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深秋时节，林苑独自在宿舍时读书。突然听到楼下宿管员阿姨在喊。
“207——林苑——有人找。”
林苑起身探出头，她看见肖鹏站在楼下不远处抬头张望。他看见她了，微笑着朝她挥手。林苑连忙放下书下楼去。
开学已经两个月了，肖鹏第一次去学校看望林苑。这一阵他太忙了，不断地出差，一直抽不出空。这个周末终于有时间了。
“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时间来看你。”他注视着林苑，发现她瘦了很多。林苑微笑着没有说话。
“适应大学生活了吧？你好像瘦了。”
“没有吧，挺好的。”
“我们走走吧。”
林苑和肖鹏走在校园的一条小路上。
“最近给家里打过电话吗，案子有没有消息？”
“还是没有进展，快成悬案了。”
“唉……”肖鹏叹了口气，“我听说叔叔和阿姨还在到处奔走？”
“有什么用，哪里都得转回宁安，像是一个死循环。”林苑一想到父母这几个月奔走，心情就非常沉重。她已经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也许父母心里也明白，但是他们无法停止，因为他们不可能放弃，他们必须做些什么。
“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林苑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来，坐下吧。”
他示意林苑在一个小石桌边的石凳子上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他启动了电脑，屏幕上出现一个朴素雅致的网页，上端显示“林轩纪念堂”几个字。
“是你做的？” 林苑惊讶地叫道。她脸上重新出现了那种天真又单纯的神情。让肖鹏感到欣慰。
“好多网友都很关心林轩的案子，所以我想干脆建一个专门的网站，方便大家交流信息。”
“谢谢你 肖鹏哥。页面很漂亮。”
“你来做管理员行吗？”
“真的吗？”林苑欣喜地说，“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帮我，我没有用过后台。”
“没问题，非常简单。”肖鹏微笑着，“我来教你。”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后台系统，仔细向林苑讲解使用的方法。林苑认真的听着，很快就学会了。
“你很聪明！”肖鹏高兴地说，“以后网站就交给你了。”
“嗯。”林苑点了点头，她看着屏幕，内心有些激动。
“肖鹏哥，能不能把名字改成‘林轩小屋’？会感觉更温暖些。”
“好啊，你说的对，我回去以后就改。”两个人相视一笑，一下子觉得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很多。

“林轩小屋”很快把全国各地关注这个案件的网友们聚集起来，素不相识的人们热烈地讨论着，帮助林家出主意，鼓励他们。在最无助的时候，这些陌生人的关怀让林苑感到一丝温暖，也多了一些信心。她决定在这个网站里记录下她的等待。她打开网页，在论坛上郑重地写下：
“哥哥，你离开已经126天了，从今天开始，我将记录这漫长的等待，直到你沉冤昭雪的一天。”
之后的记录是持续而琐碎的。
“第127天，不能放弃希望。
“第128天，耐心。”
“第129天，今日立冬，愿你的世界没有寒冷。”
……
“第152天，爸妈又来省城了。”
“第153天，无尽地奔波。”
……
“第189天，今天下雪了。”

她一直关注着韩震宇的信息，她在图书馆期刊室搜寻一切与他相关的资料和报道，她尽自己的全力去了解他的动态行踪。她做了一本剪报，把收集到了跟韩震宇相关的内容都粘贴在一起。在案发以后，韩震宇好像变得低调，很久都没有公开露面，但是几个月后，她又开始在电视上看见他的身影，他不时出席一些开幕剪彩之类的活动，或者是公益活动，又或者受到领导接见。她死死地盯着这张道貌岸然的面孔，内心涌动着仇恨。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听到过种种传言，有说凶手已经确定，有说凶手已被灭口，也有说凶手已经逃到国外。林苑一家的情绪也如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渐渐的这个话题被人淡忘，层出不穷的新闻掩盖了旧闻，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只有那些深受巨创的心灵在不为人知的暗夜里兀自疼痛。

2-8
放寒假了，林苑回到家里。春节将近，家里却一片冷清，谁也没有心情筹备年货。腊月二十五是林轩的生日，老林买了一个蛋糕回来，李大夫做了几个菜，一家三口为林轩过了一个冥寿。蜡烛点燃了，摇曳的火光照耀着三张悲伤的面孔。这半年间，老林和妻子都苍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片。
“今天是你哥27岁的生日，你替他许个愿吧。”李宁英说。
林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默默地许愿。这个愿望已经在她心里重复了千万次：“抓到凶手，找出路中，是为哥哥报仇。”她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三个人在沉默中吃完饭，林苑回到自己房间。她关上房门，打开台灯，灯光照亮了茶褐色的书桌和书桌后面的窗户，窗户没有关严，冷冽的微风从缝隙间钻进来，拂动着轻薄的蓝色窗帘。她关好窗，打上窗帘，呆坐在桌边，随手打开笔记本电脑。她进入“林轩小屋”，看了看论坛里的留言。几个月下来，网站的访问量已经下降了很多，层出不穷的热点占据着人们的注意力，很少有人能持续不断地关注一个毫无进展的案子。不过仍然有一些热血的朋友不时上来问候两句。她发现一个新帖子：“纪念这个本该欢庆的日子，记住这个在灿烂的青春里寂灭的生命。”发贴人是“荆棘鸟”。
林苑记得这个网友，他在论坛里一直比较活跃，是一个热心的人。林苑没想到他竟然记得哥哥的生日，顿时心里一阵感动。她立刻在帖子下面回复：“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安慰和鼓励。”

半夜里李宁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于是起身来到客厅，客厅一角放了一个小供桌，供桌中央摆放着林轩的照片，照片下有一束鲜花和两盘水果。李宁英每天都会细心地擦拭桌子和相框，更换新鲜的花果，似乎通过这些动作随时跟儿子保持联系。
她是一个好强的女人，一辈子努力地做人做事，自认为无愧于心，也受到了周围人们的尊重。她不相信自己会遭受这样的惩罚。这半年来，她为了儿子的事情奔走呼号，已经心力交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她不甘心。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妇人，但是她有坚定的信念，她相信正义和公道，相信好人会有好报。她在内心热烈地招唤着正义的来临。她在绝望中被这种热情折磨得辗转反侧，片刻不宁。
儿子的生日之夜，她期盼着发生什么奇迹，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相信上天一定会给她一点安慰。她独坐在儿子的灵前，呆呆地望着林轩的面庞，等待着上天的启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可是她坐了很久，仍然一筹莫展。
天快亮时，她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她被冻醒了，看看了时间，快七点了。她坐起来，看着微明的窗户，一个想法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她立刻行动起来，不给自己留下思考的时间。这半年来，她已经思考得太多，脑子都快爆炸了，她现在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她悄悄地走进卧室穿上外套，然后把儿子的照片装进大挎包里，轻轻开门出去。

早上八点半，她走进了震宇集团总部大楼，大厅里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看了一下楼层分布图，直接走楼梯上到二楼。李宁英进入办公区前的一个小接待厅。前台小姐看了她一眼。
“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韩震宇。”
前台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说：“韩总还没过来。您有预约吗？”
“我有私事找他。我在这儿等着。”
她朝旁边的一组沙发走去，坐了下来。前台猜疑地看着她，但没有阻拦。她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她决定了，一定要亲眼看一看韩震宇，亲口问一问，是不是他杀害了自己的儿子。
上班的人渐渐多了，唐小慧从电梯里出来，从前厅路过时突然看见了李宁英，她心里一惊，急忙走过来。
“阿姨，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韩震宇。”
“你回去吧，阿姨，来这儿也没用啊。”小慧忧虑地压低声音劝说着。
“你不用管我，去工作吧。”
李大夫态度很坚决。小慧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离开了。小慧进到办公室，趁同事小张还没有到，她立刻拿出手机给林致远打电话，让他们快点过来，把李大夫接走。
过了一会儿，韩震宇和两个男子从电梯口走过来，他穿着做工精良的灰色西装，步履轻快优雅。李宁英好像被电击了一般立刻站起来，她认识这张脸，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但是在现实中，他显得更加年轻。她的心怦怦直跳，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
“你是韩震宇？”她走到了韩正宇面前，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你是谁？”韩震宇惊诧地看着她。
“我是林轩的母亲。”
韩震宇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慌张，但立刻又镇定下来。
“我不认识他。你有什么事吗？”他语气里略有些不耐烦。
李宁英突然从挎包里拿出了装着林轩遗像的黑色像框，高高地举起。
“这就是我儿子！你不认识吗？”
她的举动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些员工围了上来。
“你这是干吗？”韩震宇有点尴尬。
李宁英激动地大声说：“我今天来就想问一句，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
“你疯了吗？我没杀过任何人。”
“你敢发誓吗，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杀我儿子？”李宁英大喊着。
“你是不是有病？快让开。”
韩震宇转身就走，李老师死死地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韩震宇用力甩开她的手，另外两个男人上来拉扯她，前台大叫着保安。很快两个保安冲上来抓住李宁英，架着她往外走。她一边哭喊，一边拼命挣扎着不肯走。
这时，老林和林苑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急急忙忙向大楼里跑去。他们刚走进大厅，就看见保安们正拖着李老师向外走，李老师大哭着想摆脱他们。
林致远看到妻子被几个男人拉扯着，顿时愤怒地大喊起来：“你们放开她！”
老林向他们冲去，另外几个保安也冲上去拦住他，他们拉扯在一起。老林又气又急，像疯了一样踢打着身边的人。林苑急忙跑上去制止他们。场面一片混乱。突然间老林向后倒下，两个保安慌忙扶住他。
“爸，你什么了，爸！快叫救护车！”林苑大叫起来。

2-9
老林因为脑出血被送进了急救室，当天就进行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幸运地保住了性命。但是由于脑梗的位置不好，可能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他的下后辈子大概离不开轮椅了。另外语言功能也受到影响，无法清楚地说话了。
李宁英陷入深深的自责，认为自己莽撞行事害了丈夫。这个打击是致命的。在这半年间，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几乎走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她支撑不住了，似乎在几天之内迅速衰老了。
手术几天后就过春节了，这是林苑家最悲惨的一个春节。老林术后意识不清，处于半昏迷状态，24小时需要人照料，又合并肺部感染，气管被切开了，随时需要吸痰，林苑和母亲整天守在医院里，累得精疲力竭，幸好还有舅舅一家来医院里帮忙。李宁勇家住在市区，离医院不远，经常做好饭菜送来。李一凡也忙前忙后帮着照料，林轩出事后，他变得懂事起来，不再是一个只会捣蛋的孩子。
除夕之夜，病情较轻的病人都出院了，老李把年夜饭送到了医院。老林只能吃流食，李老师什么也吃不下。一家人坐在冷清的病房里，看着丰盛的食物慢慢变凉，他们的心境也一片冰凉。
李宁勇劝慰自己的妹妹，让她放宽心，把目光放长远。
“你们已经尽力了，日子还要过下去……姓韩的早晚会遭报应，老天会罚他的。”
李大夫沉默不语。
“安下心来好好过吧，多为林苑想想，她的日子还长着呢……”
李宁英明白他的意思，儿子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但是生活还要持续下去。她已经办理了提前病退，今后只能安心在家照料丈夫。她的人生已经可以看到结局，但是女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可以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但是她不能不顾惜丈夫和女儿。女儿不应该被痛苦毁掉，她还那么年轻，应该享受幸福和快乐，过正常人的生活。至于为儿子讨还公道，她已经心灰意冷，她决定放弃了，把一切交给命运。她的目光投向林苑，泪水涌了上来。林苑面无表情。李宁英长叹了一声：“我认命了。”她对林苑说，“你好好念书，以后留在大城市，找个好工作，再也别回宁安了……”
林苑咬住嘴唇，倔强地一声不吭。她懂得母亲的意思，但是她无法接受。

父亲的病情渐渐稳定了，但后续还需要漫长的康复治疗，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站起来。林宛抽空回家拿些换洗衣服。二月的乡间一遍萧煞，白雪覆盖了广阔的田野，四周寂静。林苑独自一人在雪地里漫步。凛冽的空气和明亮光线包裹着她，她并不觉得寒冷，她大口地呼吸着，好像溺水的人贪婪地渴望着空气。她越走越快，然后开始奔跑起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凌乱的脚印。她跑了很久，一直到累得无法前进，才跪倒在雪地上，放声痛哭。她在心里暗自发誓，她永远也不会放弃，一定要为哥哥报仇。

3-1
震宇集团大楼的底层有一些商铺，其中有家西式快餐店，宽阔的落地窗正对着大楼外的停车场。下午五点，林苑离开医院后直接来到这里，她点了一份汉堡套餐，一边吃一边观察着窗外。从她所在在角度，能够看到从震宇集团进出的人。快六点的时候，韩震宇从大楼里出来了，径直走向停车场。
林苑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快步走出快餐店。
韩震宇走向一辆黑色的奥迪，司机出来为他开门，他上了车，汽车缓慢发动起来。林苑急忙跑到路边，挥拦住一辆出租车。
“跟上那辆黑色的车。”林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刚关好车门就立刻对司机说。
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发动汽车，跟在黑车后面。傍晚时分，正是下班和高峰期，公路上的车辆都开得很慢。
“是你男朋友？出轨了？”司机笑着问道。
“不是。是欠债不还的。”
“真的？那你跟上有什么用，你一个小姑娘，谁害怕。”
“我只想知道他住在哪里。”她不安地注视着前方，“劳驾，别跟丢了。”
“放心吧，飞不了。”
出租车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奥迪，夜幕已经降临，窗外的街灯都亮了。韩震宇的车开到了当地餐饮比较集中的一个片区，在一家高档餐厅外停下了，他独自下车向餐厅大门走去，他的司机把车开走了。
“他要在这吃饭。你怎么办？”出租车司机也把车停下了。
“我明天继续跟。”林苑付了钱下车。

连续十个晚上，林苑只要能抽出时间，都在跟踪韩震宇。她并没有明确的计划，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只是一种本能推动着她靠近他，观察他，了解他的日常作息。她从唐小慧那里已经知道他住在金谷园小区，但她仍然想知道他下班后会去哪些地方。她发现他大部分时候由司机接送，但偶尔也自己开一辆灰色的本田雅阁，当他自己开车时，晚上并没有回金谷园，而是去了东郊的一个地方。
这天晚上，林苑跟着韩震宇来到东郊，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地带。他把车停在在一幢商住两用大楼前，然后下车离开。林苑也从出租车里出来，跟随着韩震宇的方向而去。韩震宇进入旁边一条小街，走了了一小段，然后拐入一条很窄的小巷子。林苑跟着他进入了小巷，她发现这巷子就在大楼的背后，原来楼上住户的入口就在这里。韩震宇从前边的一个单元门口停下，拿出一张卡刷了一下就进去了。林苑跟过去时铁门已经关上。她看了看门上写着“鸿明楼四单元”。她抬起头，这是一栋高层建筑，大概有二十层。许许多多的窗口透出明暗不一的光芒。

林苑已经是第三次跟踪韩震宇来到这附近，但是前两次因为离得太远，最后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这次终于知道了他的目的地。林苑回到了大楼正面的大街上，心里暗忖着，这应该是韩震宇的另一个住所，也许养着情人。他显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甚至连司机都不肯告诉。这个地方比较僻静，如果在巷子里设下埋伏……
“姐。”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林苑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表弟李一凡推着电动自行车，站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下。
“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着你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一凡咯咯的笑起来。
原来这些天，林苑每次从医院离开时，都告诉母亲她上舅舅家去了，跟踪结束后又直接回医院去照顾父亲。前一天下午李一凡去医院探望姑父，没遇到林苑，李老师说林苑上他家吃晚饭去了。他觉得奇怪，对林苑的行踪产生的怀疑，于是今天下午就悄悄地跟在林苑后面。
“你一直在跟踪他？”李一凡问。
林苑点了点头。
“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家里坐不住。”
“他怎么在这儿？我记得小慧姐说他住在金谷园。”
“他有时候会回金谷园，有时候回这里。可能有另外一个家。”
“你有什么打算呢？”
“还没想好。反正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李一凡沉默了一会，突然双目炯炯地直视着林苑说：“姐，我有一个主意。我想了很久了，一直没敢跟你说。”
“什么主意？”
“我们一起给哥哥报仇吧。”

3-2
一凡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小黑，跟他是初中时的同桌，两个人虽然现在升入不同的高中，但仍然经常联系。小黑的表哥洪哥是一个黑道人物，一凡从小黑口中听到了他无数的传奇。他十几岁就纠集一伙小兄弟建立了自己的帮派，经过一番争斗火拼，在本市黑帮中确立了地位，在南城独霸一方。他是一个好勇斗狠，刀口上舔血的恶汉，他曾经亲口告诉小黑，只要给钱，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到，三万块钱就可以买一条命。李一凡的计划就是花钱买韩震宇的命。
大佬、黑帮、杀手，这些离林苑的生活无比遥远，她对黑社会的全部认识，都来自于香港电影和电视剧。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生活的小城也存在这样的人物。但是她相信他们的存在，她不可能生活在一个桃花源，哥哥的死就是最确凿的证据，射向他的子弹就来自于一名雇用杀手的手枪。韩震宇可以雇人杀害她哥哥，她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可是问题在于这些人可靠吗，她可以相信他们吗？
“杀人哪有那么容易？”她轻声说。
“对他们来说，打打杀杀就是家常便饭，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比如晚上埋伏在那栋楼背后的巷子里，姓韩的来了给他一刀就完了。”
林苑心里一惊，其实她刚才正是这样想的。韩震宇总是很晚才到这里，小巷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如果要杀他，这就是最佳地点。她跟踪韩震宇那么多天，心里一直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一种本能推动她去观察和窥视韩震宇的行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但是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她想要他死，她一直是这样想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在寻找机会。
“我攒了六千块压岁钱，你再凑点，如果能凑够三万，我们就可以要他的命。”李一凡认真地对林苑说。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呀。”
“我还可以从家里拿点，我知道他们放钱的地方……”李一凡笑得有点尴尬，林苑猜到他一定偷过父母的钱，“我还可以跟朋友借点。”
林苑的压岁钱也一直攒着，这些年一共攒了七八千。她突然想起，哥哥去世后，爸妈把他的钱取出来，存到了她的名下，银行卡在妈妈手里，但是她一定能够找出来，她也猜得到密码，凑三万块钱应该没问题。
他们俩回去后商量了很久，林苑动心了，她唯一担心的是洪哥可不可以信赖。他们决定请小黑约洪哥出来见一面，先观察一下他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再见机行事。她叮嘱李一凡，千万不要事先透露他们的目的，连小黑都不能告诉。

两天后，他们接到小黑的通知，洪哥让他们在南城一家咖啡馆见面。丁香咖啡馆坐落在一条偏僻的小街上，里边光线昏暗，零零散散地布置了五六张小桌，显得非常简陋。林苑、李一凡和小黑按时到达了，咖啡馆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坐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前。一个年轻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把一张破旧的塑料菜单扔在他们面前，“喝啥？”她的声音老大不客气，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们。
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感觉有些不安。林苑胡乱看了一眼单子，点了一杯咖啡，李一凡和小黑也说跟她一样。服务员把单子拿走，身子一扭，扬长而去。
不一会，服务员端着托盘来了，托盘里的杯子撞得乒乓直响。她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又把三杯咖啡重重地放到他们三人面前，然后转身就走。杯子里的液体溅了好多出来，把肮脏的格子桌布弄湿了一片。林苑心里一阵恼怒，但也尽力忍住了。不出她所料，咖啡非常难喝，她本想要一杯白水，但是一想到服务员那张拉长的马脸，只好放弃了。
“小黑，你表哥真的可靠吗？”李一凡显然很紧张。
“没问题，他是我哥，总不会坑我吧。”
“你是怎么跟他讲的？”林苑问。
“我就按小凡说的，说你有事请他帮忙，价格可以商量。”
“嗯，做得好。”林苑对他点了点头。
她紧紧地握着杯子，思索着一会对洪哥怎么说。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洪哥却迟迟没有出现。
“怎么还没来，不会耍我们吧。”李一凡不安地望着门口。
“镇定点，别说没用的。”林苑说。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墙上破败的紫灰色壁纸。

门突然开了，几个年轻人向他们走来。走在最前边的应该就是洪哥，他约莫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但很健壮，虽然天气还很冷，他敞开的皮夹克里只穿了一件紧身T恤，勾勒出结实的胸肌轮廓。胸前还挂着一串黑色的木雕佛珠。
“哥。”小黑立刻站起来。
林苑和李一凡也站了起来。洪哥毫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林苑。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细小的眼睛目光炯炯。
“这就是林苑姐。姐，这是我哥。”小黑给他们介绍。
“你好。”林苑说。
洪哥没有回答，继续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林苑，过了半天才问道：“你找我？”
“是。”
“你几岁了？”洪哥似乎带着嘲讽的口气。
“我已经满十八了。”林苑涨红了脸。
“那就好。都是成年人了。”洪哥笑了起了，气氛立刻轻松了很多。“走吧，到我那儿去说。”
他们走出了咖啡馆。门口停着一辆七座的小面包车，洪哥和他的手下打开车门上去了，林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车了，亦凡和小黑也跟着上去。车开得很快，大约十多分钟后到了另一条小街，在一个店面前停下。洪哥带着他们一行人走进了一个宽敞破旧的大厅，似乎是一间台球室，当中放了几张台球桌，四周还有几台游戏机。有两个人在打游戏，还有两个人站在台球桌边，看见他们进来，叫了一声洪哥。
“你们自己玩会儿，”洪哥对小黑说，然后面朝着林苑，“你，到我办公室来。”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楼梯。林苑默默地跟着他走，李一凡也跟了过去。洪哥伸手阻止他。
“小孩子那边玩去。”
李一凡犹豫地看着林苑，林苑点点头示意他留下。

所谓的办公室其实是一个杂乱的房间，靠墙的地方有一张书桌，桌子对面是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一个小沙发，上面胡乱堆着几件衣服。
林苑一进来，洪哥就关上了房门。
“坐。”
他指着床边那个单人沙发。林苑坐下了。洪哥一屁股在床上坐下。
“好了，这下就我们俩了，你可以讲了。抽根烟行吧？”
他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看着林苑。林苑很讨厌烟味，但是也不便反对。
“抽吧。”
洪哥点着烟，深吸了一口，喷出一口烟雾。同时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苑。
“说呀。”
林苑感到很太不自在，身体向一边躲了躲。这个狭小的房间让她感到压抑不安。
“没关系的，告诉我吧，是谁欺侮你了，哥给你做主，保管让他后悔被生出来。”洪哥一边说一边挪了挪屁股，靠近林苑的座位。林苑又向外退了一些。
“你不相信哥说的话？”
他的脸朝着林苑，嘴里的烟雾都喷到林苑脸上了。
林苑不禁站起来，她心里充满不安的感觉，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来这里的目的。她感到害怕，但是她不愿意把这种感觉表露出来。
“我想杀一个人。”她刻意用强硬的声音说。
“没问题，想杀谁都行。”
林苑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他也站了起来，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突然笑嘻嘻地看着林苑。
“你做我的女朋友吧，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你要几颗人头我都给你弄来。”
他说着一把抱住林苑，一边乱摸，一边把她往床边推。林苑吓坏了，同时一阵怒火涌上胸口，她用尽全力推开他，然后向门口跑去。洪哥立刻追了上来，林苑在慌乱中看见有门边一把折叠椅靠在墙上，她顺手抡起来，死命向洪哥身上砸去，椅子重重地砸到他肩上，他痛得大叫了一声，林苑打开门飞快地跑出去。
林苑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似乎都见惯不惊了，没有人阻拦她。她经过李一凡时大喊一声。
“快跑！”
李一凡回过神来，跟着她跑出门去。林苑一口气奔出了小街，她还记得来时的方向，一直向大街跑去。到了大街上，她看到了一辆出租车，立刻挥手拦下。李一凡已经跑过来，跟着她一起坐上车。林苑在车上止不住地发抖，李一凡不安的握住她的手，不断的问她：“你怎么了？怎么回事？”林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在李一凡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下了车，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两人才重新感到安全。林苑在一条长椅上坐下，经历了过度的紧张，她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她恨自己太天真幼稚，竟然寄希望于几个小流氓，她感到深深的羞愧和屈辱。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告诉了李一凡，李一凡默默地跟着她，像一条挨了打了狗一样垂头丧气。
“姐，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怪我，是我太冲动，太轻率了。”
“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吧。”李一凡低声说。
林苑坐正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直视着李一凡，非常严肃地对他说：“这件事情结束了。好好念你的书，不许再想了，也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听明白了吗？”
李一凡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好像没有什么人呀。初来乍到，完全不了解这里的风格，是不是走错门了……

3-3
开学了，林苑回到学校。复仇的念头像种子一样深深地被埋藏在她的心底。她不再急躁和轻举妄动，她明白，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拟定周密的计划，等待合适的时机。
她不知道她最终将以怎样的方式来完成使命，她眼前只能做三件事，第一，随时关注韩震宇的动向。除了不断从小慧姐那里打听消息，她还继续着她的剪报，把搜集到了的有关韩震宇的所有资料不断汇集在一起。第二，锻炼身体。不管最后采用什么方式，强健的身体都是有利的。她每天都去跑步，还参加了跆拳道培训班。第三，攒钱。除了想减轻父母的负担，她还意识到手头宽裕点会有好处，也许在某些情况下用得着。所以她经常抽空打临工做兼职。在这些事情之外，她尽力把学习搞好。
她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让她没有空闲陷入焦虑。但总有一些时刻，当夜深人静时，她会突然对自己产生怀疑，怀疑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徒劳无功，她不过是在无限延宕中逃避，她不相信自己真的有能力报仇，而她确实什么也没有做，一切都只是空想。强烈的焦虑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压抑得几乎要窒息。
她的神经经常像崩紧的弦一样，随时有可能会断掉。在最紧要的关头，她甚至想过，算了吧，放弃吧，忘掉这一切，过平静的生活。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心里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她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了，一付十字架沉重地压在她心上，她必须为哥哥讨一个说法，否则她永远得不到安宁。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两年多过去了，恰当的时机还没有来临，她在一个人的战争中煎熬已久，像一块在地下默默燃烧的炭，几乎把自己消耗殆尽。她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坚持锻炼身体，一直在打工，成绩也还不错。网站还在维护，但访问量已经非常少，仅存的一些的网友几乎都不再讨论案子，大家已经成为朋友，习惯性地在这里露个面，问声好，闲聊两句。林苑仍然很感激他们，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却能从他们身上感到一缕温暖。她仍然继续着她的记录：“第824天，一切都没有改变。时间停止了，愤怒凝结在胸。这就是所谓地狱。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3-4
星期四下午，肖鹏到学校去看林苑。他有将近两个月没来过了，这一年，他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工作异常繁忙，林苑也很忙，两个人的时间很难凑到一块儿。这天他正好在附近办事，就决定过去看一看。
“黄金老虎”是一家开在大学附近的小咖啡馆，林苑最近在这里打工。下午时分，顾客稀少，全场只有一对小情侣和一个正在等人的男生。林苑端着托盘把一杯饮料送到客人桌上。
“请慢用。”
大门开了，肖鹏走了进来。林苑一楞，她刚开始在这里上班，没有告诉过肖鹏。
“嗨！来两杯咖啡。”他朝林苑微笑着。
他坐到靠窗的小桌前。林苑站着没动，随后才慢慢朝吧台走去。她端着两杯咖啡放到肖鹏面前。
“你怎么来了？”
“坐一会儿吧，也没客人。”
林苑在他对面坐下。
“我过来办事，顺便看看你，你的手机打不通，我就打电话到宿舍，她们说你在这儿。”
“哦。”
“你在这儿做多久了，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快一个月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特地跟你说。”
林苑摆弄着桌上的塑料价目表，回避了肖鹏的目光。最近一年，他们之间好像生疏了一些，这可能只是林苑的错觉，肖鹏对她的关心一如既往，仍然热忱周到的，但是从她内心却不太愿意接受这份关怀。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肖鹏，恰恰相反，她对肖鹏是充满感激和信任的，甚至有些依赖。让她害怕的正是这种依赖感，她不允许自己依赖他人，她必须依靠自己。她从来没有向肖鹏透露过复仇的想法，她凭直觉知道，肖鹏不会赞同。他是一个通达人情世故的人，懂得如何规避风险，他不会赞同这些危险的行为。她心里有这些念头，所以面对肖鹏的时候总有点不自在。
肖鹏有点忧虑地看着她说：“会不会太辛苦，功课也很重吧？”
“没什么，一周只来三次，花不了多少时间。”
“后天休息吗？”
“嗯。”
“我带你出去玩吧，你去过凤凰山吗，风光不错，一起去吧。”
“我不想出去，还要写报告。”
“去吧，放松一下，你太抑郁了，让自己高兴点吧。”
这时大门又开了，两个女孩子走了进来，那个一直在等待的男生立刻向她们挥手示意，她们笑嘻嘻地走过去。林苑只好丢下肖鹏，过去招呼客人。她们点了咖啡和鲜榨橙汁，林苑回到吧台边去制作。
肖鹏也坐到吧台上，看林苑熟练地切开橙子，认真地把籽儿都挑出去了。
“别监工了，自己玩会儿。”林苑被他看得不自在了。
肖鹏笑了，把目光转向另外一边。吧台上放着两本书，应该是林苑在读的。他伸手拿过来看，放在上边的是一本《聊斋志异》。
“你还有闲情读这种书。”
“胡乱读着玩的。”
“是文言文呢。”
“你大概以为理科生都读不懂文言吧。”
“哪里，”肖鹏尴尬地笑笑，其实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你是才女嘛，博古通今。”
林苑白了他一眼说：“别挖苦我了。是我们宿舍的罗雪要演《商三官》，就是加入戏剧社的那个姑娘，他们把这个故事改编成戏剧，我觉得挺有意思，就借来读一下。”
林苑端着托盘离开了。肖鹏随手翻动着手中的书，立刻翻到了有书签的一页。这正是《商三官》的故事，肖鹏是学中文的，曾经很喜欢读《聊斋》，但是他完全不记得这个故事了，他快速读了起来。
这是一篇很简短的文章：少女商三官为了替父报仇，离家出走，改名换姓，跟随一个戏子学艺。一日仇家庆生，师父带她去表演助兴，她用色相诱惑仇家，仇家于是留她陪宿，她趁夜杀死了仇家，然后上吊自尽。
寥寥数百字写得简洁生动，极富感染力，肖鹏读完叹息一声，他明白了林苑为什么被这个故事吸引。林苑身上就具有商三官的气质，她像林轩一样，是道德感极强的理想主义者，同时带着浪漫气息，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日渐稀少的物种。

3-5
林苑最后还是答应了出去玩。星期六上午，她和肖鹏一起乘大巴车到了凤凰山。凤凰山位于C城西部远郊，山下的凤凰镇是一座小有名气的古镇，建筑和风光都很优美。
正值春光明媚的季节，山间春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芬芳，阳光闪耀，嫩绿的枝叶像水洗过一般干净清新，粉红的桃花漫山绽放，微风过时，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林间。同时盛开的还有玉兰、樱花、连翘，峰回路转处，总有几树繁花让他们眼前一亮。
林苑很久没有呼吸过那么清新的空气，在静寂的山间，连蜜蜂的嗡嗡声都那么清晰，她的心情开朗了很多，身体也变得舒展起来，步履轻快的走在蜿蜒的山道间。
“不错呀，看你弱不禁风，走路倒挺精神。”肖鹏一边说，一边紧跟在她身后。
“你才弱不禁风呢，还没我走得快。”林苑笑道。
“我怕你跟不上，所以才慢慢走。你要不信，让我走前头。”他说着，果然加快脚步，超过了林苑，“你别跟丢了哟！”他笑嘻嘻地说。
“你放心，丢不了。”林苑紧跟了上去。两个人较起劲儿来，走得更快了。
肖鹏必竟是男人，身强腿长，更有优势。林苑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但是她不甘示弱，一直紧跟着。肖鹏见她那么好强，心里不禁暗自好笑。前方有一小段陡峭的山坡，肖鹏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累死啦！不比了。”他大声说。
林苑站在坡下，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肖鹏伸手拉她爬上去。
“累了吧，前面有一条小河，可以洗洗手。”肖鹏说。
“你对这儿很熟吗？经常来？”
“现在很少来了，小时候我爷爷经常带我来呢。”
“是吗，你爷爷爱爬山？”
“嗯，那时候他都快七十了，还经常爬到山顶。”
“你爷爷还在吗？”
“在，身体棒着呢。”
肖鹏的爷爷有六个孙男孙女，肖鹏排行最小，而且比堂哥堂姐们小很多，所以最受爷爷宠爱。他从小就是爷爷的玩伴，爷爷出门总带着他，爷孙俩情感非常深厚。肖鹏的爷爷与辛亥革命同年，出身乡绅家庭，念过私塾，上过学堂，还出过洋留过学，回国后在国民政府里工作过。在解放后的历次运动中都受过冲击，最后都挺过来了。他的一生经历过太多波澜，但是心态却很平和，如今虽然年近九十，还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看到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溪水清澈见底，林苑惊喜地叫了一声，立刻跑过去洗手。两只白鸟沿着河道飞过，肖鹏大声招呼她看。
两个人终于爬到了山顶上，坐在石头上观赏着美丽的景致。肖鹏一边喝水一边指点山下的一片民居，房屋似乎都是木建筑，屋顶都铺着青灰色的瓦片。
“看到那些房子了吗？那就是凤凰镇。”
“嗯，真漂亮。”
肖鹏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旁边的一棵粗壮的松树下查看着。
“快来。”他对林苑招招手，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
林苑不解地走过去。
“你看。”
肖鹏指着树干上一处疤痕，林苑仔细看了看，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肖”字。
“是你干的？”
“嘿嘿，是我九岁的时候偷偷刻的，破坏树林，真不好意思。”
林苑白了他一眼。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杨树，是我哥亲手种的，他也在树上也刻了两个字，小时候我遇到困难时，我哥就让我到树下站着，对着那两个字反思。”
“是什么字？”
“勇气。”
“他确实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肖鹏说着，悄悄地叹了口气。两人不再说话。

傍晚，他们来到了小镇，在一家客栈订了两个房间，然后出去吃饭。镇子里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白色石头砌成的小桥。肖鹏和林苑站在小石桥上，看着河边的点点灯火。这时，不远处的空地人有人点燃了很多形状各异的孔明灯，美丽的灯盏渐渐升起，越来越高，如梦幻般点亮夜空。林苑目不转睛地看着孔明灯，喃喃地赞叹着。
“真好看！”
肖鹏带林苑到河边的大排档吃烧烤，这里游人很多，三三两两坐在露天小桌边吃喝聊天，气氛非常轻松。肖鹏和林苑喝了不少啤酒。林苑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她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过，她听着肖鹏讲的笑话，发出一阵阵笑声。
“怎么样，今天玩的高兴吗？”肖鹏问。
“嗯，好累。”林苑仰头倒向了椅背
“终于看见你笑了，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好看多了，应该多笑点。”
林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烫的脸。
“是吗？”
“真的。你应该放松点。这两年你太压抑自己了，以后我抽空多带你出来散散心，好不好？”
林苑沉默了一会儿，表情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我不应该快乐，当我偶尔感觉到快乐以后，就会产生一种罪恶感。”她低声说。
她的话使肖鹏震动，他知道林轩的死让她内心痛苦，背上沉重的负担，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他深深地怜悯她。他不禁握住林苑的双手，恳切地直视着她的双眼。
“不要这样，林苑，不是你的错，真的。你应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林苑哭了。肖鹏起身坐到她身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安慰她。林苑把头靠到肖鹏肩上，他伸手拥抱着她。林苑以前从来没有跟异性有过身体接触，然而这一刻，她却感到非常自然平静，好像他们一直都这样亲近。

3-6
第二天，肖鹏把林苑送回到学校，然后独自回家了。傍晚，林苑站在盥洗池前，凝视着镜中自己泛着红晕的脸庞，心情飘忽不定。凤凰山之行很愉快，肖鹏温和亲切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很多，他让她感到温暖，还有一丝心灵的悸动。爱情朦胧而美丽，似乎触手可及，然而却无限遥远。和过去一样，快乐相伴随的是负疚感：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职责，所以没有权利快乐，更没有权利享受爱情。青春是美好的，但并不属于她。她轻轻地咬住下唇，两滴泪水沿着面颊滑落下来，又立刻被她拭去。
黄昏的暖色光芒一寸寸消退，夜色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她用凉水拍了拍了脸，然后用毛巾擦干，慢慢走到自己的桌前。她打开电脑，在论坛上开始记录：
“第841天。虚幻的快乐。快乐就是背叛。”
一分钟后，她看到了荆棘鸟的回贴：“你还好吗，放松一点，多保重。”
她感到了一阵温暖，马上回复道：“谢谢你，我很好。”

3-7
大学的室内体育馆的一间屋子里，林苑正独自练习跆拳道。她已经坚持学习了两年，教练离开后她仍然继续训练。她抬起一另脚重重踢在沙袋上，然后又换成另一只脚，不断地重复着。这是左右横踢的动作，她已经练习了很久。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内衣，她不时擦拭脸上的汗水，仍然坚持训练。空旷的屋子里只听见沙袋被击中时发出的“嘭嘭”声。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阵掌声。
“哇，好厉害！”
林苑立刻停住，回过头一看，小慧和小芳姐妹俩正笑着向她走来。唐小芳在同一所城市的另一所大学，有时会来找林苑玩。林苑笑着向她们迎上去。
“小慧姐，你们怎么来了？”
小慧把一个包裹递给她。
“我过来出差。这是阿姨带给你的。”
林苑接过来。
“哎哟，好重。”林苑叫起来。
“都是好吃的。累死我了。”唐小慧活动了一下手腕，用左手轻轻按摩着。“你得请我们吃饭哦。”
“没问题，食堂有请。”林苑说。
三个人说笑着一起向外走。
“得了，还是我请你们吧。”小慧说。
她们陪林苑把包裹放回宿舍，林苑本想冲个澡，但是小慧姐让她去她住的酒店洗。林苑的寝室虽然有独立的卫生间，但是白天没有热水，于是她同意了。
唐小慧叫了辆出租车，小芳和林苑一起坐上去。不一会儿，出租车开到了市区繁华地段，周围有大型商场和餐馆，非常热闹。
汽车在云汉大酒店前停下，林苑和唐家姐妹从车里出来，小慧带着她们向酒店大门走去。
“姐，你住那么高级的酒店？” 小芳很高兴。她和同学经常在这附近逛街，但从来没进过这家酒店。
“沾领导的光，”小慧笑着说，“难得这次主管把我也带上，我一个人出差哪有那么好的待遇。”
她们走进大厅，上了电梯。
小慧住在804，她拿出房卡刷了一下，房间门一开，小芳抢先进来，环顾四周。房间宽敞，装饰得很漂亮，暗金色的壁纸，西式吊灯，红花地毯，显得舒适气派。
“哇，好棒。”
她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推开了浴室门。浴室非常现代化，洁白锃亮，小芳高兴极了，不断地夸赞着。
“好啦，你也别像刘姥姥一样了。”小慧笑道。
“人家是没住过高级酒店嘛，看看还不行。”
“普通间不算什么，行政套间才漂亮呢。”
“你也住过？”
“我没这资格，”小慧姐说，“上午给老板送材料看到的。”
“韩震宇也来了？”
“嗯。他每次都住818。”
“为啥？”
“迷信呗，风水好。”
林苑一直坐在沙发上听着她们说笑，猛然听见韩震宇的名字，顿时变得警觉起来。她得到了一个新的信息，韩震宇每次来省城都会住在同一个的房间。突然，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她在一瞬间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时机。她必须抓住机会。她的脑子迅速地转运着，心脏由于激动怦怦直跳。
小慧姐让她先洗澡，她进到浴室，心不在焉地边洗边思考着。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她大致理出了头绪。她要做的事情需要小慧姐帮助，小慧姐在韩震宇身边工作，可以提供重要的信息，她要争取小慧姐的支持。她很快冲洗完，穿好衣服出去了。小芳已经从衣柜里拿出浴衣。
“你那么快呀，”小芳说，“我可要舒舒服服地泡一泡，学校的浴室挤死了。” 她走进浴室，“乒”地一声关上门。
小慧和林苑相视一笑，她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林苑走了过去。小慧指了指一杯茶：“这是给你泡的。”
“谢谢啦。”林苑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小慧姐，你见到我爸了吗？”林苑问。
“嗯，我昨天去看过他们，林叔的康复训练还是有效的，扶着拐杖能够走七八步了。阿姨照顾得很好。”
“只是她太辛苦了。”
两年前，老林病倒后李老师就办了病退，在家照料他，常年无休。独自照顾瘫痪病人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是啊，阿姨太不容易了。”小慧说。
林苑低头喝了一口茶，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抬头注视着小慧。
“以前我妈一直以为你会做她的儿媳妇。你喜欢我哥吧，小慧姐？”她低声说。
小慧有些惊诧，不知道林苑为什么会提起这些，虽然时过境迁，这些住事还是刺痛了她，她的神情变得黯然。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苑没有答话，她又转移了话题。
“小慧姐，韩震宇外出的具体事务是谁在负责，比如订票什么的？”
小慧感到意外，不解地看着她说：“他的日常行程安排是由张秘书负责，不过订机票酒店之类的张秘书一般会交待我去做。”
“这样啊，也就是说如果他出差，你都会知道对吗？”
“对啊，怎么了？”
“小慧姐，你以后能不能把他的行程告诉我？”
“为什么，你想怎么样？”
“我想了解他的一切活动。跟你说实话吧，我一直在调查他，我要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一直在调查？” 小慧不安地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其实有还人帮我。”林苑开始撒谎了，她觉得脸有点发烫，但是小慧姐似乎没有察觉。
“是不是肖鹏？”小慧疑惑地问。
“是……”林苑低声说，“还有一些网友。”
小慧沉思着，显得很忧虑。
“我担心你的安全呀。”
“你放心，我们非常小心，绝对不会惊动他。”林苑说，“我有耐心，他总有一天会翻船的，你不觉得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不能放弃。”
小慧沉默不语。
“你也不希望我哥白死吧？”
小慧凝视着林苑，默默地点了点头。

3-8
两天后，林苑再次出现在云汉大饭店，她的装扮成熟了很多，身上穿着黑色的紧身套头毛衣和蓝灰相间的印花短裙——这是小慧姐送给她的礼物，脚上穿了长丝袜和黑色中跟皮鞋。她其实从来没有单独住过酒店，更没有去过云汉这样的高级酒店，她担心一身学生气会引起别人注意，所以特地打扮了一下。离开宿舍时，室友开玩笑，问她打扮那么漂亮是不是去约会。她说是去面试，某商场在招聘兼职导购员。
走进大堂以后，她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电梯，装做轻车熟路的样子。大堂里宁静安详，有几个客人正在登记入住，还有几位客人在沙发上休息。两个门童站在一旁，没有阻拦询问她，也没有人注意她。
电梯门开了，她走了进去，一个衣着雅致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和她同时走进去，她摁下了数字8，然后退到电梯后方，中年女子摁的是5。电梯弥漫着这个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两个人的目光没有接触。电梯缓缓上升到五楼，女子婷婷袅袅地走出去了。
林苑到达了八楼，她走出电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天花板很高，左手边的走廊显得很长，几乎看不到头，右手边的走廊短一些。她看了看标示牌，向右边走去。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努力记住这一层的结构。她注意到摄像头位置，在电梯门外的正上方，朝向三个方向，一个正对着电梯门，另外两个分别对着左右两边的过道。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拐角，拐角处也安装了摄像头。拐弯后是另一条走廊。
林苑静静地走着，一扇扇一模一样的房门在她眼前次第呈现，紧闭的红棕色门后无声无息，像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孔隐藏着无尽的秘密。终于，818号房门进入她的视线：跟别的门一样光洁铮亮，中上部标有一个小小的金色标牌。她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着。
818室的斜对面就是消防通道的入口，两扇对开的淡黄色大门显得非常厚重。林苑的脑子快速地思索着，决定从这里出去。她试着推了推大门，果然很沉重，不过门轴上过油，开门时没有一点声音。她走进了步行梯，淡黄色的灯光立刻亮了，空气中有些沉闷的味道，但是地上很干净，木质扶手也一尘不染，应该有保洁人员定时打扫。她径直走到一楼，发现出口在大堂的另一端。她穿过大堂离开了。
这两年间，她读了很多侦破推理小说，也读了很纪实的犯案调查之类的书籍，多少积累了一些刑侦知识。她发现八楼的摄像头完全没有死角，不管是坐电梯还是走步行梯都不可能躲过拍摄，但是如果从步行梯进入，小心一点就可以不被拍到正面。不管怎样，她必须全面改变自己的形象。

回到宿舍后，她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套彩妆用品，这是她在系里组织的元旦晚会上抽到的奖品，她从来没有用过，想不到终于派上了用场。她洗了脸，在镜子前试着给自己化妆。她不会化妆，但是经常看见同宿舍的两个同学化妆，所以她知道基本的步骤，她需要的就是多练习。
化妆果然是一门技术活，看别人做起来非常容易，自己动手去完全是另一回事。林苑手忙脚乱地凃抹了好一会儿，镜子里呈现出一张像面粉一样雪白的脸蛋，大红的嘴唇，两只褐色的大眼圈，看上去十分瘆人，像恐怖片里的怪物。她赶紧跑到卫生间，把脸上五颜六色的东西洗掉，然后重新开始。第二次的效果稍好一些，看上去和谐多了，她继续涂抹着。
罗雪和另外两个室友回来了，她们一看见林苑认真化妆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还说不是谈恋爱了，怎么化起妆来了？”
林苑早料到她们会感到惊诧，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真的不是，今天面试没通过，人家嫌我不够成熟，缺少女人味，所以我得学会化妆。”
“你也太拼了，都成全能超人了。”
“别看笑话了，你们帮帮我呀。”

3-9
春阳路这是个城市著名的商业中心，春阳路的夜市更是繁华异常，品种繁多的廉价商品和香气四溢的特色小吃吸引了无数游人。林苑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在密集的商铺中搜寻着她需要的东西。她喜欢这个地方，在人体的丛林中她完美地隐匿了，没有人会注意她，没有人记得她。
她需要合适的衣服、鞋和包，这一切必须是全新的，完事以后会全部扔掉。这些东西应该符合她的身份设定，但又不能引人注意。她需要一个全新的形象，跟自己的差别越大越好。
她选择了一家最大的摊位，专门卖女士裙装。五颜六色的裙子像海浪一样在她眼前涌动，丰富的款式和质地让人眼花缭乱。她直奔目标，她需要一条紧身的吊带裙。真丝的太贵，她决定选择雪纺。玫红、暗绿、宝蓝，颜色都很漂亮，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挑选了一条带暗花的紫色裙子，她希望的效果是性感而低调。然后她又去别的摊位买了一件仿亚麻的白色针织开衫、一套黑色的蕾丝内衣和一双白色的浅口漆皮鞋。她还买了一个大墨镜和一个非常小巧的单肩女包。这些都是她早就想好的，一项一项列在购物清单里。现在，她的清单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
嘈杂的人流终于裹胁着她来到了场卖假发的摊位。她从来不知道假发有那么多种类，除了各种颜色发型的发套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流海、发片，可以跟真发混在一起，戴在头上的不同位置，让头发显得浓密丰茂。另外还有形形色色的马尾、小丸子，让她大开眼界。她在这些摊位间徘徊，她需要一个能够改变脸型甚至气质的道具。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摊主热情地招呼着她。
“快来看看吧，小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苑反复比较着一个长款和一个短款的假发，心里拿不定主意。
“我可以试一下吗？”
“没问题。”
女摊主打量着她的脸型，提出了建议。
“你试试这个吧，”她拿出了一个短发，“保证适合你。”
林苑点点头，摊主熟练地帮她把头发拢在脑后，套上发罩，然后再戴上假发。这是一顶齐流海的黑色短发，厚厚的流海盖住了林苑光洁的额头，两边的头发遮避了半个脸颊。摊主举起大镜子让她看。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林苑，她显得活泼、妩媚，仿佛变了一个人。林苑惊诧地看着自己，几乎呆住了。
“怎么样，多漂亮，你瞧瞧，完全变了个样子吧，”摊主得意的笑着，“可以直接参加化妆舞会了。”
林苑扭动着脑袋，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自己。
“这个发质特别好，你摸摸，多顺滑，跟真头发一样。”
林苑轻轻地摸了摸，确实很柔顺。
“是最好的哑光丝，光泽特别自然，一点也不假。”
女摊主热情洋溢地夸赞着自己的商品，又不断地赞美假发造成的神奇的效果，虚胖的圆脸上流露出真切的自豪感。林苑在镜子里看着她，心里忍不住想到，如果她知道自己购买假发的目的，还会不会那么开心呢？她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就这个吧，帮我包起来吧。”

怎么回事？为什么删了我的帖？啊啊啊。。。。。

3-10

星期天，林苑坐公交车去东郊市场，这是本市最大的日用百货批发市场，全省各地的商贩都在这儿进货。她要寻找一把锋利便携的小刀，她本来打算在城里的户外用品店里购买，那里的质量更有保障，但是思考再三，还是觉得市场更安全、不留痕迹，而且可供选择的种类也更多。

她走进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刀具店，在一排排的货架间搜寻着。琳琅满目的刀具让她眼花缭乱，但是她很明确自己的需要。在一排水果刀中间，她找到了它。这是一把刀刃略带幅度的尖头单刃短刀，红色的刀柄是用特殊的材料做成，摸上去略带弹性，磨沙质感，非常防滑。她把这把刀从架子上取下来，握在手里，份量很沉，锐利的刀刃微光闪烁，她用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厚重的刀身，冰凉的寒意直刺她的心脏。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是的，即使在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种准备工作时，她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她等待了两年多，日夜期盼着的事情，当它真正来临时，她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荒诞感。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竟然置身于这种奇特的处境中，必须要用暴力和鲜血来拯救自己。

她已经想好了一个方案——在酒店里刺杀韩震宇。她曾经在小说里读过一个类似的故事，一个女人引诱男人把自己带入酒店房间，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割断他的喉咙。她对这个故事印象深刻，她决定采用同样的方法。她从宁安市的传言中得知，韩震宇经常出入各种风月场所，应该是一个好色之徒，她可以利用这一点。

她想打扮成一个性感女郎，直接去敲韩震宇的门。如果他真的好色，很可能会上钩。她像看电影一样，不断想象着这样的场景：她戴着假发，穿着漂亮的吊带裙，进入了韩震宇的房间，韩震宇色迷迷地笑着，她提出先为他按摩，要他脱掉上衣，平卧在床上，韩震宇听从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望着她。她会按摩他的胸部和背部，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趁他不备从小包里掏出刀子，对准他的喉咙狠狠地切下去——每当想到这里，她总会出一身冷汗，但是她必须继续下去——血汹涌而出，他死了，她立刻用床上的被子毯子把他包裹起来，防止血渗到更多的地方。然后她应该到浴室里清洗自己，她会在小包里带一条备用的裙子，以防衣服沾上血迹。在离开前她要带走自己所有的物品，还要用湿毛巾擦拭她的手碰过的所有光滑物，以免留下指纹。当她出门后，还要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然后从步行梯离开。她会戴上墨镜，她相信根据监控的影像，没有人能认出她来。

寂静的夜晚，她躺在宿舍的小床上，一遍遍地设想着种种细节，让它们烂熟于胸。她一次次在恐惧中大汗淋漓，有时候感觉到恶心想吐。但是她强迫自己继续，把这作为一种心理训练。她告诉自己，她可以做到，并没有那么困难。

一切准备都就绪后，她已经渐渐平静，甚至获得了一种力量，这是一次必须完成的任务，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最后的时机，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她就可以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