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闭眼默念自己在罗刹那里听过的经文，“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道家佛家，能帮人离苦得乐的就是好经。
林遇默默的念着，
他衷心祈祷着神灵的保佑……有脚步声传来，有人走近他了。
“原来你是佛家弟子啊！”
走过来的是鼻子被撞歪的柳相师：“难怪你说话毫不注意呢！”
林遇睁开眼，
他确定眼前的不是幻境了。
“佛家弟子，还是道家弟子，那又有什么差别？”
柳相师说：“差别可大着呢！
道家弟子，是抓鬼驱鬼的。
遇到打的过的鬼呢，他们就抓。遇到打不过的鬼呢，他们就跑。
钟馗你知道吧？他就是道家专门负责抓鬼的呀！”
“那佛家弟子呢？”
“佛家嘛，讲究五蕴皆空。”柳相师别的本事没有，说起这些却头头是道，“你所求所想，都是虚妄。
你所爱所恨，也都是虚妄。
你是佛家弟子你不知道？你们修的什么都空了，遇到什么磨难都度了……所以你们不抓鬼，你们只感化鬼。”
林遇也是刚入阴世，他对这两家了解的都不深。
不过在他看来，柳相师说的这些未免太片面了。
柳相师拿过水瓶，漱了漱口中的血水，他说：“我去报警，让警察来接我。

你把陈姨叫醒，看看她有没有在车上。”
柳相师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亮照的他脸色有点发绿。
在柳相师拨号的时候，林遇静静地说：“陈姨不在车上。”
“啊啊，你把她叫醒就行。”柳相师似乎没在认真听，“这里的信号不太好，怎么连紧急呼救都……”
“陈姨不在车上。”
林遇又重复了一遍后，柳相师才停下。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柳相师说：“朋友，大晚上的……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你可以自己去看。”林遇从车上下来，“她确实没在车上。”
“不可能！”
柳相师的脸色由绿变白，
他声音颤抖的问：“她没在车上能在哪儿？她……我不信！”
柳相师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陈姨确实没在车上。
柳相师也不急着打电话了，
他把汽车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车座上，车座下，储物盒，后备箱……
可陈姨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一丁点痕迹都没留下。
在确定了陈姨不在后，柳相师双腿有些发软。
摇摇晃晃的坐在地上，他双眼无神的说：“我擦，真他妈的是见鬼了。”
“不是不应该这样说的吗？”
林遇道：“你刚告诉我的，会刺激鬼魂。”
“陈姨能去哪儿啊！”柳相师用力抓着头发，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开车的时候，她……她明明在我身后的啊！”
林遇和柳相师一样，
他也非常确定陈姨坐在后面。

事实上林遇要比开车的柳相师看的更清楚，
在汽车的后视镜里，林遇甚至能看到陈姨嘴角的口水。
但目前的现实却非常让人崩溃，
陈姨确确实实在他们两个眼前消失不见了。
“喂！”柳相师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我们被撞到后晕过去了？
我们两个同时晕倒，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
陈姨就在我们晕倒后下车离开了？”
“她为什么下车？下车后要去哪儿？”
林遇推翻了柳相师的猜想：“这里是八宝山，她车祸后一个人下车溜达……
未免太不现实了吧？”
“可能她被撞出脑震荡了呢？”
“我看你是把脑子撞出去了吧？”
“……”
林遇站在原地环顾了一圈，
除了站在车灯光线里的他们以外，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
“起来！”林遇拉了柳相师一把，“你电话打通了吗？”
“这里没有信号。”
“那我们就沿着山路往下走吧！”
事到如今，林遇也不记得来时候的路了：“大路是笔直的，总能走到头的。”
听完林遇的话，
柳相师又端出了自己的大道理来：“朋友，你还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啊！
我们被困在鬼打墙里，这么盲目的走……”
“走到天亮就能出去了吧？”林遇不想在听草包的意见了，“走到天亮，就能遇到来扫墓的人了吧？”
“走到天亮？”柳相师不愿意，“那我的车怎么办？陈姨怎么办？
万一陈姨去上厕所了，或者是别的……”
“呵呵。”
“你笑什么！”柳相师双手叉腰，“我说的话，就那么好笑吗？”
“没什么。”
林遇不想不讲义气，
他对柳相师说：“我现在，要离开这里了。
你可以留在这里等着，也可以跟我一起走。
我要是能从这里出去，我会去报警找人来帮忙……如果你自己敢在这里待下去的话。”
“谁说我不敢啊！我可是相师！是南派柳家的传人！你都不看报纸的吗？城市晚报上登过我……
“咣当！”
“我走你前面！”
柳相师在吹大牛的时候，汽车的保险杠突然掉了下来。
发出的声音不算大，却十足吓了柳相师一跳。
柳相师毫无铺垫的改了口，林遇有些哭笑不得。
“朋友，”
林遇对他说，“你还是早点换一行吧！
相师这个行业，似乎不太适合你呢！”
“谁说的？”柳相师对自己的家世非常骄傲，“要知道我可是南派柳家……”
柳相师边往前走边说，
汽车破碎灯光的光亮正好照在他的背后。
林遇看到他裤子后面的刺眼血迹，忽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朋友，你……是女的？”
“滚！你说啥呢！”
“你要不是女的……你裤子上为什么会有姨妈血？”。

柳相师穿的是白色的丝绸裤子，
上面蹭了灰尘，蹭了油渍，却只有屁股上的血渍最为显眼。
鲜血的痕迹明晃晃的，及其醒目。
柳相师扭着身子往自己身后看：“啥？啥姨妈血？那是个什么东西？我……这他妈的是啥？”
“你流量不小啊！”林遇说。
“谁他妈的流量不小，你他妈的才流量不小呢！”柳相师有几分气急败坏，“我这个……我是纯爷们！
你要是不信，我脱裤子给你看看？”
柳相师虽然是个草包，但他也是有脾气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二话不说伸手要去脱裤子。
“信信信！”
林遇只是随便开个玩笑，他对柳相师的身体构造完全没兴趣：“可能是我想错了……你这个是痔疮吗？”
柳相师年纪不大，正是血气方刚时。
被林遇调侃的满脸通红，
柳相师说：“你还有完没完？再这样……我可揍你丫的了啊！”
虽然林遇的玩笑气人，可却能分散注意力。
柳相师的紧张缓解了不少，他奇怪道：“这血是哪儿来的啊？我身上也没有受伤……喂，你受伤了吗？”
“我？”林遇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我没觉得哪里疼。”
“是不是现在肾上腺素旺盛的事儿啊？所以察觉不出来？”
柳相师背对着林遇掀开自己的衣服，
他弯腰闷声说：“你给我看看，有没有哪儿坏了？”
在柳相师说话时，林遇隐约听到了响声。

“嘀嗒，嘀嗒。”
像是水珠落到水里。
林遇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附近有水溪。
“你看看，是不是没受伤？”柳相师还在弯腰撅着，“你给我看完了，我再给你看看……现在咱们两个智能互相帮助了。”
“嘀嗒，嘀嗒……”
水滴的声音不算大，
可却非常撩拨人的神经。
就算想忽略都不行，
似乎水声就在林遇的耳边。
被这个“嘀嗒”声弄的心烦意乱，
林遇弯腰去找……水珠是从车上流出来的。
“嘿！”
许久没有得到林遇的回答，柳相师站直了身子。
见林遇蹲在车边研究，
柳相师好奇的说：“你在干什么呢？”
“有水声。”林遇一边研究一边对他说，“你有没有听到？嘀嗒嘀嗒的。”
柳相师听了听，
他笑话林遇的大惊小怪：“听到了，多正常点事儿。
你看我这车都撞成什么奶奶样儿了，估计是油箱撞漏了吧？”
“油箱撞漏了？”
林遇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你撞的是车头。”
“所以？”
“油箱不应该在车尾吗？”
“啊啊，对。”柳相师挠挠头，“还是你观察的仔细，不然我都没注意……那可能是润滑油啥的呗撞漏了吧？
我们还是别再这儿了，万一汽车爆炸怎么办？”
“你当时拍电影呢？”
柳相师似是有些心虚的看看附近：“今晚上的事儿，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哎呀，总之，我们快走吧！”
林遇不肯走，他说什么都要把这个声音的来源弄清楚。

不然就这样走了，他会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疯。
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汽车下面，
林遇忽然觉得有一股暗风在吹。
好像有灰尘吹到了眼睛里，他下意识的眨了眨。
“你会修车吗？”柳相师问，“我这个车，应该能修好吧？”
没有回答柳相师的话，
林遇说：“是我的眼睛被晃花了吗？
还是说……从车上流下来的真的是血？”
“啊！”
听完林遇的话，柳相师不自觉的叫了一声。
叫完之后，他又觉得作为一个相师，好像是不太庄重。
为了不让林遇笑话自己，柳相师装作掩饰的咳了几声……戏有点演过头了，柳相师被口水呛到，真的咳的停不下来。
等从这里出去后，一定要介绍沈孟和柳相师认识一下。
林遇想，他们两个一个戏精一个作精，在一起一定挺好玩的。
看柳相师咳的停不下来，林遇也不问他了。
撕下一块衬衫的布条在上面沾了沾……还真的是血！
“这是啥！”柳相师掐着嗓子问，“我的车怎么流血了……难道是我的车来大姨妈了？”
“你买回来的时候没问问它是什么性别的吗？”
“没有啊！”柳相师苦恼的说，“4s店的店员也跟我说啊！”
“……”
林遇他们两个沉默了一下后，两个人齐齐看向汽车的车头。

按照汽车底盘的走势，血应该是从车头那里流出来的。
车头撞的比较惨烈，车灯破碎，车盖鼓起。
车前的标志都被撞碎，可怜兮兮的掉落在地上。
林遇和柳相师无声的走回到车灯的光线里，亮度还有些刺眼。
踩过一地的碎片，像是越过一个又一个尸体。
被撞坏的车头，苟延残喘的冒着白烟。
林遇和柳相师交换了眼神，两人一起伸手将车盖掀起……
“吱嘎，吱嘎……”
扭曲的铁片发出痛苦的声音，
如同打开了水龙头一般，
嘀嗒声一点点变强，
在车盖被打开后，变成了强劲的“哗啦”声。
车盖掩盖住白烟争先恐后的扑了出来，熏的林遇和柳相师转头闭眼。
“我去！”柳相师奇怪道，“这是什么味儿？”
这是什么味儿？
机油炖烂肉，然后还给炖糊了……
要不是吴清的消化系统好，林遇快要吐了。
而等白烟稍微散了散，他们两个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味儿了。
那绞缠在汽车发动机上快要被碾成肉沫的……不正是突然消失的陈姨吗？
“呕！”
林遇快要吐了，
柳相师是真的吐了。
扶住一旁的大石头，柳相师吐了个晕天暗地。
吐完之后，柳相师又哇哇大哭。

用袖子擦擦眼，他哭着说：“死人了，死人了……这下该怎么办啊？”
“你冷静点。”
“我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柳相师慌里慌张道，“要是警察追来，我这辈子就完了！”
“你冷静点！”
“我还年轻呢！我还不想坐牢啊！我要是坐牢……过失杀人是判几年来着？马勒戈壁的，早知道这单生意就不从宗疯子那里抢来了！”
“你他妈的冷静一点！”
柳相师浑身发抖，他和林遇一样的愤怒：“我很冷！可我他妈的就是静不下来啊！”
看到“顾客”死在自己汽车的发动机里，年轻的柳相师情绪崩溃了。
就像昨天夜里的林遇，柳相师绝望又悲观。
就像昨天夜里的林遇……
“哎，活着干什么呢？”柳相师叹息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如也死了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柳相师一头就往发动机里撞！
而幸好林遇早有准备，他抱住柳相师的腰把他拉了回来。
“啊啊啊！”柳相师号啕大哭，作死作活，“你还管我做什么？我的人生无光，不如就死了算了！”
“你让我死吧！到时候警察问起来，你就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相识一场，我总不能坑你吧？你记住了，陈姨的死和你没关系！”
为了阻止柳相师寻死，林遇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本来看柳相师太作，林遇还挺生气的。
但见柳相师算是讲义气，临死前都不忘主动背锅，林遇又有点想笑。
“你说的没错啊！”林遇气喘吁吁道，“是你开的车，人死在了你的车里……这件事儿确实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一个路人。”
“啊哈哈哈！”柳相师咧嘴哭的难看，“你他妈的害是不是人啊？
不懂得什么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我都活不下去了，你就不能好好安慰安慰我？”
在林遇死了后，他每日就是和沈孟那样看淡生死的鬼魂相处。
好不容易有个没死的宗时，也是疯疯癫癫到不怕死的。
突然遇到一个柳相师这样，遇到屁大点事儿就又哭又嚎的，林遇突然觉得非常新鲜。
照着柳相师的额头拍了一巴掌，
林遇讽刺他说：“你咋有脸哭的呢？亏你还是个相师呢！”
“相师咋就不能哭了？咋就不能哭了？”柳相师孩子气的揉揉眼，“我这不是……看不到希望了吗？”
“你要是看不到希望，那些信赖你的人们该怎么办？”
林遇想起了自己的三姨，
他冷声命令着说：“那些愿意相信你这个草包能看到神迹的善良人……你要他们怎么办？”
“嘿！嘿！嘿！”柳相师逆反的说，“路人大哥，你是谁啊？你是哪位啊？
我爸已经死了，你又是哪儿来的爹？我干嘛听你说教？”
柳相师的注意力，真的是蛮好转移的。

和林遇辩驳了几句后，他又不想死了。
“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柳相师扯扯领子，正色道，“我可是南派柳家最后的继承人，是城市晚报评选出来的……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被这点小事儿个打垮的！”
柳相师热血的宣告完，
林遇只觉满头的黑线。
“你这又是什么态度？”柳相师质问说，“你是在怀疑我们南派柳家的实力吗？
还是你小瞧我们城市晚报的销售量？”
从始至终，林遇怀疑的都是他的智力。
“柳相师，”林遇心平气和的提出，“你都喊了这么半天了，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你说的想法是……”
“我们是在八宝山上，你都没意识自己喊完的话是没有回音的吗？”
“……”
柳相师是真的没意识到。
八宝山公墓肃静，冷森。即便是在炎热的季节，也还是阴风阵阵。
所以在这里，所有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哪怕只是一片树叶掉落在地上，都能够听的清晰。
可是……
刚才柳相师要死要活的作了大半天，周围还是一片死寂。
像是掉进死水里的石头，惊不起丝毫的涟漪。
林遇能清楚的听到血珠坠落发出的“嘀嗒”声，
却听不到柳相师喊话的回音……这很奇怪，不是吗？
“你听错了吧？”柳相师不肯服输，“这里怎么会……啊啊啊！”
一心想要证明林遇是错的，柳相师又大喊了几声。

喊完后也只是打他自己的脸而已，
声音消失的及其干脆，没有一丁点的拖泥带水。
“我去！”柳相师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说，“为什么会这样啊？”
对于现在的情况，林遇有一种猜想。
不过这种猜想是不是正确的，还要更进一步的去证实。
“来，”林遇招手叫柳相师，“把你后备箱里的家伙事儿都拿出来。”
以为林遇要让他做法，
柳相师连连摆手拒绝。
像是怕自己草包的事情被拆穿，柳相师说：“不不不，我现在不行……
我的工具没有带齐全，我现在不能……”
“快点滚过来。”林遇没好气儿的催促他，“你要是还想见到陈姨，就过来帮忙。”
“啊？”
柳相师不明白：“路人大哥，你到底要干啥啊？”
看柳相师磨磨叽叽的不肯过来，林遇只好自己动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供桌拉出来，林遇说：“不能帮忙就闭嘴看着吧！”
“嘿，你……”
在柳相师的后备箱里找了找，林遇找出了几件能用的法器。
把东西一一摆放好后，林遇问他：“会观落阴吗？”
柳相师愣住了，
显然，他是会的。
“要是你会的话，就用这个吧！”林遇说，“你做法，我去找陈姨。能找到她的话，那就证明……”
“不！不行！”
突然间，柳相师的情绪很激动。

南派柳家相师最最有名的法术，就是观落阴了。
“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听说的这个，但你听说的都不是真的。”柳相师冷声拒绝说，“观落阴很强大，也很……”
“拿我当你的客户吧！”林遇冷淡的将香烛塞到柳相师的手中，“我花钱，让你为我做观落阴，还不行吗？”
林遇这样说完，柳相师更加激动了。
“你以为我是谁？宗疯子那样的财迷？”柳相师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你们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观落阴的可怕啊！”
观落阴是道家的一门法术，据传起源是在汉朝。
汉武帝有一个喜爱的妃子逝世，他因为实在太过思念在阴世的妻子，所以找道士研究出了这个办法。
只要经过一定的仪式，
法师施法念咒进行引导，
那么活人的魂魄就能离开自己的身体，而前往阴世。
法师可以帮助活人的魂魄顺利进入元辰宫，让他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以及所有和自己有过关联的死去魂魄。
但是，
这种仪式对法师的要求非常的严格。
法力高强，经验丰富，两者缺一不可。
不然的话……
结果不敢想象。
看了看柳相师紧张的样子，林遇笑了。
“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宗疯子，我才会答应给你钱。”林遇说，“要是换了宗时，他不得趁机榨干我兜里最后一毛钱。”

“是，没错，宗疯子确实是……等等！
你怎么知道宗疯子是宗时？你认识他？”
事到如今，林遇也不想隐瞒了。
对于出卖宗时这种事儿，林遇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是宗时带我来的，他说你这儿有热闹可以看。”
“好哇！”柳相师气呼呼的撸起袖子，“宗疯子这逼……
哦，不对，我是修行中人，我不能这么说话。
宗疯子这个……”
林遇打断了柳相师的咒骂，
态度坚决的说：“要是你还想活着回去骂宗时，我们必须想想办法。”
“观落阴绝对不行。”柳相师的立场也非常坚定，“就算是要我死，我都不会给你做观落阴的……
不是我矫情，实在是观落阴太危险了，太不可控了。
法事中间有丁点的偏差，我们都会万劫不复的。”
万劫不复是个什么意思，林遇不是很有概念。
但是林遇知道：“我们被鬼魂困住了，而且不是一个鬼魂，是数量非常多的鬼魂。
如果我们在天亮之前走不出去，就再也别想走出去了。”
被鬼魂永永远远的困在八宝山这种地方，和万劫不复有什么区别？
在林遇看来，都是一样的可怜。
“不行，还是不行。”柳相师执拗的很，他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我们再试试其他方法，也还没到走投无路的程度……
做了观落阴，你很可能会死的啊！”
“那又怎么样？”
我本来就已经死了啊！
怕吓坏柳相师，林遇善良的没说出后半句。
柳相师走上前拍拍林遇的肩膀，
他的眼神无比的真诚。
大眼睛圆溜溜水汪汪的，柳相师更像是娘炮小白脸。
“路人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柳相师语重心长的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去送死。
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我有把握让你从阴世顺利回来，我也没法保证你……
你知道吗？大部分做过观落阴的顾客，没多久后就自杀了。”
“自杀？”
“是的，自杀。”
柳相师叹了口气，说：“观落阴成功后，人便能看清楚自己的前世今生。什么都看的透了，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和动力了。
那个写撒哈拉的著名女作家，你知道吧？
当年她老公死了后，她去做了观落阴……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自死掉的。”。

“是吗？”林遇的语气有几分轻描淡写，“比起你的说法，我更倾向于她是因为爱情……来吧，给我做观落阴吧！”
柳相师看了看林遇，
他跟着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柳相师说：“为什么，你们能那么无所谓。”
“什么？”林遇不明白，“你说的无所谓指的是什么？你们，又指的是什么？”
柳相师又是笑了笑，
他说：“你们，就是你和宗疯子了啊！
我认识宗疯子也有段时间了，有时候我就觉得……
到底该说他艺高人胆大好呢？还是该说他疯疯傻傻无知而无畏好？”
柳相师的笑容散去，他走到了林遇的面前。
他们两个的身高差不多，林遇能很好的正视柳相师的眼睛。
“你们以为，死就是那么好玩的吗？”柳相师轻声说，“阴世，地狱……那是普通人说起来就害怕的地方。
你刚才质问我说，那些愿意相信我的人该怎么办……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可以在我身上得到安慰。
哪怕我没有宗疯子那么厉害，
哪怕我没有你们那么冷静，
可是，我能帮他们想办法，和他们一起分担。
请问，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
柳相师脸上的泪痕还没擦掉，
他的表情却是倔强又不服输。
不用林遇回答，
柳相师帮着他说了：“你们玩弄死亡。

你们大晚上跑到这种地方来，愚弄生者，嘲笑死者。
你们看起来无所畏惧，实际上，你们比我还要愚不可及。”
林遇本想反驳柳相师的话，可他的嘴巴张了张，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还能反驳什么呢？
柳相师他看似草包，但他一个字儿都没有说错。
愚弄生者，嘲笑死者……
这种行为，实在是无聊透顶了。
“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柳相师摆摆手，“这些东西，我全都送给你了。
但是你永远别想我给你做观落阴，永永远远都不可能！”
说完，柳相师转身丢下林遇走了。
“喂！”
林遇叫住他：“你去哪儿？”
“去死！”柳相师头也不回的说。
看他大步流星的走着，
林遇问：“你家人的死，和观落阴有关系么？”
柳相师的脚步猛的顿住了。
关于南派柳家的事儿，林遇大概能想起宗时说过一些。
南派柳家是相师世家，
做相师的人，天命不全。
在决定做相师的那刻起，会获得超凡的能力。
与此同时，命运中的福禄寿禧财，必须要舍弃一样。
所以很多做相师的人都很难圆满，
不是家中人丁稀薄，就是自身伤病残疾。
像是北派的宗家，如今剩下的只有宗时一个。

原本南派柳家算是比较幸运的。
几世兴旺，吃喝不愁。
族中很多像柳相师这样白白胖胖的公子哥，都是大草包一个。
可惜天命难测，一夕之间，风云巨变。
除了柳相师活下来之外，族中其他人全都死绝了。
正是因为这种惨痛的经历，柳相师才对生死如此的敏感。
在柳相师的眼中，死亡是神圣的……他至亲至爱的家人，全都去到了那里。
“是因为观落阴吧？”林遇猜测着说，“诅咒？反噬？报应？还是偿还？”
柳相师不回答，
林遇就坚持不懈的往下猜。
等林遇猜到最后，柳相师才缓缓的开口：“你说的没错。
确实是因为观落阴。”
柳相师转过身来：“观落阴这种东西，邪性的很。
我的爷爷，为一位太太做了观落阴。
法事结束后，家里的气场风水就全都变了。
你能想象的出来吗？那段时间里，我家养的桃花看起来都是黑色的……观落阴，是会把阴世带到阳间来的。”
柳相师说的斩钉截铁，
林遇却对他的说法心存怀疑。
不说别的，光是把阴世带到阳间来这句，就不能成立。
林遇是去过阴世的，
在这事儿上他认为自己很有发言权：“会不会是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哈！”
柳相师倨傲一笑：“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能躲过我爷爷的眼睛？
你未免，太看不起我柳家。”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算了，不说这个了。”
现在在场的只有林遇和柳相师两个活人，
他不想因为这种无谓的争执而把柳相师气跑了。
“好，我们不做观落阴了。”林遇说，“我们来好好想想，到底为什么会发生现在这种事儿……
你和陈姨为什么来八宝山？”
这个世界上，有因才会有果。
造成现在的局面，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因由。
“我不方便说吧？”柳相师犹豫了一下，“要保护客户的隐私呀！”
林遇盯着他没说话，
柳相师妥协道：“当然，保密条款在客户死亡后，就可以废除了。”
大晚上带着陈姨来八宝山做法，是因为一块儿佛牌。
陈姨非常的迷信，差不多都要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每天吃什么，穿什么，都要看过黄历八字。
出去玩什么，逛什么，都要算算自己的星宫运势。
“前一阵子，陈姨去了泰国。”柳相师叹了口气，“陈姨本来就迷信，到了泰国那种地方，更是各种又求又拜。
不仅去遍了泰国大大小小的寺庙，她还请了佛牌回来。”
“请佛牌挺正常的吧？”林遇有不少朋友请过，“用得着来这种地方做法事吗？”
柳相师苦笑：“要是一般的佛牌，那当然没问题。
但是，被骗了的陈姨请来的是阴牌！”
“阴牌？”
佛牌和阴牌只有一字之差，效果却是千差万别。

佛牌是泰国独有的一种佛教护身符，可以随身携带，多用佛经和寺庙香灰一类的东西制作。
据说佛牌有很神奇的效果，辟邪挡灾，助财助运。
林遇在买捐棺的时候他的朋友就说起过佛牌，
佛牌的效果被他们吹的天花乱坠。
似乎带上佛牌，去美国选个总统都是轻松的事儿。
尤其是前几年，国内刮起一股空前绝后的佛牌热。
于是就有些丧心病狂的生意人鱼目混珠，把阴牌掺合了进来。
“阴牌，顾名思义，就是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了阴物的圣物。”柳相师为林遇解释说，“死人油，死人骨灰……有些还加入不正常死亡人士的骨灰，甚至可能是婴孩。
一般情况下，阴牌也未必见得是不好的。可是有些就……
陈姨请回来的阴牌，是用不正常死亡的婴孩尸骨做成的！”
熊孩子活着的时候烦人，死后也不见得就会变得多么可爱。
一旦这样的孩子变成了鬼魂，就必须要得道高僧进行超度。
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危害一方。
在泰国，有的寺庙会专门做这种亡婴的超度。
那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没能来到世间的孩子尸体，被家长送到寺庙里。
由僧侣念经对他们进行超度，让他们重新投胎，进入轮回。
只有经过超度，怨气消散的尸骨才可以做成阴牌。

否则的话……
“陈姨买的阴牌，里面用的孩子尸骨是从寺庙里偷回来的。”柳相师说，“孩子身上的怨气没有消失，紧接着被做到了阴牌里，怨念有多深，我们可想而知。
自从陈姨把阴牌请回来后，她的家里一直没有消停。
不是过世的冤亲债主魂魄找上门来，就是活着的家人发生事故。”
陈姨的儿子和林遇的年纪差不多大，还在学校继续读书。
没想到飞来横祸，学校里出现疯子砍人，将陈姨的儿子给砍伤了。
陈姨心力交瘁，只好想办法把冤亲债主全都送走……他们今天晚上来八宝山，就是来送冤亲债主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林遇刚才看到了满山的鬼魂，“那你将他们都送走了吗？”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是不是？要知道我可是南派柳家唯一的继承人！还被城市晚报评选为……”
“行行行，我明白了。”林遇打断他的话说，“也就是没成呗？”
“我看是成了啊！”
林遇小声的嘀咕一句：“你还认为自己不是个草包呢！”
“……”
听完柳相师说的这些，林遇心中也大概清楚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在想，
法事进行时他看到了那么多的鬼魂，等他们离开时又不停的兜圈子。
后来柳相师大喊也没有回音，很像是回到了室内……
林遇是不是可以假设，陈姨的那些冤亲债主的魂魄根本没有走？
那些鬼魂围绕的范围一点点的扩大，阴气一点点的包围。

直到在他们的身边形成了个独特的磁场，犹如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鬼魂，林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走过去用手拍了拍柳相师的肩膀，
林遇说：“你还真是幸福啊！”
无知的人最幸福了，
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愚蠢行为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就算林遇把自己的猜想说了，
柳相师也不是特别能理解：“陈姨的冤亲债主围着我们？
为什么呢？我们和他们又没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围着我们啊？”
从昨天晚上的事情，林遇总结出一个经验。
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和鬼魂讲道理。
在很多鬼魂那里，根本就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因为他们的心中眼中，永远只能看到自己。
只要我不爽，我就能来烦你。
我死了你活着，那你和我一样的该死。
你说你想超度我？你说你想帮助我？
拜托，什么叫帮助啊！
对这些记仇的鬼魂来说，你陪着他们一起去死，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那……”柳相师心存侥幸的说，“会不会是我们被他们给迷惑了？
其实，陈姨还活着？”
“可能吧！”林遇不敢把话说的太绝对，“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
只有我们从这里走出去，才能真正的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