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龙珠(长篇军旅玄幻小说 天涯文学已更新完结)

无论是战场上的生死之交,还是和平年代的军旅生涯,两家人的命运,总有断不开的交织。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不解的缘将他们连在一起,直到一个偶然,那颗祖传龙珠的奥秘露出一线,顿时,似启动了命运之轮,引领着他们穿越时空、走过大漠疆场的惊心动魄和宫廷深处最虐心的爱情纠葛。然而,龙珠并没有揭示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第一卷 从军行
这是一串正宗南珠,有了年头了,颗颗上等,珠圆玉润,小一点的叫做美人泪,这个最大颗的状如雀卵,一只手掌刚好握满,叫做星河白。其他珍珠都是蚌中所取,这颗大珍珠却是取自巨龙之口,每当巨龙沉睡之时,黑珍珠就被含在龙齿之间,守卫巨龙,同时也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人人都想得到龙齿间的龙珠,但是一旦触碰它,巨龙就会醒来,它被称为巨龙的第三只眼睛。谁想要得到它,谁就要先征服巨龙。龙的庞大和神力让人畏惧,所以,能征服巨龙之人一定要有超凡智慧和勇敢,那样的人,才配得上黑珍珠。
明宪宗末年一位姓林的采珠勇士和巨龙搏斗后所获,本是黑色,出水后,见了阳光,接触人气后,吸纳到人间烟火气和真善美,就变成了白色,光彩夺目,内藏星汉之光,灿若星河。白珍珠变为黑珍珠,虚空之门开启,只有穿梭到五百六十年前,了却前世未完的一段情缘和纷争。

一、月隐星沉清风起
天边,两排像是大狼毫奋力挥就的云彩之间,曙光乍现,仿佛忍者神龟扎着头巾面具的怪脸。一番悠长如诉的军号声过,炮兵A旅营区如同解开了封印,激活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口号声。
卜业伟旅长和尚文政委按惯例在营区散步,向一个个方阵展示他们牢不可破的友谊,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连队总是刻意提高了嗓门高吼,希望能在首长面前展示一下连队的精神面貌。就在两人或满意或不满地看着部队时,两部手机不约而同地响了,他们接了电话后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仿佛吞了一条整鱼的鸬鹚,梗长了脖子,眼睛也瞪得溜圆。卜旅长的电话是参谋长丁冠球打来的,尚政委的电话是政治部主任赵开山打来的,他们报告了一个相同的消息:政治部新闻干事陆博瑜像疯狗一样咬了军务科长朱伊,朱伊现在卫生队打狂犬疫苗去了,陆博瑜则被保卫科长秦立军和干部科长江诚两人看着,两人请示旅长政委怎么办?但建议旅党委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件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人疯了。尚政委惊诧道。
卜旅长愤然吼道,把他关起来,送回122去(军区精神病医院)!
我们去看看。两人踩着早春飘落的樟树叶子,向着事发地点政治部值班室走去。
旅长、政委赶到机关楼前,机关干部正在队列训练,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每个人的眼睛余光都跟随着旅长政委。江巍飞迎上前报告,旅长政委一面点头,一面跟着进了机关楼。
机关楼一楼为保障部,二楼为政治部,三楼是常委办公室,四楼为司令部。旅长政委在一楼大厅就听到赵开山的大嗓门训斥声。
推开门,赵开山见旅长政委来了,忙上前打招呼,并说:二位首长,是我管教不力,这家伙太不像话了。
旅长政委看着主任手指向的那个穿着荒漠迷彩服的少校,只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目光呆滞看着地面,两手插在胸前,一条腿还不停地抖动着。
旅长厉声说:哼,陆博瑜,我看你是道德败坏、死不悔改,为什么要咬人?
陆博瑜低声回答:他先抢我东西。
政委也说:你属狗的啊?你还是不是一名党员干部?
陆博瑜依旧低沉地说:他先抢我东西。
赵开山吼道:抢东西你就咬人啊,你还讲不讲理?不要逼我对你动用组织力量!
旅长政委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开山看了一眼秦立军,秦立军说早上军务科长到值班室检查,刚好陆博瑜上厕所去了,朱科长在他的抽屉里搜到了一串珍珠挂饰,朱伊认为条令条例规定军人不能佩戴挂饰,说这是违反军容风纪的违禁物品,便没收了。出门时刚好碰到了陆干事,陆干事让他把挂饰还给他,朱科长不肯,陆干事就上前抢夺,两人扭打起来。朱科长原先也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遵守规定,注意军人形象,等陆干事认识了自身存在的错误,回头再把挂饰还给他,没想到陆干事太狠了,为了一串挂饰竟全然不顾战友之情,咬了朱科长的手。
旅长问:陆博瑜,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陆博瑜嬉皮笑脸地说:一来他哪个眼睛看我佩戴挂饰了,既然我没有佩戴挂饰,就不能算是违反军容风纪;二来他进屋不打招呼,就拿我的珍珠挂饰,这种行为属于入室行窃,他作为军务科长这是知法犯法;三来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并没想要咬他。他拿着我的珍珠挂饰推搡我,我掰不开他的手,我怕珍珠挂坠被他捏坏才咬了他。我只想声明一点,谁要是敢抢我的珍珠挂坠,我就和他拼命。陆博瑜顿了顿,一番眼皮道,所以说,他活该。
你嚣张什么?咬了人还讲出这么一大套理论来。赵开山吼道,跳水跳到夜壶里,还以为在游海?
陆博瑜说:报告首长,我们都在旅里,不在夜壶里。两个科长急忙上前扯陆博瑜衣袖:你就少说两句吧。
政委看着陆博瑜攥紧的一只手,问:那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拼命?
快给政委看看。两位科长在一旁提醒。
陆博瑜伸出拳头,翻过来慢慢摊开,只见掌心中是一条美人鱼造型的金项链,美人鱼的鱼尾夸张地卷起来,中间包裹着一粒雀卵大小的黑珠,又大又圆又亮。陆博瑜只给政委看了一眼,瞬即又握手成拳,收了回去。虽是惊鸿一瞥,围观的几位领导差点惊呼出声,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珍珠,如果是真的,价值不菲是一定的。
这是什么,是珍珠吗?政委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是的,我妈给我的。陆博瑜淡定地说。
那个女人是什么,是圣母玛利亚,难道你信什么教?如果是这样,你就是严重违反条令条例。赵开山说,军人不能戴饰品,更不能迷信。
旅长道:反了你了,把他给我捆起来,把珠子给我夺过来。一群人蜂拥而上,陆博瑜大叫道:别动这珠子,你们受伤可别赖我。
陆博瑜紧紧攥着拳头,两手交叉放在怀中,弓着身体,谁靠近就把谁甩开,同时露出一口白牙,一副要咬人的样子。他大喊着:我没有信教,这是我妈给我的遗物,你们凭什么抢我东西。众人不敢抢来,生怕被咬,纷纷后退。
都给我住手,这时有人喝了一声。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1 16:56:23 +0800 CST  
二、珠华掩军营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年轻上校走了进来,他的年龄看上去和陆博瑜相仿,不过职务却比他高好几级,这人长方脸型,五官比较立体,气宇轩昂,大约一米七八的个头,大家都认得他是副政委伍继烨。他走了过来,对旅长、政委说:陆博瑜确实没有信教,这确是一场误会,那个珍珠项链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我当指导员的时候他是我连队的兵,他就带着这个东西。
回头他又对陆博瑜说:你对战友这么粗暴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释吗?
陆博瑜说:他们直接没收我东西,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赵开山说:反正你不该咬人,等一下到会议室去给我写反思。就你这态度,我们就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陆博瑜嬉皮笑脸地点头,心想:只要不没收东西,让哥干什么都行。
我们旅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干部?旅长卜业伟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政委也对赵开山说:你政治部先内部处理这件事,不行我们党委研究怎么处理。我当这么多年干部还没听说过呢,机关干部咬人?传出去是天大的笑话!陆博瑜你必须为你的言行有个说法!
副政委摇了摇头说:陆博瑜,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陆博瑜抬起头,讥笑地看他一眼。心想:我也越来越不认识你了,要不是我出了事,恐怕你走在路上都不会理我吧?
一场闹剧就这么草草收场,首长们也感到没趣,于是陆续离去,把陆博瑜交给政治部内部教育。
陆博瑜于是从值班室转移到了会议室,赵开山让其他干事来值班,让陆博瑜反思问题。这难不倒陆博瑜,早饭没吃,他便把一篇雄文写了出来,洋洋洒洒三四千字,按照反思套路分为事由、原因、分析、下一步措施四大块,除了“事由”每一块都分四小块,痛定思痛、声泪俱下、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层层递进。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他练出了一手写检查的好文笔。
一个半小时可以逛街、泡吧、看电影,为什么要作死自己,搜肠刮肚地给自己熬一锅有毒的鸡汤?因为这就是部队,不是社会;领导看你不对,就得乖乖赎罪。他闭着眼都知道,他们下面要出什么幺蛾子。像他这样的行为,写个检查算轻的,说不定还要到干部大会上去亮亮相,接受一番炮轰和羞辱,如果军务科长那小子被验出什么严重的伤情,也说不定会给他个处分。关键是处理之前的整个过程,要让你受尽心灵的煎熬。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事,别人的军旅故事多,他的军旅事故多,再来一万点伤害又如何,他早就受过十万点了,然后,然后就没事喽。政治部通讯员给他打来早饭,他很享受地吃了起来。
虽然陆博瑜确认自己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一发脾气就三天三夜都哄不好的小青年,现在发个脾气转眼之间就觉得没必要。但是谁叫军务股长自己傻叉,动了让他拼的一身剐都要捍卫的东西,那是他的性命他的魂。
被咬伤的军务科长向旅长、政委报告——他手上包着一块白纱布,说打了针不要紧,但还需要观察两天。这让愤愤不平的领导们哨觉心安。
吃早饭时,常委们正在讨论怎么处理陆博瑜这件事,这陆博瑜出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前就是团里的个别人、重点人,关过禁闭,受过处分,写过的检查足可以出本书了。这次咬人还能对他怎么着呢?两年前改旅,那时候的团政委赵开山还做工作把他留下来,因为搞新闻没人了,改旅后让他担任宣传科新闻干事。没想到他自己却屡屡制造新闻,真是无药可救,冥顽不化。部队领导经常说:我批评你是因为你还有希望,我还愿意讲你,你在批评中才会不断成长进步。哀莫大于心死,他们对陆博瑜这样的干部已经懒得批评了,只想把他送到122去,查查脑袋是否有问题。
旅长突然接到集团军通知,军区伍副司令员这两天要来;旅里调研人才建设问题。上午常委们准备开会研究部署,迎接首长调研事项。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2 10:01:49 +0800 CST  
感谢大家的关注与支持,对于创作我是认真的,定会倾力奉献心血之作。闲话少叙,小子继续更新:

惊喜和惊吓一样,都喜欢在意料之外降临。上午的会议开完,赵开山就在政治部开会,给各科部署了要准备的汇报材料,和首长来的各项活动行程保障。接着他还单独找了陆博瑜,陆博瑜把那份反思交给了他。他看都没看便丢到了一边,他说要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赵开山说:我要把你作为人才向军区首长推荐一下。把你近期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及《炮吼》书准备好,呈军区伍老板。顺便把那本《中国军人》也一起呈上去。
赵开山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同时还有一种给你机会你要领情的期待,领导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变脸的技术比川剧变脸还要高。陆博瑜觉得至少他不用再干部大会上做检查了,内心不禁得意。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套路:主任提到的《炮吼》一书是陆博瑜写的一部长篇小说,一年前已经正式出版,每次上级领导到旅里检查,都会要求陆博瑜把他的书当作额外的礼品赠送给各级检查组的领导,作为旅里培养出人才的物证。他的书出版之前,他经常被当成团里的重点人上报,出书之后他则被当成党委成功转化的重点人上报,还被写进了旅党委培养人才的报告里。陆博瑜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尽管领导们总爱说这是在给你机会,把你向上推,尽管陆博瑜内心非常反感,他还是一次又一次遵照领导指示给那些他不认识的领导送书,尽管一次又一次的石沉大海,他还是每一次都感谢领导的推荐提携之恩。
主任提到的《中国军人》杂志,他只对那一期感兴趣,购买了一百本,因为那里有一篇文章是陆博瑜采访他写的一篇人物特写,每次给首长送小说,杂志都是带着附赠。然而,小说并不是主要的,附赠的杂志才是主要的,因为赵开山渴望着在上级面前表现自己,他让陆博瑜送自己写的小说和文章给首长,顺理成章;但是那本杂志如果专门去送,就表现的太明显,所以用陆博瑜的小说作掩护,最合适不过。再加上陆博瑜近期发表的其他文章,就更是天衣无缝了。
军区副司令员伍青松到位于滨江县的炮兵旅旅部来了,部队次序井然,环境卫生被打扫的很彻底羽毛都粘不住;机关高度紧张,人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上午他在党委会议室听了半天汇报。
大约十点半左右,陆博瑜便接到赵开山的短信:把文章和书准备好,呈军区伍老板。陆博瑜早就准备好了,到组织科找了一个牛粪纸大信封,把书和杂志还有几篇文章都装在里面。他到三楼一看,会议还没结束,只好又回到二楼报道组办公室。过了半小时,组织科长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快,把东西准备好。
陆博瑜淡定地说:早就准备好了。
组织科长急的快尿裤子的样子:你在楼梯口等吧,他们快要结束了。
于是陆博瑜便带着大信封来到正对着楼梯口的政治部值班室,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又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听到楼上会议室椅子的响动和走廊里说话的声音。他走到门口,只见一群人拥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将军走了下来,将军头发花白,但气色红润,肩膀上的中将军衔熠熠生辉,他从陆博瑜身边经过,并没有注意他,陆博瑜上前一步,给他敬了个礼,说:首长好!
伍副司令员这才停下脚步,看着这个突然闯过来的少校。他看到陆博瑜那期盼的目光,似乎吃了一惊,惊诧地道:你,你是……
政委忙介绍道:这是我们旅的新闻干事陆博瑜。
赵开山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说:他出了一本书,要向首长汇报一下。
陆博瑜已经把信封捧在手里,说:首长,我写的小说出版了。
伍副司令面色平静,心里却在惊讶,这人和自己一个故友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随后他又释然了,暗笑自己这段时间有点神经质。他已经认出这个小伙子来,笑道:是你啊,我当师长的时候,在你的连队蹲过点。好啊,你出书了!给他们吧,回头我好好读读。他又回头对政委等人说:你们旅队真是人才济济啊!
后面一个中校是首长秘书,忙过来接下了陆博瑜的大信封,一行人下了楼。陆博瑜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然后便回了办公室。不过,随后赵开山还是把他骂了一顿:他妈的,让你送个书,你眼睛瞪那么圆干什么?跟河马成了精似的!差点吓到首长。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3 09:46:19 +0800 CST  
三、浮生旧梦
下午伍副司令员继续听汇报。晚宴虽然他一再强调吃工作餐,但是旅里还是准备的非常丰盛,就在招待所的一号包厢。由于军区下了“禁酒令”,各级首长都带头执行,因此晚上没有酒,但是却有几十道美味佳肴,伍副司令说:明天不许这么浪费,我在连队吃碰饭。
旅长政委都解释说:这是为首长接风,没什么菜,都是驻地土特产,猪肉是旅里自己养的猪,蔬菜也都是战士们在大棚里种植的。
吃了晚饭,伍副司令要在营区散步,旅长政委一行则跟在一旁陪同。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路灯照亮了营区,路两边还有挂着旅里典型图片的灯箱,尚政委向他报告:连队都组织在俱乐部看新闻,新闻结束则去炮库野训。旅长则在沿路给他介绍着旅里的建筑:这是文化活动中心,里面有大礼堂、图书馆、网吧、3D影院、桌球室等场馆,前面是文化广场,两边是三营、四营宿舍楼,再前面是生活服务中心和饭堂,西边是综合训练场和加油站,东边是那栋楼是篮球馆,还有室外篮球场……
伍副司令感慨道:现在部队的变化很大,条件是越来越好了。
晚上他住在招待所一号房间,这是一个面积一百多平米的高级套房,是招待所最好的房间,专门给来视察调研的将军住的。他和儿子伍继烨聊天。
今天上午,他看到陆博瑜的目光,确实吓到了,那双眼睛竟然和他的战友陆翠柏那么像,不过现在,他认为自己想的太多了,都有点神经质了。
他经常做同一个梦,自己置身一个被雾气笼罩的地方,雾气慢慢消散,他看到了竹林、吊脚楼,还有成片的甘蔗林,残破的矮墙和战壕,雾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很多人在战壕里忙碌着,有一个人回过头来看他,那人长着一张英俊的方脸,修长浓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永远都忘不了这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叫着那人的名字:翠—柏—翠柏!那人却不理他,径自向前走去,他又大声叫:二排长!
那人仍旧不理睬他。他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一只眼睛血肉模糊,另一只眼睛充满哀怨地看着他。他十分惊骇,总是被这样的情景吓醒,浑身冒汗,心脏好像要弹出胸腔。三十余年了依旧是那般清晰,那般抓心揪肺!
他这次来就是来滨江县调研,还有一个私人的事情,就是要去寻找分别三十五年的战友陆翠柏,他一桩夙愿越来越急切地想实现。他对伍继烨说:陆翠柏是你爸爸最铁的战友,过命的兄弟,他要是还活着就好了。他还有个儿子,和你一般大,最多比你小一岁。我们上战场之前,你妈带着一岁的你到部队来看我,二排长陆翠柏让他妻子不要来了,我让通讯员给他也偷偷发了电报给他的妻子,他妻子当时挺着大肚子来部队的。
他把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给伍继烨看,上面一个英气勃勃的军人,面带笑容,目光坚定。伍继烨点头说:爸,我和妈都支持你寻找陆叔叔他们一家,我也很想见到这个弟弟。
伍青松说:陆翠柏在一次战斗中负伤后,被人从战场上抬下来,经过急救处理,进行简单包扎,马上转到师部战场救护所,接着又被送进野战医院,几天后,被送到国内的军队医院治疗。由于当时通讯不发达,又处于战争状态,伤员被送到哪个医院,分散到全国什么地方,我都一无所知,就更别提知道他几处受伤,伤到什么程度。自从战场一别,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伍继烨问:你不是和他一个连队吗?他办理退伍手续你不知道吗?
伍青松说:我在战场上火线提升,被调到另外一个连队当连长了。
伍继烨问:那回部队后你没去找过他吗?
当然找了,我还到救治他的医院去找过他。伍继烨又回想起那次寻找的经过:
从战场回来,经过多方打听,他得知陆翠柏在金陵八一野战医院住院,他决定利用回家探亲的机会去金陵看望他。到了金陵,他一路打听来到了八一医院,医院内绿树灰墙,宽阔的水泥路面两边是绿草坪,草坪中间还有鹅卵石小径和凉亭,环境雅致幽静。病房是一个大通间,里面住了很多伤员,很多人头上裹着纱布,胳膊上挂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有的战士马尾神经被打断,瘫痪在床,整个身体从腰部以下,全部没有知觉,大小便失禁,而且肌肉在逐渐萎缩,他们面色平静,甚至还对他报以友善的笑容。他相对无言,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们,此时任何赞美、表扬的形容词,都显得那样庸俗和多余。很多文学家把战争称为史诗、画卷,可对于经历过战争的人来说,战争就是残酷,就是死伤,没有诗也没有画,他甚至很怕回忆那些鲜血与弹雨齐飞的画面。
一张张脸庞看过去,没有找到陆青松,他询问了值班护士才知道。陆翠柏已经出院回家了。护士还告诉他一件神奇的事情:陆翠柏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他胸口的一串珍珠项链为他当了一块弹片,那个弹片把那颗珍珠打了一个坑,而那颗珍珠正护住了陆翠柏的心脏。
他心情沉重,那场战役他还历历在目,一颗手雷从他背后飞来,是陆翠柏把把手雷扔掉,救了他一命,还有那个敌人屯兵洞,是陆翠柏冒着生命危险帮他炸掉,大大减少了他的危险,而陆翠柏却身负重伤……
在等火车的空闲时间里,在繁华的金陵街头乱转,他看到沿路鳞次栉比地开着很多百货商店、小餐馆,还有挂着厚厚门帘的录像厅和立着三色旋转灯的发廊。他走进了一个公园,里面假山喷泉,回廊曲折,游人如织,中年夫妇带着孩子,陪着老人,休闲地散步;年轻的情侣坐在树荫下花丛中谈情说爱;在一块空地上,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年轻男子扛着一台录音机,里面放出动感的音乐,一群青年男女围在他四周跳着的士高,引得很多人驻足围观。他们知道战争吗?他们知道这些幸福的生活是很多和他们一般年轻的战士用生命换来的吗?医院痛苦的伤员和这些快乐的人们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心里五味陈杂。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4 08:43:43 +0800 CST  
休假时间没到他就提前返回了部队,不久,他提升为副营长。后来他一路提升,享受着职务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把寻找老战友的念头也渐渐淡化了,而且由于政治原因,组织上很忌讳他们去参加战友会这一类组织,作为领导干部,他要带头讲政治、讲大局、讲稳定。而且随着职务越来越高,工作也越来越繁忙。这事一拖就是三十五年,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愈发思念老战友陆翠柏。
伍青松一直觉得,如果当年不是陆翠柏舍身相救,自己很可能就牺牲在战场上了,他仍旧记得陆翠柏和他在战场上的那个生死约定。然而,伍青松却至今没能完成这一约定,这也让他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
翌日早餐,招待所一号包厢,主要常委都来作陪,大圆桌上十几种糕点,十几道小菜摆的满满当当,还有好几种稀饭和面条,随着圆盘缓缓转动着,发出诱人的光泽。政委给首长介绍说:这些糕点都是服务中心做的,馒头、花卷做的特别宣,还有油条是用新鲜的菜籽油炸的,而且这油只用一遍,还有这煎鸡蛋,是部队农场送来的正宗土鸡蛋……
不过,刘秘书提醒说:伍副司令员每天早上要吃一个水煮蛋,但从来不吃煎鸡蛋。
这句话让桌上的氛围顿时尴尬紧张起来,因为桌上只有一大盘黄灿灿的煎鸡蛋。赵开山忙说:是的,这煎鸡蛋太油了,我马上让炊事班做水煮蛋。旅长、政委也向他点头,示意他马上落实。
他回答的很肯定,以为马上就有,没想到管理科长跑出去,不久又跑回来,在他耳边说炊事班的鸡蛋都做了煎鸡蛋了。
赵开山不满地盯了他一眼。忙起身出门亲自去找,跑了几个炊事班都说没有鸡蛋了,急的满头大汗,今天就这么巧,平时随便到个炊事班,都能见到成框的鸡蛋,到了要表现的时候连一个鸡蛋都不剩,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心碎而蛋疼,他当时的心情恨不得自己能生一个蛋下来。等他满头大汗跑回来的时候,首长说已经吃完了,正领着一大群校官散步,没有煮鸡蛋就算了。
回头他把管理科长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让他以后一定要多备几个鸡蛋,今天早上不是保障失误,而是保障事故!
上午伍青松主要和各个层次的官兵座谈。午饭他坚决在连队吃饭,常委们也不敢强求,都一起陪同,战士们都很开心,虽然菜还是那几个菜,但是伙食质量比平时高了几个段位,大锅菜做出了小炒的味道,连餐后的水果都加了量。
下午,伍青松便离开了旅里。他准备去盐州一趟,只有驾驶员和秘书陪同,其他人都不打扰。
四、生死契约
伍青松打听到,陆翠柏复原后回了老家盐州,具体单位和地址都不详,前段时间,他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民警帮忙寻找失联战友成功的文章。伍青松试着拨通了盐州警察局的电话。一位姓张的警官答应帮他这个忙,他通过警务信息综合应用平台搜索同年龄段的“陆翠柏”,在筛选20多位后,终于找到了伍青松要找的“陆翠柏”户籍档案。可通过地址查过去,因拆迁,已查无此人。
不过,社区民政干部在户籍档案上发现了“陆翠柏”为离休干部这一信息。联想到南疆战斗经历,社区干部突然想到,能不能从民政优抚这块去寻找呢?伍青松去找了省民政厅,他这次决定去盐州民政局寻找。
一路上,三十五年前的往事浮现在他脑海,两个青年的身影也清晰起来:来自苏北盐州的陆翠柏,是二连二排长,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英俊而优秀,篮球打得非常漂亮,军事技术很过硬,无论是射击、投弹、刺杀、战术等都是优秀成绩。
伍青松毕业于炮兵指挥学院,那时担任二连副连长,军事地形学学的很好,识图用图技能高超。当时部队一些干部不太重视识图用图,认为这是通讯员的事。但是在战场上,他这一手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在一个连队,也真是巧,两人一个姓伍,一个姓陆,一个叫青松、一个叫翠柏,伍青松长陆翠柏两岁,两人性格相投,惺惺相惜,生活中无话不谈,工作中互相支持,成了好兄弟。
三十五年前,中国南疆,豺狼入侵,一场中国人民保卫自己家园的战役打响了。当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国家主流媒体都报道了要打仗的消息,举世皆知,虽然要求保密,但是已无密可保。部队奔赴战场之前,上级也通知家属可以来队。
副连长伍青松的妻子陈秀芝抱着才出生七个月的儿子赶到了部队。
部队进入战备后,陆翠柏给新婚妻子写了一封长信,为不泄露秘密,又不让妻子担心,说自己出差可能半年以上。这天,连队通讯员却来通知他:二排长,嫂子来了,你快去车站接他。
陆翠柏以为他在开玩笑,并不信他,说:你嫂子怀了五个月的身孕,我已经写信让她不要过来了。
指导员却说:是真的,这是营部通知的。你赶快去接她吧。
通讯员见陆翠柏不相信,如实说道:副连长让我给嫂子发了电报,让她马上来队,我没告诉你。刚才营部通知,说已经到汽车站了。
陆翠柏虽然感到意外,但更是喜出望外,连忙去车站接妻子林雪仙。妻子林雪仙真的挺着大肚子,经过长途跋涉赶来和他相见了。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5 08:17:21 +0800 CST  
当时来队家属很多,住成了问题,连队自然不会撵人,一律热情接待。男的则和战士挤在硬板床上,女的则住在连队临时开设的小房间里,几人挤一间。副连以上干部住单间,然而陆翠柏是排长,和战士一起住排房,妻子挺着个大肚子挤在临时房间里很不方便。副连长伍青松便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让给两位家属住。他则和陆翠柏睡一张床,这样秀芝还能照应雪仙。
他们其实只有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连队军事训练紧张,两人根本没有专门的时间与妻子相处。一天下来,也就晚上有点说话的时间。陆翠柏带着妻子到营区散步,给伍青松则和妻子单独相处的机会。秀芝把哭闹的孩子喂了奶,哄睡着了,轻轻地放在床上。
为了给彼此留点纪念,秀芝和伍青松互相交换了上海牌手表。伍青松对秀芝说:情况你也看到了,部队马上就要上战场了,我们连队是团里打硬仗的连队,作为连队干部,我要把担子挑起来,战场上子弹不长眼,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们娘俩,我想好了,也想通了,你还年轻,我死后,你再找一个合适的人过日子,但我对你有两个要求:一是对咱儿子要好,日子再困难也不能亏待儿子。二是儿子不能改姓,他爹是为国牺牲的,没做丢人的事。
秀芝一直默默抹着眼泪,说:你不会有事的,老天会保佑我们家的。青松,你给儿子起个名字吧。
伍青松说:对,名字我想好了,就叫继烨吧,继承的继,烨是火旁加一个中华的华,光辉灿烂的意思,我希望他长大了能够继承保家卫国的光辉事业。
在连队附近一个水杉环抱的小池塘边,陆翠柏则和妻子在这里倾诉相思之苦,一轮明月倒映在池塘里,正是清风明月,良辰美景,可是两人谁也无心欣赏。林雪仙只是不停地低声哭泣。
陆翠柏劝慰着妻子,可是一切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陆翠柏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兵就是为了打仗,现在国家需要我们冲锋陷阵,我不能为了活着而苟且偷生,那样即使我活着也会痛苦一辈子!但我相信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保佑我的,我相信我不会丢下你们娘俩一个人走的。如果,万一我牺牲了,你如果真的爱我,请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事,把咱们的孩子培养成人,我没什么文化,你一定要让他上大学,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第二件事,你年轻漂亮,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希望你找一个各方面都比我强的人一起生活,但不要再嫁给军人了。答应我,这两点要是你做不到,我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林雪仙拼命摇着头,紧紧抓住陆翠柏的胳膊,边哭边说: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必须活着回来,哪怕负伤残疾,变成了瘸子瞎子,我也要你回来,这辈子我只嫁给你一个人,不管怎样我都要照顾你一辈子……
林雪仙把自己祖传的那串珍珠项链给陆翠柏作为护身符,陆翠柏则把身上的一只英雄钢笔送给妻子当念想。
两位女人把丈夫的行礼收拾好,天色已经微明。陆翠柏知道伍青松给他儿子起了个很好的名字,便对他道:青松哥,你文化比我高,给我儿子也起个名字吧。
伍青松笑道:你怎么知道弟妹怀的就是儿子?
陆翠柏说:不管儿子女儿,作为战友和大哥,这名字你是起定了,等打了胜仗回来,我还要摆宴席,让我儿子认你当干爹呢!
哈哈,好啊,伍青松说,兄弟,不论是儿子女儿,我都要当干爹。他沉思片刻说:你希望你的孩子将来有文化,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叫博Yu吧。博就是知识渊博,博学多才的博,Yu嘛,如果是女孩就是王字加一点,宝玉的玉,如果是男孩就是王旁加一个姓俞的俞。他把两个名字都写在纸上,指着第二个瑜解释说:这也是玉的意思,同时也指美德贤才。
陆翠柏念着陆博瑜三个字赞道:好,名字起得太好了!我就知道请你起名字一定没错。
林雪仙在一旁看着两人说:我希望我家博玉和你家继烨将来也能成为好兄弟、好兄妹。
这肯定的,我们两个是兄弟,一起上战场,这份感情是世上任何感情都比不了的,我们的后代也一定会世代相亲相爱。伍继烨拍着陆翠柏的肩膀道。
上午召开了出征誓师动员大会,所有人都表决心:上战场当英雄,决不当狗熊。大会结束,也到了与家属分别的时刻,在汽车站站台,伍青松抱着自己的儿子亲了又亲,小继烨忽然哇哇大哭起来,不知是被爸爸粗犷的吻吓到了,还是舍不得与爸爸分离,秀芝接过孩子,忙摇晃着哄孩子道:继烨不哭,不哭,爸爸还会回来的!伍青松嘱咐他们娘儿俩好好保重;陆翠柏则单膝跪地,把头贴在林雪仙的腹部,想再感受一下胎动,他说:肯定是个男孩,小家伙好调皮。林雪仙清丽的脸庞满是泪水,说:为了我和孩子,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们等着你回来!陆翠柏双手捧起她的脸,用大拇指揩去妻子的泪,充满深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车发动了,两个妻子都再三交代:上了战场,你们可要互相照应。两人都知道这是正确的废话,还是信誓旦旦地答应了。隔着车窗的夫妇奋力挥动着胳膊,都想再多看对方一眼,都想再和彼此多呆一秒,车轮无情地转动,越开越远,两人失落地看着汽车渐成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这种生离死别、肝肠寸断的感觉只有上战场的人家才能感受到。
但这一面已经让他们感到此生无憾了,接下来,他们就将抛弃这儿女情长,奔赴边疆,用堂堂男儿的七尺之躯和每一滴鲜血,守卫祖国的每一寸领土。很快,大部队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陆翠柏所在的二连被一节闷罐车拉到了南方前沿阵地,那里层峦叠嶂、雨林密布、气候湿热。
部队在边境待命,前线的消息一点都不清楚,连队既没有收音机,收听不到任何广播,也看不到任何报纸,就连政府发布的声明也不知道。官兵们穿梭在密林里,连夜挖战壕工事,除了在战壕里,他们有时隐蔽在猫耳洞里,有时潜伏在又深又密的芭茅草丛中。
战斗间隙,陆翠柏便和伍继烨在野战工事里聊天,随着进入战场纵深,危险也越来越多,两人互相交换了照片,互相商定,如果谁在战场上牺牲了,活下来的人就要将照片送给对方的妻子,告诉他们自己是如何牺牲在前线的,然后照顾对方妻子,抚养儿子长大成人。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这是两人在战场上立下的生死契约。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6 08:35:0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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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从此天涯人
连队奉命对敌占913高地抵近侦察,这是进入前沿阵地后第一次执行任务,二排长陆翠柏积极要求参加。他秘密前出三里路,潜伏到敌人鼻子底下三天三夜,纪录了高地上的敌情和地形。
有一次,陆翠柏执行侦察敌占105号高地,要攀登“老鹰嘴”形状的陡壁,危险性大,副连长伍青松决定先上,陆翠柏一把拉住他说:我先上,你是带队的,不能先光荣了。陆翠柏到了“老鹰嘴”上,排除四颗地雷,为战友们开辟了通路。
完成任务后,陆翠柏从挎包里掏出煮鸡蛋,发现鸡蛋都压扁了,碎蛋壳和蛋黄蛋白混在一起,但是当时战场粮食供给紧张,又时几天吃不上一顿饭,陆翠柏舍不得扔掉,便抓了一把和着蛋壳的鸡蛋塞进嘴里。
一旁的伍青松制止他不要吃,陆翠柏哈哈笑道:这可是好东西,鸡蛋壳再硬敌不过我的牙齿,吃了它我才有力气打胜仗。说罢便有滋有味地大嚼起来。
伍青松对陆翠柏说:兄弟,等战争胜利了,我回去天天请你吃水煮蛋,没有壳。
陆翠柏也毫不客气,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嗯,嗯!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伍青松不吃荷包蛋而吃煮鸡蛋的原因,这是他对战友兄弟的一种怀念,每当吃到水煮蛋,他仿佛都能看到陆翠柏,想起他音容笑貌。
伍青松在一比二万五的地图上研究地形。他在一个芝麻粒大的黑点上用红蓝铅笔画了一个圈。地图上标注为173高地,当地人称一柱峰,它高三百多米,孤零零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山崖陡峭,石壁像是用斧头砍过一般,漫山遍布荆棘丛林,无一通路。盘踞山中的敌军把它当成了一座天然碉堡,在山上构筑了坑道,在四面设置了各种火力点。狡猾的敌军还结合复杂的地形,构筑了环形战壕,并以大山为依托,以反坦克武器为主设置了强大的火力网,封锁两条公路。
公路在山里盘旋上下,车辆经过这里不但要经过陡坡,还要大弧度转弯,因此坦克、汽车在此不想翻车,都必须减速慢行。兄弟部队进行了几次强攻不克,还损失了好几辆战车,部队进攻受阻。如果一柱峰这颗钉子拔不掉,大部队插翅也过不去,合围计划也将功亏一篑,战场态势将不利于我军。各级指挥所乃至总部都把眼睛盯在了这里,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拔掉这颗钉子。
上级把这个艰巨的战斗任务交给了一营二连。陆翠柏主动请缨去敌占173高地侦,先后侦查了三次。一柱峰右边是山脉,左边是大河,大部队展不开,重火器用不上。
他在第四次侦察时,和几个战士一起摸到高地后侧敌人的堑壕,在爬行的过程中发现了六条线路。陆翠柏判断是电话线路。顺着六条电话线向前爬进了大约四十米左右,看到电话线进了山洞,他估计是敌人的一个指挥所。陆翠柏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上级,这一发现为上级制定出击173高地作战方案,提供了珍贵的情报资料。
在二连攻打173高地准备阶段,上级决定从连队抽调10名战士,组成一个敢死队,与二连担任向173高地侧后穿插捕俘任务。由副连长伍青松担任队长,陆翠柏又抢到了这个任务。十名官兵各个身体强健,技术精湛,作战勇敢,都是共产党员,他们在副连长伍青松的带领下,配备了各种武器弹药,携带了必要的攀登工具,在沉沉夜幕中,迅速向一柱峰摸去。
一段时间来,几经较量,他们早就摸清敌军特性,敌军夜间不敢轻易射击,害怕暴露自身射击位置而遭到毁灭性打击。
子夜的战场在夜幕的笼罩下,十分寂静,只有混杂着火药味的夜风,吹动着密林发出哗哗的声音。十名敢死队员如同十只黑豹向一柱峰爬去,他们贴在陡峭的峭壁上,插入匕首,踩着战友的肩膀,手指扣在岩峰里,满满向上推进。手指被扎破了,指甲扣翻了都全然不顾。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攀登,零时,十人终于攀上了山顶,敢死队秘密接敌。陆翠柏走在队伍的前头,经过几个小时的秘密运动,进入了敌人腹地——173高地后侧,刚进入堑壕就掐断了敌人的电话线。按照先前约定,他们将到达山顶的消息告诉了指挥部。
天刚亮,炮声响起,攻击信号发出。陆翠柏跃出堑壕,迅速冲到敌屯兵洞口,这时,一名敌军穿着裤头,光着膀子跑出来,陆翠柏开枪并投出两颗手雷,打死敌军。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7 07:54:43 +0800 CST  
忽然,在伍青松背后落下敌军投来的手雷,那里还躺着受伤的工兵班长。陆翠柏大吼一声奋身抓起冒烟的手雷,挥手摔到堑壕外战友得救了。
这时,班长张峰喊:“注意,又来一个”,只见一个敌军沿堑壕向173高地方向查线,是敌通讯兵。伍青松和陆翠柏隐蔽悄悄接敌,准备捕俘。敌人发现转身逃跑。陆翠柏用微型冲锋枪击伤敌人。伍青松又补了一枪,打死敌军。接着又和战友们一起向另一个屯兵洞发起冲击,陆翠柏向敌洞内仍进三颗手雷后,从背后敌暗堡内射出的子弹又打中他的右腿。
伍青松过来给他包扎,陆翠柏推开副连长的手道:这点伤不碍事,打完了再说吧。伍青松强行把陆翠柏拉进壕内,让他半躺在堑壕边进行包扎。
陆翠柏发现敌暗堡机枪正在射击,便一把按到伍青松。他身子一晃滚进了堑壕,隐蔽在堑壕内的工兵班长爬过来,看到陆翠柏半个身子鲜血淋漓,立即给他大腿根部进行包扎止血,但他的腹部伤口仍流血不止。
副连长带领战士们打下1号敌屯兵洞,炸掉敌暗堡后,又攻打敌排指挥所。这时,陆翠柏发现在敌一号洞内右侧十多米处的3号洞里,敌人突然打响了机枪,封锁了冲击的道路。他双手推开工兵班长说:“别包了,右边那个洞对副连长他们威胁太大,我去炸掉它。”他一手顶着腹部,用手扶着壕壁想站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未站立起来。他吃力的跪起来,让赵传武帮着换个弹夹,他把枪跨在右手腕上,抓上两颗手雷,半侧身子爬向3号洞、刚爬不远,看到3名敌军正在洞口射击,他两眼冒火,憋足气对准敌洞口仍出手雷,射出一梭子弹。击毙敌军。赵传武跟上来要他撤进堑壕内继续包扎。他说:“班长,你掩护,我进洞看看,必须把敌洞摧毁。”他爬到洞口时,听到里面仍有响声,便在洞口的右边解下随身携带的柔形爆破筒,拉开引信,塞进洞内,一声巨响敌洞炸塌,陆翠柏也被气浪推出。
摧毁敌第三个屯兵洞后,他又和工兵班长向敌排指挥所的方向爬去,继续战斗。突然敌人的一颗手雷落在他和工兵班长中间。陆翠柏再次跪地立起来,扑在工兵班长身上。爆炸声中泥土石块如雨乱飞。
山上敌军腹背受敌,很快退回后面山洞,二连主力部队很快就封锁了洞口。经过激烈的战斗173高地之敌被我军全歼。一柱峰这颗吞噬了无数战友生命的钉子终于被拔掉了。
伍青松看到陆翠柏满身鲜血,身后留下长长的血迹,忙过来抱住他,泣不成声的说:翠柏,我们胜利了。翠柏,咱们一起回去吧。可是陆翠柏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陆翠柏负伤后,被人从战场上抬下来抢救,后来被送到国内的军队医院治疗。那一别,两人从此就失去了联系。
伍青松回国后,受到了英雄待遇的迎接,享受了鲜花美酒还有荣誉的光环,他在战场上就被火线提升为连长,因此被军区授予“模范炮兵连长”荣誉称号,连队荣立集体一等功,被授予“攻坚英雄连”称号。但是他心里始终挂念着他的好兄弟陆翠柏。
那时伍青松虽然离开了二连,当上了副营长,但连队伤员,尤其是烈士的家属来队,除了连队做一些工作外,都由他负责接待。当时连队的变化很大,早已物是人非,官兵们负伤住院,又陆续复原。了解烈士的人越来越少了,伍青松就成了烈士家属们寄托感情的对象。而他当时能做的就是通知炊事班,每次多炒两个菜,把伙食搞的好一点。吃饭的时候,他会拿出一瓶洋河大曲,每次陪那些失去儿子的父母吃饭,他几乎都要喝醉。那些父母对儿子的思念使得他们形容憔悴,苍老的变了形,几乎崩溃。父亲默默地抹眼泪,喝酒,母亲说着儿子小时候和参军前的事情,喋喋不休仿佛祥林嫂。他们把伍青松当成自己的亲人,伍青松也陪着他们一醉方休。
此后,伍青松忙于部队事务,随着职务的升迁,与烈属们接触的也越来越少了,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时常想起那张坚毅阳光的面容,想起他和陆翠柏在一起的时光。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8 07:12:00 +0800 CST  
六、劈波斩浪戏苍龙
就在伍青松寻找陆翠柏的时候,陆博瑜正在宿舍凝神看着他那条珍珠项链。他经常一个人在宿舍看着这粒大珍珠,抚摸着上面那个坑,仿佛他的父亲母亲就陪伴在他身边,这粒硕大的珍珠原先是白色的,上面有一些微红的斑点,那是父亲的血迹。它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父亲告诉他这颗珍珠叫星河白,是母亲林雪仙家的祖传宝贝。经过一番周折,他把它带到部队之后,便很少离身,几年前的一天,纯白的珍珠突然变成了黑色,只有那个弹痕不变,但黑珍珠似乎更亮了。
陆博瑜没有对部队领导撒谎,这粒珍珠项链的确是她母亲的,是他母亲嫁给父亲时从娘家带来的最值钱的嫁妆。
母亲林雪仙祖上曾在岭南合浦生活,那里的人除了打鱼,便以采珠为生。说起采珠这一行,与现代的珠宝商不同,在古代可是个挣命的活。中国采珠始于秦汉,珍珠从那时起就禁止民间私采和买卖珍珠,朝廷有专门的机构管理官采。采珠人是终生不能改业的昼民(当时广东、广西、福建以船为家的居民),属贱民,他们在朝廷派遣官员的监督控制下捕捞珍珠,所得珍珠要上缴官府,只有很少的部分可以用来以珠易米,赖以苟活。
在茫茫大海中采珠绝非易事,不仅艰苦而且十分危险。古代徒手作业的劳动条件十分恶劣,采珠人的生命安全也受到严重威胁。人在海底没有保护设备,停留的时间短了采不到珠贝,时间长了会窒息或寒栗而死。不幸遇到鲨鱼或其他海洋动物来不及逃避的话,只能葬身鱼腹;遇到台风等恶劣天气,还容易船毁人亡。因此世人都说采珠这行是“以人易珠”。
古时皇帝郡王为了自己的排场,经常不择手段,逼迫珠民下海采珍珠,珠民们为了采到上等珍珠,往往要深入海里数百尺。
明朝成化年间,明宪宗朱见深为了取悦他宠爱的万贵妃,下诏征集雷州、琼州、廉州等船八百艘,征集八千人,大规模采珠。
其中一个叫林岳的青年也在其中,他身材高挑精瘦,皮肤黝黑,由于谙熟水性,每次都能采到上好的珍珠,在当地很有名望。几千珠民乘大船来到深海,这里水深浪急,监官便让林岳下海探查。林岳腰系竹篓,手持钢叉,受命后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海中,船上的人紧张等待,一炷香的功夫,一个脑袋浮出水面,兴奋地大喊道:海底有很多海蚌,看个头,都是千年海蚌,其中必有大珠。
众人听了都很高兴,举船欢呼起来,采到珍珠就代表能够给一家人带来了生的希望。接着采珠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跃入水中,几千人争先恐后地入水像是海上飞鱼。
林岳也潜入海底,他潜到最深处,在水草从中寻觅大海蚌,这时他忽然发现漆黑的前方海底有一片光亮,他便循着光游了过去,在一块珊瑚岩石后面,他有了惊喜的发现,一颗大珍珠嵌在一颗怪石中间,那光就是露在外面的一半大珍珠发出来的。
他拿出腰间的撬刀,立即上前取珠。他使劲地撬动怪石,石缝慢慢张开,就在他伸手去拿大珍珠的那一颗,他发现了怪石上露出一对巨大的瞳孔,同时巨石咧开,竟是一张大嘴,他拿了大珍珠把鱼叉往那张大嘴里一叉,便回身往岸边游去,身后泥沙岩石形成一股海底旋风向他袭来,旋风中竟然是一条尖牙利爪的黑龙——那颗珍珠刚才正是含在它的齿间,这条黑龙在海底沉睡,不想被林岳惊醒了。
其他珠民这时也遭了秧,人的气味吸引了一大群鲨鱼,恶鲨觅食,很多人来不及逃离就葬身鱼腹,船上人看到海水上泛出一缕缕鲜红的鲜血,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林岳拼命向海面游去,就在巨龙要咬到他的时候,他机智地解下竹篓,巨龙一口咬住竹篓,林岳乘机脱身。
鲨鱼本来疯狂嗜血,越聚越多,林岳游了过来,一条鲨鱼很快看准目标,面目狰狞地向他扑去,林岳见势不妙,前有鲨鱼,后有巨龙,已经无处可逃。
只好硬着头皮向恶鲨游去,恶鲨的大嘴张开,已经碰到了林岳的身体,但很快便被巨龙的一张大口撕成了两半,林岳又乘机逃脱。此时,所有的鲨鱼都收到了危险的信息,它们四散逃窜,再也顾不上到嘴的美味。
海面上刮起了龙卷风,大船便卷在中间,很快碎裂解体。这次大采,死伤数千人,有记载:在海上病死的军士水手三百余名,溺死军士水手两百八十名,被风浪打坏船七十艘,三十余条船成了无人的空船。明朝廉州知府林兆珂在《采珠行》云:“哀哀呼天天不闻,十万壮丁半生死,死者常葬鱼腹间。”
林岳却逃出了巨龙之口,他趴在一块木板上游到岸边,那颗大珍珠一见着阳光,立即从黑珍珠变成了白珍珠。林岳从此隐居山林,后来娶妻生子,得以把林氏一脉传了下来,他和巨龙搏斗的故事以及那颗龙齿间的大珍珠也一起被当做传家宝流传下来。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09 08:33:37 +0800 CST  
民国年间,林雪仙的爷爷因战争而举家迁徙内地,他随身携带了一包上等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这是他最贵的身家,也是世代的心血。他在苏北盐州安家,用一些珍珠卖钱抵作家用,剩下的珍珠则被他串成一条项链。这串项链就成了传家宝。传到林雪仙父亲手中,恰遇文革破四旧,林父把宝贝装进一个匣子,在深夜来到离家不远的登瀛桥下,凭着儿时父亲教给的好水性,潜入串场河底,把匣子深埋河底。直到文革结束才取出来,送给女儿补做嫁妆。
林雪仙在一家化工厂上班,经人介绍,认识了下放的知识青年陆翠柏,林雪仙性格温柔,朴实美丽,陆翠柏为人老实,相貌堂堂,两人接触一段时间后相互产生了好感。陆翠柏有一颗上进心,他报名参了军,到部队后两人鸿雁传书,表达含蓄,但是情意绵绵;距离遥远,但是思念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陆翠柏扎实肯干,在部队表现优异提了干,当排长后回乡与林雪仙喜结良缘。很快,林雪仙便怀上了孩子,陆翠柏的喜悦还没有过去,就接到了要参战的通知,夫妻在一片依依不舍的愁云中惜别。
后来,陆翠柏在战场上负了伤,从火线上被抢下来后,到师战地救护所之前的情况他都不知道,因为那时他一直处于高度昏迷状态,在师救护所抢救后才清醒过,后来送回国内的野战医院救治,辗转来到金陵八一医院。他的两只胳膊都受了伤,左大腿骨被打断,严重的是弹片还剢瞎了他的一只眼睛,医院给他装了义眼,被评为二等甲级残废,荣立二等战功。他在住院期间,妻子林雪仙去医院照顾他,据抢救他的医生说,在他上衣口袋里发现了这串珍珠项链时,粒粒珍珠都浸泡在鲜血中,那粒大珍珠最终为陆翠柏挡了一个弹片,救了他一命,林雪仙更是把星河白当成护身符,日日拜它,希望它能保佑全家平安。
陆博瑜伤好之后,便退伍返乡了。他因腿脚残疾,四处找工作无门,他也不想给政府部门添麻烦,于是他自己摆了个鞋摊,在城东老虎桥菜场为人修鞋,由于一只眼睛是假眼,当地人称“义眼老陆”。为了照顾身体残疾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林雪仙早就辞去了化工厂要上三班的工作。“义眼老陆”虽然残疾,在社区享受低保,却是个热心人,经常助人为乐,他坚持与社区困难人员、孤寡老人结对进行帮扶,捐资助残、扶贫帮困、照顾邻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认为自己是一名军人,上战场杀敌是为了保家卫国,让人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现在回到地方,成了一名普通公民,但退伍不褪色,他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对社会尽一份自己的责任。只是他从不给外人说他上过战场的事,深藏功与名,他认为他的许多战友都没能活着回来,他现在能和家人团聚已是万幸,没有任何资格去炫耀。每年四月他都会出一趟远门,去云南边境烈士林园祭奠烈士,陪那些长眠的战友说说话。
下雪天气,他都很早带着工具和林雪仙一起清理菜场周边道路积雪,给居民的出行带来方便。家里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父母却从没让陆博瑜吃过苦。
陆翠柏摆摊修鞋,由于收入微薄,林雪仙也不敢歇一天,在家附近当清洁工人,她白天扫马路,晚上出门捡破烂,通常凌晨四点多就出门,夜里十二点多才回来。
陆翠柏心疼妻子,劝阻她道:我可以打两份工,你在家歇着,我能养活你。
妻子只是笑笑:不碍事,一点辛苦算不了什么。
陆博瑜上五年级时,母亲因咳嗽腰痛入院,检查结果让父亲惊呆了,竟然是肺鳞癌晚期,癌细胞已经肝转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发生了全身骨转移,面对至少10万元的治疗费用,让陆翠柏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抗癌药差不多一个月要一两万块钱。几个疗程下来,积攒的一点积蓄,被几米长的医疗费清单清空。
陆翠柏曾要求林雪仙把那串珍珠项链卖了,换钱治病,她却坚决不肯,这是我们林家祖传之物,卖了就是不孝,将来到了地下我也无颜见我爹。再说我这病我知道,花钱是治不好啦。林雪仙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不肯继续治疗,坚持要求回家保守治疗。
林雪仙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了,疼痛难忍,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她的脑干位置,意识时有时无,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这位过去有一百斤的善良女子,被癌症折磨得瘦骨嶙峋,一抓一把骨头,只有四五十斤。
那是一个风雪之夜,林雪仙疼得死去活来,边喊边哭,丈夫一只眼流着泪安慰她:不能哭,孩子看到会难受。林雪仙像是听懂了,很少再哭出声,唯有床边的儿子能看到她乌青塌陷的眼窝里有泪水。
一会儿,林雪仙好像好了一点, 她怜爱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对丈夫说,老陆,你答应我一件事。陆翠柏点了点头:别说一件,一万件我都答应你。
林雪仙把那串珍珠项链交给他道:你保管好这串珍珠项链,今后日子再难也不能卖,将来一定传给瑜儿。我走了,我的灵魂会附在这串珠子上,守护瑜儿长大……
陆翠柏流着泪对天发誓,他接收了妻子手中的珍珠项链。林雪仙带着微笑离开了人世。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0 08:44:52 +0800 CST  
大家好,此作每日一更,下午更另一部《战马飞奔》。创作不易,希望喜欢这篇作品的朋友支持,参与盖楼,如每日逾百楼就更贴。谢谢所有留言评论的读者!

七、老骥有壮心
妻子死后,陆翠柏又当爹又当妈,一个人带着儿子。妻子的病,花光了家里全部积蓄,妻子去世后,家里甚至很少吃肉,每天菜场下班没人了,老陆就会到摊位上把剩下的大白菜叶子捡回去,洗净炒熟,就是父子俩的下饭菜。他希望儿子快快长大,然后送他去当兵,让他到军营接受锻炼,不成才也成个人。他经常取出军功章,给儿子讲自己当兵、作战的故事,儿子对父亲十分崇拜,从小心中便种下了一颗绿色种子。
陆博瑜十八岁高中毕业,到了适龄青年参军的日子,义眼老陆给儿子去区武装部报了名,然后领了表格回来,灯下他认真地为儿子填写。
到了体检那一天,老陆陪着儿子一起去,医院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伍。儿子拿着体检单和同龄的一群应征青年一起进去体检,老陆则在门口等。每一项都很顺利,其中有一项颇为神秘,房间里拉了个浅蓝色的布帘,医生挨个叫名字,挨个进去检查,叫到陆博瑜时他有点害怕,进去后里面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医生,他说把衣服脱了。陆博瑜把上衣脱了。医生催促道:快点,把裤子也脱了。陆博瑜愣了一下,脸先红了。医生道:快点,裤头也脱掉,后面人还等着呢。陆博瑜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医生先检查了他的前面,又让他弯下腰,要求他两手触到脚面……陆博瑜脑门上都冒出了汗珠子,医生一拍他的屁股说穿衣服。他立即如同挣脱枷锁的小兽,迅速套上衣裤,跑出门去,门口一帮迷茫的脸都凑上来问:哥们,怎么样,里面在搞什么?陆博瑜做了个无可奉告的表情走开了。
体检完了,回家等结果,老陆天天盼,要么守在电话机旁愣愣地发呆,要么站在门口傻傻远眺,但几天都杳无音信。老陆终于按捺不住,跑到武装部敲开了谢部长的门,他问儿子的征兵结果。谢部长说我帮你查查,在桌上的一堆资料里翻了翻,说:哦,我想起来了,陆博瑜,他好像体检没过关,扁平足。
不可能。谢部长刚说完这句话,老陆就急了。我儿子健康的很,他不是扁平足,他弹跳力很好,平时最爱打篮球。
谢部长依旧微笑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要相信医生,不会错的。他说的轻描淡写,在老陆听来却字字如锤。
他失魂落魄地跑回家,推开陆博瑜的房门,陆博瑜坐在床头看电视直播NBA,忽然见父亲急匆匆的冲进来,吓了一跳,问:咋啦,爸?
老陆二话不说,就举起儿子的一条腿,扒去鞋袜,仔细打量,两只眼睛像是步枪瞄准器上的十字线。他把儿子脚踝一拧,陆博瑜哎哟一声,人也跟着趴在床上来了个狗吃屎,他两臂撑住床问:爸,你干嘛?老陆双眼十字线继续瞄准,但见脚底一条弧线,勾勒出一段光滑的足弓,肌腱结实,因该是合格产品。老陆忙又脱了儿子另一只脚的鞋袜,两只脚像雕塑一样完美。老陆这才如释重负叹了口气。说:他们瞎说,瑜儿,快穿上鞋,跟我去人武部一趟。老陆说走就走,小陆两眼茫然,不知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陆带儿子到人武部,径直走向部长办公室。谢部长正和一个中年男子畅谈,那男子梳着油光闪亮的大背头,穿着黑呢子外套,左手中指戴着一颗大方金戒指,像个大老板模样。他把一个信封拍到谢部长桌上,说:我们家洪赞歌的事就靠你了。
谢部长说:洪总,你太客气了,咱们都是兄弟,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他政审、体检的事都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把侄子顺利送进部队大门!
正说着,老陆推门进来了,两人都是一愣,反应灵敏的谢部长忙把信封顺手推到抽屉里。老陆说:谢部长,我孩子的脚没问题,我拉他来给你现场看看。
说着就帮陆博瑜脱鞋,陆博瑜很快就光脚站在地上。老陆迫切地说:谢部长,你看看,你看看嘛。
谢部长用手扇了扇空气,皱着眉头说:哦,是吗,他要不是平脚板,就该有痔疮,体检不会搞错的。
孩子也没痔疮,不信他脱了裤子给你看。老陆说着要扒儿子的裤子。陆博瑜忙用手护住。
一旁的洪总满脸嫌恶的表情,说:你算老几,敢在部长办公室这样放肆?
谢部长说:不用看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再帮你看看,你回去等消息吧。有一点希望我都会帮你的忙。
老陆听谢部长这么说,平静下来,又恳求了谢部长几句,这才带着儿子离开。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消息,老陆准备第二天再去找谢部长。他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压箱底的一套旧军装,两枚军功章。退伍后,他沉默了这么多年,他觉得他为了儿子能参军,该亮明自己的身份了。他要用自己的边境战争英雄身份与武装部部长正式沟通一次。
是时候该亮出自己的身份了。明早要再次穿上军装,他感到既光荣又激动,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两枚军功章被他擦的熠熠生辉,这是他为了保卫边疆,用自己的青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戴上它就象征着荣誉,就会得到尊重,他感到儿子的事有希望了。这身军装他每年只穿一次,那就是去南疆烈士陵园祭拜战友,因此看得比什么都宝贝。
晚饭时他专门炒了一盘青椒肉丝,让两个月不食肉味的父子俩解解馋。晚饭后,他还兴致勃勃地教陆博瑜怎么打背包,仿佛明天军列就来接儿子进军营了。
这一晚老陆很是高兴,睡梦中他见到自己穿着笔挺的军装走进了人武部,所有人都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谢部长亲自出来迎他,还热情地和他握手,并向他保证:老陆你放心,你为国家抛洒热血,你是人民的功臣,功臣的儿子当兵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我们应该做好服务。
第二天一早老陆就起床洗漱,他穿上了洗的发白的军装、解放鞋,在胸前挂上了军功章,在桌前林雪仙留下的圆镜前照了又照。他戴上了圆顶军帽便出发了。
到了武装部,很多征兵的家属进进出出,看他穿着军装,一瘸一拐的身影,很多人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敲开了谢部长的门,谢部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桌上的材料。老陆说:谢部长,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我家小瑜当兵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谢部长抬头看着他笑了,但明显是嘲笑,说:哦,你不来我都忘了,你们明年再来吧,今年恐怕走不了了。
为什么?你给我说出个原因来。老陆听了谢部长的话心里凉了一大截,情绪也激动起来。
我说老陆啊,你怎么这么傻呢?谢部长又是微微一笑:不为什么,这是组织研究决定,名额有限。
什么组织决定,你把文件拿出来我看看。我上过战场打过仗,我儿当个兵就这么难吗?老陆急了。
谢部长眉毛一挑笑容立收,道:呵呵,好一个陆老英雄,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不要拿你当年的破事来要挟我,你今天是想来闹事吗?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可是违法的。你看你,还有脸穿着军装,挂着军功章?你就不该给国家、给组织添乱,我看你一点觉悟都没有。
老陆气的上前就揪住谢部长的衣领道:我配不配穿这身军装,轮不着你来教训我。你说,你凭什么不让我儿子当兵,怎么就没名额了?
谢部长满脸愤怒,他顺手拿起电话,拨通号码: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人闹事!
这时,办公室门忽然推开了,一个中年汉子冲了进来,一把把老陆拉开,接着几拳便打了上来,边打边骂:他妈的,敢跑到这里为难谢部长,你是活腻了,你个穷鬼无赖,还不还给老子滚回家要饭去。
老陆由于身患残疾,毫无招架之力,任由他发威,军装被扯破了,军功章也被他踩在脚下。老陆躺在地上气喘吁吁,透过他胸前晃动着大金链子,终于认清了这个人,正是上一次在谢部长办公室的那个洪总。
两个保安进来,把老谢架出人武部大门。老陆恨恨地摇头道:你们这样厚颜无耻,我家瑜儿这个兵不当也罢。老陆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1 07:57:43 +0800 CST  
任凭儿子怎么询问,老陆始终不讲自己在武装部的遭遇,只说自己不小心摔的。思来想去,他仍旧不甘心,和那个洪总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尽管社会很现实,他为了孩子吃多大的苦都愿意,绝对不能把孩子的前途毁在自己手里。他相信儿子只有进了部队,才能锻炼成一个好小伙。深夜,老陆在林雪仙的遗像前抽抽搭搭的哭泣,他拿出了那串珍珠项链,说:雪仙,我对不起你!但世道如此,为了我们的儿子,我只能这样做了。
第二天,老陆佝偻着身子一早就出门了。他来到了市里的恒达典当行,找到了这里的老板储精明,让他看一看自己的宝贝。
老陆介绍道:这是一串正宗南珠,有了年头了,颗颗上等,珠圆玉润,小一点的叫做美人泪,这个最大颗的叫做星河白。
储精明频频点头,他带着一副金丝边儿眼睛,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到那串珍珠项链,如同钻出地面的鼹鼠一般发出警觉而欣喜的光。
老陆把珠子收回来,不舍地说:不过我只是当,过段日子还要赎回的。
储老板手一摊:你放一万个心,我们这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住院没带钱,或者外地来做生意的,钱用光了,人却病了,什么戒指啊项链啊,关键时刻可救不了人,于是统统找上门来,等救了急,再赎回去。出门在外靠朋友。其实典当行就是大家的朋友,以前当铺是为了救穷,现在典当行更多是为了救急。我们从中赚了利息,但服务了百姓,方便了大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陆又把手伸出去,那你估一下,这个值多少钱?
储精明让他稍等。他叫了店里的典当师,一起拿着放大镜、紫光手电和白毛毡子,仔细鉴定起来。
两个人左看右看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储老板竖起两个手指头说:两万。
老陆惊讶地说:这也太少了吧,我这珍珠项链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呀。再加一万行不行?
储老板说:现在典当行的风险很大,不保守一点,顷家荡产都赔不起。再说,回头你赎回去也轻松。说两万就两万,你要是同意,我就收货付款。
老陆一咬牙说:好吧。又道:日后我要赎回去,你不会为难我吧?
哈哈哈,你是电视看多了吧。储老板说,现在的典当行和老早的当铺不一样了,以前有掌柜先生和朝奉,现在只有老板和典当师,尽管本质还是典当,但旧社会那种剥削人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了呀。您在单据上签个字吧。
半个月后,陆博瑜接到了入伍通知书,他当兵的地方在苏南吴州炮兵一团。老陆无奈地嘀咕道:这兵终于当上了,什么叫立竿见影,这就叫立竿见影啊。
陆博瑜问:爸,你说什么呢?你不开心吗?
老陆忙道:当然开心了。瑜儿,到部队好好干,要服从上级命令,刻苦训练,遇到困难要乐观面对,爸爸就指着你将来混个人出来呢!
陆博瑜点头说: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送兵车在早上六点半出发,老陆父子天不亮就在等在人武部门口了。这天是十二月十五日,东方未白,夜幕未撤,几颗孤星闪耀,似在对他们微笑。老陆看着很像散落的珍珠,他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到瘦弱的儿子身上。初冬早凉有点刺骨,陆博瑜已经穿上了的绿军装,戴上了军帽,他再也不像往年那样,为了不停串个子的小伙子的冬衣而犯愁。虽然略显肥大,但小伙依旧很精神,再不是以前那个懒散小青年。
陆博瑜自打母亲去世后就再没穿过新衣服,他的衣服都是他爸爸摆摊时,街坊领居救济的旧衣服。此时又别扭又兴奋,还有点害羞,看着衣衫单薄的父亲,陆博瑜不舍地说:爸,你冷吗,要不我把这件棉袄留给你穿吧。
胡说,这是三分四定战备物资,上了战场都是必需品。老陆责怪儿子道,爸不冷。到了部队你把你自己照顾好,还有,这些衣物要保管好,可不敢随便送人。
嗯。陆博瑜应道。
父子俩默默无语,但老陆看小陆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这时,一缕强光照来,闪的父子俩忙用手搭凉棚。四五辆小车开进武装部,都是奔驰、宝马,车熄了火,下来十来个人簇拥着一个十八九岁的胖少年,和他身边的四五个大行李箱。一个穿着貂裘大衣的中年贵妇拉着他的手哭哭啼啼,那个少年也在不停地抹泪。围着的一群人有劝慰的,更多的是夸赞:你别难过了,小威好了,将来上了军校,当了军官就光宗耀祖啦。
那是那是,洪总,养儿胜似父,将来小威怕是要超过你这个老子呢。接着传来一阵笑声。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老陆父子身边,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陆抬头脸色就变了,这个人他熟悉,就是那天在谢部长办公室打他的那个洪总。但此时老陆儿子当了兵,他腰杆仿佛也硬了,他挺了挺胸说:我儿子当兵了,咋啦?
啥,你家小子也当兵啦?洪总一张胖脸满是狐疑。他看着一旁穿军装的陆博瑜,哈哈笑起来,说:你老兄有能耐!洪总拍了拍一脸茫然的陆博瑜又道:不错,像个男人啦。
陆博瑜闪躲到一边,不服气地说:什么叫像,我本来就是!
洪总哈哈大笑,说:小子有个性,那是我儿洪赞歌,以后你俩到部队就是老乡,可要互相照顾。
陆博瑜顺着洪总手指看了一眼正在妈妈怀里哭泣的胖小子,点了点头。
六点半钟,接兵的何排长来了,召集人员整队、点名、提行军要求,给每个人发了一朵大红花戴上,然后便组织登车。大巴车发动起来,锣鼓敲起来,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陆博瑜在车厢里看着父亲,父亲在向他挥手,眼里充满期盼,他很快被人群淹没了,窗外很多父母涌上前来追着车流着泪大声道别。陆博瑜索性把头转过去,不再看窗外,车厢内一片新绿,他的眼前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等着他。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2 07:42:35 +0800 CST  
八、雏鹰振翅
到军营已是晚上八点半,他们下了车,简单整队后被带到灯光球场,先进行点名分配。接着,被分组带开去新兵连。
对面站着几个黝黑的身影,一个身材削瘦的人走到队列前,对大家说:我是新兵三连指导员方俊。下面进行分班,点到名字的答“到”,然后你们的班长会把你领走。所有的新兵都像是刚抓进窝的雏鸭,伸长了脖子等着,好奇的眼睛看着那几个身影,是一到十二班的班长,陆博瑜被分在二排八班,洪赞歌被分在一排三班。
班长帮他拎了行李,边走边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孙若义,彭州人。陆博瑜不敢多说话,只觉的班长的背影很高大,声音洪亮有力,他默默地跟着班长进了一幢楼房,这里都是班排宿舍,几乎每个宿舍的窗户里都透出黄色的灯光。班长告诉他一楼是一排,二排三排住在二楼。他们上了二楼,楼梯口左拐第一间就是八班,班里,两个比他早来几天的新战士正在练习叠被子,放下东西,班长说:还没吃晚饭吧,我带你去吃饭吧。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一个高个长脸的新兵提醒他说:部队不能用“嗯”回答,只能说“是”,或答“到”。
陆博瑜连忙纠正说“是”。班长却不以为意,说:刚来没事,部队的规矩慢慢学。
班长给他拿了碗筷,带他来到炊事班,这里宽敞干净,灯火通明,硕大的饭堂十几张连凳铁桌摆的整整齐齐,连桌角的抹布都被叠成了豆腐干。有几个新兵正在那里吃饭,饭堂中间有一个长条桌,上面摆着一个大号铁盆,里面正冒着热气。陆博瑜在水池边洗了碗筷,便来到铁盆边,见里面是大白菜鸡蛋煮面条,他捞了一碗面,来到班长坐的桌子坐下,他边吃边听班长说:这是我们八班的饭桌,以后吃饭就坐在这里,吃完饭后把碗带回去,贴个标签,写上你的名字,明天早饭后统一放到碗柜里。小值由班里同志每天轮流担任,过两天就轮到你了,主要负责帮厨、打饭、清理本班饭桌……陆博瑜边吸溜着面条边说“是”,他进入状态很快,他不敢让班长等的太久,一碗面条很快便吃完了,班长问他吃饱没有,要不要再捞一碗。他连忙说:饱了。
回到班里,班长又给他发了脸盆、口杯、拖鞋等洗漱用品,还给他发了标签,统一贴上,并写上编号和名字,他写的是:803,陆博瑜。这些都忙完,班长看了看手表说,今天不早了,你早点洗漱休息吧。其他几个新兵也换了拖鞋去水房洗漱,等他们回来后营区响起了轻音乐,几人铺好被子,躺到床上,几分钟后,悠长嘹亮的熄灯号便在营区上空回荡,外面传来刺耳的哨音,连值班员大声叫到:熄灯!各班便迅速关灯,整栋楼都黑了下来,只有中间楼梯口通往卫生间的灯亮着。这一切对陆博瑜来说,都充满了新鲜感,一天的奔波使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六点,东方刚露白,激越的起床号便响了起来。新兵们迅速起床,把床铺简单整理后,便去上厕所,小便池是台阶式的,这里生意爆火,两溜台阶上已经站满了人,后面的人还在排着队。十分钟后,值班员吹哨喊:集合。
各班便带队跑到楼前值班员的前方,班长回头提醒到:跟着我跑,口号喊起来。喊完几栋口号,值班员向连长报告,连长干脆利落地说了两个字:带走。值班员便带着队伍到操场跑圈,不时调整着口令,提醒大家注意排面,脚步要踏到一个点上。
从这天开始,新兵连的训练就正式开始了。陆博瑜不怕吃苦,又为人谦和朴实,因此很快融入了集体。新兵连的生活紧张有序,对于老兵来说这些都是小儿科的入门科目,但对一帮社会小青年来说,是他们付出汗水最多,也是终身难忘的军旅经历。在这里,他们经历了无数个军旅第一次:第一次叠被子叠出了坦克,第一次踢正步踢出了太空步,第一次跑五公里要班长拿着背包带拖,第一次单杠挂葫芦,第一次步枪射击震的满耳朵回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项,训练上的难关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段时间下来,陆博瑜的腿也肿了,走路一瘸一拐,脚底也生了水泡,浑身肌肉酸痛,他感受到了训练的辛苦。但又不知怎么突破提高,很是着急。
指导员在政治教育课上的一段话,似乎打开了他的心扉:人生下来不可能就像珍珠一样光照夺人的,他的价值是需要后天的培养与磨练才能凝结的。古人有句话: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当我们看到金黄色的稻穗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在微风的吹拂下稻浪此起彼伏的景象时,在欣慰之余千万不要忘掉那幅“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情景。从“一粒粟”到“万颗子”,灌溉了多少汗水?凝结了多少心血?价值的提升有赖于辛勤的磨练。谁能瞧得起一粒沙的价值?然而,它进入蚌的体内后,经过蚌的锤炼就能变成美丽的珍珠。珍珠与沙的价值天壤之别,它们之间相差的只是一段过程和经历。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怕吃苦,来到军营这个大熔炉,就要敢于摔打自己,磨炼自己,在这里实现你的人生蜕变,把自己变成一粒美丽的珍珠。
一次又一次走上训练场,每个人都在进步都在成长,吃苦最多的人进步最快。陆博瑜很快各门科目便越过了及格,冲破了良好,达到了优秀。
他和洪赞歌不在一个排,只能在吃饭洗碗和训练场上见面,由于是老乡,两人倒也很亲热,有时还会互相鼓励一番。洪赞歌的老爸来新兵连看了儿子好几次,由于他出手阔绰,团里和新兵营的领导都陪着他父亲吃饭,因为洪爸来总是要带几箱好吃的,除了班里的战友,几个盐州的小老乡也跟着沾光。
新兵连三个月集训很快便结束了,很快到了分配下连的日子,机关各部门纷纷下来挑人,但这毕竟是少数,如果用数字表述也就二十分之一,大部分新兵都要跟着班长回连队。孙班长在八连,陆博瑜跟着班长去八连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些被机关挑去的兵,要么具有某个特长,要么家里有关系。比如洪赞歌,他的父亲找到团政委陈涛,说想给儿子调到一个相对轻松点的岗位,于是陈政委便交代政治处主任沈伦,把洪总儿子调到电影组。沈主任交代宣传股长周超负责此事,周股长给新兵三连指导员打了招呼,说要挑一个新兵到电影组,具体他会让电影组组长刘九龙和他对接。洪赞歌要进机关的事也是众人默认的。
刘九龙是个第十二年的志愿兵,年底就准备复原。他除了负责放映电影,还写得一手漂亮的美术字,团里开大会的横幅都是出自他手,他还擅长修理家电,团领导家里的家电坏了,总是叫他过去修理。有了这些技能,他经常会到外面揽点小活赚点外快,第一,承接广告设计业务,材料都是部队的;第二,承接家电维修生意,维修工具都是部队的。用赚来的钱每天整个小酒喝喝,倒也乐哉悠哉。
那晚,股长让他去新兵连看新兵,把姓名、籍贯、出生年月都告诉了他。不过由于他多喝了几杯小酒,又走了一段路,等到新兵三连时,他把股长交代的新兵名字给忘记了,只记得是三个字,于是他让文书拿来了花名册,就这么醉眼迷离地随便翻着,本来挑个新兵他也没当回事,反正年底就转业,股长说挑谁就挑谁。结果他看到了陆博瑜这三个字,后面的籍贯和出生年月好像都和股长说的一样,于是让文书把陆博瑜叫了过来。
陆博瑜正在班里体能训练做俯卧撑呢,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被带到了连队会议室,陆博瑜紧张地报告敬礼,刘组长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眼前一亮,小伙子身材挺拔削瘦,五官端正,看上去也挺老实的,不由夸了一句:嗯,小伙挺精干!心想:周超今年的眼光怎么变好了?必是此人无疑了。他还让文书拿了一张报纸,让他写几个字,又读了一段话,虽然那字写的不咋地,普通话还打着颤兼读错了好几个字,但新兵紧张,都能理解。刘组长不再多说,让他等消息,满意而去。

(本作品《遗失的龙珠》为郑家湾的云帆历时四年打造,字字皆心血,著作权属作者本人。在此呼吁广大读者、文友共同监督,如有抄袭剽窃现象,请与作者联系。如情况属实,当追究其法律责任。同时感谢举报者,赠送作者签名版长篇历史小说《西汉列车》一套(上下册,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出版,全国新华书店及各大网站发行)。若不要书,另行酬谢!)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3 07:51:05 +0800 CST  
陆博瑜被调到电影组,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他自己也措不及防。当电影组的班长成浩来把他接走时,引起了很多羡慕诧异的目光,当然,还有洪赞歌那失落记恨的眼光,他当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分到七连后,给他爹打电话,冲他爹哀嚎埋怨了一顿,他爹在电话那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团里西南角,电影组紧挨着大礼堂,四个小房间成田字形,最里面一个房间刘组长住,外面一个房间摆着两张钢架床,是集体宿舍,目前只有上等兵成浩和列兵陆博瑜住。一个狭小的过道出来,向左是操作间,向外是刻字室,刻字室有两个门,一个通向外面,一个通向大礼堂。
来到电影组,班长成浩教他的第一件事不是叠被子而是放号。那时没有定时播放的电子司号仪,放军号的设备是一台唱片机。他要在旋转着的唱片上数圈,第一圈为起床号,第二圈为出操号……按照一日作息时间以此类推。红色唱片上的圈又细又密,像是水波纹,一不留神就会数错,放错号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每天都要给闹钟定好时间。
班长成浩不爱讲话,什么工作只用最简洁的语言讲解一遍,然后让陆博瑜照着去悟。自己便坐到房间的椅子上看书读报。每天下午四点半体能训练,他会准时抱着一个篮球去球场。临走时交代陆博瑜要保持在位,陆博瑜只能一个人在机房里呆着,有时看书,有时从后窗傻傻地看窗外的杉树林,树上的小鸟在树枝上跳跃,他能看上半天。
组长刘九龙则教他写美术字,一把60cm直尺,一支2B铅笔,再把一张大白纸裁成需要大小。那些线条在组长的手下很快成了标准的黑体字或宋体字。然后把字放在玻璃板上,用美工刀刻出来,放在一张报纸上,字刻好了便拿到礼堂舞台上別。舞台上面铺着厚木板,下面是空的,因此人走在上面总是通通作响。两人协作在舞台两边解开绳子,把悬在上面的条幅支架放下来,铺平,把以前的字清理掉,用大头针往上别上新字。陆博瑜和班长都叉开腿坐在条幅上,一左一右面对面,最后二人在中间会师。全部别好后,两人再到两边协作拉绳固定。
除了要写会标,还要插彩旗,电影组有一辆大板车,平时会场保障拉音响功放,上面还会放着一捆彩旗。
政治处有个卫生区,就是单干楼前的一块大约一亩地的院子,还有一条常年被樟树叶子覆盖的小路,自从周超股长带陆博瑜熟悉了卫生区后,他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打扫,五点五十带回放号,放完号以后再过来清扫落叶。本来全政治处股长干事要干的活,陆博瑜来之后,一个人就包干了。几个股长还开玩笑地说:每天窗外扫把声一响起,我就知道小陆扫地了,再睡半小时就起床出操了。今年宣传股挑人可挑对了。
每个星期团里放一次电影,是陆博瑜最累的时候,因为如果在礼堂放映,要架设笨重的放映机,如果在室外放映,还要架设白色的大银幕。放映时两人分别坐在一号机和二号机后面,轮流切换胶片,光柱打在银幕上,故事在半空中演绎,官兵们随着剧情发出笑声,陆博瑜感到一切都很美好,心中还有一点成就感。
电影组不像连队几十号人,干完活也没人聊天。他没想到自己当兵竟然没有扛枪操炮,倒是拿起了铅笔刻刀,他和父亲通电话,父亲说部队每一个岗位都是战位,军人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只要勤奋刻苦,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这一天,他正在房间捏被角,忽然听到笃笃的皮鞋声,他抬起头,只见一个削瘦的中校站在门口,他忙起立喊:首长好!
那人中等个头,穿着夏常服,脚上着一双尖头皮鞋。奇怪的是他一张瘦长脸上满是怒气,他打量了面前这个新兵一下,也不说话,扭头就走到外间去了,这时组长和班长都闻声赶来,只听外面传来那人那人咆哮的声音:刘九龙,你个迷糊蛋,你干的什么屌事?人都挑错了。我命令你马上去连队把人给我接过来。
接着便听到一阵皮鞋走远的声音。陆博瑜不觉心慌意乱起来,他朝自己身上看了看,想确定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引得那位首长大发雷霆。很快组长走了进来,让他和班长一起去七连接人。班长让他到礼堂去拉上大板车跟他走。
到七连接的人竟然是洪赞歌。洪赞歌的父亲在接到儿子哭诉电话后,又来了一趟部队,陈涛政委忙问沈主任。
沈主任说:我交代他们把小洪调到电影组了啊。不过沈主任已经意识到下面人办错事了,连连向洪总打招呼,说马上去查。周超自然少不了一顿批评,沈伦又亲自跑到电影组来,冲刘九龙发了一通火,并责令他马上把洪赞歌接到电影组。
陆博瑜调到机关一个多月,还没见过沈主任的面。以前新兵连他在全团大会上也见过首长,但 台上一排首长,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后来才得知那个闯进电影组发火的中校就是主任。电影组本来只有一个新兵名额,沈主任原本想让陆博瑜下连队的,那日见了他,自己虽然在盛怒之下,还是对他的精干形象和老实巴交的样子留下了印象,再加上政治处的干部都夸他勤快肯干,因此打消了念头。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4 07:59:39 +0800 CST  
九、嶂迷路远
洪赞歌来到电影组,陆博瑜很是开心,因为终于有个伴了,不过洪赞歌却很不友好,他认为是陆博瑜耍了心机才会调过来,害他在连队吃了一个月苦,因此在心里对他产生了一种厌恶。他对陆博瑜说:还是你牛逼,进来就纳个编,我只能算是借调。
陆博瑜说:你也可以纳编啊!
洪赞歌吼道:纳个毛,你白痴啊。宣传股新报道员编制只有一个,已经被你占了。
陆博瑜真不知道,见洪赞歌很不友善,于是不再多说话。
不过这种沉默很快被打破,因为电影组的很多工作都是需要配合,比如横幅,现在成浩只负责写,两个新兵负责刻、别、挂;放电影,两个新兵一人负责一台机器;打扫卫生区,这是一项能让首长看见的活,洪赞歌自然不甘落后;放号也是两人轮流值班,有了洪赞歌的分担,陆博瑜感到比以前轻松不少。
但是洪赞歌却不想让他如此轻松。两周后的一个半夜,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起床,把床头桌上的闹钟和放映室墙上的挂钟时间调整了。
第二天一早,负责值班的陆博瑜听到闹铃后,忙起床披了衣服跑进广播室,他把闹钟和墙上挂钟对照了一下,都是五点四十八,于是他便坐到唱片机前等待最后的两分钟。时间一到,他把唱针轻放到红色唱盘上,然后打开喇叭电源,唱针在波浪起伏的唱盘上转动着,丝丝作响了几秒钟后,浑厚悠长的起床号便通过布置在营区各个区域的高音喇叭播放出去。各连值班员也跟着吹响了起床哨。部队集合出操,营区中各连口号声此起披伏地响起来。
外面的门被猛地推开,股长大步走进广播室:刚才谁放的号?
陆博瑜叫了声股长,回答:我放的。
股长急促地说:你提前了十分钟!
陆博瑜吃了一惊,心跳加速,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怎么会?
组长、班长也进来了,都责怪陆博瑜:你怎么这么粗心,说了多少遍,放号时间千万不能搞错,全团官兵都根据号声行动呢,号声就是命令!
陆博瑜站在那里满脸惭愧,连声说对不起。
股长说:今天幸好早放了十分钟,部队早起十分钟,如果晚放十分钟,问题可就严重了,早上的时间本来就不够用,这相当于事故了。你们一定要接受今天的教训,我去向首长解释一下,就说是新兵放的号,但这种事可不能再犯迷糊了。
股长走了,组长和班长又批评了陆博瑜一顿,他为此郁闷了好几天。以后每次放号,坐在唱片机前拿起唱针手就会莫名发抖。
也因为这事,集团军组织放映员集训,股长毫不犹豫把陆博瑜名字报了上去,想让他好好接受培训。洪赞歌得意了没两天又失意了,后悔自己不该动那闹钟,好好一次机会又被陆博瑜白占了。
陆博瑜第一次走出营门到另一个城市去,T集团军教导大队在溪州。从吴州到溪州有两个小时车程。在这里,他继续按照父亲说的少说多干、眼里有活八字去做,除了学习业务,还积极帮班里打扫卫生,打开水,受到了全体战友的喜欢。一个月集训结束,陆博瑜的放映技术考核为优秀,总分排名第三。
陆博瑜返回团里,一份“优秀学员”的嘉奖通报也发到政治处,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随便派去一个兵,竟然在集团军得了名次。主任沈伦此时才认识了列兵陆博瑜,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
夏天到了,放映场地从大礼堂移到了灯光球场。上午就有很多人打电话来问,是什么电影,两个新兵在试机,成浩接电话,有一个电话是二营通讯员打来的,那人是他老乡,他便回答:晚上放“被窝里的战斗”。电话那头咯咯笑起来,还和班长斗了几句嘴。
这句话被洪赞歌听到了,他不禁笑了起来。等一下电话铃又响了,班长出去了,洪赞歌去接电话,那头也是问:晚上放什么片子?
洪赞歌不假思索地回答:被窝里的战斗!
电话那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什么?你是谁呀?
洪赞歌一听苗头不对,好像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像是个领导,忙说:我是陆博瑜。便“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吐了吐舌头,拍了拍心口又继续去大礼堂工作。
官兵们入场后,先是组织拉歌,待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先放十分钟幻灯片,主要是传达上级精神和宣扬训练标兵,这个由组长刘九龙操作,然后开始放电影。洪赞歌一号机,陆博瑜二号机。两人之前已经把胶片都绕到机器上,只待一声令下,便按下开机按钮。轮组呼呼飞转起来,一道光柱打在对面的白色银幕上,故事便在银幕上展开。
当银幕右上角出现一个白点时,陆博瑜迅速开机,二号机也呼呼转动起来。
十分钟后,机器“啪”的一声响,吓了陆博瑜一跳,等他回头看时,机器已经嘎嘎乱叫起来,而且还冒出火花,银幕一片黑暗,陆博瑜不知所措,刘九龙眼疾手快,几步跳过来关了电源。他问陆博瑜:怎么搞的?
陆博瑜茫然摇头说:我,我不知道。组长便打着手电查看问题。
宣传股长周超也跑了过来,他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前没试机吗?
刘九龙无奈地说:下午试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超焦急地说:老刘,能修好吗?赶紧把片子接到另一台机子上放啊!
真成焦片了。刘九龙说着从放映机上掰下了乌焦巴弓的的胶片,像是一坨牛粪。通知部队带回吧。
提前散场,官兵们发出失望的叹息声,有的埋怨:怎么搞的,一个就星期放一次还放砸了,他们还能干什么?
陆博瑜低着头,直觉得脸上滚烫。
灯光球场就剩电影组几个人,突然听到主任大吼道:你们他妈的还能干什么?通通给我下连队——灯光球场静到可以听到主任的回声,大家都屏住呼吸。
沈伦走过来问:二号机谁负责的?
陆博瑜低声答道:报告,我!
沈伦瞪着他道:技术不精还不虚心学习,你以为集训拿了个名次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吗?
他又对刘九龙骂道:我看你们电影组要整顿了,作风浮躁,关键时刻掉链子,刘九龙,这两个屌兵你怎么带的?我上午打电话到电影组,就给我嘻嘻哈哈的!周超——
周超忙答“到”。
沈伦怒气冲冲地说:你给我好好查找原因,总结问题,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你给我到干部大会上做检查!主任丢下这句话便扭头走了。
周超在原地叹息,就你们这样的标准,干工作还不如不干!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要给我好好反思。
陆博瑜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刘九龙试了试电机,都是好的,线路也没问题,他又去看那坨“牛粪”,突然发现了问题:中间这一段断开了,导致胶片堵在机器里,要不是我关机及时,差点把电机都烧了。
周超问:怎么会断呢?
刘九龙拿着那截断胶片说:这胶片切口这么齐,好像是剪掉的,或是美工刀片划的,我们下午试片还是好好的,难道有人搞破坏?
周超说:我看你是电影放多了,这事都被你整成悬疑片了。就是有人搞破坏,也是你们几个毛人经手。主任说的对,还是作风问题,不细不实,你们应该好好反思。
几人都陷入沉默之中,黑暗之中只有洪赞歌一人在偷笑。
胶片的事情最终成了一桩无头迷案,之后放电影只能小心再小心了。陆博瑜除了影前检查如同工兵排雷,放映时也总是盯着自己的机器看,再也不敢再看银幕,那些剧情与他无关,他不能再搞砸了。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5 08:16:28 +0800 CST  
插彩旗是一项经常性的工作,开始洪赞歌与陆博瑜配合。夏天,天气炎热,在烈日下两人很快都汗如雨下。洪赞歌提出与陆博瑜按道路左右进行划分,一人插一半。陆博瑜在一人插旗时,洪赞歌已经到连队叫了五六个公差来,到连队叫公差时说这是“主任指示”,当然,他的方法就是花钱请客,给每个战士都买了饮料,还给抽烟的战士打烟点烟,这一招自然管用,大家都干的热火朝天,只有陆博瑜一人挥汗如雨,洪赞歌完成他的那一半活,早就到树阴下乘凉了。
进入三伏天,陆博瑜又多了两件事,一是去少年宫接送宣传股长与副主任上补习班的小孩。第二件事便是新家属楼建成了,领导们都在装修新房,各部门都让自己属下的战士去帮忙打杂。电影组除了组长刘九龙,其他三人则要给主任、副主任和宣传股长家帮忙。成浩一心想着年底退伍,因此每次去转一圈就回来了,剩下的活都交给陆博瑜和洪赞歌两个新兵干。两人要抬水泥和沙浆、打扫卫生、搬运家具等活,还有几个老宣传干事、老组织干事也分到了房子,瞄准空挡也叫他们过去帮忙,两人忙的根本停不下来,累的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不想动,真希望夜晚的时间长一点。
洪赞歌说:你比我好,白天还能出去接送小孩,我直接被他们一群干部抓壮丁。
陆博瑜说:不是还有班长吗?
洪赞歌不屑地说:切,指望他?这段时间主动要求值班,明摆着逃避公差嘛。还是连队的班长对兵好,重活累活自己带头干,我都后悔上来了。
陆博瑜说:嗯,没问题。我回来你就把活交给我干,你歇着。
洪赞歌说:那不行,那帮干事像饿狼一样,看我歇着就叫我去到他们家干活了,再说,我不干,让你一个人干我也过意不去。
其实洪赞歌白天也扛不住各家请他去干活,被抓了几次壮丁后,总是在主任和股长家多耗一点时间,要么到连队去玩。
这天晚上,刚放完新闻号,电影组的电话铃响了,成浩接的电话,主任家公差,三人赶了过去。原来主任老婆发现白天贴的地板砖,水泥从缝中溢了出来,在米色的地砖上显得十分刺眼。现在已经成凝固状态,但还没变硬,要立即把这些水泥沿缝擦掉。三个人拿着钢丝球擦了起来,这是个细活,既要把多余的水泥擦去,又不能擦多了,让缝里形成小坑,因此几人干的很慢。成浩说:嫂子,你先回去吧,我们今晚一定搞好!
嫂子说:那就辛苦你们三个了!
成浩忙说:没事,嫂子,你去忙吧,有我在这里,一定保证标准,明天你来验收就行!
嫂子满脸堆笑的走了。成浩关上门,到阳台上抽了一根烟,然后过来说:你们接着干,注意标准,我回去放熄灯号了!说完他便开门走了。
洪赞歌朝着门冷笑一声道:真会表现!他回头对陆博瑜说:白天我可累了一整天了,你答应我的话,晚上多干活,没意见吧。
陆博瑜抬头看了一眼洪赞歌说:哦,没意见。
洪赞歌说:那我到连队老乡那里有点事,你先干着,细心一点,别让我明天返工。
陆博瑜笑道:你没看我把绣花的劲头都拿出来了吗?你就放心去吧。
洪赞歌点点头,开门走了。新房里就剩下陆博瑜一个人,他蹲累了,索性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擦好一格向前移动一格。洪赞歌再也没有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钟的指针划到了十一点。陆博瑜只觉得腰酸背痛,他的屁股下面都是水,体能短裤早就湿透了,头上的汗也不住地往下滴。就剩厨房里的一小块地面,活就干完了。这时门开了,主任走了进来,他刚从办公室加班回来,看着自己新房的灯光亮着,便顺道过来看看。他首先看见的是光滑如镜的地板,然后便看到了坐在厨房地板上埋头擦拭的小兵。
陆博瑜抬头认出他,叫道:主任好!这才发现自己两腿麻木了,站立不稳,忙扶住一边的灶台。
沈伦问:这么晚了,怎么又是你?
陆博瑜点了点头说:快好了,这些水泥不擦掉,明天变硬了就难搞了。
沈伦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博瑜说“是”,得到主任的表扬还是很兴奋,感觉自己的劳动没白费,所有的疲劳也烟消云散了。回去的路上满天星斗,他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他二十岁生日,他心情很高兴,认为满天的星星就是上天为他点的生日蜡烛,他在心里默默许愿。
暑假结束,孩子们开学,干部们也开始搬家,大礼堂的大板车和电影组的兵自然又是大家争抢的对象。
金秋十月,部队组织大拉练,电影组接到通知,组长刘九龙带着陆博瑜、洪赞歌去拉练,班长成浩留守营区。这让两个新兵觉得新鲜而兴奋,机关兵有相当一部分留守,能出去参加拉练是很不容易的。部队通过铁路输送和摩托化机动两种方式,来到一百多公里外的丘陵山地进行一年一度的实弹射击。机关带出去的都是有专属任务的,比如首长公务员,那是保障首长生活的,必须去,电影组的任务则是在驻地放号、挂标语横幅,宣传股出《野训小报》,两人要负责油印和分发,偶尔也为官兵放一场露天电影。
绿皮火车行驶的非常慢,因为车上有火炮装备,凌晨出发,第二天傍晚才到一个名叫三界的小站,按照铁路车站的等级,最多算个四等站,快车不停,总是一晃而过。下了火车后编队,他们坐在大卡车后厢里,好奇地看着丘陵起伏,舒缓地延展;漫山遍野的马尾松林形成了墨绿的海洋,茂密处不可透风,稀疏处孓然而立;间而有之的是一片片开阔地,平缓地铺向远方。一些小村庄便散落其间,青草、泥土、稻谷和鸡屎牛粪混合着的村野气息扑面而来。机关和各营连分别住在村里,司政后装各住一户房屋宽敞的人家。参干助带着战士们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清扫庭院,然后搭建淋浴房、拉晒衣绳、挖野战厕所。陆博瑜和洪赞歌来不及收拾东西,便先要去屋顶接高音喇叭,然后挂横幅标语、插彩旗。
站在房顶上,陆博瑜眺望着远方的田野,各种色块拼接着农民的希望,金黄色的是稻子,绿色的是高粱、黑梭梭的是已经收获只剩秸秆的芝麻和花生地,红色的则是房屋,灰色的田埂小路像经脉一样贯穿其间,那些活动的迷彩方队则是新加入的元素——走向训练场的战士们,田野和村子上空回响着有力的口号声。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6 08:17:12 +0800 CST  
每天一更就像演话剧,好赖直接面对观众,不能更改,不像影视剧,一遍不行可以喊卡重拍,还有后期制作,因此要想呈现好文,要求更高。原创不易,创作精品更难,在此呼吁广大读者、文友共同监督,如有抄袭剽窃本作现象,或转载未经本人同意,请与作者联系。如情况属实,当追究其法律责任。同时感谢举报者,赠送作者签名版长篇历史小说《西汉列车》一套(上下册,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出版,全国新华书店及各大网站发行)。

十、乘风万里腾
洪赞歌看着陆博瑜说:很羡慕他们吧,我要是不调上来,今年也可以打实弹了。我在连队一个月,炮手专业学的可是不错的,我们班长每天都表扬我。
陆博瑜叹道:要是我也能加入他们的队伍就好啦。
洪赞歌说:你没听说吗?炮兵有一个专业是最惨的。
陆博瑜好奇地问:什么专业?
洪赞歌笑道:炮兵炊事班啊,他们大拉练就是戴绿帽子背黑锅看着别人打炮,还要保障伙食。洪赞歌说完哈哈笑了,陆博瑜也被逗乐了。
陆博瑜很羡慕那些连队兵,他这个机关兵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琐碎和平凡。拉练的日子里,每天都平淡无奇,每天起床就是整理内务,打扫政治处驻地室内外卫生,宣传股一周出一期小报,他们就负责油印,然后打电话通知各连进行分发;刮风下雨了他们就飞快地跑出去收彩旗和横幅,等天晴了再挂起来。横幅上的字是手工刻写的,因此要不定期重写更换。他们的辛劳终于得到了股长周超的肯定:干得不错,连队打炮的时候我奖励你们去观察所看实弹射击!
哇,好啊!两个新兵激动的直乐。
实弹射击前几天,团里给宣传股配了一辆阵地宣传车,让他们到炮阵地宣传造势,宣传车顶上装着两个高音喇叭,在炮阵地各个炮位之间穿梭,播放着高亢激昂、激励斗志的军歌,张干事播颂来自各连的稿件,激发训练热热情。电影组两个新兵则轮流跟车保障。中午就在各营连吃饭,跟营长、教导员在一桌,炊事班为营部加了几个小菜,还能吃到这里的特产红烧小公鸡,伙食比机关好,又能出去转转透透气,因此两个新兵都很乐意这份差事。
实弹射击前一天,应该轮到陆博瑜跟车保障了,但是组长刘九龙接到任务,要进行阵地美化,于是他决定带美术字练的好的陆博瑜一起去,临时调整为洪赞歌跟车保障。
宣传车开到炮阵地入口,放两人下车,陆博瑜跟着组长来到炮阵地,组长这次要在两边土垒的梯形斜坡上写八个大字“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每个字大约都有一间牛棚大。中间用石灰粉填色,四周本来是准备大红油漆打底色的,可是等刘九龙把字的轮廓写好,才发现油漆不够了,便问陆博瑜:宿舍还有没有了?
陆博瑜说:就剩这么多,都带出来了。
字这么大,背景都用红漆肯定是不够了。
那怎么办,到街上买吗?
刘九龙摇头道:来不及了,从这里开车到最近的镇上要两个多小时,买到油漆再回来,天都黑了,而且派车很麻烦,要团长签字,一来找不到团长,二来团长一心都在明天打炮上,今天情绪很神经质,早上已经骂了好几个参谋了,我们还是离他远点。这样,你先用石灰粉填字,我去找红漆的替代品。
陆博瑜觉得组长说的有道理,便答应了,拎过石灰粉麻袋,干了起来。过了一个小时,组长推着一辆翻斗车回来了,车里装满了黑色的碎块,他说:这山里没有红色的东西,我找到了这个。
陆博瑜一眼便认出来:煤渣!
对,炊事班的煤渣,连队用来铺路的,我们就用它来做底色,刘九龙自信地说。
陆博瑜问:这能行吗?
刘九龙说:当然行,黑底白字,黑白分明,有一种书法效果,而且咱们是就地取材,给股里省钱呢。
哦,陆博瑜听组长说的有道理,于是和他一起卸车,把煤渣铺在白字周围,一车不够,又去组长指定的位置拉煤渣。
夕阳西下,两人的杰作快要完成了,组长的美术字写的很是大气飘逸,他还哼起了小曲,得意地说:谁说煤渣就只能铺路,这就叫艺术!
这时传来车轮碾压泥地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一辆小车开了过来,车在他们前面停下,陆博瑜看到车牌是一号车,刘九龙已经跑到车旁敬礼了,团长余跃高从车里探出头,也斜着刘九龙问:这字谁搞的?
刘九龙说:报告,是我写的。
你个扫把星!余跃高指着刘九龙的鼻子开骂了,我老远就看到了,你怎么搞个黑底白字?
刘九龙慌忙解释:红漆不够用了,去买来不及,所以我用煤渣代替,团长,你看还挺有艺术效果的……
狗屁艺术,你这是布置灵堂呢?余跃高气冲斗牛地吼道,马上给我铲掉。我告诉你,明天炮打不好,老子就枪毙你!
小车发动,一溜烟消失在山林里,只留下呆若木鸡的两人。团长的一顿火,让两人半天的努力都白费,半响刘九龙才回过神,他对陆博瑜说:铲吧,这是命令!
陆博瑜看着组长,有点舍不得,这可是两人辛苦了一天的成果。刘九龙见他站着不动,便自己动手,拿起铲子就猛铲。陆博瑜上前抓住组长的铲柄说:组长,不要,我们再想办法弥补!铲了就弥补不了啦。
刘九龙双目通红,说:你有什么办法?团长发火,这活干了也白干!
陆博瑜语无伦次地说:可是这是我们的任务,没干好才白干,干好了自然不会白干。
刘九龙也不再和他争论,深深叹了口气,把锹扔到地上,自己蹲在一边生闷气。
沈伦知道了这件事,带着周超赶了过来,说宣传股工作拉练以来一直很好很辛苦,首长们有目共睹,现在好了,被这一件事搞砸了。问刘九龙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九龙陈述了他的理由。
沈伦说:你这是糊涂,买颜料不要说两个小时,就是四个小时,该派车也要派啊,不行我的车给你跑一趟好了;还为政治处省钱,我告诉你,这样的事花再多钱我都批!你就是个迷糊蛋,还有周股长,你把任务一交代,就不管了!现在搞得我们多被动?
周超一面向主任认错,一面又满是懊恼地说刘九龙:九龙啊九龙,这个事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明天炮打好了还好说,否则回去我得在干部大会做检查了。
刘九龙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任何人,我这就回去写检查,明天我把复原申请一起交给你。说罢转身走了。
周超叫不住他,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这不是撂挑子吗?
沈伦说:这老刘啊就是牛脾气,死倔!现在怎么办?我看得把煤渣全部清理掉,换成红底,字的颜色最好换成黄色。
周超问:团长不是叫铲掉吗?
沈伦说:团长也就是发发火,我去和他说,这炮阵地搞野战氛围渲染是我军政治工作优良传统,再说了,政委还是很支持我们工作的。
周超为难地说:可是,我们没人了呀,老刘走了,小洪负责保障宣传车,就剩小陆一人。
我不管你宣传股想什么办法,不行你亲自上阵,必须在明天早上打炮之前完成!
周超嗫嚅道:我事情那么多,哪里顾得上这里,明天师首长来观摩,我要去布置观礼台,要用伪装网搭设观礼台,标语要挂,席卡要摆,音响都要提前调试,虽然修理连出公差,但是还是要我在现场指挥,那里更出不得岔子。
陆博瑜说:没事,股长,我一个人能行。
周超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就你,能行?
陆博瑜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周超也没其他办法,他说:那我到修理连给你派两个公差过来。
陆博瑜说:不用,这是美术字,人多了也没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沈伦说:小陆,这里就交给你了。
陆博瑜说:是,主任!
沈伦让周超把他小车上的一塑料袋干粮拿给陆博瑜,便坐车走了。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7 07:18:14 +0800 CST  
夕阳余晖照耀着碧涛般的松林,陆博瑜一个人立即投入到了字体改造中。他先把那些煤渣铲了,用翻斗车推走,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又到附近的一个小河滩边捡石头,那些石头大多是灰白色的,比较圆滑,他捡了好几车,直到月亮升上树梢。
他吃了干粮,稍事休息,继续干活。用油漆把石头的一面都涂成红色,然后摆放在字的周围,这可是一项细致活儿,油漆要尽量节省,放的时候还要沿着字的外沿拼形状。山野里猫头鹰还有不知名的山鸟在他头顶鸣叫,叫得人毛骨悚然。
直到半夜,他借着幽暗的月光才把活干完了,看不清大的效果,但是心里却觉得很踏实,更多的是疲惫,他就躺在斜坡一角休息,十月金秋,夜里温度比白天低,只是微凉,倒还不至于刺骨,只是肚里打鼓与眼皮打架同时袭来,疲劳最终战胜了饥饿,他沉沉睡去。
一阵喇叭声把他惊醒,他睁开双眼,只见天已大亮,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一个人走到他跟前用浑厚的男中音问:小伙子,你怎么睡在这里?
陆博瑜揉了揉眼睛,慢慢看清了眼前这人——竟然是政委陈涛,他懵了三秒钟,忙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敬礼说:首长好!
沈伦和周超也紧张地跟在政委身旁,沈伦问:这些石头是哪里来的?
陆博瑜指着对面说:那边小河滩上的。
哦,你一车一车把石头拉过来,干了一夜?陈涛问。
陆博瑜点头说“是”。
陈涛看着那几个红底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红红火火、喜气洋洋,再加上卵石的立体感,更是别致有气势。嗯,不容易啊,而且确实搞得不错,大方美观,美术字也很洒脱,是你写的?政委赞叹着问。
报告首长,是我们刘组长写的。我就到河边找了些鹅卵石,然后用油漆涂了正面拼了个大红底色。
嗯。陈涛点头,满意地看了陆博瑜一眼,没想到你改的有想法有创意,还很有美感!
得到政委的表扬,陆博瑜不好意思地笑了。沈伦和周超舒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陆博瑜仍旧强调:是我们组长字写的好,我不过改了下底色。
你这底色一改不简单啊,完全换了一种感觉。陈涛说道。扛着竹竿进城门,横过来不行,竖过来也不行,怎么办?那就不进城了吗?还是把竹竿锯掉?
周超抢答道:直着进。
陈涛看了一眼周超说:说起来简单,但实际工作中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开动脑筋,发挥主观能动性,我看小陆就很聪明,把煤渣换成鹅卵石,一样的就地取材,却取得了不一样的效果。
得到了政委的肯定,一切颓势又扭转过来,周超的心情也经过了过山车式的转变,他还要到观礼台保障,问陆博瑜跟不跟他一起去,陆博瑜说想看实弹射击。
周超指着前面的小山坡对他说:观察所在那边,注意安全!
陆博瑜道了谢,收拾好工具,便向着观察所那片松树林走去。在山坡上他看到一群公务员也在这里隐蔽,观礼台就在前面,组长刘九龙也在观礼台帐篷里进行音响话筒保障,陆博瑜没有进去。
炮阵地就在对面几百米处,靶子则在一两公里外,可以隐约看到远处丘陵间竖起的白点,首长则每人配发了望远镜观看,观礼台是最佳位置,而陆博瑜在小山坡上也可俯瞰全景,只是角度稍偏。
不一会,洪赞歌也来了,实弹射击开始前进行清场,阵地宣传车也不能走动了。他见了陆博瑜很是兴奋,因为他特别庆幸没跟组长一起去写字,现在炮打的好不好,关他鸟事。他幸灾乐祸地对陆博瑜说:今天要是炮打不好,你也跑不了。
陆博瑜问:为啥?
洪赞歌幸灾乐祸地说:团长都发火了,那黑底白字可是你写的,你当然也有责任啊。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整个宣传股氛围都很冷。
两人躺在一颗碗口粗的松树下,看着天空,各种形状的白云从蓝天缓缓飘过,松针时而在微风中轻轻抖动,四周一片寂静,洪赞歌低声说:我看你这几天要难以入睡了。不过良久却没人理他,传来的是陆博瑜均匀粗重的呼吸声——他已经进入了梦乡。
洪赞歌无奈的笑着嘀咕道:你真是不焦心思啊!一侧身与陆博瑜背对着背也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威力十足的巨响震撼了山林。都已睡熟的两人猛地从树下弹坐起来,还在愣神中,第二声巨响又传来,两人这才意识到:这是火炮发出的啸吼。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打炮了!
两人忙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向远处看去,炮阵地上六门火炮一字排开,昂着炮口,正在向远处的目标射击,每发射一枚炮弹,火炮发出强大的后坐力,漫天沙尘中炮兵龙腾虎跃的穿梭。陆博瑜羡慕地说:他们好优秀啊!
洪赞歌也道:炮兵不打炮,我这兵白当了。
此时两人心中都对山谷里的炮兵充满了羡慕之情,同时还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虽然都穿着这身军装,虽然革命分工不同,但是这一刻谁也说服不了他们有这种强烈的想法,他们都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穿着军装的老百姓,只有山下那些炮兵们的军旅青春才是最有意义的,炮兵是站在前台的戴花英雄。他们连个跑龙套的都算不上。
年底,陆博瑜由于表现突出,还入了党,被评为优秀士兵。当然,洪赞歌对此不以为意,因为,陆博瑜抛撒汗水才得来的这一切,他随便找找关系送送礼,也都有了。谁叫他有个厂长老爹呢?
电影组组长刘九龙复原,班长成浩退伍,电影组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大礼堂在大都数时间依旧空荡寂寞,不同的是两个上等兵现在开始挑大梁。
三月底新兵下连的时候,宣传股又挑了个新兵上来,叫王金钊。长得方头大耳,貌似忠良,浓重的中原普通话让人也感到他憨厚,其实却很心明眼活。五月份洪赞歌考军校,上了团里组织的补习班,他便跟着陆博瑜干工作。七月初洪赞歌考完回来,又恢复他处处争强霸道的性格,又出手阔绰,王金钊很快成了他的跟班,什么事都听他的,疏远了陆博瑜。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8 07:37:44 +0800 CST  
十一、有缘逢
电影组水壶坏了,洪赞歌让王金钊去生活服务中心领了一个新的,记在宣传股账下,却签了陆博瑜的名字。按规定,电影组缺什么物资,必须上报股里,股长同意后才能领取,擅自领物便是越级。月底股里内勤干事对账,发现了这个问题,周涛把陆博瑜叫来狠批了一顿:你现在不得了了,都敢私自花股里经费了?
内勤干事也说:电影组缺什么东西,你正常上报,私自领物是作风问题。
陆博瑜一头雾水,坚称自己不知此事,要求股长去服务中心找保管员对质,保管员想了半天,记起是一个新兵来领的水壶。于是周超又去电影组找王金钊问话,王金钊却一口咬定是陆博瑜让他去领壶签字的。
周超认为新兵老实,不会说谎,如果没有老兵指示,怎么敢去领物。周超性格温和,没有就此深究。陆博瑜凭白背锅,索性保持沉默,就此和王金钊有了隔阂。
军校录取分数下来了,洪赞歌落榜。虽然家里不缺钱,但是军校分数线是个硬杠杠,达不到分数线,找谁也没用,军校招生考试在部队还是相对公平的。年底,洪赞歌下连当骨干去了。
陆博瑜也到作为义务兵退伍的兵龄,打电话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支持他在部队干下去。他想着自己当兵三年都在机关,仿佛穿着军装的老百姓,他也很想体会一下连队操枪弄炮、摸爬滚打的生活,尤其想当一名手拿指挥旗,威风凛凛的炮班长。于是打申请要求到师教导队参加预提骨干集训,团里很快批准了他的申请。
师教导队号称“炮兵师黄埔军校”,“魔鬼集中营”,从团部翻过一座山就到了。这里的管理非常严格,训练也是加倍加量不加价。专业训练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成绩贴在集训队门口的龙虎榜上;管理方面更是狠抓作风养成,走路拐直角,两人成行三人成列,内务检查天天有,对于违反条令条例者实行全程淘汰制。虽然,两个月的集训谁也没被退回去,但这个规定显然起到了很强的震慑作用,成了悬在每个人头上的一把剑,因为来集训的都是各个团挑过来的,都是本着为团队增光的目的来到,他们大部分将走上班长岗位。如果被退回去,让团队蒙羞,给单位抹黑,他们会生不如死,谁也不想成为团队的罪人。
陆博瑜新兵下连就调到电影组,是个机关兵,其他单位派来的都是骨干苗子,在连队至少有一两年的底子,因此刚来的时候他比别人有着很大差距,但他不怕吃苦,一天一天的练,一点一点的追,就像蜗牛慢慢向上爬,虽然慢但总是在进步,原先落下的科目渐渐赶了上去。
两个月集训紧张快乐,飞逝而过。回到团里,陆博瑜直接回到了老连队八连,先在连部呆了一个多月,等到三月份新兵下连,团里统一下班长命令的时候,他到一班当了班长。
三月份也是干部调整期,八连连长蒋海帆任职才一年,因此不动,他是连队土生土长的干部,从排长、副连长一步步干起来,皮肤黝黑,作风强硬,以粗为荣,老指导员钟秋平去机关当军需股长,现在更是什么事都一把抓。新任指导员是从师政治部组织科下来的干事伍继烨。
新指导员上任的那天,蒋连长集合全连给官兵介绍:伍指导员有着丰富的机关经验,文化水平高,是货真价实的研究生、高材生,不像我是个粗人,说话是个大嗓门,还是个黑皮。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但很快就停止了。他继续道:指导员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像知识分子,到我们连队来,一定会把我们连队的政治工作搞的呼呼啦啦,希望大家今后全力配合支持指导员的工作,有什么问题多向指导员请教,多向指导员学习,尤其是文化知识方面。指导员,你是搞政治工作的,嘴皮子一定很溜,要不要给大家讲两句?
伍继烨很有礼貌地扬起嘴角笑着点头,走到了队列中间,蒋海帆这才走到一边,这时官兵们反应过来,忙鼓起掌,伍继烨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给大家敬了礼,说:连长过奖了,俗话说:有学历不代表有能力,有文凭不代表有水平。我在部队这所大学校还没有毕业,很荣幸从今天开始就要和大家同在一个集体共同学习、并肩战斗了。(掌声)那么请允许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伍继烨,行伍的伍,继承的继,火华烨,意思就是在部队继承光辉的事业。名字是我的父亲起的,他也是一名军人,从小我就住在部队大院里,听着军号声长大,所以我对这身绿军装感到特别亲切,大学毕业后我就穿上了它,分到我们团红三连当排长,一年后我被调到师组织科工作,现在我又来到了连队,算是回家了,以后八连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朝夕相处的兄弟!(掌声)同时也很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还在当干事的时候,我就对咱们这个连队有了一些了解,咱们连队,关键时候能够拉得出、开得动、顶得上,多次圆满完成上级赋予的任务,受到了师团领导和机关的好评!也就是前天,我接到上级对我的任命,我是一则喜,二则忧,喜的是:能到一个优秀的连队来任职,我很荣幸。忧的是:担心自己能否胜任指导员。刚才,同志们热烈的掌声,打消了我的顾虑和担心,也使我看到了咱们连队良好的精神面貌和高昂士气。在这里我简单地向大家表个态,也算是表个决心,也请大家监督。我会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主动配合好连长和其他连队干部的工作,希望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相互了解,相互学习,相互帮助,希望每个人都能在八连实现自己的军旅梦想,使我们八连的全面建设再上一个新台阶!
指导员的就职讲话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八连战士们给予极大的热情欢迎了他。陆博瑜也对这个皮肤白净、文质彬彬、器宇轩昂的指导员有了良好的印象。
一班有八名战士,陆博瑜当了班长,除了要带领全班训练、完成连队各项任务,还要加强自身训练,学习管理经验。在连队,一个班长能不能带好兵,让全班人员都服你,就得拿出两把刷子来,要么是像三班长乐方强一样是体能上的杠上飞,还是拥有肌肉疙瘩的型男;要么是像二班长曹海军、五班长张俊伟挖助锄生猛如虎、锹镐在手如禅杖飞舞的镐王、锹王;要么是像四班长马天润、六班长王斌那样的神枪手、神炮手,指挥旗一落,指哪打哪。还有驾驶班长刘俊生飞车无敌,是能用一四一(大卡车)拖着大炮在陡峭山路上飞驰的红旗车驾驶员,指挥班长马跃良收放线、架设电台飞快,号称神行太保;就连炊事班长张云清也是既能在徒步拉练中背得了大黑锅,又能立地生根变出几道美食的厨神,都是独当一面的专业技术能手。写到这一段,如果拍成视频,应该给每个班长来一段狂拽酷炫吊炸天的特写镜头。那个年代,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没有手机和网络,所有人都把旺盛的经历和荷尔蒙用在训练场上,快乐也是那么的简单和粗犷。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19 07:04:48 +0800 CST  
陆博瑜当了两年机关兵,只在教导队集训了三个月就下连队,确实没有什么强项,和其他班长比无论是训练技能、组织能力和管理经验都有很大的差距,他唯有做到低调训练,谦虚学习。这样一来一班也就都很低调,班里成员对对这个新来的班长有点失望。连长蒋海帆每次在连务会上都让他多向其他班长学习。
指导员伍继烨也对他说:一班本是排头班,把你放在一班,你更要认识到自己的差距,向其他班长看齐,争取成为真正的排头班。
不过很快伍继烨和陆博瑜的关系亲密起来,因为陆博瑜会写美术字,连队的黑板报正愁没人搞,于是便交给了一班负责。陆博瑜写美术字信手拈来,不过这次和在电影组搞标语不同,要的字是阴刻不是阳刻,陆博瑜在清洁好的黑板上按照设计图纸打上线条,在铺上阴刻的字模,然后用毛笔在上面涂上胶水和水的稀释液,再把各色粉笔灰洒在上面。等字稍干,揭去字模,吹去浮在表面的粉笔灰,一个个立体感十足,毛茸茸效果的美术字便呈现在眼前。再一次用湿抹布清洁版面后,画上图案,写上粉笔字,一块高端大气上档次、纯手工制作的黑板报就新鲜出炉了。精美的黑板报成了八连的一道风景。
很快,八连黑板报就在全营乃至全团有了名气,总算给刚来就任的指导员脸上争了光,团政委陈涛都表扬说:从一块小小的黑板报就可以看出来,八连指导员伍继烨在连队开展政治工作很用心,毛 说过:世界上就怕认真二字。大家不要小看这一块黑板报,它可是我们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之一,即是发挥官兵才智、培养小能人的一个舞台,又是鼓舞士气、凝心聚力的一块阵地。政委的话导致了全团指导员都重视起黑板报来,掀起了搞黑板报的热潮,每个连队黑板报水平都有了很大提升。
蒋海帆对此不顾一屑,他认为在连队除了训练和菜地生产,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他认为伍继烨就是个书呆子。他经常在连队面前说:一个连队就要有野性,当兵就要有匪气,否则你这身军装就算白穿了。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干部骨干要带头,训练场上嗷嗷叫,个个都像小老虎。他经常喜欢带着连队练口号,一声更比一声高,一排要比二排高,二排还要再反超,直到全连官兵青筋暴露,声震营区,方才罢休。谁要是被团里通报了,或是训练不及格,他也是罚做体能训练,因此在八连还有另外一道外人看不见的特殊风景,那就是熄灯后,白天做错事的兵依旧在宿舍水泥地上吭哧吭哧做着俯卧撑、仰卧起坐,班长、副班长在黑暗中低声数数,完成一个小时加训后才能上床睡觉。对于一些打骂体罚现象,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口头批评一下了事,连务会上还要表扬那个班长管理大胆有魄力。
指导员伍继烨很显然不赞同他观点,更不赞成他方法。第一次查房就被各班的动静吓了一跳:全团都睡了,你们在闹什么鬼?他批评了几个班长,让战士们上床睡觉,但是没人听他的话。他前脚一走,后脚又练了起来。第一个落实他指示的班是一班,也是唯一准时上床睡觉的班。
伍继烨初来乍到,也不便直接反对连长的做法,于是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连队干部应该依法带兵、文明带兵、以情带兵,不能动不动就打骂体罚;要遵守好各项制度,比如作息制度,不能超出时间训练,新时期的革命军人,是要有知识有文化有修养,不能野蛮粗鲁有匪气,我们要做文明之师,一切要按照条令条例来,连队要取消那些不合理的土规定、土政策。
蒋海帆嗤之以鼻:新时期的军人学文化学知识是对的,我也支持他们学。但前提是得抓好训练,训练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在连队我要的是时刻昂扬的士气、过硬的作风、严明的纪律,让他们叫口号是帮他们练士气,给他们开小灶是让他们长记性。军人要是处处想着“文明”二字,软绵绵的有屌用?那还挖得动助锄、开得动大架、拉得开炮闩吗?连鸡巴都翘不起来,这样的兵上了战场也是孬种,能打胜仗才怪?
伍继烨想把这些话题拿到连务会上探讨,蒋海帆根本不给机会,直接让各班长骨干举手表决,结果除了一班支持指导员,其余各班纷纷支持连长实行的各项政策。蒋海帆一张黑脸露出了得意的笑,说:什么叫发扬民主?这就叫发扬民主,少数服从多数!他宣布散会,哼着革命小曲走出了会议室,一群班长跟着他也走了出来。他得意的是,在八连,他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你一个新来的指导员,给你一点话语权就不错了,别太嘚瑟。
周末回家,母亲陈秀芝特意给儿子伍继烨炖了鸡汤犒劳他,说儿子在连队辛苦了。
父亲伍青松问儿子在连队工作的情况,他现在炮兵七团当团长。伍继烨如实相告,没想到遭到了父亲的一顿批评:你呀,一定要注意工作方法,和连长搞好关系,班子团结比什么都重要,班子行不行,全靠前两名。什么事不要操之过急,人家是老连长,你要给他台阶,人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什么事私下多交流,一次不行两次,你把这些问题一下子拿到连务会上讨论,他就是心里觉得不对也不会承认,承认了他就没了面子。一旦你们两人关系搞僵了,连队怎么还带得下去?你们连队的问题,也是当前部队普遍存在的问题,值得我们每名干部深思和研究。
母亲忙在一旁打圆场:你呀,儿子难得回来吃顿饭,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工作,一人一个鸡腿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伍青松这才闭了嘴。伍继烨听了父亲的话,更加迷茫了,搞好关系,说起来简单,他不领你情咋办,除非妥协,但对于连队存在的问题,他是绝不会妥协的。
楼主 郑家湾的云帆  发布于 2019-07-20 07:49:20 +0800 CST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字数:299575

发表时间:2019-07-02 00:56:2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24 10:59:5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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