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短篇小说集:和妖怪有关的故事

妖气?

为什么这么强烈?

当石剑青仍沉沉地睡在梦中时,乌云将巴利雅普上空压得越来越暗,不过午后两三点,却如同进入了黑夜,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光亮。此时正在印度和尼泊尔交界处准备入境的邓不理多望着天空,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刚刚在附近一个村子里完成除妖任务的他,还没多休息一会儿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一大片黑云聚向的地方。

“啊!!!”

“啊!啊!啊!”

一连好几声的尖叫声从窗外传入旅馆二楼的房间里,最后传入了石剑青的耳朵里,把他从美梦中摇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的石剑青疑惑地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心想,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吗?天都黑了。

石剑青走向窗户边,望着窗外,这刚望上一眼,石剑青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倏地蹲了下来,捂着嘴巴,面如死灰。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转过身,缓缓地在窗台上露出两个眼珠子望向楼下,只见楼下的道路上拖着长长的血迹,裹着头巾的屠夫们举着弯刀在街道上发狂了似的胡乱挥刀横砍,就在这么一瞬间,好几个人头就滚落到地上。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46:55 +0800 CST  
拍下来。

赶紧拍下来啊。

快,石剑青,快去拿你的相机,拍下来啊。

石剑青连跪带爬地移向床边,从床头柜上拿下自己的单反相机,当他把相机抓在手里,好几次试图拍下来的时候,最后都因为手抖的关系,相机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几乎都是一片模糊。石剑青深呼吸一口气,他再一次举起相机,镜头正对着街道上一个裹着红色头巾的屠夫,屠夫一手扯着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女人披着一条蓝黄绿三色相间的披肩跪在地上。在拉近的镜头中,石剑青清楚地看到跪在地上的女人似乎没有任何苦苦哀求的迹象,她反而脸上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愉悦,愉悦中又带着兴奋,而石剑青再仔细多看一眼时,他认出了这个女人正是林若敏。

林若敏在笑,在对那个在她面前举着屠刀的屠夫痴痴地笑,她好像在渴望,渴望他杀了她。一刀急挥之下,林若敏的头缠在黑色的长发中滚向石剑青,石剑青手一抖,相机就砸到了他的腿上,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一个快步蹿进厕所里,然后呕个不停。

疯了!全都疯了!他们全都疯了!

不行,我要赶紧逃走,赶紧逃走,不然的话,很可能我也会被他们杀死的。

我不可以死的,我还不可以死,我的作品还没有发出去,我还有没有出名,我不可以就这么死了。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47:17 +0800 CST  
石剑青打开水龙头,水龙头流出一股泥黄色的水让他感到恶心不已,他随即就关了水龙头,然后连忙把相机收到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走向旅馆后门。石剑青刚打开门,门边便是林若敏的头,看到这他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滚,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他一个转身,健步如飞往巷子深处跑去。

巴利雅普几乎每一条道路上都横陈着无数具没有头的尸体,然后那群断了头的动物正缓缓地从屠宰场的大门挤出来,它们挤到街道上仿佛在寻觅着什么。不一会儿,一头黑色的无头牛,脖子上滴着血正一步步地靠近地上的一个裹着格子头巾男人的头颅,黑牛弯下身子,它的脖子刚靠到男人的脖子边上,男人的头便立即和牛身连在了一起。

看到这一幕,石剑青再也没有办法坚持下去,双脚一软瘫坐到了地上,嘴里大喊着:“救命,救命!”眼看着一头连着一个戴着巨大圆圈耳环女人头颅的黑牛正缓步走向自己,石剑青吓得不得不连忙爬起来,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向后冲去。巷子的尽头便是一小片树林,树林外即是离开巴利雅普的主道路,但就在巷子尽头处一头无头黑牛似乎正在等待着石剑青的主动献身,石剑青一个心急就从地上捡起了一条木棍扔向无头黑牛,然后一个快步冲向树林。就在他冲向树林的一瞬间,仿佛树林处有一堵无形的墙把他挡了回来,他又撞了两次,丝毫冲不进树林里。

“死了!死了!这次真是见鬼了,我死定了!”

“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你们赶快救救我,只要我能活着,我,什么,什么都不要了!”

“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了!”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47:29 +0800 CST  
两头黑牛还有一头浑身沾满了血迹的山羊走向石剑青,当中又以山羊的速度最为迅猛,似乎一奔一跃便冲到了石剑青面前,而石剑青却是避无可避。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死定了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半空中落下,一道银光闪过,山羊连着身上的人头一起一分为二倒在了地上。

这时,石剑青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但是年轻男子留了一个干净的寸头,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不会注意到他头上仅剩一厘米的发丝全是清一色的银色。年轻男子转过身冷冷地看着石剑青,石剑青还没来得及开口求救,就被他一脚把石剑青踢进了树林中,虽然石剑青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不想知道,也没有时间再让他思考,他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便是逃命。

快跑,快跑,石剑青,快跑。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47:41 +0800 CST  
在邓不理多到达巴利雅普时,镇子上早已溢满了妖气,不管是人是畜,全都着了魔,发了疯一般地在继续他们未完成的杀戮游戏。邓不理多只好匆匆设下结界阻挡了他们跑出去攻击普通人,他叹了一口气,心想又要收拾这样的烂摊子,满脸的不情愿。

真是群麻烦的人类。

邓不理多走向一口盛满水的水缸旁,他一只手伸进水中,轻轻一划,有些混浊的水中冒出了一条浑身黑色的鲤鱼,鲤鱼在水中自由畅快地游个不停。

“好了,乌乌,帮我挡一下他们吧,我需要点时间。”

话刚说完,邓不理多头也不回地便走向屠宰场。他刚往前走了不到五步,乌鲤忽的一下从水缸中跃起,然后就在它落下的一瞬间,只见乌鲤化作一个黑影,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紧致的女人,女人就像穿上一身黑色的劲装,被包裹着的酮体没有多一丁点的赘肉,几乎像假人一般完美。女人除了两个蓝色的眼睛外,全身都是如墨水般的黑色,她的头发短得也和邓不理多没有多大的差别。

“让姐姐我陪你们玩玩吧,呵呵。”

乌乌狡黠一笑,伸了一个懒腰后跟在邓不理多身后走向屠宰场的入口处,不过她没有跟着邓不理多走进去,而是靠在了入口的墙边,抬起的手指轻轻搓着自己柔软的嘴唇,然后望着前方一群正走向她的妖物和屠夫。当中一个屠夫突然高举着刀,双眼通红地冲向乌乌,不过他还没靠近乌乌,倒是另外一个屠夫先从身后袭向乌乌,只见乌乌一只手轻轻抹过屠夫的喉结,娇媚一笑,屠夫便倒在了地上,然后她又是一个转身抢过屠夫手中的刀,回手一扔,弯刀一刀刺入一头人头牛的额头正中央。

“呵呵。”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48:14 +0800 CST  
屠宰中除了散落满地的牛头之外,似乎所有的尸体全都走出了屠宰场,剩下邓不理多一个人站在屠宰场中央。在他面前是一扇飘浮在半空中的巨门,门内黑乎乎的一片,缕缕黑烟飘在门外,邓不理多双手紧握,竖成剑指,一声急喝:“黄泉之门,送魂!”

忽然间,一阵飓风铺天盖地般卷向冒着黑烟的巨门,“啪”的一声,不远处的乌乌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见邓不理多静静地站在原地,无数的牛头、无头动物又或者无头人尸通通被飓风卷入巨门之中。随着飓风的到来,天上的乌云在渐渐散去,两柱香时间后,体力不支的邓不理多倒在了地上,巨门也跟着消失不见了,镇子又恢复了平静。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48:33 +0800 CST  
另一边,奔跑不止的石剑青终于在累倒之前赶到了附近的一个村子里,石剑青直接在村口附近拦下了一辆比亚迪的汽车,然后出钱包下整辆车连夜赶回加德满都。一回到加德满都他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就立马订了机票飞回了国。

回家后,石剑青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让自己从巴利雅普那场杀戮游戏中清醒了过来。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于是,他开始打开电脑整理自己拍下的照片,当他再一次看到嘉蒂麦女神节上那些鲜活的场景时,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即使还是感到有些反胃,不过此时的石剑青早已不再害怕。他精心地挑选了一系列的照片以“James S”的名字发布到国内国外的知名摄影论坛上,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他赢得了所有的人的喝彩,以及接连不断的掌声和采访。

大师,石剑青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名伟大的艺术家。但是也是他的名声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时,那些被屠杀的动物,还有林若敏如同冤魂一般死缠着石剑青,不管梦中还是现实生活中,他们无处不在,他们盯着他,跟着他,嘲笑他。

“自私!小人!”

“你不得好死!”

“救我!救救我!剑青,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不爱我了吗?”

“救命,救命啊!”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49:05 +0800 CST  
第六篇 《轮回》

“麒麒!麒麒!”

女人的声音在哭喊中不断地拉扯,汽车的前大灯只剩下单独的一束光亮,微弱的灯光透过破碎的车窗玻璃照进车子里。女人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啪”的一下,安全带从她身上弹了开,她的整个身子一瞬间趴到了正副两个驾驶座之间。女人满脸都是鲜血,她似乎费了好的力气才抬起了头,但是头刚抬起却又立刻摔了下来。

每一次邓不理多都试图看清女人的脸,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眼前只有一片模糊。邓不理多忽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重重复复中做了多少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梦。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且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甚至就连他身下睡着的也只是一张铺在地上的席子,一旁只有一张木桌,桌子上供奉着一尊释迦牟尼佛的佛像。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0:09 +0800 CST  
邓不理多穿上鞋,走了出去,走廊上挂着一排排写满经文的圆筒形黄色灯笼,外面又有无数条连着灯笼的绳索通向远处的一栋呈梯形的寺庙。不远处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僧人正缓缓走向邓不理多,僧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长着一张东亚人的面孔,脸色红润。

“施主,你醒了。”

“这是哪?”

“蓝毗尼。”

“我怎么来到这了?”

“三天前,有几个刚从印度学习回来的师兄弟在路过巴利雅普时,发现你在那晕倒了,所以只好把你带回来。听师兄说,他注意当时是施主你及时出现在巴利雅普驱除了妖魔才阻止了一场灾难,真是辛苦你了。”

“我要走了。”

“不再多休息几天吗?”

“不了。”

“那好吧,施主要去哪呢?”

“拉萨。”

“那只能先到加德满都去转车了,我带你到汽车站去吧。”

“麻烦你了。”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0:16 +0800 CST  
几经转车,邓不理多一到达拉萨便赶往布达拉宫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了布达拉宫的班禅。邓不理多刚从布达拉宫走出来,走到娘热南路时,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口外挤满了路过的行人,有人在高举着手机,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观望,顺着观望群众的视线望去。巷子里一个皮肤黝黑,双颊晒得通红的男人正在对另外一个男人拳脚相加,男人穿着一身西装,肤质白净,看起来斯斯文文,此刻却被打得鼻青脸肿,鲜红的血液不断从鼻孔和嘴角流下,但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反抗的打算。

“你他X的就是个庸医!医死我爸还不认,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妈个X的!”

“喊啊!你怎么不喊了?!你昨天在医院不是还很了不起吗?现在怎么他妈的那么怂啊!”黑皮肤的男人似乎越打就越不解气,最后刚才把他撂倒在了地上,一个劲地猛踢白皮肤男人的腹部,男人卷作一团,“你他妈的给老子去死吧你!像你这种庸医,X的,不去死还害死别人。”

“我X你妈的,老子X死你!”

“让开,让开,警察,警察!”说完,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飞快地推开人群冲上去,即刻制止住了皮肤黝黑的男人,但是男人似乎还不甘心,一个劲地想挣脱出来,其中的两个警察只好给他扣上手铐,然后拽着他拖回警车上。

“庸医!你他妈的就是个人渣!庸医!”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2:57 +0800 CST  
坐在警车后座上的男人依旧死盯着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嘴里骂个不停。另外一个剩下的警察连忙弯下身子把男人扶了起来,给他递上一包没打开的餐巾纸,问道:“曾鑫,你没事吧?我先送你回医院看看吧。”

“没,没事,谢,谢你了,小凯,直接送我回家吧。”

回到家后,曾鑫简单地给自己敷了药,做了包扎,然后回到房间里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起三年前博士毕业后接受了工作上的调济,一个人来到了拉萨,每个人都对他这个高材生赋予了高度的期望。确实,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他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每一次他经手的手术都顺利完成,将病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医院里的人没一个不夸他年轻有为,华佗再世。

从医这么多年来,这是曾鑫第一次在手术台上犯了错导致病人死亡,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职业生涯中出现这样的一个污点。这对于曾鑫来说是一个一辈子都没办法抹掉的污点,他心里十分难受。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什么?”

“反正那个人本来就快死了,手术本来就有风险啊,你们不都签了协议嘛。”

“说是这么说,但毕竟,还是我造成的。”

“和你没关系的,就算他不动手术,也活不了几天了,神医也会有失手的时候的。”

“真的吗?”

“那当然了,而且,像他那种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3:19 +0800 CST  
曾鑫忽然间睁开双眼,一阵疼痛感从眼角传向他的大脑,他从床上坐起来自言自语道:“是梦吗?”

可他又觉得刚才的对话并不像是梦,他清楚地记得,和他对话的声音是一个细碎的,有些尖锐的男人的声音。仔细回响之后,又觉得更像是一个未成年男性的声音,他不明白,如果是梦的话,他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呢?可如果不是梦的话,那这更不可能了,整间屋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幻听吗?

算了,不管它了。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3:32 +0800 CST  
西藏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曾鑫出门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晴朗,但是到了医院,后脚还没踏进门诊部大楼,倾盆大雨转瞬即至。门口外,一架被推着的病床飞一般地曾鑫身旁冲过,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唇红齿白,她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紧急事件,显得局促不安,涨红了脸,却仍显得有几分娇俏可爱。女孩一看到曾鑫就放慢了脚步,但却不敢正眼瞧他。

“这怎么了,恩婷?”

“高,高反,脑水肿了。”

“那你赶紧跟上去吧。”

“师,师哥,再见。”

女孩名叫朱恩婷,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就被分配到了拉萨来实习,第一天上班就给曾鑫打了下手,也是从那天起她就是深深地迷恋上了曾鑫。除了曾鑫个儿高长得帅之外,朱恩婷更多流露出的是对曾鑫的敬佩,不管是工作的态度还是专业上的技术。她每次见到曾鑫都难免一阵紧张,除非正好是做手术,不然的话,她往往连看都不看正面看他一样,而只要曾鑫一看着她,朱恩婷的脸总是“唰”的一下就红了。

所以,回答完曾鑫的话后,朱恩婷立马转身就跑,跟上已经抛开她一段距离的病床。曾鑫一个人站在原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送来急救的病人却从未停歇。一年四季,不管是不是节假日,永远都少不了临时的紧急状况,当中最常见的又是高原反应所导致的肺水肿和脑水肿。几年下来,曾鑫早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他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毕竟生死由命,何况这也不是他的病人。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3:49 +0800 CST  
“真是没完没了的,你不觉得吗?”

“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非得跑到这里折腾自己,真是作茧自缚,活该。”

“谁?”

外面的天变得越来越暗,暗得几乎就要压了下来,雨水急促地踩在地面上,无数的脚印在积起的水面上荡开。那个细碎的男孩声音又一次跳进曾鑫的耳中,曾鑫本能地变得警惕起来,他在原地转了小半圈,周围只有出出入入的几个病人和护士。曾鑫的目光最后停在了离他不到一米的落地玻璃墙上,玻璃墙外看不见一个人影,但是那里却像站有一个人对着玻璃呼着气,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映成一片小小的圆。

不一会儿,玻璃外又什么都没有了。曾鑫揉了揉眼,心想,我到底怎么了?是幻听吗?还是幻觉?

“只要是手术都是有一定风险的,我希望您能明白,特别是像这样的开颅手术,因为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精密的一个部位,我们并不能百分之一百地保证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也不能保证完全痊愈。”病房里的一名中年男性医生站在病人的病床前,手里拿着几张白纸,“但是您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动手术的话,可能剩下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选择立刻进行手术的话,还会有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机会活下去,您和您家里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有时候曾鑫觉得自己就像一尊活菩萨,每当看着那些垂死挣扎的可怜人时,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只有我才能把他们救过来,只有我。此时曾鑫停在病房门前,他透过打开的房门望向里面,房间里透出一股刺鼻的死亡气息,仿佛每个病人都在向他投来期望的目光,他们好像在笑,笑他是一个自命清高的庸医,笑声尖锐刺耳,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4:13 +0800 CST  
“嘭!”曾鑫一手拉过门把手把门关了起来,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转身离开,他一边给自己戴上医用无菌帽和口罩,一边快步走向手术室。曾鑫一把推开手术室的门,只有几个在一旁观看和帮忙的医生护士回头看了他一眼,手术台前负责操刀的医生正在小心翼翼地切开患者的硬脑膜。

“怎么样了,小丽?”

“刚切开硬脑膜,准备探测脑内肿瘤的位置。”

曾鑫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小块鲜红的开口,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不止,他似乎看到那一块鲜红伤口下露出的大脑在微微地抖动着,像一块刚撕开的果冻。曾鑫当下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欲望,他想冲上去,把刚撕开的果冻上溢出来的水舔进嘴里,兴奋的感觉从他的大脑延至全身。

“找到了,但是,鑫哥,血管瘤位置过低,没法夹到。”

“我来吧,把音乐关掉,动脉瘤夹。”

曾鑫靠近显微镜仔细地盯着病人的大脑内部,他手中的动脉瘤夹就像有了生命一样在细小的巷子中灵活地穿行。红色在一瞬间充满了曾鑫的双眼,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感仿佛正在操控他的躯体,只有他自己在遮住的口罩背后,他一个人在偷偷地抽动嘴角发笑。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4:28 +0800 CST  
“血管瘤破裂!”

“开打吸引器!”

“再去取四个血包!”

“快!纱布!”

“血压还在跌,60/40,脉搏140。”

“吸引器开到最大!”

原本安静的手术室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此时曾鑫的手就像被钉上了无数根细细的线条,有个人在背后操纵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没办法停下来,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扔掉手中的夹子,然后一手伸入颅内把整个大脑掏出来。

“鑫哥,他会死的!”

“不,他不会死的!”

“快停止吧,我来帮你,鑫哥!”

半响沉默之后,曾鑫将双手缓缓从病人颅内移开,小丽的手轻轻地拍在他的肩膀上,他知道,病人已经死了。手术室内所有的视线都聚向了曾鑫,有怀疑,也有疑问,唯独角落处的朱恩婷似乎在隐隐地担心他。虽然手术中发生意外并不少见,但是一个月内曾鑫就接连失手了两次,而且两次都导致了病人的直接死亡,这在朱恩婷看来,曾鑫一定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她想上前去安慰他,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也没有那样的胆量,所以她只能在远处默默地陪着他。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4:47 +0800 CST  
“我到底怎么了?”

曾鑫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脚踢在了门上,他在手术中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兴奋感早已被自责和伤痛所取代。他没办法原谅自己的失败,他原本努力地想抹掉这个污点,却不料脏点越抹越大。

“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谁!你到底是谁?!快给我滚出来!”

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房间里,曾鑫直接拿起桌子上的保温杯一扔,砸到了墙上。“嘭”的一声后,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怒气冲冲的曾鑫环顾四周,就像在翻箱倒柜一样把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瞧了个遍,可他最后发现,房间除了他自己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为什么?”

“那个人本就该死的,你是神医,但是神医也不可能改写一个人的命运。”

尖锐的男孩声音又再一次飘入曾鑫的耳中,他从愤怒变成了慌张,警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里出了什么问题。他一个跨步准备推开门走出房间,但是一推开门就撞上了朱恩婷,朱恩婷紧张得连忙低下头,往后退了两步,不停地道歉。

“对,对不起,师,师哥。”

“没事,你怎么在这呢?出了什么事吗?”

“那个,张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知道了。”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5:14 +0800 CST  
张主任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一边享受着落地玻璃窗投进来的明媚阳光,一边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烧着水准备泡茶。看到曾鑫一脸疲惫地走进来,他便拍了拍身旁的皮沙发坐垫,招呼他过来。

“我说曾鑫啊,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

“可能有一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要不,给你放个假休息一段时间?”

“主任,你,你这不会是要停我得职吧?”

“我说你这傻孩子,我哪舍得呢,我就看你最近状态不好,而且要再这么一直出事的话,我们不止和病人家属不好交代,和上面也不好交待啊,你说是不是?”

“唉,好吧。”

“你就歇个半个月吧,或者你想歇久一点也成,你看你来了这后,你的年假不都没有休过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的,年轻人拼一点儿是好事,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当作调整一下,调整一下。”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5:29 +0800 CST  
在家歇了三天后的曾鑫完全不习惯自己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心中躁动不安,想看书也看不下去。刚好在这个时候,他在警察局的好朋友周凯给他来了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走走,曾鑫心想自己最近心情也不好便答应了周凯的邀请,和周凯另外的两个朋友一起四个人自驾前往西藏山南地区的拉姆拉错圣湖。

当作出去散散心吧,希望能够赶紧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

从拉萨开往泽当的道路蜿蜒曲折,但路况却不错,出了拉萨后,随着车子越走越远,海拔越爬越高,风景也越来越美。来了拉萨这么多年,曾鑫却是第一次外出探索在世人眼中神秘的西藏,蓝蓝的天仿佛触手可得,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云朵在渐渐褪去,仿佛风在把它们越拉越远,留下一整片极致的蓝色。很快,蓝色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黑色,紧接着黑色又变了热烈的红色,红色从中间裂开,无数条小缝隙如同无数条黑蛇爬向四方,最后露出了一块跳动的大脑。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一个男人向曾鑫缓缓走来,男人穿着一身蓝色竖条纹的病服,手上挂着一条长长的注射导管,导管落在地上,后面拖着一瓶空了的药水瓶。男人一边望着曾鑫,一边抽动着嘴角,肌肉仿佛抽搐了一样颤个不停,男人的头被削去了一半,眉毛以上的头皮和颅骨完全被平整地切了开,露出整个大脑,血顺着他的脸庞不断流下。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5:54 +0800 CST  
曾鑫想跑,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一个不小心摔倒了地上。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扯着身上的安全带,一旁开着车的周凯不时瞟了他两眼,缓声问道:“曾鑫,你没事吧?是不是做梦了?”

“是啊,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困了你就多睡会儿,咱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呢。”

次日,曾鑫来到拉姆拉错湖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他们沿着台阶往上爬,风从四面吹来,吹得五彩经幡旗“唰唰”地响。天空突然放了晴,就像张开怀抱在欢迎他们一样,远处的山峰只留下山巅上的一点点白雪,山坡上盖满了绿色,而在绿色末端所围绕着的正是圣湖拉姆拉错,湖面上深邃的蓝色让人沉沦,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弯曲的箭头在指引着曾鑫。

“不错吧,曾鑫,我就和你说肯定不会白来一趟的,这看一眼都值了。”

“是啊,要不往下走吧,到湖边去看看。”

“好啊,好啊,听说在拉姆拉错湖可以看见自己的前世呢。”

“你看吧,我就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容易给人骗了,要相信科学,知道吧。”

“你好烦,周凯,是个男人就少说两句话!”

来到拉姆拉错湖边后,之前在远处所看见的蓝色像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力量在这一刻深深地撼动着他的身体,他这一生从没见过这么不真实的蓝色,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仍活在世间。他的双脚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近湖水边,然后他蹲了下来,他望向湖中,静谧的圣湖如同一面镜子,镜子映出他的模样,他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
楼主 邬桪  发布于 2018-02-06 08:56:12 +0800 CST  

楼主:邬桪

字数:70819

发表时间:2018-02-06 05:27:4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07 14:40:51 +0800 CST

评论数:18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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