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怪事
一间二十平米的土屋。
一个五岁男孩儿和一个八岁女孩儿，在一盘前墙直通后墙的大炕上玩耍。两个孩子爬来爬去，笑着、闹着；把炕上折腾的一片狼籍。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女人盘腿坐在窗前的热炕头，呼噜，呼噜，猫似的吞吐着嗓子里的那口痰。男孩儿的注意力被老女人吸引过去。他听见老女人急切地说：“玉明，那儿有一个刚刚烧熟的山药，赶快拿了去吃。”
男孩儿的口里立刻弥满烧山药的浓香。香味儿浓浓的在男孩儿身体里蒸腾，迷乱了他的神经。
男孩儿急躁地寻找起那颗散发着浓香的烧山药。一会儿，翻起炕席；一会儿，翻起被子；一会儿，翻起枕头；一会儿，跳下地，翻看盛煤的盆子；一会儿，搬老女人盘起的腿。可是，在哪儿也没找到那颗散发着浓香的烧山药。
男孩儿的家人幸灾乐祸地笑着，像欣赏一只欢蹦乱跳的小猴。男孩儿并没从家人的笑声中听出老女人说的只是一句胡话。男孩儿从没听老女人对他说过胡话。因为，老女人是他奶奶。奶奶从没骗过他，这回一样不会骗他。
男孩儿最后确信，烧山药就藏匿在奶奶紧紧攥着的那双圆鼓鼓的拳头里。男孩儿从没见过奶奶的拳头攥起来有那么大、那么圆。不是里面藏了又大又软的烧山药，咋会有那样又鼓又圆的大拳头。
男孩儿像贪婪的寻金者突然发现宝藏，狂热地扑向那双神秘莫测的大拳头。用手掰，用牙啃，甚至还拿脚踹了两下，但那双手一直不肯张开。
忽然，男孩儿停止吵闹，惊恐的睁大双眼，抓老女人拳头的那双手骤然缩回。 男孩儿发现手上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捏在一个没放蒸发剂馒头上的感觉，也是捏在一团湿漉漉硬泥上的感觉。
男孩儿盯着奶奶手背上那几个神秘莫测的深坑。坑里发出青绿的光，像暗夜中狼的眼睛，阴森森逼视着他。男孩儿感到毛骨悚然，惊骇地向后退，直退到后炕冰冷的墙上。

一家人哈哈大笑。一种特别的情绪渐渐弥漫，笼罩了男孩儿迷惘的心。男孩儿看到家人不停地动着嘴唇，一会儿在笑，一会儿在说。说了什么，为什么笑，他一点儿也没听到，没看出。
过了好久，男孩儿像在梦里，又像清醒中，听到一句话。那话是男孩儿妈妈说的：“玉明，你说，你奶奶会死吗？”
男孩儿被痛苦的情绪折磨，烦躁，恐惧，无所适从；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家里的吵闹声骤然停止，变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男孩儿在一片死寂中，终于听到母亲的声音：“玉明，那你说，你奶奶啥时候死？ ”
“明天八点。”男孩儿依然不假思索说完这句，瞌睡阵阵袭来，眼皮沉重无比，身子一歪，倒在炕上。
第二天，男孩儿被阵阵嘈杂声惊醒，睁开眼，看到屋里已经亮堂。那个八岁女孩儿立在窗前，一声不响地望着外面。
男孩儿爬过去，在女孩儿身旁站起：“三姐，你看啥呢？”
女孩儿把胳膊搭在男孩儿肩上，搂紧；用湿润的眼睛看了眼男孩：“奶奶死了。”男孩儿突然胸闷气喘，一种窒息的感觉漫上心头。
多年后，男孩儿的母亲还经常提到这件事。每次提到这件事时，都用这样一句话结束：“没想到，玉明说话那么准！说八点，果然第二天早晨八点，他奶奶就死了。”
玉明的母亲每次说这件事时，口气里虽然毫无埋怨，但玉明心里总觉的惭愧，认为奶奶的死，与他关系重大。
据玉明的母亲回忆，那天凌晨六点，又在热炕头孤坐了一夜的玉明奶奶，突然把玉明的母亲叫醒，叮嘱道：“你们快给我穿衣服吧，我要死了。”
（待续）

玉明的母亲说：“你能吃能喝，活的好好的，咋会死呢，你要死，这两天也死不了，别瞎想了。”
“玉明昨晚说了，我今天早晨八点钟就死，我一定会死的，你们现在不给我穿衣服，等我死了，身子硬了，就不好穿了。”
“小孩儿说话，没准，你也相信？你是不是瞌睡了，我扶你躺下睡会儿吧？”
“我刚才看到两个小鬼儿，一个牛头，一个马面，就站在我面前；我问他们站那儿干啥？他们说：‘你快死了，我们等着收你的魂魄呢！’我说：‘我活的好好的，咋就要死了？’牛头说：‘你的命只能活到今天早晨八点，昨晚你孙子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那是你昨天听了玉明的话一个人瞎想出来的；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牛头马面的鬼！全是你从看过的戏里知道的，今天被你胡乱联系起来了。”
“我知道我是快死的人啦，说什么话你们都不信！我再说一遍，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不信你看，那两个鬼这会儿还在咱家门口站着呢！”
听了这话，玉明的母亲感觉自己脊梁骨后一阵冷风，身子跟着乱颤，心跳声骤起，仿佛正月十五高跷队敲起的锣鼓那般响亮。她恍惚觉得门口地上真站着两个样子丑陋的小鬼，正手提棍棒绳索向她看。
玉明的母亲从热呼呼的被子里探出胳膊，搁着被子向熟睡中玉明的父亲捣了两下。
玉明的父亲从睡梦中惊醒，心中不满，火气上升，满含怨气地睁圆一双小眼睛，瞪着玉明的母亲，不满地问：“咋啦？！人睡的好好的不让睡？”
（待续）

玉明的母亲朝玉明奶奶的方向仰仰下巴：“妈让我给她穿衣服，说她快死了，你看咋办？”
玉明的父亲是干体力活儿的，干一天活儿后，身体乏累，每晚睡的很沉，通常一觉睡到大天亮才醒。所以，凌晨前玉明奶奶与玉明母亲的对话他没有听到。
这会儿，玉明的父亲听了玉明母亲的话，晃晃还被睡意笼罩的脑袋，才明白玉明母亲叫他起来的意思。他认真地抬起头，借助外面反射进屋里的淡蓝色月光，仔细看看玉明奶奶的脸。没看出什么特别，轻声细语地问：“妈，你是不是觉着哪儿不舒服？”
“我哪儿都不舒服，我都快死了，还能舒服得了！让你媳妇儿给我穿新衣服，她还不给我穿，你看那小鬼儿早站门口等我了，你们就让我穿这身旧衣服去见你爹呀？”
“妈，你又说胡话了，门口哪有小鬼儿？黑天半夜的，你这样说，别把孩子们吓着了！”
（2090）（待续）

第2章 告别
玉明的父亲围了被子从炕上坐起，向玉明奶奶挪了挪，再次借外面的月光看了看玉明奶奶泛着青灰的脸。
过了好一个儿，又拿起玉明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看了看，摸索了几下，自言自语了一句：“今天妈真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时，玉明的奶奶叹口气说：“我想睡一会儿，我累了。”
玉明的父亲把手探到后面，在玉明母亲的被子上拍拍：“起来，快去找衣服，我看不大对劲儿，妈脸上的皱纹都平了，手上的肿也好像消下去了，怕是开始放病了。”
玉明的爷爷是在玉明奶奶去世前两个多月去世的。玉明的爷爷去世后，玉明的父亲就把玉明的奶奶接来和他们同住。玉明的父亲见过玉明爷爷去世前的症状，所以，他从玉明奶奶的脸上看出了玉明爷爷去世前的某种相似。
玉明的母亲立刻从温暖的被里坐起，忍着寒冷，吸着气，快速穿衣，下地到家里那个唯一的家具红躺柜里找玉明奶奶的老衣。
给玉明奶奶穿衣服时，玉明奶奶已意识不清，喉咙里呼噜，呼噜响个不停。穿起衣服，再呼唤玉明奶奶，老人已不再呼吸，离开了人世。
那时，玉明母亲看了看家里那个样子老旧的闹钟，时针正好指在八点附近。
玉明母亲心里一惊，悄悄呼口气。既像叹息，又像要舒缓绷的紧紧的心绪。
那一整天，玉明母亲总不由自主把眼睛瞟向家门口，好几次，她恍惚看到那里真立了两个鬼，一个牛头，一个马面。一眨眼，又不见了。
（待续）

玉明家住的是他母亲单位给职工盖的家属房。每家一间，共八间，住八户人家。为得到这间住房，玉明的母亲在单位整整工作了十五年。那时，玉明的母亲已当上单位的车间主任。
十五年间，玉明母亲为厂里带出二十一位徒工。这些徒工里，有三个男的，十八个女的。十八个女的里，有三个特别漂亮。
那个小巧玲珑的小陈，出徒三个月时结的婚，嫁了个骑兵部队的营长。小陈结婚不到一年，营长转业回家，带小陈一块儿回他老家去了。
小陈临走那天，玉明的母亲带玉明到汽车站送小陈。小陈在车站旁的杂货店转了一圈儿，给玉明买了一个手动玩具。那是两个对面站在一根塑料管上的鸭子，一个红的，一个绿的。鸭子站着的管里安了个弹簧机关，管子两边都有一个黑色的按钮，一按按钮，两个鸭子就轮番用嘴啄下面的塑料管子。
小陈送给玉明这对儿鸭子时，抬起一只小巧光滑的手在玉明头上轻轻摸索了几下。这几下抚摸，使玉明感到几分温暖，几分柔情，几分留恋。
那对儿鸭子，是玉明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正因为这一点，玉明永远记住了小陈，一直没有遗忘。
玉明手拿鸭子，看着小陈从打开的车窗向他和母亲挥手告别。
在汽车开动的瞬间，玉明看到母亲眼里有泪花儿闪动。
玉明觉得他身体里什么东西被那辆渐渐远去的班车悄悄带走了；究竟带走了什么？玉明一直没想出来，好像是一个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
以后的日子里，那东西经常突然出现在玉明心里，让他想起那时那景，清清楚楚，宛如昨天发生一样。
（待续）

小陈走后不久，玉明母亲带出的第二位漂亮女徒弟开始了她的初恋。这位女徒弟是玉明家的邻居，与玉明家一排房，中间隔着一户人家。玉明全家都学玉明母亲的口气叫她云芝。
云芝身条适中，微圆脸蛋儿格外润泽，肌肤如雪，伶俐可爱。云芝二十岁，恰与玉明的大姐同岁，打小和玉明的大姐一块儿玩耍，是玉明家的常客。
云芝在她家最小，她一直想有个弟弟让她亲，让她疼。她母亲生下她以后再没生育，不能如愿。所以，云芝每次来玉明家，看见玉明，就给玉明悄悄递糖吃，让玉明认她做姐姐。
玉明开始不答应，可是云芝老给他吃糖，吃的玉明都不好意思见她了。最后，只好答应了云芝。但两人担心认了姐弟后，双方家人不高兴，互相发誓谁也不给家人说。所以，这事儿一直是玉明与云芝两人的秘密。
认姐弟时，两人举行了一个仪式。仪式是在城西那个沙窝里做的。云芝拿她的零花钱买了几个糖果，玉明从家拿了三根香。两人把香插在一个沙丘上，跪下磕了几个头，发了几个誓，就算正式认了姐弟。
仪式完毕，两人坐在沙丘上，一边儿说话，一边儿把带去的糖果吃完，又在沙窝里一棵大杨树下躺着睡了一觉才回家。
玉明全家在煤油灯下吃晚饭，大姐忽然告诉母亲：“云芝过几天要定婚。”
母亲听了格外高兴：“到云芝定婚那天，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找了个啥样的女婿。”
大姐把云芝男朋友的相貌仔细描述一番。照大姐描述，那是一位相貌英俊，身体健壮的男青年。
（待续）

玉明听说云芝找下对象，心里一沉，心绪立刻不快起来，饭马上没了滋味儿，还想再吃半碗，也懒得去盛。
那天开始，一向很少做梦的玉明几乎每晚梦到云芝。
从前，玉明每天玩累了回家倒头就睡，睡下后通常没十分钟就能睡着。
那晚，玉明睡下后，很长时间睡不着，脑子里老想云芝找下男朋友这件事。想的脑瓜子都痛了，还在想。
玉明不停问自己：“云芝为啥要找男朋友？”后来，玉明想累了，才不知不觉睡着。睡着后，玉明梦见了云芝。
以前，玉明偶尔也做梦，大多数梦醒后都没留下印象。那天的梦，玉明醒来后，却整整一天没忘。
梦里，云芝成了一个美丽仙女，他男朋友成了一个狐狸脑袋，人身子的怪物。玉明把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叫狐狸人。
狐狸人整夜追逐云芝，想把她占为已有。云芝并不愿让狐狸人占有。云芝说：她要嫁，就嫁一个真正的人，不是一个一半儿狐狸，一半儿人的家伙。
（本章完，共2030字）（待续）

第3章 暴亡
玉明也不愿看到云芝嫁给一个狐狸人。于是，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云芝摆脱狐狸人的纠缠。早晨来临，玉明被家人叫醒，狐狸人还没抓住云芝。
梦折磨了玉明整整一天。上课时，玉明还在想梦里的情景。有两位老师看玉明上课发呆，突然叫他回答问题。玉明答不出，在同学一阵轰笑后，被老师惩罚，站着听课。
晚上，玉明重新坠入梦境。与狐狸人又进行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斗智斗勇。早晨醒来以前，玉明仍没让狐狸人得逞，云芝依然活的快活。
这天以后，玉明整天捉摸梦里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脱险，研究怎么才能让云芝的处境真正变得安全。梦像连续剧一样，一晚接一晚上演，不知不觉过了六七天。
那天中午放学，回到家，父亲正做面条。玉明问父亲：“我妈哪儿去了？”
父亲一边儿擀面，一边儿回答：“上云芝家去了。”
“上云芝家做什么？”
“今天云芝定婚，你妈去参加定婚宴。”
玉明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轰隆一声落了下去，心情烦躁，坐立不安，觉得心里空落落，缺点什么东西，究竟缺什么，又想不出。
那晚，玉明梦见云芝最终落入了狐狸人的圈套。云芝被狐狸人捉住后。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不让出来；还对屋子施了魔法，使云芝无法逃脱。
云芝被关住，烦躁不安，不吃不喝。玉明想救云芝，想了很多办法，全被狡猾的狐狸人识破。
接下来几天，玉明在梦里竭尽全力营救云芝。狐狸人总能把玉明的办法一一破解，让玉明劳而无功。
（待续）

几天间，云芝的身体日渐消瘦，在屋子里愁眉苦脸，不停地转悠，最后，干脆躺下一动不动了。
第六天，云芝已奄奄一息。玉明想：“她快死了吧！”心里痛苦万分。
那天，玉明上课时，一直心不在焉，又被两个老师分别批评一顿。
下午放学，玉明心情很差，走的很慢，比平时晚回十几分钟。路过云芝家院门，看到门口立了一根木棍，木棍上系着根麻绳，麻绳上拴了捆剪成条状的麻纸。
这情景玉明见过，那捆挑在木棍上的麻纸叫冲天纸。凡是挂冲天纸的人家，表示这家有人死了。
玉明心里打颤，心想：“云芝家死人啦？谁死了？是云芝的姥姥吧！”这样想着，一直走回家。
玉明记起，前段时间，在云芝家门口见过云芝的姥姥，精神气十足，咋会突然死了呢？玉明想不通。
玉明到家后，立刻问母亲：“云芝家谁死了？”
大姐眼睛红红地说：“云芝死了！”
这时，玉明才知道死了的不是云芝的姥姥，而是云芝。
随后，玉明又知道云芝是喝了老鼠药自杀而死，死时的状况十分悲惨。
那天，玉明饭吃的很少，总感觉觉嗓子眼儿里堵了东西，肚里虽饿，就是吃不下，心里反复念叨：“云芝真的死了？！”
这晚，玉明折腾了大半夜，才终于睡着。睡着后，依然梦见云芝。梦里，云芝白衣白裙，两条细长的发辫优美地搭在肩背，容貌艳丽。
玉明惊异地问云芝：“你不是死了吗？咋又活过来了？”
云芝说：“我确实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魂魄。”
（待续）

玉明感到很恐惧，向后退去，两眼睁大，瞪着云芝：“你真变成鬼啦？”
云芝笑眯眯望着玉明：“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你要去哪儿？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芝春风般嫣然一笑：“我知道你不舍得让我走，以后，我会来看你的！我要回天上去了，我原来就是天上的一个仙女，我出生在天上，人间的事，什么都不懂，整天缠问父亲，他说：‘你整天缠着问我，还不如自己亲自去感受一下的好！’于是，他就安排让我投胎到现在的家，让我经历人间的事情。”
“你在人间呆的好好的，现在为啥又突然喝老鼠药死了？让你妈多伤心！”
云芝弯眉一锁，叹息一声：“这是没办法的！真的没办法！我也不想死，不想看我妈伤心，这都是我父亲安排的，他告诉我，如果我不死，我就得和那个男的结婚，他不想让我和人间的男子结婚，他用法术迷乱了我的神经，故意制造了一场与我妈的矛盾，让我赌气喝老鼠药死了。”
玉明立刻认真而又急切地向云芝表白道：“我也不想让你嫁给那个男的，那天，一听我大姐说你和一个男的好上了，我心里难受极了；我也不想让你死，你死了，我就不能每天看到你了。”
云芝欣喜地笑了，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花，伸手温柔地摸索着玉明的头发说：“你还这么小，咋会有这种想法？我真希望你快点儿长，长成一个大人；有些事你就能想明白了。”
（待续）

“你啥时再来看我？我想见你时咋找你呀？”玉明想到以后，心像被一只手使劲儿往下拽，拽得一阵比一阵疼。
“我们家要在五天后把我埋进墓地，那时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告诉你以后见我的办法，你看咋样？”
玉明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云芝脸上浮出不忍离别的神色，轻轻叹口气：“你这么小，就这么重情意，真难得！我得好好帮你请个师傅，教你点本事，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啥样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云芝嘴角飞扬，两眼微闭，望着远方，用回忆一般的神情表述道：“顶天立地的男人，就是能办大事情，许多人能从你那儿得到帮助，被很多很多人喜欢的那种人。”
玉明坚定地表示：“我愿意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我还有要紧事去办，得走了，五天后，我来看你，再见！”云芝轻轻拍拍玉明头顶，灿烂一笑，身子微晃，衣带飘扬，向上飞升，挥一挥手，飘飘渺渺，渐渐远去。
（本章完，共2015字）（待续）

第4章 墓地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走上一条黑漆漆的乡间小路。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潮水般向少年汹涌。
少年有时突然停下匆匆忙忙的脚步，按亮一个光线充足的手电筒，向脚下照，看看路断了，还是有渠坎了，以免摔倒。
手电筒亮时，照出路面的情况，同时也映出少年的身形和脸。少年手里除了手电筒，还提了一把锹。少年的眼睛在手电筒的光照下闪闪发光。
十二岁的玉明，半夜从被窝里起身，悄悄穿衣，溜下那盘八个人一起睡觉的大炕，拉开屋门，站在黑漆漆的院里。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玉明也没打开凉丝丝的手电筒，准确无误地走到院子一角，向前一探，抓在有点潮湿的锹把上。
锹把的微凉使玉明睡意全消，把手挪到靠近锹头的地方，轻轻拉开院门，走进门前那条巷道。巷道尽头是条土路，土路一边儿通向街区，一边儿通向乡村。
玉明径直踏上乡村那条道。天色漆黑，玉明不打开手电筒，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他在悄悄赶路。
晚上，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很寂寞，也很害怕。如果走向墓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玉明正走向县郊那片最大的墓地。他害怕，害怕极了！但他仍然一步不停向前走。
平时，人上墓地都在白天。白天上墓地是为祭奠死去的亲人。很少有人晚上去墓地，晚上去墓地的，多半是盗墓者。
（待续）

十二岁的玉明，在黑夜掩护下，诡秘地走向墓地，莫非是要盗墓？
玉明手里提了一张锹，那张家里最锋利的锹。锹是挖土的，到墓地去挖土的人，不是盗墓者又是谁？
墓地离玉明家差不多五里路。玉明走的很快，半小时便到。
玉明在小路尽头停下脚步，小路是上坟人踏出来的。再往前走，已没有路，只有一个又一个馒头似的坟包。
玉明向四周看看，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耳朵能听到蛙鸣，虫叫，夜鸟飞过的振翅声。每种声音都使玉明心里阵阵发毛。
人活着是人，死了是鬼。人喜欢生活在白天，鬼喜欢生活在黑夜。人好像总在躲鬼，鬼也好像总在躲人。
玉明违反常规，在黑夜走进了鬼的世界！
人常说：“无知者无畏。”玉明从没见过鬼，也没被鬼吓过，心里虽担心遇见鬼，但还是鼓足勇气来到墓地。
这块儿墓地，玉明以前来过很多次。墓地旁，有个海子，海子里有碧绿碧绿的水。水里有鱼，有虾，有芦苇，还有各种水鸟。鱼呆在水里，水鸟呆在芦苇里。玉明常跳进海子，有时摸鱼，有时捉水鸟。摸到鱼可以烧了吃；捉到水鸟可以拿着玩儿。
海子里玩累后，玉明常同玩儿伴一起走进墓地。墓地里没什么好玩儿的，他们到处瞎转，看一个个墓碑。墓碑上有字，记录了墓里人的名字和籍贯。墓碑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是木头的，有的是石头的，有的是水泥的；有的坟上还没墓碑。
（待续）

看多了，玉明能随口说出好多碑文。
夏天来墓地，是为进海子玩水，摸鱼，捉水鸟。冬天，玉明也经常来墓地。冬天，水会结冰，玉明来海子滑冰。玉明为了滑冰，专门用木头和铁条做了冰车。
冬天，地里庄稼被农民收回，墓地的草显得格外茂盛。
墓地的草有一人高，长的再高也没人拿镰刀割。谁家再缺柴禾也不缺死人坟上那两丛草。
原来躲在庄稼地的小动物：狐狸，野兔，野鸡等，也躲进墓地。
玉明和玩伴儿，冬天到海子里玩儿，通常先在墓地下套，下好套，才进海子里滑冰。滑冰累了，进墓地看下好的套。有时，他们在套上会看到一只兔子，或者一只野鸡。
平时来墓地，是和一群玩儿伴儿来。时间是白天。今天玉明来墓地，是晚上。晚上来墓地，玉明还是第一次。
白天，玉明来墓地看过。玉明白天来，是探路。
玉明晚上来墓地，要挖一座坟，一座刚堆起不久的坟。
一个十二岁男孩儿，在漆黑一团的晚上单独进墓地挖一座坟，实在是件稀罕事。
玉明在路口停留了半分钟，又开始移动脚步。坟地的情况他很熟，不一会儿就摸到一座坟旁。玉明用手指捂住手电筒前面，让光从指缝透出微弱的一点儿亮。
借这一点儿亮，玉明确认了坟前墓碑的碑文。然后绕坟包走了一圈儿，在一个合适的地方站下。
玉明握紧铁锹，转头看了看，天很黑，既看不到人，也没看到鬼。
（待续）

玉明定定心神，将锹向下一铲，落下第一锹。咣一声脆响，锹头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几粒火星快速一闪。身后不远处扑棱棱一阵响动，吓的玉明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跳像急响的小鼓，要从嗓子眼儿没命地冲出。
一阵急促的奔跳声，渐渐远去。原来，是惊走一只附近潜伏的兔子。虽确定是兔子，玉明还是两腿发软，站立不起。
好一会儿，玉明才用手指挡着手电筒的光线，去看刚才铲过的地方。微弱的光线下，玉明分辨出一块儿拳头大的石头。
玉明把石头拽出，扔到一边儿，慢慢起身，继续向下挖。
下面全是松软的泥土，再没遇到石头，玉明挖的很顺利。挖一会儿，玉明就停下，小心翼翼向四周看看，聆听一阵。一直没什么异常，也没再听到异响。玉明胆子渐渐壮大，动作挥撒起来，很快，本来不高的坟头被挖去大半儿。
突然，玉明听到锹下咚一声响，感觉锹头撞上一个硬物。不过，这次撞上的不像石头，很像木头。玉明心中一喜。
棺材是用木头做的大箱子，箱子里虽放了死人，但还有好多空间。锹铲在棺材上，自然要发出咚咚声。
玉明把锹放平，铲去硬物上的土，掏出手电筒，用手指遮挡着光线向下照，看到了漆成朱红色的棺材盖。
玉明用手电筒继续照着棺材盖，抬手拂去上面的土。看到一个黄漆的圆圈儿。
（本章完，共2036字）
（待续）

@zgsxsltsj 2017-10-03 13:15:27


-----------------------------
使劲儿一顶，费了好大劲儿！幸苦了！

第5章 死人
玉明直起腰，用手捂死手电筒的光线，向四周看看，四周依然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到。
玉明长呼一口气，让心绪稳定下来。
玉明手指对准黄漆圈儿，轻轻敲击。四下一组，一共敲击了四组，不多不少十六下。
手指敲在木箱上的声音，和敲在棺材上的声音没多少区别。熟悉的敲击声使玉明紧张的心稍稍缓解。
敲完后，玉明手握锹把，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棺材盖。
玉明握锹把的手微微发抖，他尽力控制着，保持锹刃向棺材方向要狠狠铲下去的姿势。
棺材是用来装死人的，每个埋在土里的棺材都应该有一个死人。
玉明敲击的棺材也是一只埋进土里的棺材，棺材里也应该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咋能听到玉明的敲击声呢？
玉明偏偏像一个有礼貌的来访者，轻轻敲击了棺材盖，就像敲击一家人的门板。
敲击声虽不大，但在寂静的坟地，还是异常清晰。
玉明敲完好一会儿，棺材里并没什么动静。玉明那双握紧锹把的手渐渐放松。他抬头，望了望四周和天空，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玉明重新打开手电，用手指挡着光，低头看脚边的棺材盖。棺材盖上黄色的圆圈很清晰。玉明把手举到棺材上，准备再敲一遍。
这时，玉明分明听到一种动静，像牛车装了重物走动时的吱咯声。开始声音不大，很快高亢起来。发出声音的地方就在脚下。
玉明脚下是棺材盖，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的。同时，玉明也感觉到脚下的棺材盖在移动。
（待续）

玉明大惊，一下跳到离棺材盖一米远，又慢慢往后退。
玉明的心再次狂跳，两腿发软。想跑的远远的，一口气跑回家。但又想看个究竟。
一团淡淡的蓝光出现在玉明刚才站立过的地方。蓝光中，一团烟雾状的东西不停涌动，越升越高。到一人高时，渐渐化成一个人影。
玉明被影子吸引，脚步不自觉地站稳。蓝光继续涌动，人影越来越清晰，是个女人的身影。玉明感觉影子有几分熟悉。
玉明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团蓝光慢慢由扩散转向聚拢，最后停滞。
蓝色光团很淡，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格外鲜明。玉明认出光影幻化的人形，分明是十几天前死了的云芝。
“云芝姐，是你吗？”玉明向光影凝成的人形问。
人影没说话，只将手臂向下一指。然后，抖动一下，又抖动一下，慢慢缩小，越来越淡，渐渐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玉明向光影消失的地方走了两步，将手电筒打亮，向前照去。这回，玉明没用手指挡住手电筒的光芒。
玉明惊愕地看到，刚才平躺的棺材盖已斜立起来，像恶魔的大嘴，张开着，想把自己吞噬。
玉明慢慢挪动脚步，一点儿，一点儿向张开的棺材口移动。手电筒一直打开着，那条像椽子似的光柱始终顶在张开的棺材口。
没有任何支撑，棺材盖居然斜立着，实在有点儿古怪。
玉明一边儿走，一边儿侧耳听棺材里的动静。除四周扩散到墓地的虫鸣，什么也没听到。
（待续）

那一刻，墓地死一般寂静。玉明感到头顶像有盘大石磨压下来，平时根本听不到的呼吸声，不知怎么，听的异样清晰。
离棺材口还有四五步距离时，手电筒的光柱落在一张脸上。那是云芝艳美的脸颊。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是合上的，仿佛熟睡中。
看着这张脸，玉明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云芝欢笑时的样子。
“云芝真的死了？还是睡着了？”玉明紧张地想。
玉明从眼前这张容光焕发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云芝是个死人。
玉明再次移动脚步，看到云芝一丝不乱的头发上有新娘子才戴的艳美头花。身上是通红的纱质衣裙。
玉明对云芝穿新娘子衣饰下葬感到格外惊奇。
玉明之前从没见过死人。玉明的爷爷死时，他在学校念书，等听到消息由大哥带去时，爷爷已被放进棺材。
玉明的奶奶是在他家那盘大坑上死的，当他早晨从睡梦中醒来时，奶奶也已被放进院里那口棺材。
玉明把手电筒的光芒顺云芝的身体向下照，看到一只暗红色的小匣，搁在云芝的肚上。匣子像个做工精致的梳妆匣，边上镶嵌了铜边儿。
玉明在棺材边儿蹲下，看看云芝安静俊美的脸，再看看云芝肚子上的匣子。然后，慢慢把手向匣子伸去。浑身肌肉绷紧，做好随时逃离的准备。
玉明手伸向匣子，眼睛看云芝的脸。云芝的脸生动鲜活，好看！美艳！玉明几乎忘记她是一个死人。
玉明手离匣子还有一尺的距离，匣子突然从云芝的肚上升起来，落进玉明张开的手掌。仿佛手掌上有股魔力，一下把匣子吸进手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