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一个变幻胶囊》——带你窥探十二个都市女性的诡异奇谭


香水味终于散了,杯测正式开始。
Iven先把三种咖啡豆各取少许磨成粉,再分别倒入杯中。他一边操作一边向大家讲解这些豆子的名称、产地、特色。我不知道在场这些人里面有几个是真正的行家,总之他们都沉醉其中,深以为然的点头、假笑,只有我这个门外汉拿着分发下来的纸笔茫茫然不知所措。
“待会儿每个人都要在自己的纸上打分。”眼镜女低声对我说。
“打什么分?”我好奇道,“再说我又不懂,怎么打?”
“杯测嘛,测了当然就要打分呀,”眼镜女循循善诱的口气就像是幼儿园的阿姨,“而且咖啡没什么懂不懂的,全凭你的个人感受。即将开始的第一个环节叫“干香”——就是去闻咖啡粉还没有被冲泡之前的香气,所以绝对不可以喷香水,因为咖啡粉的气味很容易被其他更强烈的气味遮盖,喷了香水可就什么都闻不出来了。”
只见Iven把长条桌上的十五个杯子分成三组,每组五只杯子倒入同一袋豆子磨出的粉。Iven说每组五杯是为了增加样本量,以检验同一袋豆子里有没有瑕疵品。
倒完粉,所有人围着桌子排队去闻。我跟在眼镜女后面学着她的动作——把鼻头伸进杯子…没想到如此近距离闻咖啡粉的气味是会上头的…
“有点晕吧哈哈,”眼镜女笑说,“这豆子的特色就是有很重的酒香。”
闻过五六杯之后,我已然区分不出任何差别了,只感觉鼻腔里全是挥之不去的咖啡味。眼镜女还在饶有兴致的和岳楠讨论,“这个豆应该是经过蜜处理的,有果香,像是樱桃;这个嘛就有点特别了,有干草席的味道。”
干草席???难怪她之前说“全凭个人感受”,这感受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吧…当时我已经有点想走,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发容易失去耐性。可离开显然不合适,更何况我还不知道眼镜女的名字呢。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17:12 +0800 CST  

闻过干香,Iven往所有杯子里直接倒入93度的热水,大家排着队再闻一遍,此为“湿香”,仍旧无聊;随后大家轮流用一次性勺子撇去上面的浮沫和渣壳,眼镜女说这叫“破渣”,破渣后就可以舀取杯子里的咖啡品尝了。岳楠和眼镜女动作熟练但怪异,只见他们舀出一小勺咖啡水,“呲溜”一下吸进嘴里,马上再吐回自己手中的吐杯…
“不能喝下去哦,”眼镜女提醒我说,“丹田用力,把咖啡从牙缝中吸进去,让液体在口腔中充分雾化,吐出去以后再感受回味。”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吸了一口,然而这一口差点要了我的命…没掌握要领的我用力过猛,把自己呛到了…而且我破渣时没撇干净,舀出的咖啡水混进了一些渣壳被我吸了进去,卡在喉咙里吸也吸不进、吐又吐不出!我冷汗直流、拼命的咳嗽,几近窒息!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昏天黑地间只听有人在喊——
“于晓莲!快来帮忙!!”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17:51 +0800 CST  

活动结束后,岳楠送我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幸灾乐祸的冲小豆喊道:“你哥今天糗大啦,差点儿被咖啡呛死!”
系着围裙的小豆从厨房出来一脸嫌弃道:“没用的东西。”
看到小豆在做日式咖喱,岳楠非要留下来吃饭,而我正好想打听那个眼镜女,也就是于晓莲。
“哦,刚才临走的时候我看见你们加微信了,”岳楠吃着咖喱挑眉笑道,“没看出来你喜欢这个类型啊。”
我赶紧否认说我就是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岳楠笑呵呵的说,“神人。”
“你们说的是我过生日那天去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吧?”小豆问道。
“女孩?”岳楠伸出四个手指说,“人家都四十了。”
我和小豆端着饭碗震惊了。
“没看出来吧?她都离过一次婚了,而且是和一个gay,”岳楠吃饱喝足擦了擦嘴,放下碗筷道,“她是被基佬骗过婚的。”
“啊——!”我不禁惊呼,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了,“她就是那天在车上你说的那个女性朋友吧——明知她老公是gay…”我努力回想着岳楠的原话,“照样甘之如饴?!”
“没错。”岳楠点头道。
“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在瞎说呢…”我无奈道。
岳楠白了我一眼,我毕恭毕敬把他请到沙发上,倒上热茶,听他娓娓道来。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19:14 +0800 CST  

以下是岳楠对于晓莲的描述。

说起于晓莲啊,谁都看不出她已经四十了,可能因为她心大,所以不显老吧。你问她心有多大?举个简单的例子——她喜欢旅行,而且是个独行侠。我特别不理解她挺好热闹的一个人为什么总是坚持独自旅行,挺偏执的。而且她去的那些地方我全都不敢去——印度、埃及、以色列、土耳其,尤其是印度,她隔三差五就要去一次。一个完全不会英文的中国女人,由北向南穿越整个印度半岛,路上有多艰险不用我说你也能想象得到吧?被人骗、拉肚子、走错路、性骚扰,碰上一个估计我就要崩溃了,可在她那全都不叫事儿。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她这人自来熟,容易交往,是个热心肠。现在想想,她应该是我所有朋友之中心地最善良的一个了。可能也是因为太善良了吧,所以她经常会被人利用——今天杯测之前不是进来一个喷香水的女人么,我是真生气了,要不是她拦着,我肯定去把那个傻逼女人轰走!可Iven就不一样了,你以为他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是装的,为的就是让于晓莲去替他摆平。“这不就是被人当枪使么?”——我一直这样说她,可她总是傻笑着说:“被人当枪使至少证明我是有用的呀。”
她是干嘛的?你是说她的职业吗?秘书,都做了快二十年了。这工作太适合她了,兢兢业业为别人做事,而且还乐在其中。怎么说呢,我曾一度觉得于晓莲是个没有欲望的人,包括性欲,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奉献。但话说回来,人怎么可能没有欲望呢,是吧?五年前的一天,我第一次在于晓莲眼中看到了欲望的火焰…
那天她突然跑过来和我说她爱上了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那种,认定这人肯定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我第一次看见她为了自己的事这么激动,当然替她高兴咯,还叫她有空把真命天子带出来见见,可你猜她说什么——
“我还没见过他真人呢…”
原来,她竟然爱上了一个——照,片,里,的,人…
这人是她一个同事的弟弟,后来我们都叫他“弟弟”。于晓莲偶然间在同事电脑上看到弟弟照片的第一眼就爱上他了。据她自己说当时就像被雷劈了,从此魂牵梦绕无法自拔。同事告诉她,弟弟远在英国读研,也没准备毕业后回国,让她趁早断了这个念想。于晓莲倍受打击、伤心透顶。
后来有一天,她信誓旦旦地和我说“总有一天我会见到他真人的。”她当时的表情倍儿笃定,跟魔怔了似的,现在回想起来挺吓人的。我觉得她是单相思思昏了头,还劝了她很久。结果还不到一年,你猜怎么着——她居然真的见到弟弟了…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20:16 +0800 CST  

让我先喝口水。
说到哪了?对,真的见到弟弟。她那个同事,也就是弟弟的哥——是订了婚的,准备在那年入秋时举办婚礼。于晓莲想,到时在婚礼上肯定就能见到弟弟了。可还没等夏天过完,她的同事竟然和部门里另一个女人私奔了!!毫无征兆,走的突然又决绝。同事的母亲完全崩溃,再加上那段时间天气又闷又热,老母亲直接进了医院。
于晓莲和弟弟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医院,本来她是要去看望同事的母亲,结果却在病房门口和弟弟撞见了。原来老母亲住院后,弟弟就从英国赶了回来,后来于晓莲说那一整天的记忆都是空白的,脑子里全是弟弟的脸。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这个弟弟,就是他后来的gay老公。
大儿子逃婚,老母亲可就不让小儿子走了。她不许弟弟回英国,让他留在北京找工作。弟弟在英国多年,对如今的北京一无所知,于晓莲这个好心人自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她托人找关系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月,终于帮弟弟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利用,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于晓莲又被利用了,虽然她自己不承认。
再后来,他们就成了男女朋友,形式上的。于晓莲成了弟弟世俗生活的挡箭牌、保护伞、救生圈,总之不可能是真正的女朋友。他们怎么好的?日后你去问她吧,她跟我说过,我转头就忘了,因为我压根儿就觉得她疯了,死心塌地的和一个gay谈恋爱,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我苦口婆心跟她说——
“gay是永远不会喜欢你的,你们之间的感情再深,也不是爱情。”
没想到我这句话把她激怒了,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她生气,她涨红了脸对我说——
“你被老男人包养了那么多年,你和他之间是爱情吗?”
当时我才意识到,我确实没资格去judge她。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对她和弟弟的关系做任何评论,他们后来结婚又离婚,这当中的事情她不说,我也不问,毕竟我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
呦,不早了,我该走了,明天还得上班儿呢。你要是还对她感兴趣,就找时间当面问她吧,当事人的话肯定比我更有说服力。
哦对了,想起一件事儿——他们结婚之前,弟弟的老母亲找过于晓莲,那次见面有点奇怪,老母亲说了很多,可都没点穿什么,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不太同意于晓莲和自己的儿子结婚。据于晓莲说,老母亲应该是知道弟弟是gay这件事的。
好了,再说下去又没完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下次有咖啡课程我再叫你,拜拜。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21:26 +0800 CST  

岳楠离开我们家时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信息量有点大,我默不作声收拾着东西,准备洗澡睡觉。
“你不是也见过于晓莲么,”我突然想起来,转头去问小豆,“你过生日那天,不是在gay吧和他们嗨到挺晚的么,你对她有什么印象?”
小豆接过我递过去的茶杯茶盘,琢磨了半天说:“单纯。”
“哈?”我完全没听懂小豆的意思。
“她是我见到过的眼神最单纯的一个人。”小豆说。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21:57 +0800 CST  

以下是小豆对于晓莲的描述。

那天晚上,卡座里只有我和她两个女的,其他都是gay。基友们和于晓莲都很熟,对她的事情如数家珍,尤其是她一个人在外面旅行的段子,他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讲给我听,生怕没别人说得精彩。然而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提起她和gay结过婚的事,大家似乎暗中都有默契,避而不谈。
于晓莲倒是很乐于分享,一点都不介意众人把她的段子拿出来添油加醋演绎一番,还和我们一起开怀大笑,就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而且那笑容绝不是装出来的,我很肯定,因为她的眼神清澈、单纯、毫无杂念,大概这也是我们看不出她真实年龄的原因之一吧。那天后半程基本上没干别的,直接变成了于晓莲主题故事会,因为她的那些奇遇都太精彩了。你知道笑是会传染的,到后来不怎么好笑的事情都能让我们前仰后合。
后来岳楠提起一件事,说于晓莲还在印度遭遇过性骚扰,刚起了个头却被于晓莲打断否认,她却坚称那次绝不是性骚扰,可其他人都起哄说“都摸你的脚了还不算性骚扰?”、“不会是恋足癖吧?”、“肯定是变态!”于晓莲虽然没生气,可脸上的表情很冤枉,一直在说“那肯定不是性骚扰,肯定不是。”她的口气十分笃定,让人没法不相信。我愈发好奇,正想让她把那件事说给我听,刚好岳楠新叫来的一个基友到了,一打岔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哪天你要是见到她,一定让她给你讲讲所谓的“印度性骚扰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22:19 +0800 CST  

小豆回屋睡了,我却没什么困意,点了支烟坐在客厅发呆。
我将他们的描述和脑中于晓莲的形象进行拼凑,可层层迷雾间仍旧看不真切。明知弟弟是gay,她为什么还义无反顾?她会如何定义和弟弟之间的感情?假设她在印度遭遇的不是性骚扰,那又是什么?这些疑问让我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几天后,我在微信上约见于晓莲。为了避免误会,我特意表明自己的目的——打探女性秘闻,写成小说。她觉得很有趣,爽快答应了。见面之前我又询问了岳楠有什么要注意的,岳楠说“只要你别像我似的说她和弟弟之间不是爱情就行。”
我把于晓莲约到了Iven的咖啡店,那天店里没搞活动,比起上次显得空旷了许多。我和于晓莲坐在墙角的位置,Iven亲手为我们冲泡了两杯赞比亚,用的豆子就是在上星期杯测中得分最高的。
“杯测活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挑选出更受欢迎的豆子,”于晓莲尝了一口咖啡,满意的点头说道,“精品咖啡店不像星巴克,咖啡要足够好喝才能留住客人。”
“你为什么对咖啡这么有研究呢?”我想借着这个话题慢慢深入。
“我是从离婚以后才开始研究咖啡的,”她轻松说道,“我和弟弟的事岳楠应该和你说过吧?”
如此直接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我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23:23 +0800 CST  

未完待续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24:32 +0800 CST  

“去年年初离婚以后,我自己又去了趟印度,算是疗伤吧。从孟买出发沿着西海岸一路向南,最后我到了南部的果阿。国外背包客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没去过果阿就不能叫嬉皮’,因为那里有着和印度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的景色和风情。那里人很少,又干净,长长的沙滩、高高的棕榈树,海风湿润,闻起来甜甜的,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我住在一家民宿,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就下楼到沙滩散步。看着阿拉伯海一直走、一直走,走一天都不觉得累。那天正好是我三十九岁生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眼看就要四十了。当时我闪出了一个念头,或者说上天给了我的一个启示——果阿,总有一天我会留在这里,有一栋自己的二层小楼,要靠海,二楼是民宿,一楼是咖啡馆;到时候我可能有了新的伴侣,也可能还是一个人,怎样都好,总之那就是我今后的生活。虽然朋友们都说我在做白日梦,可我相信就行啦。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为了这个梦想努力,学咖啡就是其中之一。”
总有一天我会留在这里…我在心里默默重复。这句话听起来无比熟悉,我想起来了,随即问道——
“听岳楠说,你在还没见过弟弟真人之前,就曾信誓旦旦说的总有一天我会见到他的。”
于晓莲哈哈笑了,点头承认。“总有一天”这四个字绝对是一个突破口,于是我就此问了下去。
“为什么你总是会对未来的事情如此确定呢?”
于晓莲略显吃惊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她单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不好意思的笑了。
“哈哈,我说出来,你肯定会觉得我脑子不正常。”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3:24:52 +0800 CST  

以下是于晓莲讲述的第一段奇遇。

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因为说出来他们可能也不会相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那会儿我还在单相思期间,每天都和我那个同事念叨“你弟弟好帅啊,”“他什么时候回国啊?”可能是被我问烦了吧,有一天他终于告诉我弟弟根本就没准备回国。当时我好伤心,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上班不想做任何事。后来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就提前请了年假,去了一趟川藏。
其实我要去的地方叫年龙,在四川青海交界处,蛮偏的一个地方,基本没什么游客。因为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张年龙寺的照片,实在太美,所以早就决定要去,只是一直没什么机缘。
我先在青海逛了一圈,然后在年龙北边四十多公里一个叫班玛的地方做休整,准备次日出发去年龙。可第二天我几乎问遍当地所有人,都没有去年龙的车。近在咫尺却又去不成,我心灰意冷,说不出来的郁闷。我只好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这时一个中年藏民大叔跑过来问我话,他口音很重,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在问我是不是要去年龙?他说他正好要去年龙送一批货,我可以搭他的车。我当时激动的都要哭出来了,拉着他的手千恩万谢。我记得他手上的皮肤又粗又硬,像砂纸。他挺不理解的看着我,大概是想不通我这么一个单身女游客干嘛非要去年龙。
半个小时后我上了藏民大叔的车,那是一辆旧面包车,从里到外都饱经风霜。上了车我才发现里面竟然还坐着一个喇嘛…我问他也是要去年龙吗?喇嘛好像听不懂普通话,只是不停地冲我微笑点头。过了一会儿藏民大叔也上来了,我眼看他手里竟然攥着一瓶青稞酒!我大惊失色的问他开车怎么还喝酒啊?没想到他对瓶猛灌了几口,看着我笑,带着浓郁的口音和酒气对我说——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去年龙的车吗?因为这段山路太危险,不喝点酒壮胆,不敢开。”
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车早已开出老远了。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22:11 +0800 CST  

起初的几公里还算安稳,除了有些颠簸,并没遇到什么险峻的路况。我开始怀疑大叔刚才是在吓唬我,可能他根本就是个酒鬼。车速不快,我也没那么害怕了,于是打开车窗,呼吸外面纯净的空气。不知是缺氧还是醉氧,我开始犯晕,意识逐渐飘忽起来,有一种很奇怪的舒适感。车已经开上了盘山路,越爬越高,我问大叔“你的酒好喝吗?”他直视前方开着车,伸手把那瓶青稞酒递给了我。没想到青稞酒这么好喝,有点甜,像云南的米酒,却更醇厚,还不上头。不知不觉我喝了好多,抱着酒瓶傻笑。当我们开过一个大弯时我被惊呆了,因为视野中只剩下三种颜色——天空的蓝、云彩的白、山谷的绿。我把头伸出车窗往下看,竟然看不见道路,我们的车在飞!
“嘿嘿,大叔,你把车开上天了…我们飞起来了…”
大叔根本没理我,此时坐在后面的喇嘛突然开始叽里咕噜念起了经。
我傻呵呵的问大叔:“他在念什么呀?”
“他在念保平安的经,”大叔面色严峻,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说,“我们马上就要过最危险的一个弯,每年都有车从那掉下去。”
我被大叔的话吓得一机灵,瞬间醒了酒。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伸头出去看不见山路,是因为山路太窄了…我们的车随时都有可能跌落谷底…我开始冒冷汗,浑身颤抖,眼泪也不争气的往下流。大叔看出我害怕,安慰我说——
“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吧。”
我闭上眼睛,三种颜色变成一团漆黑。后座的喇嘛还在不停念经,我也在心里向上天祈祷——要是能顺利开过那个弯,要是我能活着回去,那就让我见到弟弟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大叔的声音:“没事儿了,把眼睛睁开吧,我们就要到年龙了。”
中午时分我们总算平安到了年龙。我想多给大叔一些车费,他坚持不要,还把那瓶青稞酒送给了我。临走时我向那个喇嘛道谢,他还是笑呵呵的,冲我说了句藏语,我完全听不懂。
下午我去了年龙寺,和盘山路上的景致比起来,那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了。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喇嘛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然而在梦里,我就像是在看美剧,画面下方是有字幕的。字幕显示喇嘛那句话的意思是——
“你一定会见到弟弟的。”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23:24 +0800 CST  

难怪岳楠说于晓莲是个神人,听完她的讲述我终于理解了。
后来我问起她和弟弟的事,她反而说的很含糊,可以确定的几点是:他们认识不久之后,弟弟就表明了自己是gay;而于晓莲还是要做他的女朋友,并在后来主动向弟弟求婚。
“是你提出结婚的?”我意外的问道。
“是啊,”于晓莲笑着说,“我没有被骗婚,没有被利用,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因为我喜欢他,至于他是不是gay,我真的无所谓。”
“结婚以后你们也住在一起?”
“当然啦,他每天开车接我下班,回家一起做饭。到了晚上他会陪我看片子,或者各自读书互不干扰,然后分房睡觉。这样的生活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完全无法理解,想让她说一些更详细的事,然而她却摇了摇头。
“关于弟弟的事,很多我都想不起来了。我有一本手账,上面记录了我和他的点点滴滴,快乐的、悲伤的、感动的,每件事我都写的清清楚楚。可半年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死活也找不到那本手账了,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当时我很害怕,难不成弟弟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吗?我还去找岳楠他们确认弟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后来我慢慢想通了,消失的手账可能就是想让我忘记吧,如果我一直记得,就永远都走不出这段关系。”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24:43 +0800 CST  

于晓莲说完,我们陷入短暂的沉默。我看到了小豆描述中的眼神——清澈、单纯、毫无杂念。我相信她说的话,虽然难以置信。
天色暗下来了,Iven给我们拿来一盏昏黄的氛围灯放在桌上。在于晓莲周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大泡泡,她就身在其中。经过泡泡的折射,她眼中的世界和可能别人看到的不太一样吧。此时,我心中冒出了一个坏念头——如果我把泡泡戳破,会怎么样?
“所以,离婚也是你提出来的?”我再次发问。
于晓莲点头。
“为什么?”我继续问道。
于晓莲想了想说:“因为我发觉我也会嫉妒啊,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心里会难受。”
她在说谎,因为她的眼神中有了杂念。
“是不是因为…”我沉吟着,纠结着要不要戳破那个泡泡,最终我决定了——
“是不是因为你终于意识到,你和弟弟之间,根本就不是爱情?”
我还是没有听岳楠的劝告,问出了这个禁忌的问题。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25:50 +0800 CST  

“你觉得于晓莲是不是再也不会见我了?”
第二天,我和小豆在颐堤港吃自助餐,选餐时我一边往盘子里夹东西一边问她。
“当然,”小豆夹过一只帝王蟹腿说,“你彻彻底底冒犯了人家。”
“可我就是不理解嘛,”拿好吃的坐下来以后我无奈道,“她和一个gay之间怎么可能有爱情呢?”
“我不想和你探讨这个话题了,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如此自以为是。”
小豆刚把帝王蟹腿夹开,桌上的手机在震动。她接听,让对方到餐厅来找她,然后挂了电话。
“你约了人?”我吃着生火腿问道。
“我前男友,他正好在附近,顺便过来聊聊天。”
小豆端着自己的盘子起身到另外一张台坐了下来。大概五分钟后,她的前男友到了,小豆伸手招呼他过去。这男的我听她提过几次,从没见过。看着他们俩坐在一起的画面,我感觉非常不和谐。男的又高又瘦,瘦到衣服都显得不那么合身,面容干瘪、肤色苍白。至少外型上怎么看都不是小豆的菜。听小豆说他在游戏公司工作,我猜想八成是个苦逼程序猿吧。我忽然想到,于晓莲和弟弟站在一起,别人会一眼就看出破绽吗?
我起身去拿甜品吃,回想着于晓莲昨天的回答——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29:33 +0800 CST  

当我问出那个禁忌的问题之后,她并没有马上发作。
“我想起一件小事。我和弟弟结婚前没住在一起,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看片子,是什么片我忘了,总之挺悲的,我看得痛哭流涕。当时我好想他,想他马上出现在我身边。这时电话响了,竟然就是弟弟打来的,他说正好开车路过我家楼下,就想到给我打个电话。听到我在哭,他赶紧上楼,给我他的肩膀。那一刻,我真的不在乎他是不是gay,因为他带给我的感动是实实在在的。
“爱情…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问我呢?人与人的感情为什么非要按照你们的标准来界定呢?我和弟弟一起度过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挚的、美好的,我们谁都没有后悔过。我们之间…”她虽然没掉眼泪,但已经带着哭腔说,“就是‘爱’呀!”
于晓莲再说下去肯定就要哭出来了,她没等我把道歉的话说完就直接起身走了。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30:25 +0800 CST  

小豆和她前男友聊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我不时偷瞄几眼,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有前任之间的尴尬。瘦瘦的前男友走后,小豆端着盘子回到我这边。
“你们之间的气氛还挺融洽的嘛。”我说。
“你是不是还挺诧异的?”小豆皮笑肉不笑的问我,“他和我是不是特别不搭?”
我点头,小豆从我盘子里拿了个马卡龙说——
“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当时为什么会和他谈恋爱?最开始我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这就够了。可在一起之后完全不合拍,几乎每天吵架,谈恋爱变成了打擂台。然而分手以后,那种感觉一下就没了,卸下千斤重担一样轻松。他依然是个有趣的人,我才发觉原来我们是可以好好做朋友的。就像今天这样,有空的时候见个面,聊聊天,分享一些趣事,不是挺好的么?
“刚才他来之前又是通宵赶完一个活儿,看他面色苍白的样子,我真的很想抱抱他,给他些安慰,这就是爱呀,可你能说这是爱情吗?虽然我也不理解于晓莲为什么能和一个gay结婚,但是她所说的爱,我完全明白。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别老自以为是去揣测女人的内心,这样很可笑。”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31:27 +0800 CST  

其实那天从Iven的店回到家,我就在微信上诚恳的向于晓莲道了歉,可她一直都没有回复。转眼又过了两个星期,北京早已进入深冬,天总是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煤渣味,于晓莲依然没有回复。这些日子我时不时会想起她,偶尔写下几笔,然而那些不可描述的情感就像一滩泥沼,让我深陷其中,寸步难行。
又是一个周日的下午,难得刮起了北风,天空蓝的不像话。我一边在阳台给小豆做手冲,一边在想:于晓莲在去往年龙路上看到的蓝天会有多蓝呢?
“不错,”小豆喝了一口我做的手冲说,“确实没之前那么难喝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可能只是因为天气好吧。”我笑着说。
我正要给自己再做一杯,手机震了一下,我拿来一看,是于晓莲的微信。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32:35 +0800 CST  

她约我到一家叫做斯里马哈的印度餐厅吃晚饭,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矮小敦实的印度服务生点菜。我坐下来等她把菜点完,服务生走后她冲我笑着说——
“你应该没吃过印度菜吧,我就先替你点了。”
我又见到了她熟悉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
“谢谢,”我惭愧道,“你还肯见我,我就已经荣幸之至了。”
随后我再次向她道歉,她说她前一阵又去了趟果阿,在那想通了一些事情,也就不生我的气了。
“其实,上次你问我为什么和弟弟离婚,我说了谎。”
“我当时就看出来了,”我慢慢点头说,“所以才会问出那个问题…今天,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
“弟弟他哥,就是我那个私奔的同事,前两天回来了。”于晓莲看着窗外,答非所问道。
“哈?”震惊之余我又问,“他知道你和弟弟的事吗?”
“他私奔以后其实一直和弟弟偷偷联系,所以他当然知道。前两天我和他见了一面,他一上来也问我为什么和弟弟离婚。”
于晓莲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她望着自己那杯水出神,只有餐厅离播放的印度歌曲在自顾欢脱。
我没有急于追问,耐心等待着。过了一会儿,矮小敦实的服务生端上第一道菜,还给我们报了一下菜名——Samosa,其实就是咖喱角。于晓莲说Samosa要趁热才好吃,我咬了一口,外皮炸得很脆,里面的馅儿是调过味的土豆泥…吃了一会儿,她终于又说了下去。
“我和弟弟从相识到离婚,也不过才短短三年。可这三年,我会珍藏一生。起初一切都很美好,他比直男细致、体贴,最可贵的是他能站在女生的角度想问题,所以他能真正的理解我。可慢慢的,我发觉他是个极其脆弱的人,被一个喜欢的男人甩,都能在家里哭上一个星期;工作上遇到一点点困难就辞职不干,然后理所应当的叫我去帮他找新工作;让我最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嫉妒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33:56 +0800 CST  

“咦?”我差点被咖喱呛着,惊奇问道,“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长期炮友,”于晓莲脸红说,“我也是人,也有正常的需求呀。弟弟知道这件事以后,竟然大发雷霆,虽然事后他向我道歉,可是他在我心里的感觉已经变了。后来我们去伦敦跨年,我问他当初为什么选择留在北京没再回英国?难道就是因为听妈妈的话?他始终没有回答我。前两天我和他哥见面,他告诉我了一件事,印证了我的猜想。
“弟弟在英国的时候有一个男朋友,白人,交往了很多年。弟弟原本想和他注册结婚,长相厮守。可是有一次,两人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白人男友随即提出分手,最后还对弟弟说了一句:‘You are too weak!Too fucking weak!’他哥还自以为是的跟我分析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分手就是因为白人看不起我们亚洲人。我真是觉得可笑,虽然我英文不好,但是我完全理解白人男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接受我的伴侣是gay,但是我无法接受他是一个软弱的人。”
于晓莲说完了。我吃了几口刚端上来的马萨拉咖喱套餐,胃已经有点反酸。我们面对面沉默着,谁都不好受。
“所以,你就决定离婚了?”我喝了口水问道。
“当时只是有了这个念头,还没下定决心。”
“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的呢?”
于晓莲又笑了,和讲述年龙奇遇之前的笑容一模一样。
楼主 姜德青  发布于 2019-01-29 17:34:56 +0800 CST  

楼主:姜德青

字数:82699

发表时间:2017-06-16 17:3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24 22:44: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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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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