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声鞭响，红虫被抽落。落地的红虫身体猛地一弹，继续射向来归真。来归真的反应也不慢，拿过火把挡在面前。红虫撞入火把后，不及离开，火把里一阵闪烁，嘶叫声中，黑烟冒起。
老太爷却瞪眼道：“快。”
随着这一声，一个汉子拔刀朝着李初一当头砍下。
钻心疼痛涌向大脑痛觉神经，李初一看着掉落在地的胳膊，眼前一黑，再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来归真抱住李初一，失声泣道：“初一，你怎么了？”见丈夫没有反应，更是惶急，转身向最近的人求助道：“救命，请救救他。”
那挥刀的汉子蹲下身，帮李初一止血，又向来归真解释道：“被‘红线’咬后，后果很惨。他废了一条胳膊，但保住了性命。你不要担心。”
听到这番解释，来归真不禁看向营救自己的两个汉子，只见他们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咽喉、胸膛处正迅速溃烂，确是惨极，嘴巴却在一张一翕，像是在说什么。
人群前，药四郎手持长鞭，笑道：“娘的，先下手为强？当我父子是泥菩萨么？张小九，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张小九是个独腿汉子。看到药四郎的笑容，张小九心知对方不会放过自己，便双手齐动，大叫道：“老二，跟他拼了。”
刚刚药四郎点名时，人群已自动散开，将张小九兄弟俩晾在中间。
那老二张小八还没能做出任何动作，场边的四个大汉手中一扬，四根绳索便飞到他身体上，绳索像是有了灵性，在目标上下游走。眨眼间，张小八全身已缠满了绳索，他晃了晃，终于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一番变故在众人眼里快速之极，他们只看到几根绳索在张小八身上跳着舞便将他制服了。这舞蹈既好看又稀奇。众人暗自喝彩，却又可惜过程太短，不及品味便已结束，让他们意犹未尽之余也感到万分难受，恨不得再出个李小八、赵小八反对药四郎，然后那四个大汉自会出手，他们也好再看个细致，过足瘾头。
这一边，随着张小九开口之时，一抹光亮快速来到药四郎面前。药四郎眼都不眨，左手长刀将那东西劈下。“嘡啷”声中，一把短刃掉落在地。他右手长鞭同时挥出，卷住张小九的脖子，便待用力。谁知张小九一把抓住长鞭，大笑道：“‘独眼龙’，去死吧。”
张小九先前发出攻击后，随即将一个物事扔向空中。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除了药四郎。药四郎缺了一只眼睛，视角自然受到限制。空中的物事是一根红绳子，四十厘米长短。红绳子到了半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开始下落。就在那一刻，众人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绳子，而是一根细细的红色棒子，棒子上有一排孔洞。下落途中，那些孔洞中飞出几十只红色虫子，呼啸而下。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
药四郎终于发现事有不妥，但他的长鞭正被张小九紧紧抓着。
几十只“红线”认准目标，朝着药四郎扑来，迅捷如电。
药四郎身前的六个汉子扔出长绳击向空中。“红线军团”避过长绳，转而射向他们。红光闪过，六个汉子的咽喉瞬间被穿透，他们没能发出一点声音，便倒地不起。
所有的“红线”一齐向药四郎袭来。张小九紧紧抓住长鞭，冷笑不断。
药四郎面上出现一丝惊慌，心知无法逃脱，心一横，叫道：“那就一起死吧。”他这是准备跟对方同归于尽了。
那边厢，老太爷上前一步，向空中、向着“红线军团”打出一拳。随着这一拳，空中出现一片黑色雾气。被黑雾笼罩的“红线军团”顿时失去方向，四下乱蹿，只是一眨眼间，所有的“红线”纷纷掉落在地，并开始迅速腐烂。
老太爷舌绽春雷，大吼道：“闪开。”
他这是对众人说的。众人这才看清那片黑雾是一大团浓烟，它们来自老太爷手中的一个黑色圆球。
烟雾缓缓向下飘落。
众人看到红线的下场，再听到老太爷的警告，赶紧躲避开来。只有药四郎与张小九还胶着在一起。
张小九眼珠一转，脱开长鞭便待趁乱逃离。药四郎独眼中闪过一丝狰狞，脸颊抽搐了一下，那只瞎眼中爆出一条黑线。张小九面现惧色，想要开口，却已来不及，那道黑线正在迅速返回，再看张小九的面色出现了变化，一点淡淡的黑从他脸上某个部位蔓延开来，只几秒间，全身上下已是乌黑一片。他竟不及挣扎便气绝身亡。
众人平日里很少看到药四郎出手，此时见识到他的厉害，不免心存畏惧。有心人却想到另一个缘由，心说药四郎的黑脸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明白，老太爷的手段才更可怕、更绝户，也更令人佩服。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
张小九当场死亡；药四郎的黑蛇飞回；众人长出了一口气；老太爷正要将手中的黑球收起；来归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丈夫身上。这一刻，整个山洞里处于短暂的奇妙静默。
静默中，场间出现了几个细小的物事，它们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飞行着，看似不快，却转眼便触及目标。
“不要动。”老太爷低声道。声音很轻，显是在极力抑制，口吻和神情分明凝重至极。

老太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两个细小物事正粘在他的头上。药四郎头上也有两个。旁边的汉子们都不敢动弹，显然知道其中厉害。
反应最大的却是药四郎眼中的黑蛇，黑蛇吐了吐蛇信子，“唰”，向远处急速逃离，它在空中飞了两三步距离，一头落在地上。
接下来的情形有点怪。
那蛇在地上弹跳蹦跶着，拼命将身体撞击地面，口中发出“嘶嘶”声，激烈动作中，它竟一张口咬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松开，换一个地方再次咬下去，它不断噬咬着身体每一个部位，只一会儿，全身已是鲜血淋淋，但它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噬咬着，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到最后身体没有一处完好，它也渐渐失去了力气，却依然颤抖着头颅，尽力接近身体，想要再咬几口。
众人只觉得不寒而栗。药四郎更是脸颊抽搐，心痛不已。
这个时候，烟雾终于飘落在地，所落之处正是平地。平地那一头是张小九，这一头是几个被“红线”击杀的耍绳汉子，在他们中间是张小九的弟弟张小八。
张小八倒在地上，被绳子捆绑着，无法动弹。不过就在刚才，他曾做过一番挣扎。张小八看到烟雾慢慢下降，看着哥哥与头人不死不休地战斗，并且哥哥已经杀了几个村民，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他也不打算挣脱绳索，只是扭动着身体，让胳膊稍稍得到一点活动空间，借此释放出武器。他要带上头人父子和那个妖女给自己陪葬。他成功了。几只细小物事出现在空中，出现在目标头顶。

烟雾落在张小九和张小八以及几个耍绳汉子的身体上，他们的身体开始融化。张小八笑了笑，他保持着这个笑容，一直到身体成为一摊肉泥血水，这个过程极为短暂，短暂到老太爷保持身体不动，手臂却已悄悄伸进身后的兜中。
张小八是个性情温和之人，所以他的宝贝也最漂亮。粘在老太爷和药四郎头上的是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样的物事。“蝴蝶”定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不时地张开翅膀，然后又缓缓合起，显得悠然自在。然而在它们的悠然之下，老太爷和药四郎却是面色凛凛、汗流浃背，一副如临天敌、刀架脖颈的神情。
他们这般表现，自然影响到众人。联想到刚才黑蛇的遭遇，人们怀着惊讶好奇和怔忪惴惴之情，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造成严重后果。
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老太爷伸手在兜里摸索着。众人悬着一颗心，默默等待。他们知道，事情总会有结果，只是不知会往什么方向发展，所有的关键都取决于老太爷的智慧和决断。而现在，他会从兜里摸出什么来，他们父子究竟会如何，一切都是未知。连来归真都被这里的状况吸引，默默观察着。
在人们暗自猜测和紧张等待中，偌大的山洞里连一丝喘息声都听不到，仿佛此地空无一人，仿佛所有的活物都是泥塑雕像，仿佛这一幕只是一副画。只有那几只美丽的“蝴蝶”一张一翕着翅膀给这静止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生气。
世人都喜欢美丽。此所谓人之常情。不过美丽的事物很可能会要你的小命，在你沉迷陶醉的时候。人们还喜欢鲜活的东西，它们给人生机勃勃的春意，感觉好极了。可这些东西往往要吞噬别人的生命才能维持它们的生机，在它们的鲜活背后隐藏着的是死气。世间之事总是如此奇妙而诡异，似乎故意要与人的正常感觉作对。
台上，老太爷的手还在兜里，他闭着眼，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成了雕塑。过了好半晌，就像是度过了一百年，老太爷兜里的那只手终于有了动静，它在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往外移动。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只手臂上，集中在手臂尽头。在拉长的时间线和心理煎熬下，在一双双抑制不住乱跳的眼皮之下早已酸胀难耐的眼睛关注中，老太爷的手终于出来了，那只手悬在兜外，虚握着，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劝票9234 2019-06-05 21:09:41
复习之余来看下，明天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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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好运！

6、

闭眼、睁眼。
老太爷虚握的手上变戏法似的多出一个焦炭般的小黑块。小黑块散发着奇臭。
人群中有眼尖识广的立即猜到那物事是龙涎香，很想说出来告知众人，好炫耀一番，却又惧于这么做可能带来的结果，硬是不敢作声，一时憋得难受至极。
老太爷捏着龙涎香，丝毫不犹豫，快速将它弹了出去。
那粒龙涎香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往平地中间飞落，落地后没能激起一点波澜，因为平地上的烟雾已完全散尽。不过就在龙涎香飞出去的一刹那间，有几点斑斓极速闪过，再看老太爷和药四郎头顶上已是空空如也。实际上，龙涎香还没有落地，那四只“蝴蝶”已追上了它，它们粘着龙涎香，衔着它，扑愣着翅膀，跟着一起落在地上。
这时台上发生了很大的动静，老太爷和药四郎同时抽出长刀，“唰”地一声，猛然向对方头颅砍去。
众人看到父子俩对杀，心说坏了，他们跟那黑蛇一样陷入疯狂了。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惊呼，便见长刀在两人头顶一闪而过。父子俩都是用刀好手。长刀紧贴着头下半寸处，将父亲的头皮和儿子的头发削去。药四郎无甚大碍，只有老太爷头上血流不已。
老太爷浑然不顾自己的伤情，往身后招了招手。两个汉子拿着一个网兜蹑手蹑脚走上场间，将网兜罩向龙涎香上的“蝴蝶”。由于紧张，配合不免节奏不一，一个汉子想着快点罩上去逮住毒物，好结束这个混乱可怕的夜晚，另一个汉子担心惊动“蝴蝶”，手上动作慢了一点，于是网兜一边落了下去，另一边却还在那汉子手上。
平地之上，“蝴蝶们”正忽闪着翅膀舔舐着龙涎香，贪婪不止，沉醉不休，连网兜落下将它们罩住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它们惊醒并开始逃离，很快发现一条生路，动作慢了一拍的汉子这边，网兜还在下落途中，这给“蝴蝶们”留下了可趁之机，它们贴着网兜边缘飞了出来，在两个汉子身前转了一圈，便晃悠着再次向老太爷和药四郎而去。
“屏住呼吸，躲开‘虎枭’。”老太爷喊道。
来归真听在耳中，方才知道这些美丽细小的物事竟有个大气霸道的名字。
然而老太爷的提醒终究慢了些。

喘息之间，场上两个汉子已面现狰狞，开始撕扯衣衫，抓挠肌肤。他们抓得如此之狠，用力如此之大，以至于转眼间胸前便鲜血直流，皮肤寸寸条条破碎脱落，露出森然的脂肪和骨骼。但他们没有停手，而是嚎叫着更快更用力地抓挠更多地方，伴随着无边恐绝之意，脸上的表情竟又是痛苦又是痛快。他们知道事情大大不妙，却无法自控，由此产生这般惊惧之情。这仅有的神智转瞬便被淹没，两人陷入更加疯狂的境地，他们抓出了眼珠，抓下了鼻子和嘴巴，抓下了整张脸。血液四溅中，两人倒在地上，扯下的脸皮耷拉在脖颈和胸前，随着身体不时晃动，两眼和鼻处露出森森孔洞，无数牙齿暴在外面，口腔里发出微弱嘶叫声，只有手上的动作激烈依然。
场外众人看见这骇人一幕，个个头皮发麻，汗毛凛凛，心想如果自己遭遇这番事故，定要早点抹脖子。
老太爷和药四郎这边也正面临危险。虎枭们被打断了享受，遭到捕捉，自然怒极，怒极的虎枭扇着斑斓的翅膀，带着邪恶和死意，晃晃悠悠冲了过来，毅然决然，迅捷难挡。
这一次父子俩反应很迅速，眼看着几只虎枭在场间转了一圈，然后扑面而来，两人屏住呼吸，集中精神计算着距离。虎枭们眨眼便至，到达一丈开外。两人配合默契，同时抛出手中的网兜，这一投很见功夫，网兜展开，变成了一张网，罩向虎枭。老太爷扔出网兜后，又将火把一个接一个扔了过去。药四郎和其余的汉子们做着同样的事情。场上一时间火把纷飞，热闹异常。
如同老太爷预料的那样，网兜没能阻止虎枭们的飞行，它们在空中一晃身，便躲开了网兜。这时火把到了，十几只火把集中袭击，效果非凡，终于打到了虎枭。虎吼声骤然响起，不绝于耳，声音来自平地上方，来自空中的虎枭们，吼声震天，威势惊人。来归真这才明瞭那般细小模样的物事为什么拥有这样的名字了。
虎吼声于刹那间停止。山洞里恢复了安静。安静中，虎枭们没有坠落，没有消失，而是在后退。
后退不是退走，后退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虎枭们后退，避开火把，然后再次袭向目标，无声振翅，快如闪电，夺人心智，索魂要命。

关键时刻，老太爷一把将药四郎推开，迎着虎枭扑了上去，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黑色手套，老太爷朝着空中的虎枭飞跃而上，手臂挥去，指间弹动如飞，瞬间遮蔽了所有的斑斓。
然而斑斓色彩只消失了极为短暂的时间，便再次出现在空中，被老太爷抓中的虎枭只有一只，其余三只逃脱开来，晃悠着身形，继续攻击目标，在它们细不可见的眼睛里，在那些美丽绚烂的翅膀上，闪耀着摄人魂魄的奇异光芒。
光芒起于老太爷身前，起于他面前，映在他的瞳孔里。
这一次，老太爷不避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老太爷额头上有个肉瘤，此时那颗肉瘤鲜红如血。平地边缘，虎枭之前，老太爷面色涨红，爆出一声大吼，声音出于口腔，来自胸腔深处，紧随吼声一起出来的还有另一样物事，那是一蓬鲜血，灼热鲜红的血液带着强劲力道喷向虎枭。虎枭们止住了身形。但它们在空中抖了抖翅膀，继续袭来。
长鞭闪现，朝着五彩斑斓横扫而下。
虎枭们的反应也不慢，竟是在鞭影中来回舞动，巧妙避开。药四郎的长鞭曾轻易击下“红线”，也曾一鞭卷住张小九，他在长鞭上浸淫的功力非同小可，用如臂使指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可现在却奈何不了小小的虎枭。
鞭影闪动中，虎枭们在空中直扑老太爷，灵活、优雅且执着。
老太爷赢得了些许时间，两手挥动，再次抓向虎枭。虎枭们前次被抓中，有所损失，这次再不给老太爷任何机会，它们迎着老太爷的黑手飞去，接触之前，一晃身，便脱离手指范围，朝着老太爷的两眼、朝着他的鼻孔和嘴巴撞去。

老太爷大骇，急退。虎枭们一扇翅膀追击而上。老太爷一个铁板桥，后仰倒地，极速翻滚。药四郎的长鞭也挥了过来，却是鞭长莫及，因为虎枭们舍下了老太爷，继续向前飞去。
前方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是今晚最瞩目的主角，是老太爷的拯救对象，也是预言中的祸首，这个女人正是来归真。
虎枭们在空中晃晃悠悠，看似很慢，其实极快，它们扇着美丽翅膀，带着无边威风，呼啸着直奔来归真。
老太爷心中着急，恨不能挡在来归真面前。药四郎的独眼闪了闪，脸色阴晴不定。场外众人也被这个变化惊呆了，连惊呼声都忘了发出。
来归真一直关注着场间，看见虎枭不断攻击老太爷，然后老太爷做出各种搏命般的行为，她暗自为他捏着一把汗，谁知事态急转直下，虎枭的目标变成了自己，它们带着凉飕飕的寒冰气息向自己袭来了。此时她身旁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支火把，没有任何武器，她什么也没有，除了昏倒在地残废了的丈夫，这一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等死，她最容易获得的是死亡，很快捷，很便利，也很凄惨。
众人在脑中已经不知不觉地想像来归真惊恐的目光、呆立当场的样子、中招后的惨烈情形，如同先前两个汉子那样的下场。事情明摆着，这个女人绝无幸理，嘶叫悲嚎声马上就要响起了。
来归真确实在等待，但不是等死，她眼中生出惊恐之意，这惊恐一闪而过，看见虎枭飞来，战栗涌上全身，她的眼睛便亮了，整个人突然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三只虎枭转眼便至，像风一样，又有千军万马之势，搅得山洞里天昏地暗，人人色变。
比风更快的是闪电。
让千军万马停下的是军令。
此时此刻，有件物事几乎超越了闪电，比军令还有效。
三只虎枭终于来到来归真面前。比闪电还要快的物事同时出现。无数目光下，今晚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一幕正在上演。

祝大家端午安康！
多与家人团聚！

虎枭来了，来到来归真面前。
来归真的眼睛越来越亮，眼神越来越灼热，就像是天上的两颗星辰。在星辰光芒照耀下，来归真轻飘飘一抬手，风淡云轻地张了张口，似乎小睡苏醒，慵懒从容。然后，一切都变了。
众人知道有事发生了，事件中心出现了新的变化，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便看见那个女人抬手间便捏住两只虎枭，张口间便咬住第三只虎枭，那姿势和神情，尽显百般妖娆和诡异。只有那些眼睛好的才看清那双手和那张口竟是无比快速，无比精准，几乎真的要超越闪电，瞬间便阻止了千军万马般的攻击。
虎吼声大作，愤怒又惊恐，不断在山洞里环绕回荡。
众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女人没有死，她抓住了虎枭，她咬住了虎枭，孤身一人，赤手空拳，她凭什么做到这些？
看着面前真实存在的情景，众人不免愣了愣，胆小的甚至发出了尖叫，更多的人陷入莫大好奇中，不过他们心知肚明，接下来她就要遭殃了，毒发只是时间问题。连老太爷都暗自发出一声叹息。
让众人发狂的事情还在后头。
台上，来归真的眼神越来越兴奋，神采奕奕中闪耀着奇异之光，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手又动了，她两手配合，一番动作后，两只虎枭被剥除了翅膀，只剩光秃秃一点细小的身体，几不可见，虎吼声却是更加凄厉。等到第三只虎枭也除去翅膀，她竟张嘴将那三只虎枭吞进口中，开始大嚼，那神情，分明是在享用世上最顶级的美味。
众人瞠目结舌，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来归真始终没有毒发症状，这个事实让最先醒转过来的人仰头长叹道：“预言中的祸水，果真不凡。”
那一边，来归真咽下口中美味，舌尖转动，清扫齿间残渣，和着唾液卷进咽喉，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她的眼睛渐渐回复了清明，整个人也完全正常起来，起码看上去又是牵挂丈夫的小女子模样，而她此刻的表情显示，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与她无关。
想着这事背后的玄奥，众人一时间思绪混乱，大脑几乎无法运转。

解决了问题，老太爷面色如常。其实他对这番变故也感到迷惑和意外，不过他是见过大场面的，自然不会流露这些情绪。
老太爷摸了摸血液横流的头顶，环顾人群，叹息道：“真没想到你们如此害怕，堂堂男儿竟怕了一个小女子，你们羞不羞？”他确实没料到那个预言在众人心中的份量如此之重。然而想到刚才来归真所做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无法解释的现象，他的话语不免少了几分底气。
人群中有人回道：“老太爷，我们并不是……”
药三女摆了摆手，“这都是太老夫人的意思，她老人家发了话，要我带人去。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听说是太老夫人的吩咐，众人再不敢言语，纷纷让路。
老太爷也不多话，率先往外走去。两名大汉抬起昏迷中的李初一紧随其后。
来归真默默跟在后面。其实她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一清二楚，只是无法自控。做了那些事后，她心里惶恐不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人家所说的祸水。行走中，她关注着丈夫的状况，同时又忍不住寻思：这老太爷已经这么老，他说的那位太老夫人恐怕是百岁人瑞了吧。
老太爷确实很老了，八十几岁的样子；秃顶四周剩一点白发；麻脸上满是皱纹，那些麻点都是人工烫出来的，如同和尚的戒疤；额头上有个奇怪的肉瘤，几乎有一个桃子大小。这般面孔让人想到传说中的寿星老，只不过这位老太爷可没有半分慈祥。
来归真突然醒悟过来，那张脸……山梯半空中出现的那张白脸似乎与这位老太爷有几分相像，可如果认真对比，又感觉不一样，也不知是虚拟和真实之间的差异，还是与年龄有关系。她一时想不清楚其中究竟，更不明白自己从没见过老太爷，又为何对那张脸感到熟悉。这几个念头在她脑中转了不到一秒钟，便被她放置脑后，她现在要面对更重要的事情。

随着山民们纷纷散去，山洞里恢复了安静。
药四郎没有离开，仍在原地，独眼中一片沉静，神色莫测。山洞里只剩少量火把，光线不足，使得他的黑脸更显黝黑。今晚的事情是他自作主张，目的是为了权威，过程失去了控制，几度险象环生，好在结局不算太坏。只是可惜了这条刚调教好的小黑蛇，死得太惨。幸好还有两条老伙计，它们才是他真正的心肝宝贝。
台上，李初一的断臂早不见踪影，为救来归真被“红线”致死的两个汉子也已腐烂得还剩一半。
药四郎摸了摸“鼻中隔”上的金针，走上前，用刀尖挑起腐烂物，放至鼻前轻嗅。随着动作持续，他的黑脸上呈现出无法自持的陶醉和痴迷表情，还有点愧疚负罪感的样子，总体上很怪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药四郎渐渐喜欢闻一些臭的东西。长大后，他的喜好变得越发古怪，有时竟要闻腐烂物才更过瘾。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不过也不以为意，只是尽量避着旁人。自从当上头人后，他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尤其发现自己的怪癖让民众敬畏后，自得之余有时会刻意为之。但无论他的心境如何变化，做这种事时，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有些事情从来不曾改变。

山崖前有一座木屋，掩映在树木藤蔓中，古朴而雅致。
雨点打在绿叶、藤枝、木屋、山石上，像是一曲自然唱和。
如在平日，来归真可能会生出几分诗意。发生这么多事情后，她现在只希望别再有灾难出现，此外别无他求，更遑论什么诗情画意了。
木屋客厅很大；空中吊着几盏灯烛；灯下是一张八仙桌，围有八张高背椅，桌上有一套木质茶具，看上去很精致；八仙桌后面搁着一张长长的条案；最特别的是条案后的墙壁，无数枯藤从墙壁四周向中间蔓延，将一个物事固定在墙壁中央。这般装点极为特别，使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会被中央的物事吸引。那个引人注目的物事是一幅肖像油画，画中是一个老年男人，目光炯炯，很是威严。
见来归真注视画像，老太爷小声介绍道：“这是先父。”
来归真想应一声，以示礼貌，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她对这位先前气势非凡的老太爷突然间变得小心翼翼而不解。
老太爷说完，也不再吭声。客厅里又安静下来。
来归真继续打量着四周。木屋里的摆设和装饰看上去很平常，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其中的不凡，它们虽都是木制品，但造型样式极为别致，更有繁复、简约的各种纹饰，糅合了复古风和超现代主义风格，简直称得上绝妙艺术品。
里间响起一阵细碎脚步声，一个年轻女孩风一般走出门，又转身在门口跪下，抬起双手猛扇自己的嘴巴，只一会儿，她两边脸颊便红通通一片。
里间响起一记轻响，像是敲击铜壶的声音。
女孩如蒙大赦，停下动作，磕了三个头，起身肃立一旁。
来归真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心说这太老夫人也太……她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觉得这很不好。不过她更明白，那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应该更多地想想自己的命运。
那女孩站定后，清了清嗓子，平声道：“太老夫人有请。”
到这个时候，来归真终于感觉到问题所在，此前她一直沉浸在对未知的迷茫和对这些邪恶山民的恐惧中，现在她才明白过来，这个地方、这些人确实非同一般，所谓头人、老太爷、太老夫人、太老太爷，还有他们在山洞里说的那个预言，这些东西岂止是怪，简直是匪夷所思、怪异至极，还有他们在悬崖边遇到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
“请跟我来。”
老太爷柔和的声音将来归真拉回现实。她定定神，跟在对方身后跨进房门。

7、

里间更大，也是极简风格，显得空旷幽深且不失大气。之所以会有幽深的感觉，是因为房间里很暗，只在门口悬吊着一盏灯。而在遥远的角落里，则挂着一幕布帘，让人好奇布帘后会是怎样的风景。
老太爷上前几步，轻声道：“母亲，人带来了。”
布帘后传出细不可闻的声音，“靠近灯火，让我看看。”声音很怪。
老太爷回头示意来归真。来归真赶紧照办。她从先前那年轻女孩的行动和老太爷的态度得到暗示，心中对这位太老夫人早已充满敬畏之情。
片刻后，那声音又道：“到床边来。三女，你出去，好好照料那个男娃。”
“是，母亲。”老太爷低头恭敬道。
他前番在山洞里煞是威风，此时却恭顺如同羔羊。让来归真感到好奇的是他的名字，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叫“三女”，是乳名吗？
布帘内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很老很老的女人，连她的声音都显得苍老，由于中气不足，听来有点颤抖，像是喉咙里有把锯子，“前些年我得了怪病……坐下吧。你也不容易，落到这般田地。”
听到对方的言语，来归真差点掉下泪来。她与丈夫到山里蜜月旅行，迷了路，接着遭逢大雨山洪，为了安全，两人便往高处走，看到山梯时，估计上面有人工建筑，便拼力爬到山上，谁知这一上来，竟入了魔鬼之地。
“你的簪子很漂亮。以前我也戴过，美，可惜现在用不上了。”
来归真的发簪是丈夫李初一送给她的订婚礼物。此刻听到太老夫人这般说法，她看了看对方的头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你不要惊慌，我保你安全。”
太老夫人仰头看着房顶。她的眼光在闪烁，似乎正做某种考虑。
来归真心下紧张，知道对方一句话便能决定她的命运，而现在，也不知对方究竟作何打算。
“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锯子般的声音充满威严。
来归真赶紧点头，想起对方可能看不到这个动作，又“嗯”了一声。

布帘内光线更暗，床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好在来归真渐渐适应了。她从没见过一百多岁的老人，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对方。
太老夫人很瘦弱，连说话都很吃力；头上没什么头发了；身体上全是皱褶；暗影中，她脸上隐约有些麻点。来归真明白，那也是烫出来的疤痕，与老太爷脸上的一样。
“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你也看出来了，我没多少日子了……”太老夫人说着说着口吻突然严厉高亢起来，整个人像是张牙舞爪一般，嘶声道：“留住你的丈夫，不许那个男人逃走……”不知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还是消耗了气力，她的声音旋即又柔和起来，“记住了吗？这是你们活命的条件。”
来归真被太老夫人的这番变化吓坏了，却不敢大声喘气。眼下先保住性命要紧，逃跑的事以后再说吧。她心下打定主意，便沉稳了许多。然而想着那些丑陋残疾的山民，她又担心自己会被切掉胳膊腿什么的。
于战战兢兢中，来归真被带了出去。
木屋卧室里，老太爷药三女靠近床侧，小心翼翼道：“母亲……”
太老夫人闭上了眼睛，看不出是没听见还是真的睡着了。
药三女又道：“母亲，那女子……”
太老夫人冷声打断他，“不要问，什么也别说。”顿了顿，又吩咐道：“你去吧，我累了。”
药三女一凛，慢慢退出布帘，走向房门。
“不必限制，无论怎样都不要去管。”太老夫人再次嘱咐道。
“知道了，母亲。”
药三女离开了。床上的太老夫人仰头看着屋顶，依然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抬手在虚空中弹了弹，似乎要拨开眼前的迷雾，“是对是错？以后究竟会如何？谁能告诉我答案？”锯子声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个字，已是细不可闻。
少顷，太老夫人打开身旁的木盒，抓起一把棋子，让它们在枯枝一样的手指间缓缓滑落。清脆的声音飘荡在木屋中，显得格外悦耳。
黑白两色蕴含乾坤变化、天地之意，然而天意终究难测，于是太老夫人更加迷茫。
窗外已悄然变成和风细雨。
太老夫人又发出一声叹息，拿起棋盒，往空中挥去。
无数棋子飞出棋盒，沿着抛物线纷纷洒落，四处滚动，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眨眼间，地面已被黑白两色占满。棋子泛着幽幽的光亮，如同夜幕上的星辰。

“美。”
没下巴的中年女人发出一声惊叹，细细端详着来归真脸上的疤痕。
离开太老夫人的木屋后，来归真被安排在一个山洞内。山洞不大，四周高低不平，只有很小的面积比较平整，里面有一张床和简单家具。
李初一正昏睡在床。
中年女人领着几个婆娘走进山洞，带着食物和生活用品。对此来归真有点意外，她猜想是太老夫人刻意关照的缘故。想及此，她对那个让人敬畏的老太婆多了几分感激之情。此刻听到对方的赞美，她感受到其中的真诚，想到药家祖孙三代的面容，还有这个群体的怪异之处，她心中隐隐地有了答案。
“妹妹怎么称呼？”没下巴女人问道。
“我姓来，姐姐叫我归真就好。”来归真恭敬道。在她眼里，这个中年女人的脸像极了猿猴猩猩。
“这是头人婆娘。”一个断眉女人插话道。
“我姓李，妹妹就叫我李四娘。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吧？”李四娘说着话，看了看床上的李初一。
来归真连忙回道：“还不清楚，看样子好象稳定了。”
李四娘点点头，“回头我让先生来看看。”
“谢谢姐姐。”来归真感激不已，她最担心的还是李初一。
几个婆娘放下物品后，纷纷围住来归真，看着她脸上的疤痕，面现羡慕之色。
断眉女人尖声道：“来归真，头人婆娘很喜欢你，你以后就安心住下。”
李四娘拉过来归真的手，笑道：“太老夫人特意关照了，要大家好好照顾你们。我家四郎是个粗鄙之人，做事鲁莽。妹妹你别往心里去。”
经她这一提醒，来归真脑中顿时闪过药四郎的狰狞面孔，他在她面前挥出的那一刀，还有他杀死李小九的过程，心说“粗鄙”这个形容有点配不上他。尽管如此，经过短暂交流，来归真还是对李四娘好感倍增，对方猿猴般的面孔在她眼里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看。
断眉女人紧盯着来归真的脸颊，叹道：“真好看，我要是有这样的疤痕就好了。”
女伴皱眉道：“很疼的，搞不好会丢掉小命，你才没这个胆子。”
断眉女人撇了撇嘴，“等我生了孩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弄一个。”
李四娘脸色一沉，“胡闹，别坏了规矩。”
断眉女人吐了吐舌头，眼珠一转，又道：“来归真，我要是男人，一定抢你回家做婆娘，要不然会发疯的。”
女人们哄笑。来归真跟着笑，略带羞赧。
天亮时分，风停雨歇。
李初一还在昏睡。来归真的手指在他那道好看的弯眉上轻轻掠过，心中涌出爱怜之意。
他们从相识到在一起，彼此扶持依靠，几番相濡以沫、生死与共，这让他们的感情比常人更为深刻。今天遭逢大难，差点丢了性命，丈夫少了条胳膊，仍然昏迷，现在又面临长期被困。对于他们来说，一切全变了。在这样的变化中，他们面临诸多考验。将来如何，可能更多的取决于他们自身，而非环境。她有这个预感。
睡意朦胧中，来归真耳边响起一阵微不可察的“轰隆”声。
怎么还在打雷？
她这样想着，很快进入深度睡眠。

一阵鼓声传来。
来归真走到洞口，见洞外有不少人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与昨晚有点不一样，现在这些人男女老少齐全，除了外形丑陋、装扮怪异，倒也看不出其他问题，与正常山村中的山民没什么两样。她回头看了看洞内，犹豫片刻，最终跨出山洞，随着人群一起向前。上午李初一起来吃了点食物，很快又睡下了。他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天空中碧蓝深邃，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鼓声不急不缓地响起。人们默默无声地向前聚拢。
来归真心中好奇，想开口询问，看看这些人的表情，又感觉他们不会回答，便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却在回头之际，愣在当场。身后的景象让她瞠目不已。
这是座高大的山崖，崖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孔洞，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像是蜂巢一般，最高处的洞口约有上百米高。此时正有许多人沿着一条条藤梯下落到地面。他们两人所住的山洞也在其中，只是处于地面，出入更为方便。
行进的人群进入一片桃林。
来归真看着盈目盛开的桃花以及满地的缤纷，惊叹之余又暗自奇怪，心说昨晚我们就是从这绝美景致中走过的么？为什么当时没有感觉？是夜晚的缘故还是心情不一样所导致？此时自己的心情当然算不得多好，又为何会为这美景心生感叹？
或许躲过惊心浩劫，暂时获得了安定，便由此看到了希望，绝处逢生之下，眼中的一切自然变得美好了。她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却总觉得这番思绪说不出的古怪。大概与环境有关，在这个奇怪莫名的地方，任谁都会变得异常。她这样想。
下一刻，来归真忽然找到了古怪感觉的来源，细细回味片刻，不由得脸色一变，在一片灿烂中，这张半丑半美的缺憾美脸显得异常苍白，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季节里，绝不应该出现桃之夭夭、其华灼灼的情形。
这一大片桃之林，这无数的桃之花，莫非真是鬼神巨手造化之果？
鼓声急促起来。
来归真的心跳随之加快，她的目光从缤纷处移向天空。那里一片湛蓝。来归真的思绪却从无垠的空蓝瞬间去向远古，远古有天之问，这天何时现？这地如何生？这迷蒙一切，谁来教我辨别看清？

@AYr03hx 2019-06-07 20:54:02
确实非常好，楼主加油啊！一般的故事和一般的帖子我是不会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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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

8、

穿过桃林，来归真跟着人群来到一个开阔地。这是一个广场。三四百人正聚在一起，默默看着台上。台上架着两面大鼓。两名鼓手聚精会神敲击着。大鼓两旁各立八名旗手，手执黑白条纹旗，面色肃然。广场后是一片茂密树林，广袤而幽深。
广场上，男人们身穿黑衣，而女人们则着白衣。这般景像奇异之下也有点无趣。只有少数的年轻女孩用花布或带彩的布料做头巾、打补丁。在来归真看来，那些补丁可能是女孩子们刻意而为，目的当然是为了装饰。所谓白天黑土，在这个山村里，女人是天、男人是地？但做主的又分明是男人。来归真明白，这与太老夫人没有半点关系，导致这些现象的根本原因是山上资源不足。
广场上真正的主角是药四郎，作为头人，他腰板挺直立在台上，冷着黑脸，手拿长鞭，用他唯一的独眼在人群里来回扫视，说不出的高大威严。而在山民们眼里，头人佝偻着身躯，散发着猥琐和狠辣意味，与他的父亲太老太爷那份伟岸亲切不可同日而语。今天药四郎另一只眼中仍然盘踞着一条黑蛇，只是与昨晚死去的那条略有不同。药四郎有个习惯，喜欢时不时地伸手摸一摸“鼻中隔”上的两根金针，大拇指先触碰左边，再滑过右边，停顿片刻，屈指弹一下，这个动作便完成了，过一会儿，他又会如此这般来一回，似乎很过瘾的样子。
药四郎发现了人群中的来归真，面容抽搐了一下，眼里那条蛇顿时摆出攻击态势。
来归真的注意力却被旗手面前的情形所吸引，那里正跪着十几个人，十几个英俊威武的光头男人，他们全都少了一只耳朵，手臂被倒绑在身后，身下着一根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