拿了一颗橘子,掰开吃了几口,酸酸甜甜的,倒也可口,我边吃边暗地里观察着站在外面的那些人,在堂屋里晃悠了一圈,吃完了整个橘子,找到了一把生了点儿锈的大剪刀。
我一只手拉住刘老头那僵硬的腿,轻轻松松跳上横梁,斜坐在横梁上,剑指摁在老太爷额头上,“死矣死矣,去矣去矣。”
念完这八个字,拿出剪刀,轻轻松松剪断了那根粗麻绳,关平从底下接住了尸体,平放在地上。依照此法,没用一分钟就放下了三具尸体。
我跳回地面,村长和那几个长辈老头全都进来了,村长握住我的手,笑道:“哎呀!还是唐先生有办法,这回真多谢唐先生了。”
“小事儿。”
“这三个人,像是昨晚去了的。”关平道。
几个像是刘家亲戚的人扑了进来,跪倒在地上就哭,我摇摇头,背着手在尸体旁边走了一圈,希望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不管勒痕、面目特征、肢体形态都表明了是自杀。
一家三口,同一个晚上,全都吊死在了灵堂之上,有些太诡异了,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3 23:01:08 +0800 CST  
走到那女人身边时,突然间,尸体翻身而起,我“哇”的一声惊叫出来,尸体的那冰凉瘦骨嶙峋的手像只钳子一样死死抓住我裸露在外的脚腕,眼睛大张着瞪着我,瞳仁儿缩到只有芝麻粒儿那么大小,剩余的全是眼白,她乌紫的嘴唇张开,像是要诉说什么。
“诈、诈尸啦!”一个年轻女孩儿高声尖叫起来。
“别叫!”我喝道,挣了几下,怎么都挣不出来,只得放软了语气,“大姐,您行行好,总不能让我把你手砍下来当脚链戴吧,回头再吓着人。”
“你贫什么贫啊。”关平走过来,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蹲下身子,朝尸体脸部吐出一口烟雾,渐渐地,尸体的手松开,身体平躺下去,慢慢闭上了眼。
我不舒服地动了动脚脖子,“有冤情啊村长。”
村长和那几个老太爷互换了一番眼神,朝我走过来,“唐先生,这事儿不用您说,我们也知道不简单,可是……”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得罪了狐仙,这是狐仙的惩罚。”
“这个……”
“村长,你知道我们来是做什么的,我们要来查清楚那些人的死因,逃出去的那个东北出马临死前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断断续续,拼凑起来是——槐花村,人类孩子,狐狸为母,妖孽,报仇。”
“我们是这样理解的,在这个槐花村里,有一个母亲是狐狸,父亲是人类的孩子,那是个妖孽,他杀了所有人,我们要为那些死去的道友报仇。”
“可是,直到我翻到了你们的族谱,族谱上记载,这个村子所有姓胡的人,都尊奉狐仙为母,世世代代,不得更改,这样的话,那个东北出马的话就很值得深思了。而你们每年供奉给狐仙一个孩子,也很值得琢磨。”
村长板起脸,脸色微沉:“唐先生,你这样说话,太过分了。”
“胡村长,当年您也登录在册,按照族谱上记载的时间,关家二爷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十一岁,十一岁的孩子,应该有些记忆了吧,山上的狐仙庙真的毁了吗?或者说,真的有那座庙吗?这里真的,经历过那十年吗?”
我有些咄咄逼人,他眼睛泛红,关平从后面拉了我一把,点到为止。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3 23:25:26 +0800 CST  
白天看这条河,更像一片湖,不过面积有些小,湖面清清的,水纹涟漪,旁边的小石子儿黑白灰交杂斑驳,连根水草都没有。
关平站在湖边,背对着我,我走过去,发现他正在吞云吐雾,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水面在看。
我站到他身边,歪歪扬起脸,伸手将他嘴里衔着的烟拿下来,试着把烟头放进嘴里,苦涩蔓延开来,我浅浅吸了一口,有些呛人。
他低下头,柔软嘴唇轻轻触碰到我手指,从我指尖衔过烟,吸了一口,手指夹下烟,唇凑近贴在我唇上,从嘴里渡了一口烟雾给我。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只见他正在冲着我狡黠地笑。
“再来一口。”他把烟再一次送到我唇边。
“不了,来不了这个。”我把他的手推回去,咳了两声。
“你看着这片水面,”他指向水面,“你能看到什么?”
普通人的肉眼,见明不见暗,见近不见远,见前不见后,混沌一片,可修道之人的眼睛有灵,清透明亮,可以看见一些不平常的东西。
可我愣是没看出这水有什么不平常。
“就是普通的水啊,深度……倒是挺深的,看不清楚底下。”
“可我总觉着不对劲。”
他说着,往水面上弹了两下烟灰,轻飘飘的烟灰掉在水面上,随着涟漪,沉了下去。
“我他妈……”我们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这水他奶奶的有毛病吧!”关平骂了一声,“扑通”一声,把烟头也扔了进去,果不其然烟头也沉了下去。
我们对视一眼,我召出了傀儡灵物。它在水面上一直徘徊,可就是不下去,无论怎么施力它就是不下水面,像是两块互斥的磁铁,滑溜溜的,越用劲跑的越开。
“难不成……”我抓紧了他的胳膊,从未这么害怕过,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这湖是活的,会吃人和灵魂。”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发现那小孩子尸体的时候吗?尸体,是浮在水面上的。”
一阵阴风打过,我把脸埋在了他后背上,深吸一口气,“那只黄褐色的狐狸,很有可能是附在村长身上的,狐狸,修炼的狐狸,若是用邪法,取人类孩童之先天灵妙做供奉……翻册子的时候,我看了,被选中的,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声的孩子。”
“可是一年一个,也太少了,起码……”他顿住,声音戛然而止,“到底陆老道长为什么来,那天晚上中元之夜正逢子时,我们跟着傀儡灵物一路追来,追的是陆老道长的影子啊。”
“咱们……找个东西试试吧。”
关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材料,半个小时就糊出一个与真人大小一模一样的纸人,里面放着一枚铜钱,末了,他在纸人身上画了一道符咒,把纸人扔进了水里。
几乎是几秒钟之间的事情,那纸人咕噜噜地沉了下去,我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两枚铜钱之间的连接,一开始都很正常,随着纸人越降越低,啪嗒一声,线断钱落。
我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断了。”
“我想骂人。”
“我也想。”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4 00:08:24 +0800 CST  
回村子里的路上,村民的警戒依旧没变,像是死死盯着定时炸弹似的,我突然脑子里胡乱一闪,杀人犯盯着将死之人的眼神,会不会跟这很像。
回来没有翻墙,而是正大光明地从门口走了进来,原先是怕他们跟,现在无所谓。
我紧紧挽着关平的胳膊,边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边往前走,关平突然停住脚步,我抬起头,只见在堂屋门口站着胡娇娇。
她手里端着一盆米饭,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我们,檐下有电灯,看的清楚她是哭过的,也能看清楚她没哭完。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她将米饭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一手捂着脸,小跑着往厨房去了。
我和关平的视线一直追着她,直到厨房的门被从里面大力关上。我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扬起下巴,语气里是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口是心非与酸溜溜,“你还不去哄?”
他吸了吸鼻子,“哪儿来这么大酸味啊,谁家醋缸子翻了。”
我鼓着脸看着他,他抓了抓后脑头发,露出一排大白牙,低着头抬眼瞄我,眼睛里光亮甚多。
“好了,”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帮我个忙。”
“不帮。”我甩开他,自顾自向堂屋走去,才迈开一步,后面一只胳膊伸过来锁在我锁骨位置,把我往后带去,整个人顿时陷在他怀里。
他歪头看着我,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帮我嘛——”
“不帮就是不帮。”我抬脸面向另一边。
“你可是我女朋友啊,你就忍心……”
“哎?”我竖起食指,“你可别这么说,关家人听到了呢,我挨揍,唐家人知道了呢,你挨揍。”
“到底帮不帮。”
“不帮。”
“那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要干什么。”我扭过脸朝他看去,只见他一脸坏笑地抬起另一只手。“你……别别别,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
“小样的,制服不了你了。”
他一只手在我身上到处挠痒,我笑的眼泪被挤出来,夹紧胳膊避着他的手,在他的禁锢里不住乱动,他干脆松了手,两只手齐上阵,“怎么样,帮不帮,到底帮不帮。”
“你别……别乱来啊。”实在是受不了这折磨,我笑弯了腰,被他扶直了身子。“关平,关平,别来了,别来了。”
“别来,我偏要来。”
“好,好,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我喘着粗气儿,双手搭在他颈侧,最终求了饶,“我帮你。”
“这还差不多,”他双手扶着我的腰,唇凑到我耳畔,呼吸在我耳畔挠着痒,“我今晚收网,你跟我演场分手戏。”
“嘁,又来色诱啊。”
“别吃醋了,等我收了网,我随你处置。”
“我可不敢,我是你什么人呐就处置你。”我目光下瞥,落在一旁的地上。
“来劲是吧。”他眯起眼睛,两只手顿时不安分起来。
我立刻扶住他的胳膊往下压,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演,可说好了,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要是敢看她一眼,敢跟她说一句话……”
“我就找根鞋带勒死我自己,看我的目光,多真诚,布灵布灵的闪着真诚之光呢,看到了吗?”
“……看到你个死人脑袋。”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4 18:41:10 +0800 CST  
关平用两张黄符叠成一支亭亭玉立的玫瑰花藏在身后,厨房里此时只有胡娇娇一个人在忙碌,他轻手轻脚走进厨房,闷吭了一声。
胡娇娇向他看去,眉眼凝成一抹胭脂色,愣愣地望着他,张了张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来。
关平慢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飘忽到一旁,最终下定了决心。他缓缓将那朵玫瑰花拿出来,递在了她面前,声线温和,“送给你的。”
胡娇娇痴痴望着纸花儿,却迟迟不接。
“我……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可我从第一面见到你的时候,你听不到,我听到了,我心动的声音,你善良,可爱,勤劳,像仙女,像神话里的海螺姑娘。”他目光款款,深情注视下,眸光软成了一池潋滟湖水。
“关平哥……”
“今天,我、我真的没有想到,唐昭她竟然……算了,不说了,我知道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做错了事情,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想让你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上人,是你,只有你。”
他微抿了抿唇,浅蹙眉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关平哥等等。”她扑上来,脸深深埋在他后背上,声音颤巍巍的,“我原谅你了。”
我抱怀冷眼看着屋里那对痴男怨女,无奈摇了摇头,太好骗了,太好骗了!看着一直朝我挤眉弄眼让我进去的关平,我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关平哥,其实我,一直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和唐昭姐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肯定会有些不舍,可我愿意等,我真的愿意……”
“关平!”我出声打断屋里那出琼瑶剧,气势汹汹地进了屋。关平暗暗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胡娇娇慌里慌张地走上来,想要辩解,被我一把推开,摔在地上趴着,“小贱人!我打死你!”
“你干什么!”关平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往外一推,“唐昭,你别像个疯婆子一样发疯行不行!”
他推我,他推我?他居然为了她推我?!我红了眼。
关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朝后退了半步,“唐昭,你……”
“啪!”
“分手!”
大耳刮子甩在关平脸上,吼出那一句“分手”后,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我刚才是怎么了,不是演戏吗?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关平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胡娇娇慌慌张张地爬起身,在一旁抓着他的手要看伤势,她哭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唐昭姐,你要打就打我吧,别难为关平哥!”
“分手。”我又重复了一遍,转身向外走去,不再回头。
胡娇娇的哭声在我脑海里来回荡悠,就算我把门关上,全身都蒙在被窝里都不济于事,我干脆将被子往地上狠狠摔去,跳下床狠踩了几下,“真他娘的魔音灌耳,把姑奶奶脏话都逼出来了。”
我突然想抽烟,像关平那样,好像在吞云吐雾间,整个人就会平静下来。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4 21:00:03 +0800 CST  
我往地上倒去,陷在被子里,干巴巴地睁着眼看着房梁,看到眼睛发酸干涩,才闭上了眼。
祖训有云,唐、关、霍、荀、南五家世世代代不得通婚,以免家传秘法混乱,违者当同欺师灭祖,逐出家门,死后亦不准迁回祖坟。
有些可笑,真是可笑。当下是这般,青梅竹马算得上什么呢?往后算算,他终会娶别人,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与我长得相像,会不会和我一样与他天天闹腾,每天早起睁眼,她会瞧见他躺在身边,他们会不会一起做早饭,他会不会俯身亲吻她的手背?和她笑,和她玩闹,有一天,他会变成父亲,他们一家三口会手牵着手在晨曦薄暮时散步街道,可是啊,没有我。
注定是没有我的,这样想一想,心口有些疼,鼻子有些酸,眼尾,有一滴滚烫滑下来,掩进鬓角黑发。
我是不是魔怔了?
我盘腿坐起来,看向紧闭的门,一声叹息如同轻羽落地,悄然归寂。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4 21:19:01 +0800 CST  
我怀疑我有病。
而且是脑子有病,干嘛要来趴窗根!此时皓月当空,我蹲在窗户底下,把五盘蚊香插在地上,熏死了那些靠近我的臭嘴蚊子,屋里是胡娇娇正在铺床。
我不是为了关平,我是为了狐狸,为了真相,为了正义!
有了正义的信念,我悄悄地拔高了些,露出眼睛,死死盯着屋里,不放过一丝丝蛛丝马迹。
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胡娇娇把门从里面打开,我握紧了拳头,关平正微笑着,跳着快活的小步子进了屋,坐在了桌子旁。
“唐家三姑奶奶居然偷窥,这事迹一定会广为流传,载入史册。”
我慢慢转过头,南鱼正趴在我旁边,和我基本上保持一样的姿势,我冷哼一声,“就算是载入史册,后面也得加上南家小少爷的名字啊,想不到南家人竟然还有这爱好。”
“你……我这是看到有可疑身影,特意过来查看。”
“哟哟哟,您不是住隔壁那家吗?大晚上不睡觉,遛弯都遛到人家屋后头来了,您这爱好有点儿独特呀。”
“泼妇。”
“变态。”
“唐昭,你是不是想打一架啊。”
“好啊,来啊,姑奶奶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你们两个消停一会儿,半斤八两,谁也说不上谁。”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我和南鱼慢腾腾地向我左边看去,霍起和我们两个保持着高度相似的姿势。
我悄声笑道:“霍家大公子趴墙根,什么时候养成的兴趣爱好啊。”
“唐昭,你要是有一天死,就是贫死的。”霍起面挂微笑。
“嘁。”异口同声。
我用胳膊肘拐了拐霍起,“你趴在这要干嘛?”
霍起道:“今天晚饭的时候,这两个人很不对劲,我觉得有事,一路跟他过来的,关平这小子,真是到哪儿都不闲着。”
“你几个意思?”我眼冒绿光。
霍起不动声色地离我远了些,绕到了南鱼身边,“那个……我胡乱说的。”
“不、可、能。”
“嘘——”南鱼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在窗户底下打一架啊,我可没带相机。”
“嘁,”我抓紧了窗沿,目光锁死在屋里头那死人脑袋身上,“等你出来的,我揍不死你。”
屋里的两人不知怎么已经坐在了一起,正笑的开心着。
“你们说,关平是不是真打算和她比翼双飞啊。”
我南鱼投射去目光,他又道:“我可是听说关家老爷子已经给他物色好了一个,要是这样,那就有好戏看了。”
“南鱼……”
“嗯?”
他撞上笑的满面春风的我,往后缩了缩,后背贴在霍起胳膊上,双臂交叉胸前做抵挡状。“唐昭,你想干嘛。”
“我告诉你,关平那货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死人,就算埋到地里,那也是我的尸首。”
“你这叫违反祖训,欺师灭祖。”
“行了。”霍起出声道。他把南鱼推远了些,“我也没带相机。”
“嘁。”再一次异口同声。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4 21:57:48 +0800 CST  
“关平哥,你明天就带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北京。”
三个小脑袋齐刷刷转过去,六只眼睛一起放光,关平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娇娇,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胡娇娇低下头,满面纠结,不再说话。
关平的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娇娇,我有件事情想问你,算了,不问了,你早点休息。”
“哎。”她拉住佯装起身的关平,看着他重新坐回凳子上,下定决心似的,道:“关平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我愿意告诉你。”
“真的?”
“嗯,真的。”她点头,“不过我要你发毒誓,一定会带我走,一辈子都不会辜负我,这样,我才告诉你。”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霍起喃喃道。
南鱼极其赞同地点头。
我白了他们俩一眼,“这说明咱胡大姐还不算傻透了。”
“据非官方不完全统计,女人在碰到喜欢的男人的时候,智力普遍下滑。”南鱼道。
“你这么懂?”霍起。
南鱼咽了口唾沫,瞥了霍起一眼。
关平显然也没想到,但还是举起了手,目光信誓旦旦地望着胡娇娇,“我关平发誓,此生如果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就让我天……”
“别说了。”她捂住他的嘴,“我信你。”
关平反握住她的手,“娇娇,谢谢你。”
“为什么不让他说完,我想替天行道啊……”南鱼憋的脖子上青筋毕露。
“琼瑶,典型琼瑶语录。”我摇头。
霍起叹气,“我大晚上不睡觉原来是来看狗血言情剧了。”
胡娇娇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身上有些发抖,“我说了,我就真的是叛徒了。”
“娇娇。”他抓紧了她的手。
“关平哥,”她顿时眼泪汪汪的,不知是害怕还是怎的,“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在这里,其实是为了下毒。”
“什么?!”
“是我爹让我这么干的,等时机一到,我就在饭菜里下毒,让你们有来无回。”
关平不做声,只直勾勾地盯着她,胡娇娇继续说道:“是狐仙,狐仙要杀你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的那些人,都是被村子里的人杀了的,他们杀了人,就把尸体扔进那湖里,这样尸体就会永远消失。”
“那灵魂呢?那些人的灵魂呢?”他几乎是有些急促。
“我也不知道,关平哥,我爸爸答应我会留下你,可我还是怕,我、我这就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她慌张站起来,到处收拾东西,关平无意朝窗户看过来,正望见有三个人站在窗前,脸色都是一样的铁青。
我一脚踢开蚊香,大声骂了句娘,转身就走。
门口的把守依然在,有五个人,看到我们之后全都上来拦住,我抬腿一脚踢在中间那人的面门上,“嘭”的一声,他飞出去十几米远,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
关平从后面赶上来,三下两下解决了其他四个人,“走。”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4 22:29:14 +0800 CST  
从村子里一路走出去,再一次来到湖边,湖水依旧保持着清澈透亮,泛着银月投下来的光,我闻不到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的风也不是风,全都是恶心的腐烂的臭味。
霍起在湖边盘腿坐下,南鱼站在他左侧,一缕白气从南鱼指尖浮出,向湖面蔓延生长而去,在触碰到湖面时慢腾腾地沉了下去。
南鱼朝我和关平摇头,“这水有问题,我的炁沉进去就再也寻不到了。”
霍起睁眼,站起身子,“这到底是个什么?”
我突然想到一个故事,是我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跟着哥哥出去抓鬼,半夜在老坟地里的柳树下,冬天干冷干冷的,唯一能取暖的方式就是互相依偎在一起,哥哥和我讲了一个,山海经上的故事。
关平正低头思考着,忽然出声:“山海经上记载,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
他说完又摇头,“怎么会是弱水呢?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不说神话的可考性,就是地理位置也根本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凡是弱水,必有魍魉存于其内。”
霍起朝前一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黑色符箓,上面金笔画着敕令,他剑指夹符,上下一摆,那符顷刻燃烧起来,火焰发着幽幽绿色,他松开手,符箓一边燃烧着一边向下降,沉进水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是一脸凝重。
我抿了抿唇,抬起胳膊肘搭在关平肩上,朝着霍起抱怨,“大哥你能不能行啊,这都半小时了快,你们霍家连鬼带符全让人端了呀。”
霍起紧抿着唇,朝我望过来,皮笑肉不笑,“唐昭,你要是再敢拿那件事儿贫嘴,我就把你一脚踢进这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湖里。”
“你有本事……”我往后胡乱瞧了一眼,退在关平身后躲着,只露个脑袋出来,“你有本事你就踢啊,我下去了,你也别想在岸上待着。”
“我今天非替你哥教训教训你,关平你别多管闲事。”他撸着袖子走过来。
关平两手抬在胸前,掌心朝外,笑道:“你别闹了,她怎么着也是我女朋友,哥们儿给兄弟个面儿啊。”
霍起笑了,“她是你女朋友?那你还深更半夜跑人家屋里去啊。”
“那我不是为了套话嘛,是不,昭。”
我点头。
“哦——”霍起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双手背在身后,身子稍稍往前倾,“原来晚饭的时候眉来眼去也是为了套话啊,那真是……南鱼,想个词。”
南鱼正盯着水面望,他慢声慢语,“奸夫淫妇。”
“粗俗,应该说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我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黑,关平转过身,“奶奶,您听我给您解释啊,那不是……”
“郎情妾意?”我打断他的话。
“不是,霍起你个缺了德的,你……”
“情投意合?”
“昭,你别闹。”
“我看就是奸夫淫妇!”我左右寻摸了一番,把身上的白色雪纺外套脱下来,“你还敢跟她眉来眼去,你还摸她手,我打不死你!”
关平抱着脑袋躲着我的打,哎哟喂的乱叫一通,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抬头望向霍起,一手指着关平,“那女人喂他吃饭了吗?”
霍起想了好一会儿,“好像……有啊……”
“啊!!!”我尖叫一声,一把抓住关平的脖领把他拎起来,另一只手捏住他的嘴,“你给我吐了,听到没有,给我吐了!”
他被打的七荤八素,嘴里含糊不清,“吐……吐不出来……”
“你吐不吐?”
“吐不出来啊!”
“你吐、吐不出来。”我低头,松开了手。我双手结印,红光从我胸前浮出,飘到他嘴边。
他一把捂住嘴,往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唐昭,你冷静啊。”
“少废话!把嘴张开!”
“不张,宁死不张。”他心一横,将脸扭到一边。
我上前几步,两手齐上阵去扒拉他的手,急得跳脚,“你给我放下,关平,你放下,你放下好不好啊。”
“不好。”
“放不放。”
“放也行,你把傀儡灵物先放下。”
“先别放!”南鱼陡然出声,“看那!”
我们纷纷朝他指着的地方看去,明月如洗,在月色下,水面上浮着一个肉乎乎的小脑袋,乌黑乌黑的,一副三岁小孩儿模样,长着两只通红的长耳朵。他两只短短的黑色莲藕臂趴在水面上,好奇地歪着脑袋,正在看我们。
那是……魍魉?
“唐昭,你继续打关平,别停,它在看你。”
“不是这东西什么毛病啊,”关平放下手,指着南鱼,道:“姓南的你小子给爷来阴招啊,你们南家人看着一本正经的,原来都是蔫儿坏啊。”
“唐昭,快打,魍魉要回去了。”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6 21:09:30 +0800 CST  
我才体会到,就算一个人说的是假话,你也愿意去相信的心情。
关平在我“和善”的目光下连连后退,两手抬起来掌心对着我,弯眸露出大白牙,“唐昭,冷静。”
“冷静?”我挑眉,“我让你到哪儿都不老实,我让你眉来眼去,我让你吃她喂的饭,我让你碰她,我打不死你我跟你姓。”
关平跳着躲打,黑乎乎的小人影儿越来越近,最终,站在了我脚边。我低头看去,肉手肉脚的小东西正歪着头瞧我,一只手指填在嘴里,看到我看它,“咦”了一声。
这黑乎乎的一团,脖子和四肢上都分别带着一只金环,它慢慢抬起手,冰凉黏腻的手掌握住我的手腕,“啪”一声打在关平身上,关平的脸瞬间黑了,它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还一边转圈。
霍起走过来,蹲在它面前,拿一张黑色符箓贴在它身上,魍魉瞬间不动了。
“你干嘛呀?”关平问道。
霍起懒懒地瞧了他一眼,“填充军需库。”
“哎哎哎,”关平把他拉的离魍魉远了些,“你这叫残害儿童你知不知道,那么小你也忍心。”
“它小?”霍起笑,“它比你太爷爷年纪都大。”
“你不许人家那地界儿年龄算法不一样啊。”
“我发现你怎么比唐昭还能贫呢,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正在吵架,我弯腰把魍魉头上的符咒揭下,蹲在它面前,此时南鱼也走了过来,和我一起蹲在它面前。
南鱼道:“估计它刚才以为你们在玩,传说中,生活在弱水里的魍魉生性调皮,喜爱玩闹,或许,这里的水,真的是弱水。”
见我们都蹲下来,魍魉也学着我们蹲,托着腮,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紧盯着我们。
“它听得懂人话吗?”
南鱼想了想,和它说话,“你住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小东西没有回答他,而是歪了歪头,南鱼看向我,“确定了,听不懂。”
“魍魉属妖,弱水里的魍魉属善妖,傀儡灵物属灵。”我抬头看向漂浮着的傀儡灵物,“或许我可以试试,用傀儡灵物和它交流。”
红光降下来,落在我们与它之间,从那红光中生长蔓延出琉璃般的枝杈,朝两边生长,一边顶稍触及到魍魉的额间,一边触到我的额间。
我看到了干旱的土地,残酷炙热的太阳烤干了大地上的每一滴水分,我看见一只火红狐狸走过来,它的嘴里衔着一只手掌般大小的玉葫芦,葫芦悬飞上空,倾倒下一股清澈水流,水流渐渐汇聚成一片湖,玉葫芦散成点点金光,融进了天空里,开始下雨。
春去秋来,夏往冬继,开始有死亡。死亡充斥着这片圣洁的每一个角落,死状迥异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沉进湖底,那是一片黑暗,像是通往地狱。
我听见村民发狂的狞笑声,我听见大风刮过,茂林树叶哗哗作响如同林海涛涌,我听见了一声狐狸悲鸣,我哭了。
不是我在哭,我听见看见了魍魉的所听所见,我哭,是狐狸在哭。
我真真切切地听见了,是那只火红如骄阳的狐狸,它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绝望。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6 21:52:06 +0800 CST  
我胡乱抹了把眼泪,目光瞥到南鱼,他正一言难尽地看着我,嘴唇微抿。
“看什么。”我发现自己鼻音浓重。
他摇摇头,“你哭得太惨了。”
“我哭……”我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扭头朝后看去,霍起和关平两个人正倒在地上互相用剪刀腿互夹,场面极其惨烈。
“他们两个在干嘛?”我看向南鱼。
南鱼耸肩,“一个是脑子没发育完全,另一个,明显也是脑子没发育完全。”
“去,看把你能的。”
我小小地推了他一把,跑跳着朝关平跑去,小魍魉屁颠儿屁颠儿地在我身后跟着,俨然一副小弟跟着大哥走的样儿。
我蹲在关平面前,笑眯眯地托腮望着他,他憋得满脸通红,看到我如同是看到了救星,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救我”。
“疼吗?”
“你……说……呢……”
“那我问你哦,我跟胡娇娇谁更漂亮,更有气质,身材更好?”
“你,你最漂亮,最有气质,身材最好,快点儿……我快死了……”他艰难出声。
“是吗?”我挑眉,“那我和你姐姐,谁更漂亮?”
“你,是你……”
“那你姐姐跟胡娇娇比呢?”
“你你你,还是你,救命啊我的三姑奶奶……”
“嘁,这还差不多。”我看了霍起一眼,蹲到了他面前,朝他友善一笑。
霍起也不怎么好受,看到我眼里的警戒都快冲出来了,“唐昭,我跟你说,就关平,前两个月去成都,到酒吧里……咳咳……到酒吧里那是左拥右抱,我亲眼看见,他跟姑娘玩贴面,那真是一个……一个……”
“亲密无间,旁若无人。”南鱼面无表情。
“什么?!!”我的声音顿时拔高八个度。
“对,就是旁若无人,而且……咳咳……咳咳咳咳……他,他真是太不要脸了,到最后结账的时候,刷的还是我的卡!”
“太不要脸了!”
“不仅不要脸,简直是衣冠禽兽,无耻败类,你都不知道他背着你干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情,你说,唐家三姑奶奶啊,冒着被逐出家门的危险跟他搞地下恋,他还这么不知道珍惜,要是我,我恨不得天天把你捧在手掌心里,走哪带哪,你要多少钱就给你多少钱,就算不要,我也得给啊!他呢?!”
“他……”
“一句话……”
“他不是个东西!”我一拍膝盖,义愤填膺地站起身,走到关平身边。
关平喊道:“霍起!你个小人!今儿爷要是死这儿了,你也别想活了!我就是死也得扽着你的腿!”
“说的跟现在我的腿不在你手里似的,大不了就互扽!”
南鱼从后面拉住我,一指点在霍起的足三里穴上,霍起安了弹簧似的,“哎哟”一声缩回了腿,两人瞬间分开,坐在地上抱着腿各自揉着伤。
南鱼赏了这两人一人一个白眼,最后转过脸,没忘了赏我一个。“你们三个活宝是不是也适可而止一点。”
“嗯嗯。”
这声音太萌,四人一齐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肉手肉脚的小魍魉笔直地站在南鱼身边,一脸严肃,活脱脱一个纪律委员,正义的化身啊!
南鱼接着说:“现在已经搞清楚了,这水是弱水,具体情况唐昭知道,还有,既然是弱水,那老刘头家的孙子为什么没有沉下去?全家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又是因为什么?他们真的是自杀?我听说那女尸被放下来的时候,抓住了唐昭的脚,又是为什么?你们难道都没有感觉到危险在靠近吗?”
“嗯嗯。”小魍魉点头赞同。
“那应该只是普通的尸变吧,刚死没多久的人很容易发生这样的情况。”我摩挲着发尾,若有所思地琢磨道。
南鱼摇头,小魍魉也跟着他摇头。
关平跳起来,站直了身子,“咱们去老刘家看看吧,我老是觉得这事儿跟我那二爷有关系,路上昭再讲讲弱水的具体情况。”
“等等,”霍起站起身,“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关平歪头。
他挑眉,“胡娇娇你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打晕绑起来塞床底下了。”关平绕到我身边,捏了把我的脸,“走了。”
“起开。”我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8 22:58:17 +0800 CST  
老刘头家里灯火通明,不知从哪里拉了电灯来,院子天井里被照得亮堂堂的,堂屋里放着四口薄皮棺材,三口大的,一口小的,长明灯点在棺材前,火盆里纸钱烧得正旺。此时是深夜,守灵的是几个男人,应该是老刘头家的亲戚。
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过墙头,轻飘飘地落地后,我们四个猫着腰躲在墙根下,刻意放缓了呼吸。
此时我才发现,老刘家还算富裕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看就是经常修整的模样,一簇簇红豆拥挤在墙角,在夜晚里的灯下,泛着朱砂红的光,绿叶也浓厚。
后面有一双手拍我,我回过身,关平揽过我的脖颈,把我的头摁低了些,他低声道:“我和唐昭去西边儿,霍起去东边儿,南鱼带着小魍魉去堂屋。”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怎么不去堂屋?”南鱼道。
“就是,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就不去东边。”
霍起也唱起反调,关平抿了抿唇,挤出了个勉强叫做笑容的笑容。他耸耸肩,“好,那就各查各的。”
那两个人各自选了个方向,小魍魉一走一跳地跟在南鱼后面,两条小短腿来回扑腾,明明从水里刚上来那会儿还当我是老大呢,这么会儿功夫就换了个大哥……
“我去堂屋。”我从小魍魉的那两条小短腿上收回视线,朝关平补上一句,“看尸体。”
关平拉住我,朝堂屋的方向瞟了一眼,傀儡灵物从我胸前浮出,飘进了他的口袋里。
“有事记得召傀儡灵物,我跟着它。”他仍不放手。
我突然觉得好笑,抽出手抚了抚他那柔软浓密三七分的黑发,“你怕什么,我可是唐家三姑奶奶,什么妖魔鬼怪能伤得了我?”
“你听到胡娇娇说的了,你也看到魍魉在弱水里看到的了,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是人,尤其是躲在你背后,冷不丁就向你举刀的人。”他贴着墙,更贴近黑暗了些,把我也拉到身边。“我刚刚才想到,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适合供奉,更适合修炼,而那些修道之人,和我们一样的能人异士,他们的魂魄,可更加是宝贝。”
“所以……”
“庆山上,很有可能供奉着一尊邪神,我怀疑,陆老道长追查到这里,是因为那尊邪神的爪牙已经伸到了外面。”
我蹙起眉,摇了摇头,“不可能,首先,那只火红狐狸还在山上,我可以通过魍魉感觉到;第二,在我看到的景象中,村民们都发了狂,可他们为什么要供奉邪神?你看这里,整体并不算富裕,而且与世隔绝,前两年才通上电,村子里唯一一个外出打工的人,是村长的女儿,而村长,他的身上,我现在可以确定,附着一只狐妖,这一点,你也能确定,不是吗?”
“可是除了供奉,我想不出第二个可能性,这个村子连鬼魂都没有,太不正常了。”
他突然闭了嘴,摇了摇头。“唐昭,我们修炼,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长生,打坐参禅,练功运气,守精固元,焚香炼丹,都是为了长生,为了与天地同寿。”我话锋一转,突然有些泄气,“可是这么多年,从古到今,有谁真正修成了呢?况且,连天人都有五衰,何况凡人。”
“会不会,我是说,会不会,妖物在利用人类的灵魂,铸就长生?”
空气渐渐凝住,我浑身上下像是披了一层冰水,止不住地发抖。以他人之命,成就我之寿,这是所有正道人士讳莫如深的禁术邪法,抽剥灵魂的过程极其痛苦,甚至于血腥,用这种法术,是要遭天谴的!
凡是用这等邪术修行长生的,恶业满贯之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之时,没人敢用,就算是妖,也只敢用一点点采阳的方式。用这种方法的恶徒,人神共戮!
如果真的同关平所说,那个妖物,法力要高深到什么地步,才能控制一整个村子的人?才能生生剥出这么多修道之人的魂魄?往更深的地方想想,在这之前,那些孩子,有可能被培养成爪牙散在外面的孩子,究竟抓回了多少无辜者,来成就他的长生大业?!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3 21:21:23 +0800 CST  
和关平分头查看,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路贴着墙走,慢慢靠近堂屋,里面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夜里静,有虫鸣蛙叫声,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真切。
没一句有用的。
要想看尸体,首先得把这几个人弄倒,我抬起右手,凌空画了个符印。“吱呀——”一声,吓得我一身冷汗,一瞬间顺着柱子上了房顶。
蹲在房檐上,我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只见大门缓缓从外面打开,一个人背手走了进来,我认得他,祠堂里的那个年轻人——胡休。
胡休一路走进堂屋,我慢慢移到中间位置,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两片瓦,可以看见堂屋里的事情。
胡休走进堂屋,原先或坐或跪的那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他双手仍背在身后,走到老刘头的棺材旁,沉声问道:“那些人来了吗?”
他口里说的“那些人”,应该是指我们这些外来人。
一个男人回道:“那些人蠢得很,怎么会来,估计这会儿都睡的正香呢,小狐仙,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我捂住嘴,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激动。
胡休瞧了他一眼,“不急,之前放走的那个诱饵,应该还能引回来一些猎物,再等等,把他们一网打尽,他们的灵魂,比之前那些普通人的好用太多了。”
“可他们要是跑了怎么办?”男人问道。
“跑?”他咧开嘴角,语气阴沉沉的,像是山里那无休无止的瘴气。“跑的了吗?之前的那一群人,有一个跑掉的吗?”
他摆摆手,“你们都出去看着,我有点事,要跟这一家子叛徒处理。”
那几个人都应了是,纷纷走了出去,关上了堂屋的门。我趴在房顶上,手掌攥紧成拳,直到掌心发痛,才发觉自己的指甲把掌心肉给掐烂了,汪汪的冒着血。
湘西的赶尸人一脉,陈艮叔……这个畜生!!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3 21:51:25 +0800 CST  
堂屋里极其安静,长明油灯不时地发出轻微噼啪声,棺材盖没有合上,我隐约透过房顶上的小洞看见躺在里面的,老刘头那青灰色的脸。
胡休走到老刘头的棺材旁,认真端详了一番,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尸体的天灵盖,“啪嗒”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蔓延,蔓延出恐怖,天灵盖破碎后,老刘头的额头顷刻凹陷了下去,额头上的皮肤还是完好的,因此并没有溢出脑浆。
胡休“啧啧”了两声,不过意似的,从桌子上拿起那把我用来剪断上吊麻绳的大剪刀,一刀猛力锥下去,“噗呲”一声,脑浆四溅!
胡休冷笑道:“我就知道,自从当年那个讨人厌的姓关的人来了之后,你就是个叛徒了!你说说你,究竟为了什么,要把自己弄得一家四口死尽。你的祖先也曾受过她的恩惠,而你,却成了叛徒。”
尸体没有回应,也不会有回应。
“你把自己的孙子亲手弄死,让弱水里那只没用的废物从底下托着他的尸体,就是为了提醒那些外来人水有问题,你带着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妇吊死在房梁上,死之后还要用尸体作怪,刘守一,姓关的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能在村子里潜了几十年,能让你这么忠心耿耿。”
一点幽绿的,像是萤火虫那么大的闪烁绿光,慢慢从那破碎的额头浮起,升在半空中。
那是……一个人最后的执念。人类的灵魂脱离身体后,执念却留存下来,就那么一点点的光,纵使躯体化为齑粉,也千万年不会磨灭。
胡休明显也有些惊讶,那光绕着他转了一圈,在他面前停下,化成人类模样的幻影,是老刘头生前的模样,脸上沟壑纵横,眼睛深邃。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那幻影连念三遍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胡休一把抓住他,幻影顿时缩成一点萤光。
“什么叫回头,早就没有岸了!”胡休大声喊着,声嘶力竭!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想象出那狰狞痛苦的表情。
“仙缘本是常留客,却把冤孽来缠身,万事到头终是梦,雾悠悠里一青石。”
那声音苍老无奈,缓缓念出这四句偈语,光从胡休的拳头里飞出来,继续上升,往我这里来。
我心叫一声不好!忙翻过身,躲过了胡休的视线,屋顶上漏一个洞,已经够让人生疑的了,这时候,动还是不动,就是一个问题了。
我要是动,任何轻微的动静都不会逃脱掉他去,这会子敌暗我明,他能隔着皮肤弄碎人的天灵盖,就能一掌打碎我的肋骨条。可我要是不动,他万一上来看见我了,照样打碎我的肋骨条。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间,我额头上沁满了冷汗,背上被冷汗湿了一大片,黏答答的贴在身上。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来了,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间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4 20:50:31 +0800 CST  
关平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我那因为冷汗而粘腻的脸,刚要出声,被我一把捂住嘴。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另一只手抵在唇前,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扒下我的手,大喇喇地问道:“诈尸了?把你吓成这惨样。”
要真是诈尸我也不至于吓成这样,我慢慢朝那洞口看过去,生怕在那洞里出现一只眼睛,或者一张阴惨惨的人脸与我对视。
什么都没有,堂屋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没有胡休,棺材盖是合上的。
我看向关平,关平说道:“我把他们都摆平了,你在这房顶上干嘛呢?害得我找你一大圈儿,走走走,下去了。”
“等等。”我拉住他的胳膊,他面带疑惑地望向我。“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啊,”他突然一顿,扶住了我的肩膀,“昭,我跟你说,我发现一惊天大秘密,我告诉你……”
“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
“到底怎么了,你魇住了?”
“先下去再说。”
我推开棺材盖,老刘头的额头上血洼洼一个瘪下去的洞,脑浆还挂在上面,果然,不是梦。
关平捂住了胃,背过了身去,满脸想吐的表情。“不行,我不能看这个,快把他的脸遮起来。”
“哦。”我应了一声,把外套脱了,挡在了尸体脸上。“行了,转过来吧。”
他听声转过来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道:“你把外套给他了,你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原先我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细吊带上衣,下身是九分宽松黑裤子,外面套一件外衣,现在外衣没了,整个肩膀手臂就都裸露在了外面。
“老封建。”我嘟囔了他一句,走到另外三口棺材旁边,把尸体挨个看了一遍,除了老刘头的,尸体都算完好。
我回过身,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在这种环境里,险些没给我吓出心肌梗塞来。
我拍了他一下,愤愤道:“我今儿要是被你吓躺这了,嘿,算您的算我的呀。”
他退后了一步,“那尸体怎么回事儿?”
一想到胡休,我背后就不住地窜冷飕飕的阴气,我凑近了他些,“祠堂里的那个胡休,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反正,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今天晚上就走,你回去找你们家老爷子,我去找我哥,把家里那些老古董全请出来。”
“不是,”他拉住我,“你怎么回事儿,受什么刺激了?”
“我……”
霍起阴着脸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有了年头的黒符,举到了关平面前,“姓关的,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他们家会有这么厚一沓我们霍家人亲笔画的御鬼符。”
“你们霍家的符关我什么事儿,问错人了吧你。”关平一只胳膊搭在我肩膀上。
“问题是,”霍起另一只手举起来,手里抓着一本名为《老阴蛋家符咒运用大全》的书,落款是关世爻。“在这沓符的旁边,放着你们家那去年终于死了的老不死的,你二爷关世爻亲手写的书,要不然,您给我解释解释?”
“解……解释什么呀……”
关平有些心虚,往我后面躲了躲。
“解释一下,你们关家流氓里会不会有一个无耻败类,继前辈的无耻行径之后,再接再厉,再创辉煌,来我们霍家偷东西啊。”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你这是诽谤!我……”关平左右看了一遍,短路的大脑勉强接上,“你有证据吗你。”
“不需要证据。”
南鱼走进来,手里提着一本书,到了跟前儿,我才看清楚,书册封面上写着——《气功大全》,落款——关世爻。
“气功大全怎么了?”我疑问道。
南鱼的嘴角抽了抽,把书递给了我,“你自己看。”
我翻开书,目光渐渐转向也在看书的关平。开篇第一章,亲切友好地指出了一群姓南的人是如何高雅而又充满装十三范的,一本正经地练一点卵用都没有的气功,并点名了这是一群并没有什么卵用的人,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这群人是如何存天理灭人欲,禁欲禁到了可怕的境界,指名道姓地写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据说这人洁癖十分严重,家中长辈为了不断子绝孙摁他进了新房,结果跟新娘坐而论道,第二天新娘子就哭着跑回了娘家,第三天就进庙当了尼姑,从此青灯古佛,修行一生。结尾得出,姓南的都是扯淡,我关家随心随性,入世修道才是世间大道!
那个人的名字,我熟得很,是南鱼他亲爷爷。
关平哈哈一笑,“南鱼,你爹该不会是抱回来的吧。”
“啪!”
南鱼抄起霍起手里的符,一沓全打在了关平头顶上,爆了粗口,“你爹才是抱回来的,你祖宗十八代都是抱回来的!你二爷到底怎么能活到去年才驾鹤走的!”
“我二爷能活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觉得我二爷说的挺有道理的……”关平的声音渐渐放小,继续翻着“气功大全”。“我倒是觉得这可以当厕所读物,回头印他个几百本造福大众。”
南鱼气得脖子上蹦青筋,“你们关家就是一群流氓土匪无耻败类!”
“简直就是人神共愤卑鄙下流!”霍起骂道。
“行了!!!”
我一把捂住关平的嘴,“出事儿了!”
南鱼和霍起的情绪稍稍有些缓和,霍起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事儿是个局。”
霍起看向手里的书,我把它一把夺过来,“不是这个,关平你二爷也真是够不靠谱的,我说你你别顶嘴,我刚才看见祠堂里那个胡休过来打碎了老刘头的天灵盖,我还听到了他和地上躺着的这几个说话,咱们让人做了个扣,全得死这局里!”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2-04 21:55:17 +0800 CST  

楼主:显衡生

字数:78013

发表时间:2019-11-09 08:48:4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13 20:12:2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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