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所》:连环杀手的背后

40

同样失眠的是苏渐,苏渐在鲁能飞走后,他一个人弯着身子,呆呆地躺在客厅的木沙发上,闭着眼睛,但是他意识到他失眠了,完全没有要睡去的意思。
苏渐满脑子都是何惠的影子,他想起了第一次与何惠在河边骑车的情景,何惠就像是大一的女生,洋溢着青春的笑脸上充满了幸福。
苏渐想到这儿,不禁泪流满面,他没有擦去泪水,这样孤寂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无所谓难堪,他任凭悲伤肆虐。
苏渐觉得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他的单车在后,何惠骑在前头,他在后面静静地欣赏着她那一头乌黑的发丝在江风的吹拂下飘逸自如。
忽然,何惠转过头来,笑盈盈地问道:“苏渐,做法医会不会很可怕?”
“可怕?你什么意思呀?你不是也整天和那些器官打交道吗?”苏渐没想到何惠会问这般的问题,他去过好几次何惠的病理系,她的实验室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
何惠将脚掌搭在自行车的踏板上,让车子借着惯性滑行:“那不一样呀,你们现场的那些尸体都带着可怕的表情,想想都有些吓人。”
苏渐翘了翘嘴巴,说道:“怎么会呢?法医到了现场,哪有心思去注意死者的表情呀,法医要解决的问题可多了,没时间害怕。”
何惠好像有些不信,继续追问:“那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被尸体吓到过。”
苏渐在何惠的追问下,想了想说道:“还真有。”
苏渐的这句话吊起了何惠的好奇,她说:“说嘛,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渐想起的是一次现场勘查的事儿:“一般来说,人在死亡之后,尸体的温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下降,对吧?”
何惠附和道:“这又怎么了?”
苏渐装着神秘地说:“有一次,一具躺在冰雪中的尸体,摸上去竟然是热的。”
何惠急刹车,好奇地问道:“真的吗?那不是很诡异……”
苏渐也停下车来,双手离开扶手,伸向何惠的脖子,何惠本能地缩起了脖子,苏渐说:“你说是怎么回事?”
何惠叫道:“这要问你吧,你说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渐最后没有告诉何惠这具曾让他起了鸡皮疙瘩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觉得要想让何惠保持好奇,就是选择不告诉她答案。
果然,这个一直保持悬疑状态的问题经常让何惠想入非非,想尽各种办法,诱使苏渐说出实情,可是苏渐就是不上套,这让何惠伤透了脑筋。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19 10:44:54 +0800 CST  
41

苏渐知道罗奇手上有了廖楷悦这个重要的嫌疑人,短期内不会搭理他,因为他手上要忙的事情一定很多,所以他也不想去打扰罗奇,心想趁现在有空,不如去何惠的学校看看。
何惠的导师是病理系主任魏地坤,苏渐也偶尔和魏地坤有些工作上的合作,虽然谈不上很熟,但现在何惠失踪,没人会不关心这样的事情,苏渐决定去学校了解一下失踪当时的情况。
苏渐一早起来,匆匆地在小区外边的兰州拉面店吃了碗土豆牛肉盖浇面,就从手机上叫了个车前往湾州大学。
苏渐是湾州人,可他毕业于千里之遥的北河大学法医系,毕业后又回到了湾州。
苏渐知道,湾州大学虽然没有法医系,但和法医专业对口的病理系却是学术界的翘楚,有些猝死的案例自己没办法解决,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力量。
“你在湾州大学工作啊?”
网约车的车主打断了苏渐的思路,苏渐坐在副驾座上,正茫然地望着窗外熙攘的车流,他说道:“不是,只是去办点事情。”
“这么早去办事,那一定是蛮急的吧?”
苏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司机是一位长相猥琐的大叔,腹部圆鼓鼓的,将猪肝色的T恤撑得滑溜溜的,苏渐想起了那些曾经解剖过的腹部脂肪深达10厘米的尸体,心里一阵恶心感。
不过,苏渐还是有起码的礼貌:“不要紧的,你慢慢开就是了,安全第一,你看路上这么堵,要急也急不来。”
司机好像没完没了,不停地跟苏渐搭腔,也许是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早高峰吧。
“大家都说湾州大学好,你觉得怎样?”
苏渐也只好随便搭腔道:“当然好呀,湾州大学是国内顶级的大学之一呀,就排在北大清华后边,你说厉不厉害呀?”
“好是好呀,可我听说学校校风不是很好。”
苏渐觉得司机的话里有话,腔调怪怪的,也许做这行的故意装腔作势,给坐车的客人一些新奇感吧,他问道:“何以见得?”
“不知道是现在社会风气坏了,还是学生自己把持不住。”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像个肉团。
苏渐不解地问道:“咋的了?”
司机隐晦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我也是在的哥群里看到的,据说湾州大学有些女生晚上出去跟人家约,做那种事。”
苏渐知道他说的意思,便说:“网上瞎说的,外边做的都说自己是大学生,你想想,人家湾州大学的孩子读书都嫌时间不够,哪有那么空去跟人家约?”
司机转头看了苏渐一眼,怪腔怪调地说:“你不信可以,反正我是信了,我告诉你,你不要吓住,今年五月份有个女生出去做那种事,就被害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苏渐全身一阵发麻,心想这司机说的莫非是何惠?他的一腔怒火“腾”地往上窜,心里大骂这些人怎么阴毒,可以肆无忌惮地编造谣言,根本不去顾忌人家的感受。
不过,苏渐还是克制住了,他试探着说道:“有这种事吗?你没调查一下就可以胡说?”
司机冷笑道:“胡说?这位兄弟,我这是有根据的,像我这样的司机,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深更半夜从学校拉那些女学生去高档酒店,你说她们去干嘛?想都不用想的嘛,我说兄弟,除了那事,你说还能干嘛?”
司机越说越来劲,苏渐不想再去理他了,只顾自己眼望着窗外挤得水泄不通的汽车刹车尾灯。
一阵沉默之后,车子终于来到湾州大学大门口,学校的管理非常严格,像这样的网约车,不是正规的出租车,又没有学校停车牌,是不能进入校园的,这苏渐早就知道,所以他让司机在大门边的一个临时停车区停下,“谢谢”都没说一声就下了车。
苏渐抬眼看看湾州大学的大门,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大理石门框上爬满了常春藤,将“湾州大学”四个字都几乎遮挡了一半。
苏渐最爱这种感觉,他认为,大学也许就是这样的味道,积淀才有韵味,韵味也需要一定的表现形式,这样的常春藤也许就是最好的表现形式了,虽然没有去过美国的“常春藤大学”,但这联盟名称的来源肯定与此有关。
苏渐记得,他曾经也向何惠表达过这样的情愫,可是何惠却呵呵一笑道:“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不就是几条破藤吗?再说,湾州大学在国内是响当当的名牌,可是在世界上还算不上一流。”
苏渐知道,何惠拿到这个博士机会也是非常难得的,何惠是川南医学院毕业的硕士,像湾州这样的名校一般都会比较在乎学术血缘的正统,倾向于招收自己本校毕业的学生,而何惠当初报考的还是系主任魏地坤的博士,这简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命运就是喜欢向坚持的人招手,那年,湾州大学病理学方向的博士考生都转向了高额奖学金的美国,魏地坤这边的名额出现了空档,何惠也就幸运地进入了湾州大学,成功地实现了逆袭。
苏渐当时没有跟何惠理论,因为他知道何惠只是嘴里轻描淡写地说说,她心里其实很在乎,她还曾表示过,她想以后就留在湾州大学教书。
苏渐摇了摇头,迈步走进了湾州大学的校门,病理系在医学院的西南角,这个位置他非常熟悉,于是他径直朝里走去。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1:43 +0800 CST  
42

苏渐到达位于医学院西南角的基础医学大楼时,时间已经过了早上八点,他走进大楼,直接去按了电梯。
苏渐看到电梯前新装了一块大楼导航图,他扫了一眼,图上琳琅满目的名词都是那么的熟悉。从一楼往上,分别是人体解剖学系、微生物学系、免疫学系、生物化学系、组织胚胎学系、寄生虫系、国家医学遗传实验中心……
电梯“叮”的一声,苏渐的视线从导航图上移开,电梯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苏渐看到了她们的胸牌挂着“病理”两个字,苏渐想不起来有没有见过她们。
苏渐走进电梯,按了“9”按键,基础医学大楼病理系在九楼。
他记得曾经和何惠一起乘坐过这部电梯,何惠在电梯里不停地朝苏家挤眼睛,想要拥抱苏渐。
苏渐警觉地提示电梯上面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并且调皮地说:“你想破坏人民警察形象吗?”。
当时的何惠也不知怎地像个孩子般不高兴起来,说道:“人民警察难道就要扮个清规戒律的卫道士?”
苏渐很不理解,一向矜持的何惠进了电梯竟然变了个样,难道这小小的空间给她带来的是更多的安全感?
电梯很快就将苏渐带到了九楼,苏渐已经计划好,今天过来主要是找何惠的导师魏地坤,了解一下魏地坤这段时间以来对何惠的事情有没有一些看法。
苏渐知道,魏地坤是全国最为著名的病理学家之一,是《湾州病理学杂志》的主编。本来何惠在他的名下做博士课题是非常有前途的,因为他的博士几乎都会在博士就读期间会有一篇论文在《湾州病理学杂志》上发表,要是没有这层关系在,想要在这本权威杂志上发个综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法医!”
苏渐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叫他,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何惠的师妹项菁菁。
项菁菁和何惠是不同的类型,属于那种假小子模样,苏渐见她还是以前的小平头,只有右耳挂着的那个玉坠显得比较女性,整个人儿简直像个男孩。
苏渐一时不知说什么话,便随便找了句话:“哦,原来是你。”
项菁菁也不顾情面,直接说道:“怎么,把我的名字忘了吧?”
苏渐有些尴尬,说道:“怎么会呢?项菁菁。”
项菁菁继续问道:“我说呢,今天过来是公干?还是?”
苏渐简单地回答:“一点私事,找下魏主任。”
项菁菁眨了眨眼,说道:“哦,何惠的事吧,唉,也真是的,都三个月了,什么情况都没有,她的事真是让人操碎了心,魏主任也整天闷闷不乐。”
苏渐看了看项菁菁,问道:“是吗?魏主任他很关心?”
项菁菁温婉地说:“哪能不关心?这个我懂,我们这些孩子,魏主任都当作自己孩子养的。”
苏渐心里一阵感动,虽然和魏地坤有一些接触,对他不是很了解,项菁菁这么讲,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以前何惠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魏主任他在吗?”苏渐问道。
“在系里,不过现在不在办公室,已经去小教室了。”项菁菁的脑袋朝走廊的一侧望去。
苏渐心里一沉,问道:“今天他有课?”
项菁菁回过头来说:“不,他是去听课。”
苏渐叹了口气说:“哦,那我等他下课吧。”
项菁菁建议道:“你可以在他的办公室坐坐,我给你开门去。”
苏渐不好意思地说:“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项菁菁带苏渐来到魏地坤的办公室,其实苏渐也是第一次来到魏地坤的主任办公室,以前工作上的事情一般都是在实验室里交割,从来没有到他办公室去过。
等项菁菁打开门,苏渐走了进去。他发现这是个套间,外边一间是会客室,里边隔着乳白色百叶窗的应该是魏地坤办公的地方。
苏渐环顾一周,这个小小的会客室里四周布满书架,上边摆放的大多是一些厚厚的外文书籍,不用说都是一些病理学专业书,活像是一座微型病理学图书馆。
项菁菁指着一张低矮的沙发说:“苏法医,要不你自己坐吧。”
“有事你先忙去吧。”苏渐知道她们这些博士生一天到晚都在忙实验,病理系最多的就是小白鼠了,他们拿小白鼠做动物实验,找出疾病的发生机制,以此来在人体上得到印证。
“那我先走了。”项菁菁说完,走出了主任办公室,苏渐便在那张檀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眼睛却被墙上一张头像吸引。
头像是一位外国的白人老者,一头银丝,长方形的脸上布满皱纹,皮肤疏松得像个空荡荡的布袋,一副圆形的黑边眼睛架在高高隆起的鼻梁上。奇异的是,老者的双手捧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玻璃瓶里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片有着沟回结构的大脑组织切片,很显然这老者应该是位病理学家,似乎是在展示他正在研究的标本,不过,苏渐不认识这是何方高人。
苏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门又开了,他猛然回头一看,原来还是项菁菁。
项菁菁一手扶着门框,一边伸进小平头的脑袋,玉坠在她的耳垂晃动,她说:“苏法医,我去跟魏主任报告过了,他说让你去那边小教室。”
苏渐用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子说:“我?”
项菁菁笑笑说:“是,魏主任说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儿,不太礼貌。”
苏渐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项菁菁在身后关好门,便同苏渐一起朝走廊的东头走去。
“魏主任说你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肯定挺闷的。”项菁菁随便找了话说。
苏渐想起了刚才的那幅大头照片,便说道:“没有,魏主任的办公室比较别致,我在看墙上的那张照片,很不一样。”
“那照片,你是说挂在墙上的托马斯·哈维吧?”
“托马斯·哈维?”
“是呀,美国的病理学家,你不知道吗?”
“一点都不了解。”
“哦,你关注的可能只是法医学家,法医学表面上和我们病理系的人同根同源,天天同人体器官打交道,可是隔行如隔山,我们研究的出发点有些不一样,我们是为了人类的健康,而你们是为了人类的安全。”
苏渐补充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法医学和病理学是有些不一样,所以思维也会不一样。”
项菁菁一边朝前大步地走着,一边说道:“对,就拿这位已故的托马斯·哈维教授来说吧,为了学术研究,趁解剖爱因斯坦尸体的时候,甚至拿走了他的大脑。”
苏渐有些好奇:“你说的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项菁菁回头说:“当然是。”
苏渐心里感到一阵困惑,问道:“托马斯·哈维教授窃取了爱因斯坦的大脑?”
项菁菁解释道:“不能叫窃取,是拿走,鲁迅先生说过,拿和窃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托马斯·哈维将爱因斯坦的大脑拿走之后,终生都在研究这个课题。”
苏渐问道:“有没有什么研究成果呢?”
项菁菁笑着说:“当然有,你瞧爱因斯坦的想法那么奇怪,他的大脑也一定与众不同,这也是我们病理学界的一贯认识。对了,哈维教授的研究成果都发表在美国的一些病理学杂志上,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PubMed上查呀。”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2:10 +0800 CST  
43

项菁菁在一间教室的门前停住了脚步,苏渐看到门上有个正楷的铭牌,上面刻着“二教”两个字。
项菁菁轻轻地说:“魏主任就在里边,他在听课,博士后查理在授课。”
听到“查理”这个字眼,苏渐想起以前听何惠提起过,何惠说她们病理系有一位来自于美国的博士后,名字叫查理,但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中国人,他问道:“查理?是那位美国回来的查理吗?”
项菁菁肯定地说:“对的,查理在我们的博士后科研流动站上班,魏主任想把他留下来,所以现在重点培养,科研、教学两不误。”
“人才总得留下来。”苏渐说。
“好吧,也许魏主任顺便让你评测一下查理的教学质量呢。”项菁菁神秘地一笑,转身而去。
苏渐若有所思地推开了那扇门,发现这“二教”竟是个十分独特的教室。它不像一般的教室有一个讲台,这个教室的讲台位置摆放的是一个小型的解剖台,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英俊小伙子正在那儿示教。
苏渐见解剖台的周围有五六排漆成蓝色的联排座椅,十几个学生穿着白大褂正聚精会神地围在那儿观看。
魏地坤坐在最后排靠墙的位置,像姜太公钓鱼般稳稳地坐在那儿。也许是苏渐的开门声惊动了他,魏地坤转过头来,微笑着朝苏渐招招手,示意苏渐到他的身边去。
苏渐也强装笑颜,蹑手蹑脚地走进门,顺着那些座椅的空隙朝魏地坤那边走去,他生怕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影响到正在上课的查理博士和正在聚精会神听讲的学生。
可是苏渐还是撞到了一把椅子的凳面,发出了“哐当”的声音,瞬时,所有的同学都转回了头,包括手上拿着解剖刀的查理博士也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渐。
苏渐连忙朝前方抱抱拳,脸上堆满尴尬的微笑,表示歉意。
魏地坤朝讲台方向挥挥手,那边就如同一池湖水恢复了平静,学生们都回过头去,查理博士也继续他的讲课。
苏渐在魏地坤身边轻轻地坐下,魏地坤将嘴巴凑到苏渐的耳边窃窃私语道:“你的事儿等会儿再说,我知道你是为何惠的事情来的,你先帮我一个忙,我正在考察查理,这个孩子总体还是不错的,我想把他留下来,不让他回美国去,你帮我参考参考,如何?”
苏渐有些纳闷,指着自己说:“我?不太妥吧?我只是法医,而且也没什么教学经验。”
没想到魏地坤却说:“你不用谦虚了,谁都知道你也去警察学院讲授法医学课程,你完全有资格评判查理的教学能力,我需要的不仅仅是科研,教学对我来说我也很看重。”
苏渐心里有些吃惊,自己去警察学院给学员上过几堂法医课,魏地坤竟然也知道,不过他还是顺从地点点头,说道:“人家是博士后,我才一条本科狗,要是提的意见不合理,就当我是胡说。”
魏地坤只是朝苏渐笑笑,再也没说话。
苏渐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静静地看查理博士在讲课。
苏渐见查理博士在讲课的时候绘声绘色,手中的那把解剖刀在他那儿像是乐队的指挥棒。他优雅地挥舞着那把带有闪闪发光刀片的解剖刀,非常专业地在阐述人体大脑的病理学检查方法。
苏渐觉得,查理博士的普通话虽然略带了点洋味,但还是非常标准,别有一番滋味,偶尔他会冒出一两个英文的术语,吐字非常清晰,标准的美音。
苏渐甚至有些嫉妒查理的授课表现,他觉得魏地坤完全没有必要让他做评判,因为查理博士太完美了,这样的博士,应该遇不上几个。
苏渐忽然阴暗地想,莫非魏地坤是想让自己见识一下这位他非常得意的门生,好使自己对何惠有个比较,以减弱自己对病理系可能存在的侵扰?
这种邪恶的念头刚一产生,苏渐便理性地克制了自己,他觉得魏地坤不会这样做,而且也没有必要。
“苏法医,苏警官,我们欢迎一下苏法医。”
苏渐正在走神,忽然听到查理博士提到他,他心里一怔,心想自己并没有和查理打过交道,只是偶尔听何惠提到过,查理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苏渐急忙看了看身边的魏地坤,魏地坤脸上的表情非常自然,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嗯,大家好,我是湾州市公安局的苏渐法医。”
苏渐站起身来,朝看着他的同学们点点头,并自我介绍道。
一听到苏渐的自我介绍,同学们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光彩,发出了“哇”声。
苏渐知道,现在网上的影视剧把本来平凡普通的法医职业炒作得变了味,粉丝们以为法医像是神话中的侦探,什么案子都能破。
苏渐不好意思地朝查理博士摇摇头,表示不必提到他。
可是查理博士好像不理会苏渐的意思,他朝那些同学说道:“《马太福音》中说,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今天,在座的各位也有福了,因为苏法医在这儿,苏法医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我们湾州最优秀的法医……”
查理博士故意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之一。苏法医今天正巧过来听我的课,你们难道不想见识一下苏法医的身手?”
“想!”
那些学生就像军训时回应军官邀歌般齐整地应道。
苏渐觉得有些尴尬,他摊摊双手,表示无所适从,心想这查理博士果然是洋胚子,或许只是在他自己来找何惠的时候被查理博士看到过一眼,这样也可以说成是好朋友。在这样的场合,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实情道破,否则大家的面子都会不好看。
查理博士继续说:“苏法医,说实话,我们也是难得,咱们病理和法医本是同根而生,可是我们终身困在象牙塔,而你却有着丰富的办案实践。我想,要是你能赏个脸,我们的这些学生都会受益无穷。”
查理博士说完,双手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像一个蜡像一样固定在解剖台边。
苏渐不知所措,嘴里“这这这”地说着托词,可是魏地坤却说:“苏法医,要不你就给他们示范一下吧。”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2:27 +0800 CST  
44

苏渐被逼无奈,本来今天过来也没什么心情,现在连魏地坤都发话了,他只好顺着查理博士,来到了解剖台边,但是他心里的感觉像是遭到了查理博士的绑架。
查理博士见苏渐来到了他身边,他更是兴奋了起来,他调侃说道:“同学们,你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这位平时只能在屏幕上看到的苏警官了。”
同学们一阵回声的笑声之后,苏渐配合地给大伙儿做了一个冷酷的表情,然后说道:“同学们,其实是这样的,查理博士抬举我了,我呢,虽然破过不少案子,但那都是工作,都只是我力能所及的工作而已,没有神话,要说法医和病理,倒确实是属于同根生的专业。”
然后他转向查理,说道:“如果查理博士需要我帮助,我会尽力。”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掌声,查理一边鼓掌一边向苏渐鞠了一躬,说道:“我想问一下,苏法医,你们平时对大脑的解剖检验需要几刀?”
“13刀。”苏渐认真地说。
“对了,法医对于大脑的解剖术式是我们病理学解剖的典范,13刀就可以搞定大脑的检查。”查理挥舞着解剖刀指着解剖台上的一个人体大脑组织接着说,“同学们,今天你们有幸看到苏法医亲手为你们示范大脑的解剖方法,我相信你们会终身难忘的。”
同学们瞪大了眼睛,又开始噼里啪啦地鼓起了掌。
苏渐见解剖台上摆放着四五个装有大脑的有机玻璃缸,他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大脑大致保存了多久,最左边一个应该至少保存了二十年以上了,而最右边的一个看上去颜色白皙,沟回明显,走行在大脑表面的血管也异常清晰,也许就只有三四个月吧。
苏渐伸手指着那些大脑问查理:“我可以随便挑吗?”
查理耸耸肩说:“当然,这些都是实验室检材,你随意吧。”
苏渐随手就将右手边那个相对来说最新鲜的那个有机玻璃缸移到解剖台的正中间,说道:“就这个吧。”
查理皱了一下眉认真地说:“这个,这个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个大脑对你来说也许不是太适合,说不定你会后悔的。”
苏渐习惯了查理的幽默,便歪头说:“就这个了,我觉得我对这个大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查理撅了一下嘴巴说:“那就依你了,既然觉得亲切,那就亲手切了它。”
苏渐摇头,然后开始讲课般说道:“好吧,同学们,大脑的解剖是检查大脑病变或者损伤的基本功,这么大一个大脑组织,如果没有很好的方法,那么很容易漏检。”
苏渐接过查理递送给他一双白色橡胶手套,轻轻地戴了起来,他发现魏地坤也走了上来,苏渐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不好意思,我就班门弄斧了。”
“苏法医,这是这些孩子的幸运,平时我想请你过来都请不到呢。”魏地坤非常客气地说。
苏渐戴好手套,又接过查理已经等候多时的解剖刀,他看到这把解剖刀刀柄似乎和平时的不太一样,握在手里特别舒适,于是问道:“美国带回来的?”
查理博士站在一旁说:“嗯,这是我在美国经常用的刀子,我怕不习惯国内的刀具,就顺便带了几把回来,要是苏法医有需要的话,到时我可以送你一把。”
“那真是感谢了,不过,我还是用习惯了国产货,这种洋货或许不太适应。”说完,苏渐站到了解剖台正前方,然后伸出左手去握那个大脑,刚刚触碰到,他感觉似乎触电了一般,全省一阵寒流袭过,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有点不习惯吧?苏法医?”查理博士的脸上浮起来难以捉摸的微笑。
“怎么感觉特别冰?”苏渐皱着眉说。
“是吧?这个大脑因为比较珍贵,我们是放置在4℃的福尔马林中的,刚刚从玻璃缸中取出,也许有点凉,手感不太好,苏法医,你后悔了吧?”查理博士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苏渐又伸出手去,一把握住那大脑,他感觉确实有些冰凉,可并不影响操作。
因为是示教,苏渐右手下第一刀之前,将“法医十三刀”的招式解释了一遍:“一般来说,我们在尸体上将脑组织取出后,会在基底动脉下穿过细绳,将其两端压在缸盖边缘上,使脑悬吊在10%福尔马林溶液的标本缸内,24小时后更换固定液,固定一周左右就可以切检了。我相信这个大脑固定时间已经超过一周了,而且固定的效果非常好,说明查理博士对这个大脑的处理非常用心。”
苏渐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难过,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他知道这一定福尔马林刺激眼睛的副作用。
解剖这种福尔马林固定过的脏器,不戴口罩和眼睛是比较糟糕的体验,但这是示教,也只能忍一忍了,苏渐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根据观察需要,可采用冠状、矢状或水平切面,每个切面相隔1厘米,观察各个切面有无出血或病变,这样平均切开,正好是13刀。小脑可经蚓部作矢状或水平切面,观察有无出血、脓肿或肿瘤。脑干可沿中脑、桥脑、延脑作多个横切面,每个切面相隔0.5厘米,观察各个切面有无出血或其他异常。”
苏渐环顾了一下四周围在那儿观看的同学们,有的在那儿拍照,有的在那儿记录,看上去都非常认真。
苏渐在颞极的位置开始切下了第一刀,他的法医思维便习惯性地开始启动,他认为这大脑应该来自于女性,大脑的白质非常稚嫩,体现了死者应该是个年轻人。
苏渐不知不觉进入了思考模式,完全忽略了周边的围观者,他一边切大脑,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是将自己脑海中闪现的推理碎片诉诸于口中。
“苏法医?苏法医?”查理博士在一边轻轻地呼唤着。
苏渐切下最后一刀,停住了呢喃,他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密密地出了一层细汗。
“苏法医,你刚才一定是在考虑问题吧?”查理博士好像很关心地问。
苏渐回转神来,说道:“哦,不好意思,我工作的时候往往会走神,对不起大家了,大脑的解剖就是这样,不知道同学们有没有想法?”
一位戴着厚镜片眼镜的女生问道:“苏老师,你们法医在解剖大脑的时候,想法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
苏渐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女生,说道:“这是肯定的,刚才我在考虑的就是死者的性别、年龄等等因素,而查理博士考虑的一定是疾病和变异。”
女生追问道:“那死者的大脑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吗?”
苏渐坦然地说道:“这也许说得悬了点,法医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时,查理博士诙谐地说:“这位同学的问题比较具有超现实主义画风,不过我想这也是我们法医病理学努力的目标之一,我可以帮助你分析一下,像苏法医刚刚解剖的大脑,死者一定是位善良的人,因为只有善良的人,她的大脑才会如此洁白。”
苏渐打趣地说:“查理博士解剖大脑已经到了哲学的层面。”
查理博士耸耸肩说:“谁说不是呢?世上任何事情,到了最后都是哲学问题。”
同学们纷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查理博士继续说:“苏法医今天是有事来访,我们耽误了他这么多时间,实在是抱歉,我们一起向苏法医……苏警官致谢吧。”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2:41 +0800 CST  
45

“查理博士是个很好的老师,他在教学的时候可以抓住学生的心。”苏渐在魏地坤的办公室里这样评价查理博士。
魏地坤笑了笑说:“我没想到查理博士很能借题发挥,还打上你的主意,今天有劳你了,为我们的学生做了一回教员。”
苏渐尴尬地说:“说哪里话呀,我这几手三脚猫功夫,怎敢在您面前显摆呢。”
“说吧,今天过来找我,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吧。”魏地坤给苏渐倒了杯绿茶,然后摆出一副长者的样子。
苏渐谦卑地说:“魏主任,你是知道的,我今天来确实是为了何惠。”
魏地坤在苏渐的对面坐下来,说道:“没事,你直说好了,何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实话,这几个月来,我也非常难受,警察来过,何惠的爸爸妈妈也来过,我能配合都配合,能做到的都尽量去做,今天你来了,你是他男朋友,又是警察,我理应奉陪。”
苏渐也不遮掩,他直说道:“魏主任,不瞒你说,我在何惠失踪后,因为身体的原因休息了一段时间,所以就没有来找您,现在我回来了,何惠的事儿我没法不管。”
魏地坤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捧在手里,但没有喝,他说:“应该的,何惠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也知道,她的老家在农村,家里没有人帮助,她的父母来我这儿找我的时候,我除了好言相劝,也没有别的办法,像我这样的一个搞学术的,遇上这样的事情,手中也无缚鸡之力呀。”
苏渐有些自责地说道:“魏主任,其实像我这样做警察的,也觉得无能为力呀,媒体把警察的能力无限放大,可是我却连何惠都救不了。”
苏渐说着说着,不禁眼角有了泪痕,魏主任连连劝慰:“我也知道事情不是像想象的那么简单,可是我想你们警察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苏渐也不想说单位里的失踪人口机制有怎样的弊端,这两天从那些材料上看,虽然没什么进展,可是罗奇出的力还真是不少。
苏渐开始进入主题:“何惠失踪的当天和我有通过电话,可是到了晚上我就联系不上她了,魏主任,那天正好是星期五,你还记不记得,何惠是几点钟离开大楼的?”
魏地坤想都没想就说:“那天我记得是下了暴雨,好像还有打雷,对了,是雷阵雨,你应该也听到的吧,江南这边总是这样,暴雨说来就来。我走的时候,还看到何惠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你知道何惠是非常努力的孩子,她的论文《精神分裂症的基因网络互动研究》就要完成了,这篇论文可以说将填补国内这方面的研究空白。”
苏渐谦虚地说:“那都是魏主任您指导有方,你的意思是说,你走后,何惠仍然在实验室?”
魏地坤像是在回忆:“是的,我看到她在实验室在对那些小白鼠给药。”
苏渐想了想说:“哦,那当时实验室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魏地坤摇摇头,又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没有。”
苏渐在罗奇给他看的那些材料中,看到一份项菁菁的笔录,她说那天她在魏主任走后才走的,可是她并没有看到何惠在实验室里。
苏渐心里一阵刀绞,他宁愿相信项菁菁的话,何惠在暴雨的时候已经走了,因为那天她提起过在下班之前要去一趟医院拿一个血液化验报告,那两天她觉得肚子有些痛。
最让苏渐感到气愤的是,电梯的监控设备那天正好出了故障,学校保安部给的解释是,基础医学大楼养的那些老鼠把线路给咬断了,这不是第一次。
苏渐在那些档案材料里没有看到关于线路的勘查照片,因为虽然何惠失踪了,但是不可能把这样一个国家重点实验室当作杀人现场来勘查,这没有一点依据,就算他自己当时在场,也不可能这样做。
罗奇给他的材料当中,所有的工作都围绕着何惠下班之后去向哪里,包括那份血液化验报告也查过,仍然还在医院,何惠并没有去取,这充分说明何惠没有到达医院之前就失踪了。
苏渐测算过,从湾州大学病理系出发,到达妇产科医院,不管是打的,还是坐公交车,应该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何惠就在这半小时的时间内失踪。
苏渐也知道,何惠常常在实验室的时候,手机是保持关机状态的,只有在中午午休或是下班之后才会开机,苏渐也因此抱怨过,但何惠一直这么做,她觉得手机会夺去她的专注,她把实验室当作了生活的全部。
魏地坤见苏渐陷入了沉默,便又说道:“你们那些同事都来找过我,我都是这么如实回答,苏法医,我想何惠不会是在学校里失踪的,这么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就在学校里蒸发,更不会在我们这幢大楼里,你说呢?”
苏渐的眼睛看着魏地坤,像是在检测魏地坤的可信度到底有几分,他说道:“我希望是这样。”
魏地坤可能觉得苏渐似乎不是特别相信他,便说道:“苏法医,凭良心说,我在湾州大学呆了半辈子,从来就没听说过我们大学里出过这么大的事情,所以我敢说,何惠那天应该是离开学校之后,才遭遇不测的。”
苏渐无话可说,他心里非常矛盾,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期望何惠仍然还好好地活着是不太现实的,但他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总是在内心深处抱有奇迹出现的想法,魏地坤说何惠“遭遇不测”的字眼使他心里非常难受。
苏渐说:“魏主任,最近以来,有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呀?”
魏地坤说:“没有,学校里禁止谈论这件事,所以除了我们病理系,对外边的影响非常小,我们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四处传播,传得广了,肯定就会变味。”
苏渐想起那网约车司机大叔的猥琐样子,他知道一些人最喜欢将别人的痛苦以另一种方式津津乐道了。
苏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魏主任,何惠在病理系跟老师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魏地坤说:“何惠是个乖孩子,这你也应该知道,她从来不会和人家过不去,只不过有一点……”
苏渐听到“只不过”这个字眼,心里一怔,他最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了,他隐隐地感觉到何惠可能在与人合作上有些问题。
魏地坤继续说:“只不过何惠比较较真,要是她认为是错误的事情,或是遇上她看不惯的,她会很在乎,博士嘛,这种品性其实也不是坏事,如果这种品性只使用在科研上,那么就比较完美了,历史上很多重大的突破都是较真引发的。”
苏渐记得,何惠确实喜欢在一些琐事上较真,他记得有一次他送给何惠一束玫瑰,外包装不是何惠喜欢的粉红,何惠因此而闷闷不乐,任凭他怎么解释花店正好只有蓝色的塑料纸,可是无法挽回何惠失落的心情。
苏渐问道:“那么有听说过何惠与系里的人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吗?”
魏地坤想了想说:“据我所知,这种事情还真没有,不过有一次,我看到她好像和项菁菁吵过一次。”
“项菁菁?”苏渐听到项菁菁的名字,全身一阵发麻,他真的不愿意那么去想,可是像他这样的法医,又不可能不去想。
苏渐一下子就似乎觉得项菁菁换了一个形象,他似乎看到了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项菁菁正在和何惠吵架,一切都是无声的状态,他像隔着厚厚的玻璃,听不到她们之间在争吵什么,忽然,项菁菁的脸变得狰狞,像是恶鬼一般扑向了何惠。
苏渐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眼皮很重,艰难地撑开,说道:“她们在吵什么?”
魏地坤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是在实验室外边隔着玻璃看到的,一点也听不见,我想,既然是在实验室里,我想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在一起做实验,总会有些小摩擦。”
“那这个情况你有向侦查员反映吗?”苏渐记得笔录上没有提到这一点。
魏地坤摇摇头说:“没哟,我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就……”
魏地坤摊摊手,苏渐觉得这副样子非常像查理博士,这时他才想起,魏地坤也在美国做过几年的访问学者。
苏渐心里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安,作为法医,他有种职业的敏感,总觉得项菁菁和何惠之间有种解不开的结,但一想到刚才项菁菁对自己那般热情,心里不由得又开始上下打鼓了。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2:55 +0800 CST  
46

苏渐婉谢了魏地坤的午餐,从魏地坤的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时,正巧又遇上了项菁菁。
项菁菁一脸诚挚的微笑让苏渐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面对着这样一位看似纯洁的姑娘,无论如何都不像自己看到过的那些凶手,苏渐不免有些自疚。
苏渐对项菁菁笑笑,说道:“项菁菁,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项菁菁也同样笑笑说:“谢什么呀?我都没帮你什么忙。”
苏渐伸出右手,指指魏地坤的办公室和走廊尽头的“二教”,说道:“要不是你,我……”
项菁菁阻止苏渐继续说下去:“别说了,今天你过来,我也很高兴,你知道,何惠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希望能早一天看到她。”
苏渐的脸变得阴郁,说道:“有些难了。”
项菁菁伸出手来,想要去拉苏渐,可好像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她对苏渐说:“苏法医,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苏渐正好想跟她聊聊,自己心里虽然犯了迷糊,但他想,或许项菁菁能够向他提供更多关于和何惠的情况,于是说道:“好啊,不会影响你休息吧?”
项菁菁将手中的一叠稿纸晃得噼啪响,说道:“我中午都不休息的,现在我的课题正在报批,要是批下来很快就会开工,到时候哪有这份闲心呀?我没有何惠那么用心,周末都经常泡在实验室。”
苏渐轻叹道:“是呀,她总是把自己搞得比警察还忙。”
项菁菁带着苏渐来到了她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是病理系为博士生准备的,苏渐以前也来过,因为何惠在这儿也有个座位。
项菁菁推开白色的木门说道:“现在何惠不在,这个办公室就我和查理俩了。”
苏渐有些疑惑地问道:“查理博士也在这儿办公?”
项菁菁将手中的稿纸放在了她自己的桌子上,然后说:“是呀,他原先不在这儿,博士后有自己的办公室,上个月,他那边说是要重新装修,所以就搬到了我们博士这边。”
苏渐会意说:“哦,原来是这样。”
苏渐走进办公室,看到了何惠的办公桌收拾得很整齐,桌面上摆放着一本印制着彩色脑组织切片照片的英文大部头,书名是《Brain Pathology》。
项菁菁走到何惠的桌边,说道:“何惠的位置我们都没有动过,苏法医,我们都在等她回来。”
苏渐微微闭起眼睛说:“谢谢。”
项菁菁不无感伤地说:“你看她的书也在等她回来。”
苏渐睁开眼说:“我何尝不是呢?”
项菁菁叹了口气,说道:“随便坐吧,我们这边条件有限。”
苏渐自己去拖过一把椅子,在项菁菁的位置边坐下:“已经很好了。”
项菁菁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哀伤,她说:“其实何惠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就这样不明不白失踪了,我们心里很难受。”
苏渐也承认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的糟,他说:“是的,我也一样。”
还没等苏渐开始问项菁菁的话,项菁菁先问了起来:“苏法医,你们那边对何惠失踪掌握了多少情况?”
苏渐有些职业性的防备,心想自己绝对不能向项菁菁透露半点消息,可是要是这样,项菁菁也有可能给自己设防,也不会向自己吐露心声。
他装着很为难地说:“这个,我们单位……”
果然,项菁菁是个灵巧的姑娘,立即说道:“哦,我知道了,你们单位是保密性单位,涉及到秘密的都不能随便说。”
苏渐不置可否地望着项菁菁,项菁菁像是开了话匣:“我看到何惠最后一眼是在那天下班的时候,我记得那天天降暴雨,何惠好像有什么事急着要走,当时我也没有很在意,只是后来想起这最后一眼,觉得她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苏渐问道:“那后来呢?”
项菁菁接着说:“后来我去食堂了,就不知道了。”
苏渐追问道:“对了,当时病理系还有其它人吗?”
项菁菁坐在那儿,目光有些呆滞,仿佛在回忆当初的情形,她说:“那天因为要下暴雨,都提前走了,我走的时候,除了何惠就没有看到过其它人。”
苏渐的脑海里又幻化出当时的情景,暴雨如注,倾泻在基础医学大楼的玻璃墙上,实验室里的何惠在做最后的忙碌,准备离开……忽然电闪雷鸣,实验室里出现了一位黑衣人……
苏渐痛苦地摇摇头,将脑海中的这些破碎想象熄灭,他又多余地问了句:“没有其它人?”
“没有。”项菁菁肯定地回答。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3:09 +0800 CST  
47

苏渐百无聊赖地朝办公室的四周望去,忽然他的视线被窗边墙上所贴的一张图片所吸引。
他定睛看了看,那张图上繁星点点,在这些星辰的中心,有几颗耀眼的星辰,看上去特别明亮。
苏渐呆呆地凝望着那张图,项菁菁也许是想要将话题继续下去,她解释说:“那是猎户星座,查理博士最爱的星座。”
苏渐看了看图片下边的那张桌子,说道:“那是查理博士的座位?”
项菁菁点点头:“是的,查理是天文爱好者,我们经常听他讲天文故事,非常有意思。”
苏渐淡淡地说道:“哦?”
苏渐从小对天文学就没什么兴趣,他总是对星星有一种畏惧感,他觉得神秘的太空带给他的是恐惧。
项菁菁继续说:“是呀,查理说我们地球上人类的生命其实来源于猎户座,这不是假想,这都已经被科学家所证实。”
苏渐应道:“天文我不太懂,看来查理博士的见识比较广。”
项菁菁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那张图,说道:“我觉得查理是一个奇怪的人,全身都充满了神秘感,就像这闪亮的猎户星座,耀眼而神秘。”
苏渐低下了头,说道:“是吧?也许优秀的人都有着这样的气质。”
项菁菁转过头来,看看苏渐说:“你也觉得他优秀吗?”
苏渐抬起头说:“是的,今天听了他讲课,觉得要是他能留下来做教授,那可是湾州大学的福气。”
苏渐见项菁菁的脸上浮起了满足的微笑,这使得苏渐忽然敏感地想到了什么,可是他又不便于问起。
苏渐换了一种方式用很随便的口气问道:“查理博士有女朋友吗?”
项菁菁莞儿一笑道:“像他这样的神秘人,谁知道呢?”
苏渐听得出项菁菁口气里的那种味道,像是一个女孩喜欢上了一个男孩流露出来的那种小醋意,苏渐感觉自己的判断不太会错,项菁菁至少在心里有查理博士。
苏渐仍然问道:“那这么说,查理博士还没有女朋友?”
项菁菁说:“我想应该是这样吧,至少我没见过,不过,像他这样的假洋鬼子,他或许在美国那边有一打女朋友呢。”
苏渐这才想起,他对查理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他只是从何惠那里听到片言只语,他问道:“查理是在美国出生的吗?”
项菁菁的脸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说:“听他自己说起来,他是在国内出生的,只是后来才去的美国。”
苏渐问道:“那他是美国国籍吗?”
项菁菁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吧,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从来就没有看过他的护照,魏主任应该知道。”
“可能是跟着父母亲一块出去的吧。”苏渐随意说道。
项菁菁的口气依然不太确定,她说:“这点不是很清楚,没听到说起过。”
苏渐继续问道:“他过来做博士后之前是在美国读的博士吗?”
项菁菁对于这点是很有把握的,她说:“是的,还是很厉害的一所大学呢,耶鲁大学。”
苏渐吃了一惊:“耶鲁大学?”
项菁菁脸上浮起满足的微笑,说道:“对,耶鲁大学,和托马斯·哈维是同门校友。”
苏渐又是一惊,问道:“托马斯·哈维?”
项菁菁笑了起来,说道:“这么快就忘了?就是那个解剖了爱因斯坦的托马斯·哈维。”
苏渐忽然想起了早上刚来的时候在魏地坤的办公室墙上看到的那幅头像,他又复述了一遍:“哦,就是那个托马斯·哈维?查理和他一样,都是耶鲁大学的病理学博士?”
项菁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崇拜:“对的,都是高材生呀。”
苏渐有些不解:“既然查理是耶鲁的博士,那他为什么跑回来做博士后呢?”
项菁菁也好像不太理解:“是呀,这点我也有些想不通,只是听他说,有些事情在美国做不到,但在国内却是可以。”
苏渐不解地说:“这有些不太好懂,也许美国对某些方面的研究管控得比较严格吧。”
项菁菁并不同意:“只听说过美国的学术比较自由,没听说过那边做研究还有管控的,我们系里很多人都去过那边,有些人就留在那边没有回来。”
苏渐随意问道:“那你以后打算去美国吗?”
项菁菁表情茫然地说:“不好说,还没想好?也许会吧。”
苏渐看看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又要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于是说道:“项菁菁,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儿谢谢你。”
项菁菁说:“不用客气,以后要是需要知道更多的情况,你就随意打电话给我好了。”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3:22 +0800 CST  
48

由于葛杰一直没办法突破廖楷悦的口供,罗奇只好从巨州市赶回来,亲自来审查目前最像样的嫌疑人。
罗奇从巨州回来之后,先去刘力强副局长那边报了个到,他发现葛杰正好也在副局长办公室里。
罗奇绘声绘色地汇报了这次巨州的并案工作,巨州的发现应该是惊人的,通过两个学生数据的交叉碰撞,找出来廖楷悦这样一个有盗窃前科的嫌疑人,可惜的是,昨晚还是没能拿下,市长的限期就这样被误了。
罗奇汇报完之后,他看着刘力强阴沉的脸,心里不是个滋味,心想他辛辛苦苦在外边跑,回来面对的却是这番脸色。
半晌,他才听见刘力强说:“罗奇,市长很生气,他已经给张局长指示过了,张局长要求这个案子由我直接挂帅,案子不破不收兵。”
罗奇心里一怔,心想难怪刘力强这般生气,办案子是非常琐碎烦人的事情,副局长直接挂帅,不见得效率会提高多少,因为他作为刑警支队长,局里面可以调配的资源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实在麻烦的就让刘力强打个电话,一切就完事。
罗奇最担心的是,刘力强自己坐阵,那么他这个支队长摆到哪儿去呢?想到这点,他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是不是把自己完全架空了,要真是这样,别说升职了,能保住这个支队长的位置,就算是拜托的事儿了。
罗奇当头被泼了一盘冷水,他望着刘力强,“这”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刘力强说:“这什么这?罗奇,我还是相信你的,办案子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市长的指示不敢不从,可是办案子还是你比较牢靠,我暂且先坐着这个位置,你还是办你的案子,只是这以后呀,程序得变一变,大队一级的领导直接向我汇报工作,不过你也得在场,暂且保持你支队长的位置不动。”
罗奇听到刘力强的这句话才放下心来,至少没有提到要动他支队长这个位置的事情,只是形式上变一变,大队长级别的本来向他汇报工作,现在改成直接向刘力强汇报,这虽然会给工作带来一些被动,但是刘力强明显不愿意这样做,他还是让他在场,继续指挥工作。
罗奇见是虚惊一场,紧张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他说道:“是,我一定努力,争取早日破案。”
刘力强说:“不过不要急躁,廖楷悦这个人,工作要做深做细,但是千万不要过头,懂的吧?”
罗奇知道刘力强的意思,刘力强是提醒他千万别刑讯逼供,在这种关键点上,欲速则不达,他点点头说:“是,我会注意分寸的。”
跟罗奇交代完毕,刘力强又转向了葛杰,他问道:“葛杰,你这边查得怎么样?”
葛杰第一次向刘力强直接汇报工作,心情十分紧张,甚至连语速都把握不好,他说:“基本已经摸清楚了,我找了廖楷悦的母亲,核实了一些情况,廖楷悦还是没有脱离嫌疑。”
刘力强紧逼着问道:“怎么讲?”
葛杰继续说:“廖楷悦的母亲说,她现在是单身一个人,因为她丈夫生性好赌,早已经离婚了,她在湾州开了家小型的制衣厂。廖楷悦小的时候,在老家巨州的朝阳小学读书,在学校里经常和同学打架,到了五年级的时候,她去找湾州文青实验学校的校长林建松疏通,才转学过来。可是廖楷悦到了她身边,并没有改变多少。到了七年级阶段,可能是青春期发育的原因,廖楷悦的坏习性越演越烈,不轨的行为越来越多,在学校拉帮结派,对异己分子进行打击凌霸,有一次将一个学生的腿都打折了。”
刘力强问道:“廖楷悦这么霸道,学校没有处理他吗?”
葛杰回答说:“就是这个问题,廖楷悦的母亲算是有本事,把这些事都平息了下去,这后边都有林建松的影子。”
“这样呀?”刘力强若有所思。
葛杰眯着眼说:“我们私下里怀疑,廖楷悦的母亲和林建松的关系不太正常,因为我总觉得她在说到林建松的时候遮遮掩掩的。”
罗奇在旁插了一句:“那会不会是为了廖楷悦?她想将廖楷悦置之事外?”
葛杰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说:“也许吧。”
刘力强正色道:“要是这样的话,廖楷悦母亲的话就不能全信了,她当天晚上的活动情况还要重新落实一下,她们母子之间的通话情况也要好好重点研究。”
罗奇插话说:“嗯,这样吧,刘副局长,这件事我们回去落实清楚之后再过来向您汇报,可以吧?”
刘力强点点头说:“去吧。”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3:48 +0800 CST  
49

罗奇和葛杰离开刘力强的办公室,回到了刑警支队。
罗奇问道:“葛杰,那小子还在特审室吗?”
葛杰无奈地说道:“是的,昨天到了最后其实是我自己放弃了,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是在13楼。”
罗奇一字一句说:“好吧,我去看看那小子。”
罗奇来到特审室,见到了廖楷悦,他见廖楷悦一副不良青年的打扮,心里就觉得有一种厌恶感。
罗奇打了诳语:“我们见过你妈了,你妈什么都说了。”
廖楷悦抬头看了看罗奇,说道:“我妈?我妈她有什么资格说我?”
罗奇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和林建松校长之间的那些事情,你妈都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吗?”
廖楷悦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他说:“一点都没错,我和林建松有不共戴天之仇,要是我不怕死的话,早就把他给做了,只是我还年轻,跟一个中年大叔过不去,不划算。”
罗奇听到廖楷悦那副傲慢的口气,心里非常窝气,不过廖楷悦又将自己和林建松划清界限,要是再逼问下去,便会落入被动局面,于是他说:“廖楷悦,你妈和林建松到底是什么关系?”
廖楷悦朝罗奇斜了一眼,说道:“你不是说我妈什么都说了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罗奇继续编造说:“你妈只是说你,她自己倒把事情推到了一边。”
廖楷悦说:“我实话告诉你把,我早就没把她当作我妈了,像她这样的女人,真是犯贱。”
罗奇有些诧异:“犯贱?”
廖楷悦满腔怨恨地说:“她当然不会说,这种事她怎么说得出口,现在林建松死了,她更加不会说了,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一切,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知道。”
罗奇见廖楷悦已经开口,便不去打断他,坐在对面听他慢慢说,他知道,有时候听比问好。
“她是林建松的情人。”说这话的时候,廖楷悦好像丝毫没有羞耻感,看来在他的眼里,他真的没有把她当母亲看了。
罗奇虽然吃了一惊,可这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葛杰刚才在刘力强那边汇报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廖楷悦果然道出了他家的秘密:“自从她做了林建松的情人之后,我也得到了特别的照顾。她以为这样子做可以保护我,其实她想错了。自从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的世界全部崩塌了。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对我最大的伤害,比我当初手被打折还要严重。”
“初中毕业后,我开始过起了半流浪的生活,我整天自暴自弃,才开始跟那批人一块去扒窃公交车的。”
“话说回来,扒窃是一件上瘾的事儿,手一伸就可以拿到一个钱包或者一只手机,来钱实在太轻松。”
“你们也许不知道,林建松这个人表里完全是两个人,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到处推销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他所获得的荣誉,都是以牺牲我们这些孩子为代价的,他经常殴打学生,在外边宣传起来就变成了文青实验学校学生与校长见面。”
“还有更严重的,我都不敢说,还有女学生被他侵害的,反正他现在人也死了,死无对证,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我。”
罗奇听到这些,心里正受到了一些刺激,他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廖楷悦一个人在那儿诉说。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4:12 +0800 CST  
50

当罗奇听完廖楷悦的诉说之后,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感觉,这件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趁审问的间隙,他和葛杰来到了13楼的那间玻璃房。
还没坐稳,罗奇便对葛杰说:“不是他干的,我听出来了。”
葛杰疑惑地望着罗奇,反问道:“为什么?”
罗奇将自己对廖楷悦的看法一股脑儿都倒出来:“要是这个案子是他干的,他不会说这些,他不会讲林建松有一万种该死的理由。廖楷悦只是觉得林建松该死,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你瞧他那副德性,外强中干,其实在他的心底,躲藏着一个渺小的灵魂。”
葛杰无奈地说:“要真不是他干的,那怎么办?”
罗奇眉头紧锁,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目前来说,手中也就这么个像样的线索,但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说:“先羁押起来,继续查清楚廖楷悦当晚的活动情况,这项工作必须要确定了才行。”
葛杰说:“羁押时间到了怎么办?”
罗奇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了打火机,说道:“老办法,你自己去操作吧。”
罗奇点燃那支烟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烟闷在嘴里含着,细细地体会着尼古丁渗入口腔黏膜的淡淡苦涩味道。好一会儿,他才将浓浓的烟雾从嘴巴里吐出,在他眼前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这时,罗奇想起了苏渐,于是说道:“葛杰,你先去吧,顺便把鲁能飞叫上来。”
葛杰顺从地说道:“好嘞,我马上去。”
葛杰出门后,罗奇一个人静静地斜靠在椅子上,不停地玩弄着手上夹着的那支烟。他还是像刚才那样,先吸上那么一口,然后闷一会儿,最后吐成烟圈。
罗奇不断地重复这样的动作,直到那支烟被他吸得只剩下火红炭头的烟蒂,才将它摁灭在茶几上的透明水晶烟灰缸内,此时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烟蒂。
抽完了这支烟,罗奇正准备点燃另外一支,鲁能飞恰好推门进来,说道:“罗支,你找我吗?”
“苏渐这两天怎么样?”罗奇没问鲁能飞工作的进展,他想知道苏渐的情况。
鲁能飞进了门,重新将那扇玻璃门合上,他闻到了房间里浓浓的烟草味道,冷不防呛了一口,打了个喷嚏,说道:“苏渐呀,苏渐这两天可能停工了吧。”
罗奇手中的打火机停留在半空中:“停工了?”
鲁能飞看了一眼罗奇,说道:“你这边抓到了廖楷悦,我把情况都告诉他了,他说他已经准备好再回老家去了。”
罗奇将那支烟重新塞回了“555”烟盒,有些暴躁地说道:“糊涂,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他可以坚持他的想法,案件从来都是多维的,廖楷悦只是重要的嫌疑人,谁说廖楷悦就一定是凶手了?”
鲁能飞不敢声张,面对直管自己的领导,他只能屈服:“这不是我的意思,苏渐说今天他要自己出去转转。”
罗奇站起来,在房间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走动着,说道:“我还不知道,自己出去转转?肯定去了湾州大学,我不是把何惠所有的材料都给他了吗?他还嫌不够?我是让他回来办林建松案子的,不是何惠的案子,何惠的案子我们都已经工作了这么久了,没有任何消息,靠他自己去瞎转悠,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鲁能飞见罗奇确实有些生气,便想了些词帮他解气:“这个倒是情有可原,苏渐要是真去了湾州大学,不管是不是去了解情况,还是去那边叙叙旧,也都是合情合理,女朋友失踪几个月了,他却一直困在老家,湾州大学那边也该去一趟了。”
罗奇消了点气,又将刚才那支烟从烟盒里推了出来,拿起烟在桌上敲着:“去就去吧,去了他才会安心,回来好好办案。”
鲁能飞问道:“罗支,听你这么说,廖楷悦被排除了?”
罗奇皱着眉,想到廖楷悦心里就不爽,他说:“本来廖楷悦的确是个舒服的对象,我自己审了之后,发现这小子的确不像。”
鲁能飞有些歉意地说:“是吗?那只是觉得,手头上并没有证据可以排除。”
罗奇凝目:“所以我让葛杰再去调查,凶手就算不是廖楷悦,我们也得有个说法,那天晚上廖楷悦到底在哪儿,做了什么,不能随随便便放人吧。”
鲁能飞突发奇想:“罗支,我倒有个想法,我和黄志强讨论过,廖楷悦会不会那天晚上去做了别的什么,他不是有盗窃前科吗?那天晚上他会不会去盗窃了,现在搞得不尴不尬,他又不敢交代,要是交代了,他又得进去。”
罗奇在鲁能飞的提醒下,想到了以前的一些案子,或许真有一些巧合在里面,于是说道:“对呀,我懂你的意思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廖楷悦就彻底排除了,那天晚上全市有几起盗窃案件?”
鲁能飞早就胸有成竹,他回答道:“三起办公室被盗案,两起入室盗窃案,还有一个超市被盗,这些案子都没提取到像样的指纹,但是提取到一些烟蒂、口香糖之类的DNA检材,现在都在DNA实验室那边排队等待检验呢。”
罗奇听说有DNA检材,心里一喜,说道:“那好呀,检材数量又不是很多,让DNA实验室的人提前将这些检材做掉,这边你也去提取一下廖楷悦的血迹,做个对比。”
鲁能飞不无感慨地说:“谁能想到?我们正在努力地证明廖楷悦没有杀人。”
罗奇没有接话,只是又点燃了他手中的那支烟,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抽起来。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5:28 +0800 CST  
51

洪汝权坐在《湾州早报》主编办公室里,他刚刚审阅完最近大企业部策划的“湾州企业巡礼”大型专访活动,伸了伸腰,正准备活动一下筋骨,门铃响了起来。
“进来。”洪汝权声息平和地说道。
门开了,是柯曼,柯曼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泡衫,像她这种年龄的女孩,穿什么看上去都好看。
柯曼站在门边,望着洪汝权,说道:“洪主编,快下班了吧,是你找我吗?”
洪汝权推了推老花眼镜,像是端详一件瓷器一般看着柯曼,说道:“是,叫你过来,是要问你一下,林建松的案子你跟踪得怎么样?”
柯曼笑了笑说:“我一直跟着的,前几天我专门去过刑警支队,找过罗奇支队长,罗奇还提到你呢。”
洪汝权站起来,往门边走过去:“前几天?那可不行,案件讯息万变,要是被其它报社抢了先,那么一切都白干了。”
柯曼自信满满地说:“我跟罗奇说好的,要是案子有重大突破,务必打电话给我。”
洪汝权哈哈笑了起来,“小姑娘口气倒是蛮大,还务必?你以为罗奇就会履约?”
柯曼耍起小姑娘脾气:“为什么不呀?他当面对我说的,他总不会忘了吧?”
洪汝权客气地说:“忘是不会的,就是怕工作比较忙,他没时间给你打电话呢。”
柯曼听得出来,洪汝权只是没有明说,话中之意就是说,罗奇很有可能不会遵守诺言,洪主编跟罗奇打交道这么多年,多少对罗奇是有了解的,但柯曼转念一想,她看不出罗奇会是这样的人,于是她说:“洪主编,我觉得他不会的。”
洪汝权走到柯曼的身边,停住了脚步,说道:“好吧,不会最好,自己盯的案子,自己要看紧,而不是等人家给你电话。这起案子不一样,是市长督办的案子,一旦突破了,会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轰动,这轰动怎么来?还不是要靠我们媒体去写吗?”
柯曼兴奋地说:“洪主编,基本的框架我已经在草拟了,案子往前走,我也逐渐丰富我的报道,就等那一天了。”
洪汝权双手叉在腰上,左右扭了扭,说道:“嗯,早点准备总是好的,按我的经验,这案子迟早要破,罗奇那边时不时要去拜访一下,免得人家忘了给你打电话。”
柯曼想起了昨晚和罗奇通过的电话,说道:“我本来今天要过去的,只不过罗奇他在巨州出差,他们手中已经有一个重要的嫌疑人。”
柯曼没有将自己和廖楷悦的事儿说出来,她担心洪汝权会指责她擅自做主,因为洪汝权将这份工作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反复叮嘱过,工作上的事情千万要注意安全,遇事要及时汇报,因为有犯罪分子会利用记者,套取情报。
洪汝权还在不停地扭着腰,边扭边说:“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嫌疑人,那你更加要盯紧一些。罗奇不在,你可以找葛杰呀,葛杰有没有和他混熟?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
柯曼嘟了嘟嘴说:“还好的,他们都挺照顾我的。”
这点洪汝权倒是放心的,虽然柯曼资历浅,但是小姑娘家混进都是大男人的刑警支队,做点工作肯定是占尽便宜。
洪汝权脸上舒展开了笑容,说道:“往后在报社里,你主要就是跑这条线,这也是你个人的意愿,刑警支队里尽可能地要多结交一些人,对你的报道会更全面。”
柯曼忽然想到了苏渐,她问道:“对了,洪主编,有个叫苏渐的你认识的吧?”
洪汝权抬眼望了下柯曼,说道:“苏渐?认识呀,就是那个技术大队长吧?也是个法医,怎么,你想要认识一下他?”
柯曼格格地笑道:“不,我已经认识他了。”
洪汝权的眉间微微皱了一下,说道:“你认识他?我听说他因为身体原因,被刘力强副局长强制送回他老家养病去了,你怎么会见到他?”
柯曼有些得意地说:“说得没错,但是他又回来了,还是我和罗奇一起去他老家接回来的呢。”
柯曼的这句话,可能远远超出了洪汝权的想象,他震惊地说:“你说什么?你和罗奇一起?去接苏渐?”
柯曼笑着说:“是的呀,我觉得苏渐好特别呀,支队长亲自去接他。”
洪汝权皱着眉说:“你还没来的时候,我采访过苏渐的,我感觉他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好像对我们记者有着天生的抵触。”
柯曼收住笑容,淡淡地说:“还好吧,我觉得他像个大哥哥,对我蛮好的,只不过他好惨呀,女朋友失踪,一直都没有找到。”
洪汝权严肃地说:“柯曼,像苏渐女朋友失踪这种事情,比较敏感,你最好少插手,你别忘了,苏渐自己也是警察。”
柯曼觉得有些想不通,她说:“警察的女朋友失踪了,那不是更应该重视吗?”
洪汝权说得依然很认真:“这个你还年轻,你不懂,涉警的事情非常复杂,我们是记者,不能碰。”
柯曼一点都听不懂洪汝权到底想要说什么,她想苏渐连女朋友都失踪了,自己施舍一些同情心都不可以,主编大人简直有些奇怪。
不过,她还是在领导面前表示臣服,说道:“是,我会注意的。”
可是柯曼就是柯曼,她从洪汝权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对苏渐的好奇心就越加增强了,她心想自己已经几天没见到苏渐了,正好今天晚上下班没什么事情,开车过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吃的。
柯曼心里知道,苏渐被罗奇安排在他那套旧房子里,一时不会离开,所以她打算去超市买点零食,给苏渐一个惊喜。
柯曼去了沃尔玛,推着手推车,去了琳琅满目的进口零食区,拿了一些美国薯片、比利时巧克力,还挑了一盒印刷精美的法国苏打饼干。
结完账,去地下停车库开了自己的车子,向苏渐那边开去。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6:42 +0800 CST  
52

罗奇在刑警支队食堂吃过晚饭,去看苏渐,他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过苏渐了,而且连电话都没打一个,巨州那边忙得他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心情去向苏渐问候一下。
苏渐也刚刚吃过一份网上叫来的外卖,将房间里的一些垃圾和快餐盒一并带到了一楼的大型垃圾桶,这时,他遇到了罗奇。
苏渐连忙堆起了笑容,说道:“罗支,巨州回来了?”
罗奇也笑笑:“是呀,你是不是希望我一直陷在那边呀?”
苏渐笑着说:“要是能陷在那边不是挺好的吗?”
罗奇想想也是,要是陷在巨州,不就说明巨州那边的工作可以继续吗?于是说道:“可惜还是回来了。”
苏渐招招手说:“楼上坐吧。”
苏渐招呼罗奇往楼上走,罗奇边走边说:“廖楷悦的事儿我们可能卡住了。”
苏渐走在前边,他说:“我从来就没觉得他是。”
罗奇有些怨气地说:“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呀?”
苏渐回头说:“我不是早就表达了我的意思吗?可是你们都不听我的。”
进了门,苏渐把门关好,拖了把椅子给罗奇,说道:“罗支,这是你自己家,我才是这儿的客人,你自己张罗,我就不管了。”
罗奇坐下,看看桌面上堆满了各种文件,乱得一塌糊涂,说道:“苏渐,你看你以前就不注意,你的办公桌是全队里最乱的,现在好了,一个人这么大的房间,越加是乱了。”
苏渐讪讪地笑笑,说道:“这是为了更好地破案。”
罗奇开玩笑说:“借口,完全是借口。”
苏渐转到了正题:“罗支,廖楷悦要是排除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
罗奇叹口气说道:“是呀,手头上没有更好的线索,只能在并案上多下功夫。”
苏渐点头说:“赞成,非常赞成这个想法。”
罗奇摇摇头说:“那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呀。”
苏渐将面前的材料收成了一沓,然后说:“既然是正确的路子,何必要走其它的路呢?”
罗奇瞪了苏渐一眼说:“你这么有信心?”
苏渐也回了罗奇一眼,说道:“当然,我觉得这个凶手还不止杀过这两个人,可能还有其它的案子,也许还不为我们所知。”
罗奇往后靠了靠说:“你有这种感觉?可是就巨州的案子,我们也没有充足的依据可以并案呀。”
苏渐自信地说:“并案不一定需要物证,就现场和尸体的表现,也是可以考虑的,凭我的感觉,凶手未来还会出来,做更多的事。”
罗奇坐直身子,说道:“所以我们要尽早抓住他,阻止他发展下去。”
苏渐有些担忧地说:“只是他还没有进入我们的视线。”
罗奇问道:“你的意思还是要考虑精神病人犯罪的可能?巨州的案子你仔细研究过吗?”
苏渐转头说:“我一直没有改变过,巨州这案子我也看过照片,我的感觉还是一样,仍然觉得像是精神病人干的。”
罗奇在考虑明天的工作,他说:“要真是这样的话,我明天让葛杰把这块工作重新启动起来。”
苏渐提醒说:“精神病人犯罪比较隐秘,他们不按常规出牌,”
罗奇话题一转,问道:“去过湾州大学了?”
苏渐见自己的小秘密被识破,便只好如实回答:“是的,去找了下病理系的主任了解情况。”
“那个魏……”罗奇不太想得起来魏地坤的名字。
苏渐回答道:“魏地坤,病理系主任。”
罗奇想起来了,他说:“对对对,魏地坤,这个人非常有学识,何惠的事情我会过他,你跟他蛮熟的吧?”
苏渐没有否认,他说:“算是有点吧,以前工作上的事情找过他,况且他是何惠的导师。”
罗奇回忆了一下说:“不过,他提供的情况不多,我记得他说他在事发那天见过何惠,只是何惠是在他下班之后才出的事。”
苏渐点头说:“我今天去问过他了,他也是这么说的。”
罗奇忽然说:“苏渐,我提醒你一下,你作为警察,你应该知道,你在何惠的案子上要注意回避。严格地说,我让你看这些卷宗,都是不合规矩的,要是刘副局长知道,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苏渐解释道:“这个我知道的,我会把握分寸的,作为何惠的男朋友,我同时也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关心一下,问问情况,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罗奇表示担心,他说:“只是不要动用警察的身份去做一些违规的事情,不然我们以后会很被动。”
苏渐瞧了罗奇一眼说:“罗支,你放心,我会按规矩来的。”
罗奇看看苏渐憔悴的眼神,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他也理解,何惠的失踪对于苏渐的打击有多大。
门铃响了,进来的是柯曼,柯曼提着沃尔玛的大号塑料袋,笑盈盈地说:“正巧你们俩都在,我给你们补充营养来了。”
“准定都是一些垃圾食品,不过我倒是愿意尝尝。”罗奇说。
苏渐转过头来,说道:“谢谢你了,这么晚还过来看我。”
柯曼一双眼睛斜向罗奇,她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两天了,罗支,你们从我手上抓走了廖楷悦,他交代了吗?”
罗奇见柯曼说话这般直接,觉得有些尴尬,说道:“柯曼,那天葛杰手下有些鲁莽,把你吓着了吧?”
柯曼慢条斯理地说:“那倒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我好不容易得到点可以撰写的线索,就被你们给抢走了。”
罗奇很郑重地说:“不过我还真要提醒你,千万别被廖楷悦的外表所蒙骗,他还真不是个好东西,从小就坏事干尽,你要是跟他混上了,没准哪天我们又会……”
苏渐插话说:“又会多一起凶杀案?”
柯曼露出惊愕的表情,望着苏渐,苏渐配合地做了一个解剖胸腹部的动作,说道:“到时候,只能我亲手给你做尸体解剖了。”
柯曼矫情地叫道:“不要!你们太坏了,你看你们一边吃我的零食,一边还想着怎样把我弄死。”
罗奇和苏渐只顾在一旁傻笑,柯曼停顿了一下,说道:“讲真,廖楷悦交代了吗?”
罗奇摇头说:“还没有,要是真交代了,我早就打电话给你了,我们不是约好的吗?”
柯曼呵呵一笑:“你没有忘记你的诺言呀?”
罗奇挤了挤眼睛说:“怎么会呢?”
柯曼装着傻傻的样子说道:“那敢情好,我还以为你们工作忙,不会记得我柯曼了呢。”
罗奇正色道:“不会,再说,我们警察的工作也需要你们媒体的宣传,像林建松这个案子要是破了,必须得好好宣传一下,可以震慑犯罪。”
柯曼握了下小拳头,说道:“嗯,必须的,那罗支可千万别忘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偷偷地告诉你们,这个案子我已经在写草稿,就等你们破案的那一天,加上凶手的交代,就可以成文,保证以最快的速度见报。”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7:03 +0800 CST  
53

苏渐没有忘记,每个星期五或者星期六,湾州市第七人民医院院长萧永丰医生就会定期来给他做身体检查,顺便做一些心理方面的测试,当然也会带些药来。
原先每次都是由罗奇派专职驾驶员送萧永丰到苏渐老家去,现在苏渐换了地方,萧永丰便被送到了正源小区的“苏渐工作室”。
萧永丰长得气宇轩昂,要是凭他一头乌黑的头发和长脸上的光洁皮肤来判断他的年龄,那一定会被误导。初次见面的人一般都会认为他最多四十岁上下,甚至都差点骗过像苏渐这样的法医,萧永丰实际的年龄是54岁,再过几年就要到退休的年龄了。
萧永丰在天气合适的时候,总是喜欢穿着黑色的西装,经常更换不同颜色的领带,看上去有些复古绅士风,又不失时尚感。
不过,今天苏渐看到的他穿着英伦风的格子短袖衬衫,使得他在炎炎夏天也不失骨子里透出的风度。
“萧医生,辛苦了。”苏渐打开门,看到萧永丰站在他的门口,那位专职驾驶员站在一边,乐呵呵地朝着苏渐傻笑。
“苏法医,很高兴为你效劳,希望你一天比一天好。”萧永丰很有礼貌地说。
萧永丰的声音充满着男性的磁性魅力,苏渐觉得,要说他这是标准的男主播声音也不为过,普通话咬字清晰到不行,音量大小也恰到好处。
苏渐将萧永丰让进客厅,司机示意说在楼下的车里等,苏渐知道他这是为了避免苏渐的隐私受到暴露。
“条件简陋,请坐,萧医生。”苏渐摊摊手说。
萧永丰在苏渐面前的一条椅子上坐下来,将他手中那只黑得发亮的真皮拎包放在桌面上,他随口说道:“嗯,是有些简陋,不过在这样的闹市之中,取得这么一方净土挺不容易,你自己刚买下的?”
苏渐在萧永丰的对面坐下,尴尬地笑笑,然后说道:“不,我哪有这么大的财力呀,别看这‘老破小’,价格五万多一平方,我们这样的工薪哪有这番财力?”
萧永丰一边从他的黑皮包里掏出一叠印制考究的表格,一边说道:“苏法医,我知道你们的薪水可不比我们医生低,买下一套房总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
苏渐摇头,不想再去在这种无聊的话题上深入,他见萧永丰已经将表格在桌面上摆放整齐,便低声问道:“萧医生,今天还是先做问卷测试吗?”
萧永丰已经开始在表格的封面上的“姓名”栏写下了工整的“苏渐”二字,他边写边说:“对,这是必须的,BPRS量表是我们精神科医生最基础的表格,也算是检查工具吧。你知道,我们精神科没有那么多的仪器设备,我们就靠这些量表让病人对着上面的问题进行回答,然后根据答案进行精神状态的评估。”
苏渐看萧永丰翻开量表,他可以看见量表里仍然是那些早已非常熟悉的问题,于是说道:“萧医生,你们这量表有点像我们刑警支队的测谎问卷,唯一不同的是测谎的时候,身体需要连接到测谎仪,由机器来判断被检测的人是否说谎。”
萧永丰抬头看了一眼苏渐,眼神里充满着机警,像是担心苏渐在做量表测试的时候会不诚实似的,他说道:“原理不太一样,测谎主要通过检测心率、血压变化来判断,而我们这些量表就不同了,最终的判断还是要靠医生的主观分析,所以说,唯心和唯物经常在我们这儿打架。”
苏渐挑衅地问道:“要是病人不按照实际进行回答呢?”
萧永丰像是在对抗苏渐的挑衅,他说:“那我们做医生的当然可以看得出来,这样的数据结果将被我们舍弃,最终还是医生说了算。我们有许多判断的维度,不可能只依赖这简易的量表,量表只是辅助手段,不然精神病鉴定这件事就没法做了,对吧?”
苏渐缓和了一下气氛,说道:“是呀,是呀,我们法医专业在大学的时候也学习过那么一点儿《法医精神病学》,不过都是些皮毛,不过我发现,这对我们法医的工作实践有非常重要的指导作用。”
萧永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怎么?看苏法医忧心忡忡的样子,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苏渐挤挤眉说:“准确地说,是我们刑警支队遇上麻烦了。”
萧永丰将血压计从包里取出,在桌上摆好,说道:“苏法医,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说过这句话。”
苏渐似是而非地说:“是吗?我怎么不太记得了。”
萧永丰微微颔首道:“你也许是忘了,你当初还跟我说,你怀疑画家莱特案背后还有人作祟,事实证明,现在案件进展非常顺利,我从你们刘副局长那儿得知,莱特杀人案已经在法院内部定下来了,即日就会宣判,结果应该是我想要的死刑。”
苏渐叹了口气说:“不过,我还是没有放弃,莱特杀人案虽然进展顺利,但是背后……”
萧永丰打断了苏渐的话,说道:“苏渐,你应该安心养病,而不应该卷入案件中去,这样不利于你的康复。”
苏渐有些激动地说:“萧医生,可我已经康复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到岗位。”
萧永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说:“苏渐,我有我的判断,如果可以,我会帮你。”
苏渐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他不应该这样对待几个月来一直帮助自己的医生,于是说道:“萧医生,对不起了,原谅我刚才的冒昧。”
萧永丰非常有涵养地说:“没事儿,我理解你的苦楚,你看你手头又遇上案子了吧?遇上案子你就没有那么冷静,你在来家的时候,我觉得你要冷静得多。”
苏渐低下头去,说道:“是呀,一有案子,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萧永丰温和地问道:“又遇上一起变态杀人的案子了?”
苏渐点点头,余光里撇见萧永丰的眼神好像并不惊诧。
他其实也知道,像萧永丰这样经验丰富的精神病医生,见过的精神病案例不知道有多少,他说:“萧医生,这样的凶手,你见过很多吧?”
萧永丰舒展开眉头,说道:“当然,你也许不了解,湾州的司法精神病鉴定工作一直是我在牵头,这些年见了不少,也有其它地区送过来做鉴定的。不过,在我们的眼里,没有凶手,只有病人。”
苏渐忽然明白,萧永丰其实一直和司法部门有业务合作,每年涉及到精神病犯罪的案例有多不少,只是大多都是平平淡淡的案例,所以并不会引起苏渐的关注,可是自从上次画家莱特杀人案之后,苏渐对精神病杀人陡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苏渐问道:“有见过超级变态的吗?”
萧永丰卖了个关子说:“变态的很多,不过都关押在我们的一所分院里。”
苏渐听说过第七人民医院的安康医院是专门收治那些犯了罪的精神病人的,于是问道:“安康医院?”
萧永丰将手中的水笔举在半空中,说道:“是的,你应该知道的,那里都是你想要了解的人,全省都有,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
苏渐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去那边看看吗?”
萧永丰坦然说道:“当然可以,安康医院是我们第七人民医院和你们公安局联合建立的,业务上由我们托管,你们警察当然有权力去看看。”
苏渐想要是有萧永丰先打个招呼,事情会更加简单,他说:“要是有萧医生的引荐,也许就更为妥帖了。”
萧永丰显得很盛情,说道:“一定一定,我给你安排一下,那边自有人会接待你。”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7:20 +0800 CST  
54

苏渐见闲聊时间过长了,便主动地问道:“萧医生,是不是可以进入量表时间了?”
萧永丰微微地点点头,开始按照他自己的思路,对BPRS量表上的问题逐一进行问话。
BPRS其实就是《简明精神病评定量表》,该量表有5类18项内容,主要考量焦虑忧郁因子、 缺乏活力因子、思维障碍因子、激活性因子、敌对猜疑因子等方面,每项问话都会被评出分值,最后的总分会作为是否患有精神疾病的重要参考。一般情况下,总分35分为临床界限,即大于35分的被测试者被归为病人组。
就是因为萧永丰在三个月前给苏渐的BPRS评为36分,才使得刘力强下定决心将苏渐送回他老家,苏渐一直不认为自己精神有问题,可是在刘副局长的压力之下,他不得不最后屈从。
萧永丰每次到苏渐家,都是先进行量表的问卷,有些问题苏渐都几乎可以背出来了,但是萧永丰还是反复地问,苏渐也如实回答,他不想因此影响萧永丰的工作。
苏渐开始机械地回答着萧永丰的各项问题,他有些心不在焉,觉得这些问题毫无意义,他要是不诚实地回答,那么这些评分就会随着他的回答而变化,也就是说他已经可以控制这最后的分值。
大约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交谈,萧永丰才收住了嘴,他开始在他眼前的那份量表上对每一项内容进行打分。
苏渐静静地坐在萧永丰的对面,目视着眉头紧锁认真工作的萧永丰,他心想,其实,在刚才的谈话中,他还是没有完全诚实回答,在看似自然的回答中,其实规避了萧永丰设下的陷阱。
萧永丰反复地核实了量表的结果之后,对苏渐说:“苏法医,恭喜你,你的最终分值已经降到了34分,在焦虑、紧张、妄想、敌对性等等方面都有所好转,脱离了我们临床医生的临界值,这最后的评定意见我将在‘正常’这项上打钩。”
苏渐心里闪过一丝快意,要不是现在回到湾州,他可能还是会执拗地让这评分保持在36分不变,可现在他心里装着何惠,他不想再执拗下去,他需要自由。要想得到自由,他只有先在萧永丰这里达标,才有可能真正回到刑警支队,不窝在这“苏渐工作室”偷偷摸摸研究案子。
苏渐表情平静地说:“谢谢萧医生。”
萧永丰收起量表,将它放回到了黑皮包里,他说:“不用谢,我只是医生,我客观地为我的病人进行评估,待会儿我会给你们的刘副局长报告,你已经脱离我们认为需要监视的阈值。”
苏渐听到萧永丰提到刘副局长,立即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他说:“别,别,要是一定需要的话,千万别提到我现在居住在哪儿。”
萧永丰“呵呵呵”地笑道:“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关于这一点,罗奇已经交代过了,我一定会遵从。”
苏渐这才安了心,他想要是被刘副局长知道,这件事情都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他见萧永丰已经得到罗奇的示意,便说:“嗯,那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案子的事情,我才不会玩这种小孩儿把戏呢。”
萧永丰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说道:“是呀,我也非常佩服罗奇,还有你,你们这样不顾个人得失,只是为了办个案子。”
苏渐满腔的怨气无处诉说,只有装着毫不在意地说道:“也是没办法,眼前的这个案子确实有些麻烦,我们遇到了挑战。”
萧永丰站起身说:“好吧,今天就到这儿。我相信你们可以和以往一样,我等着在报纸上看到你们破案的消息哦。”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7:33 +0800 CST  
55

苏渐见萧永丰站起了身,忽然想到了萧永丰一直在做司法精神病鉴定工作,而且最近听罗奇说他还是省厅刑警总队的犯罪心理顾问,心想他应该在这方面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吧,不如就此咨询一下,于是说道:“萧医生,手头上的这起案子很复杂,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你请教一下?”
萧永丰正要离去,他像是没有想到苏渐会向他请教案子上的事情,于是收住了脚步,疑问地说:“我?”
苏渐示意萧永丰重新坐下,然后说:“嗯,这个案子我坚持认为凶手是精神病人,可是一直不知道凶手杀人到底是为什么?”
萧永丰重新坐下,将黑皮包放在一边,说道:“案子的事情我不大懂的,要是说分析一下凶手的精神问题,我还倒是有些兴趣。”
苏渐咧咧嘴说:“这你就不要谦虚了,我相信在这方面你比我们任何人都强,不然我们省公安厅刑警总队也不会请你做他们的顾问。”
萧永丰眼都没眨一下,也许对于这样的赞誉,他都不需要谦虚,他说:“哦,那是他们高看我了,那么,把这起案子的情况说说看?”
苏渐淡淡地说:“不是一起,是两起,我怀疑类似的案子以后还会有。”
萧永丰低沉地说:“报纸上都没有报道嘛,好像在案子破获之前,我们小老百姓很难获知案件的情况。”
苏渐撅噘嘴说:“他们认为,要是报道了,势必会引起社会上的恐慌,不过这不代表我个人的看法,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我们要能参透凶手,把他捉拿归案。”
萧永丰不断地点头,见苏渐已经说完,他说道:“有道理,你把这两起案子的基本情况说说看,让我也学习一下,凶手在被捉到之前,我们精神科医生可以怎样参与到你们的讨论当中。”
苏渐心中转念想,像他这样请教专家,不至于说是泄漏案件秘密,于是他说:“好呀,希望萧医生能帮我们分析一下,这个至今仍然活动在我们身边的黑衣人,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苏渐详细地将林建松和胡浩天被杀案的基本情况给萧永丰介绍了一遍,涉及都时间、地点和人名的都一概模糊过去,做到相对的保密,可是对于犯罪细节,他没有丝毫隐晦,他知道这些才是分析凶手的重点,要是连这些都模糊不清,那么萧永丰再厉害,也没办法对凶手进行细致的刻画。
萧永丰听完,也没介意苏渐刻意的保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嗯,有点意思,这两位死者的死法是有些奇怪,苏法医你是觉得凶手是精神病人?”
苏渐闭闭眼睛说:“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萧医生是不是支持我?”
萧永丰没有直接表态,他说:“我想,苏法医最有疑问的应该是凶手的砍头和剥皮行为,对吧?”
苏渐点头表示肯定,听萧永丰继续说:“一般来说,这种残忍的动作都是人性中的泄愤行为,可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们精神病学需要研究的是引起这种行为的原因,凶手为什么会采用这样的手段进行泄愤?我认为这是一种学习和模仿,也就是说,凶手的行为是在他的生活中学习而来,在这两起案件中,死者都遭到了砍头和剥皮,说明其行为有一定的稳固性,这更加表明了他是受环境的影响而学习到类似的手段。”
苏渐觉得萧永丰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些问题他还是不太理解,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曾经看到过累似的动作?”
萧永丰沉思了一回儿说:“也许,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也许只是凶手自己的妄想,在精神病人的世界里,妄想的世界是另外一种现实。”
苏渐觉得萧永丰说得非常学术,于是问道:“那么萧医生具体怎么看着砍头和剥皮的行为呢?”
萧永丰像是在那儿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砍头应该是有目的性的,他需要这颗脑袋,至于他要拿去做什么,只能去问他自己了。剥皮行为多见于泄愤,这个应该是我们民族文化里留存的糟粕,我们经常会因为愤怒而说恨不得扒了一个人的皮,对吧?我是这么理解的。”
苏渐摇头道:“疯狂到了极限,一定是灵魂出窍了吧。”
萧永丰正了正领带,说道:“每颗心灵都需要它自己的避风所,失去了避风所,谁的灵魂都会出窍,苏法医,你的心灵避风所是什么?”
苏渐愣愣地望着萧永丰,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才说:“心灵避风所?我还真从来没有想过呢,要说嘛,还真有,这回我回老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的老母亲才是我的避风所,不然我早撑不住了。”
萧永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就对了,母亲是天然的避风所。”
苏渐一边点头一边对萧永丰说道:“萧医生,今天的事非常完美,你把我的问题都解答了,真是非常感谢。”
萧永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目光炯炯地对苏渐说:“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对你们的工作有没有帮助。”
苏渐心里一亮,说道:“愿闻其详。”
萧永丰皱皱眉说:“是这样的,刚才我提到了我们的安康医院,那里尽是些犯罪的精神病人,我也偶尔会针对一些重点病人过去查房。我记得那边有一个女病人,叫什么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我在她的病历上看到,她有口述‘砍头剥皮’这几个字眼,不知道这和你们的案子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苏渐一听到“砍头剥皮”这几个字,心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他激动地问道:“是吗?这个病人是什么时候住进去的?”
萧永丰摇摇头说:“这又好像没什么意义,她在十几年前就被关进了安康医院,从来就没有出去过,而你们的案子都是今年才发生的,我看关联度不一定大。”
苏渐已经被萧永丰所描述的这个情况深深吸引,他说:“这条信息非常有价值,我这就跟罗支报告一下,尽快安排时间去安康医院看看。”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7:45 +0800 CST  
56

当苏渐将安康医院的情况向罗奇汇报之后,罗奇当即决定亲自去那边看看,当然他也决定将苏渐一起带去。
他知道,对他来说,精神病学绝对算是外门汉,而精神病人犯罪,苏渐这样的法医是精神病学到法医学最好的衔接,要是带着苏渐一起去,跟安康医院的那些病人沟通起来要方便得多,苏渐肯定能帮上大忙。
虽然昨天睡得同样很迟,苏渐一大早就被闹钟吵醒,他匆忙地洗漱完毕,吃了几块葡萄吐司面包和一盒伊利金典纯牛奶,就等罗奇来接。
罗奇昨晚又睡在他自己的办公室,今天也起得早,在食堂里匆匆吃过早餐,便将车子开到苏渐楼下,打了个电话给他。
苏渐收到电话,背了个小包,一路小跑下来,警觉地向车子的四周望了望,然后拉开罗奇车子副驾座的门,猫着腰爬了进去。
罗奇朝苏渐笑笑,说了声:“早上好。”
“早上好。”苏渐将安全带系好,随口说道。
罗奇挂了行驶档,继续他的驾驶,车子向城西方向开去。
城西方向的主路是天沐山路,早高峰现在已经开始,此时的天沐山路像往常一样车水马龙,不管是进城方向,还是和罗奇他们同样的出城方向,车子一辆接着一辆首尾相接。
苏渐想,人们总是那么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车子里载着不同的梦想,在街道上穿梭。像他这样的警察,此时此刻,心中想的尽是凶杀的场景和凶手的模样。
车子路过林建松被抛尸的现场附近时,苏渐不由得抬眼往那条石板路望去,石板路的路口左右两颗大樟树哨兵一样沉默不语地伫立着,像是在守护着那个他还不知道答案的秘密。
罗奇见苏渐好久没有说话,便问道:“苏渐,在想什么?”
苏渐转回头,说道:“哦,在想那天晚上的事。”
罗奇诙谐地说道:“那天晚上,那个黑衣人和我们一样,驾着车路过这儿,车上载着林建松的尸体。”
苏渐看见前方一辆黑色奥迪A6轿车突然亮起了刹车尾灯,他的脑海里也随即出现了这样一幕情景,黑魆魆的暮色下,一辆黑色的车子晃悠悠地从刚才那两棵大樟树间穿过。
苏渐接过话题说:“可是谁能知道,那辆车子是为了抛尸而来?”
罗奇也紧接着前车,踩了刹车,说道:“就像前面的这辆车,你能知道他是去哪里?又是去干什么?”
苏渐将座椅向后调整一下倾斜度,随口说道:“我不知道,可是你知道呀。你只要在手机上查一下他的车牌,就可以知道车主是谁,又是什么职业,他的公司是不是在城西的哪个位置,或是可能去向哪里和顾客会面。”
罗奇笑容可掬地说:“是呀,我们侦查员需要的就是像车牌这样的入口,只要有个入口可以钻进去,我们就可以像孙大圣一样闹它个天翻地覆。”
苏渐笑了起来,说道:“我们技术就是帮你们侦查找入口的,可是这个案子除了那个现在还没有发挥作用的鞋底花纹之外,别无它物,工作真是不够到位呀,天知道,今天去安康医院又能找到什么线索。”
罗奇安慰道:“这条线索不是你提出来的吗?要不是你说得那么神,我还不愿意去呢,你知道,那里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狂妄的人,去年有一个就是我们这边送过去的,他说他见过外星人呢。”
罗奇说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一路堵车的烦恼全部在这笑声里溶化。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8:18 +0800 CST  
57

安康医院位于天沐山路尽头的郊外,距离刑警支队差不多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像这样的早高峰拥堵路况,没有个把小时很难抵达。
苏渐知道,正如萧永丰所说,在这个医院住院的病人都是精神病犯罪的人,大部分病人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可是正因为他们都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不被法律追究刑事责任,所以只能被强制关押在那儿治疗,有一部分人因为后来的治疗效果较好而被释放,但大多数人都会在那儿度过余生。
车子出了市区拥堵路段,开起来就顺手多了,罗奇不停地加大油门,终于将车速提升到了80码。
城西郊外的景色还是不错的,平整的快速路两边是绿意盎然的稻田,稻田的中间可见一些错落分布的低矮民房,一条清澈的溪流在路边潺潺地流淌着。
苏渐不知道这溪流的名字,也不知道它到底流向何处,但他知道这溪流最终是要归于大海。
罗奇见路的前方有个路牌,路牌上写着“安康医院”,他记得从左侧的岔道驶出快速路,然后顺着一条村道往前行驶大约两公里的路程,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罗奇在岔道口打了左转向灯,将车子开出了快速路。前方的村道正好在维修,路面的沥青尽被铲去,露出了底下路基的黄泥土,车子开在上边有些颠簸。
苏渐在一边问罗奇道:“你看这路面像什么?”
罗奇紧紧地把着方向盘,生怕车子走斜了路,他不知道苏渐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像什么?”
苏渐指着那路面说道:“你瞧这路面被扒成这样,不觉得像是林建松被剥了皮的身体?”
罗奇觉得苏渐的比喻有点夸张,笑道:“哈哈哈,安康医院还没到,苏渐,我看你就已经走火入魔了,难怪萧永丰医生一直不放过你。”
苏渐尴尬地笑笑,说道:“要是和安康医院里的人相比,我分裂的程度连小学生都够不上,话说回来,萧永丰医生对我一直都很好,以前我对他还有过误会,可是昨天他明确告诉我,我通过了他的测试,可以回到单位工作了。”
罗奇转头笑道:“恭喜你,苏渐,要不了多久,刘副局长就会主动找我调你归队了。”
村道的维修区大约有五百多米,罗奇驾着车子小心翼翼地驶过这个区域,剩下的百来米柏油路面,车子一下子就跑到了尽头,迎面就是安康医院的大门口。
苏渐还是第一次过来,他看到医院的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围墙的上端安插着卷曲的黑色铁丝网,他心里在琢磨,这铁丝网上到底有没有通电?
苏渐看到围墙的正中是一扇紧闭的大铁门,门口有一块不太起眼的贴地水泥构筑,上面横向嵌刻着“湾州市第七人民医院附属安康医院”几个大字,字迹黑灰,在本来就是灰色的底座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
罗奇将车子在门口画了白线的停车场车位上停好,两人一起下了车,向大门旁的门卫室走去。
像这种特殊的医院,没有取得司法部门的特别许可,哪怕是病人的亲属也不能随便进入探视。因为穿着警服,门卫很快就给他们办完了来访手续,两人就坐在那儿等待先前联系好的即将前来接待他们的季医生。
苏渐收起警官证,坐在保安室的长椅上,透过一扇安装了铁栅栏的狭窄的玻璃窗往医院的里边望去。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宽大的铺了水泥地的院子,院子的前方是一幢五层高的民国风格的灰色主楼,主楼两侧分别建有一幢高四层的现代楼房,三幢楼配在一起看上去不是很协调。
苏渐觉得这个医院的规模相当小,主楼看上去不像是病房的样子,两侧的裙楼从外观上看起来,能看到的部分尽是窗户,每个窗户上都安装了粗粗的铁栅栏,那些铁栅栏都被油漆涂成了黑色,看起来威严悚然。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8:38 +0800 CST  
58

正看得仔细,保安室的内门开了,开门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他戴着一副圆圆的金丝边眼镜,脸上的青春痘刚刚褪去,留下的斑迹暴露了他二十五六岁的年龄。
他站在门口看看罗奇和苏渐,说道:“你们是湾州市公安局的吧?”
“是,我叫罗奇,刑警支队的。”罗奇连忙自我介绍道。
“哦,我是季医生,萧院长特别关照过院办,院办派我负责接待你们。”季医生伸出手,和罗奇和苏渐分别握手。
“你好,我是苏法医。”苏渐在握手的时候对季医生说道。
苏渐自我介绍的时候,季医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可能是听说了苏渐是法医的缘故,这一点苏渐已经习惯了,因为每每与人第一次见面介绍时,只要提到自己是法医,人们的眼神都会显得很特别。
季医生惊愕的表情瞬间隐去,问道:“法医?你们也一起过来调查案子?”
苏渐不停地点头,说道:“是呀,过来给我们罗支做参谋。”
寒暄完毕,季医生转身又在保安室的自动门上刷了他胸前的门卡,门锁“咔哒”一声开了,他一边推开门一边说:“法医,好啊,我们这些病人还真只有法医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当初会犯罪。”
苏渐不好意思地说道:“季医生真是见笑了,我苏法医今天事过来学习的,还希望你能多多指点,要说明白这些病人,还是你们医生最有发言权,我们法医面对的只是他们侵害的尸体,而尸体又不会说话。”
季医生跨进自动门,一手拉着门框让他们进去,嘴里说道:“我们嘛,主要是治疗。你也知道,像这些病人基本上得的都是顽疾,治疗效果不好,有的人已经在这儿住了二十多年了,就是说,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就住在了这里。”
苏渐进入了院子,抬头看看那幢主楼,问道:“我有点疑问了,安康医院怎么会放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季医生指着那灰色的主楼解释道:“这也是有点历史原因的,你瞧这幢主楼,三十年代的时候是一家军地医院,解放后一度被设为麻风病院,后来因为需要单独关押犯罪的精神病人,就被划拨给了第七医院,和你们公安局联办,成了现在的安康医院。”
苏渐跟在季医生身后,边走边说:“原来是这样,听你说起来,这个医院充满着神秘的色彩,现在这边的病人多吗?”
季医生迈开脚步向主楼的门厅走去,他边走边说:“多的,大约有百来号人,都是历年来累积下来的,一部分是我们湾州本地的,大部分都是全省各地送过来的,这些人手上大多带有血案,要是没有康复,基本上都会这这儿老死。”
几个人说着说着,便来到了主楼一楼的接待室,季医生招呼罗奇、苏渐坐下,然后他自己也坐下来问罗奇道:“罗警官,你今天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什么情况?”
罗奇说:“是这样的,听你们萧院长说,这里有个病人叫庞红梅,她可能对我们破案有一定的帮助,所以我们今天特意过来,主要就是想要见她一下。”
季医生摸摸头,眼神严肃地望着他俩,说道:“哦,你们是来找庞红梅的?我告诉你,这个庞红梅是我们医院的特级病人,受到特别管制。”
罗奇疑惑地问道:“怎么说?”
季医生的表情依旧很严肃,他说:“我们将这里的病人分成成甲乙丙三个等级,外加一个特级,以便于医院的日常管理,分级的标准就是病人的暴力倾向,特级病人的定义就是随时可能不计后果侵犯他人身体的那些病人。”
罗奇觉得像庞红梅这样的老病人,在这儿都治疗了这么多年,病情总是好了很多了吧,他问道:“庞红梅还是那么严重么?”
季医生用一种很特别的语气说道:“是的,我们曾经见到她在医院公园里抓住一只老鼠,直接剥皮带血吃了。”
罗奇和苏渐听到这儿,互相对视了一下,目瞪口呆。
罗奇继续问道:“她来这儿不是已经十多年了吗?”
季医生回答道:“其实我也是从她病历上了解到的,庞红梅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学生,她来这这儿确实已经十几年了,她是杀死她丈夫才来到这儿的,可是看她现在的这个样子,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罗奇并不了解庞红梅案的底细,他问道:“庞红梅杀死她的丈夫采用的是什么方式?”
季医生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是纵火,她是农村里的,有一天,放了一把火,将自己家房子烧了,她丈夫就被活活烧死了。这样吧,我去把她的病历借出来,你们可以先看看她的病历,最初的入院记录应该会很清楚。”
苏渐连忙说:“好呀,能看到病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要不这样吧,我们就不麻烦你了,不如我们跟你一块去病案室看看,她的病历应该有好几尺厚了吧,搬动一下估计都很麻烦吧?”
季医生苦笑着说:“还是苏法医想得周到,不用说,庞红梅的病历一定汗牛充栋。那就这样吧,我们一块去病案室吧,那边倒有个查档室,在那儿看病历很方便。”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8:50 +0800 CST  
59

季医生带着他们从接待室走出,沿着狭窄的过道来到尽头,顺着一条大理石铺设的台阶往地下走去。
病案室在主楼的地下室,虽是地下室,可是这儿保持着应有的干燥,不至于让那些经年的档案发霉变坏。
病案室的接待员是位脸色苍白的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不知道是灯光的缘故,还是这儿的工作岗位特殊性,苏渐觉得这个女人的气色看上去不是特别健康。
“季医生,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女人嘴巴里在问季医生,可是眼睛却瞄着罗奇和苏渐,来回打量着他们,眼神里充满着好奇。
季医生向那女人解释道:“是这样,我们这两位警官需要查看一位叫做庞红梅的病人病历。”
女人惊叹道:“庞红梅?”
季医生脸色一沉说:“怎么?你有印象?”
女人咳嗽了一声,说道:“这儿进进出出的病人总共也就那么些,我在这儿这么些年,庞红梅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位,哪能不知道呢,只是……”
季医生问道:“只是什么?”
女人的眼神犹豫了一下,看看罗奇他们,然后说:“没什么,我去把她的病历搬过来吧。”
女人将身边的那辆不锈钢小推车往病案室的里面推去,小推车发出了“咔咔咔咔”的响声,不一会儿,她便消失在不远处的转角。
季医生指指身后像是小会议室的一个房间说道:“我们就在这儿坐等吧,平时遇上有查病案的,我们都在这儿工作。”
罗奇和苏渐在椅子上坐下,就等女人将庞红梅的病历送过来。
苏渐心里想,等会儿庞红梅的病历送过来之后,他重点要看的就是庞红梅当初到底是什么原因杀死她丈夫的,然后就是看她病史上有没有记录萧永丰说的那事儿,如果合适的话,那么最好是去亲眼看一下她,百闻不如一见。
没过了一会儿功夫,“咔咔咔咔”的声音从病案室里传出来。
苏渐朝那边看去,他看到刚才那女人从里边推着小推车朝外边走出来,小推车上的病历档案堆成了小山包。
罗奇朝苏渐看看,说道:“苏渐,这可是你的活了,我对这一窍不通。”
苏渐看看季医生,说道:“没什么通不通的,其实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季医生才是真专家,有季医生给我们做保障,不用担心看不懂。”
等女人将那小推车推到身边的时候,季医生说:“从入院的那一册看起吧?”
苏渐表示同意:“好呀,就从第一册看起吧。”
季医生站起身来,从那堆装订成册的病案里抽出其中的一册,递给了苏渐,说道:“苏法医,这应该是第一册,你看这封面,都发黄成这样了。”
苏渐接过那册病案看了看上面记录的入院时间,然后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庞红梅应该是十六年前来到这里的,他说道:“是呀,都十六年了,哪能不发黄呀。”
苏渐翻看病历的第一页,患者的简要情况里可以看到,庞红梅入院那年是36岁,西江省鱼山县人。
住院病历首页记录着“现病史”,上面写着:“患者因纵火烧死方道民,经鉴定,患有精神分裂症,无刑事责任能力而收住入院。”
“现病史”是蓝色钢笔写的,笔迹清秀,苏渐看起来很轻松,这是很难得的病历,医院的病历书写得如同龙飞凤舞,就算是同行,阅读起来也像是破译电码。
“患者有幻听、妄想症状十余年,最早出现此症状是在生下第一胎之后。”
苏渐快速地翻看这那些病历,嘴里轻轻地念着,罗奇坐在那儿,一边听苏渐在念,一边也在思索着。
苏渐发现,在这十六年里,庞红梅的精神症状非常顽固,病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直到去年十月份开始,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病历上记载着:“患者常自言自语,口述‘砍头、剥皮、报应’等言语。”
苏渐看到这儿,心里一怔,庞红梅果然有这番言语,这和萧医生说得一样,他不太相信这只是巧合,或许这案子冥冥之中和庞红梅有什么关系。
不过,苏渐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心想,这样看来,这个庞红梅必须要见,只有亲自和庞红梅对话,才能搞清楚她这句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又源于何处。
那堆得小山包高的病案,大多都只是诊疗和护理记录,对于苏渐来说意义不大,苏渐觉得他已经抓住了关键点,其它的可以略去,他合上最近的一本病历说道:“罗支,季医生,我看这病历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当面见一下这个庞红梅吧?”
罗奇表示赞许,他点点头,看着季医生,意思是征求季医生的意见。
季医生也点点头说:“好呀,那我陪你们一起去病房看看吧。庞红梅一个人住一间,她的暴力倾向太明显,没人可以和她同住,探视倒是很方便。”
罗奇历来对精神病人有些忌惮,他曾经抓捕过一个有精神病的嫌疑人,没想到右手臂被对方咬掉一块肉,他记得因此还打过破伤风抗毒素和狂犬病疫苗。
他不免有些担心,问道:“那我们这样过去方便吗?”
季医生笑笑说:“没事儿,上回一个年轻人来看她,不也什么都没有准备?”
罗奇一愣,问道:“有人来看过她?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有段时间了,等会呀,你们就可以看到了,庞红梅的病房有特殊的隔离门,我们在她房间的外边就可以看到她,要不然,我们根本就无法每天面对这些病人,要知道,在她们的世界里,刑法是无效的。”
罗奇忽然想起他经常去的看守所,提审那些嫌疑人的时候,中间也有铁栅栏隔离,他说道:“哦,我知道了,就像我们看守所里的提审室,其实相当于里外两个房间,不需要直接接触。”
季医生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保证安全。”
楼主 五里珑  发布于 2018-04-20 10:19:07 +0800 CST  

楼主:五里珑

字数:154709

发表时间:2018-04-19 08:33: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08 20:14:01 +0800 CST

评论数:568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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