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岛》----探险悬疑小说

吃过饭,浅山在一处平静的水洼洗了一把脸,顿觉身心轻松了不少,莫名的压力伴随着他一整天,沉甸甸地堵在心口,荒山野外的行军也让他心烦不已,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一阵。

浅山就着火堆烤干了湿漉漉的身体,然后拿出了随身的日记本。和很多传统的日本人一样,浅山把记日记这样简单的事情也做得非常用心,每个细节都尽量不留遗落,除了随时注意监听信号,用剩下的时间详细记录下一天的行程和遭遇,浅山图的是把难耐的时光打发过去,只是盼着早点儿有个结果,但愿让自己揪心的预感仅是担心,最后一切可以不了了之。

日军自然不可能信任当地的中国民夫,自己人聚集在一起,独占了中间最好的位置露宿休息,把其它的民夫都赶在高地的另一端。吃过晚饭,留了几个值夜的日军,其他日军横七竖八的在篝火边睡倒了一片。那些中国民夫自然也巴不得离日本人远一点,安顿了大牲口,聚在一块儿默不作声地吃饭睡觉。

浅山上半夜自己值守着监测设备,一天的疲累下来,没多久就打起了瞌睡,牵着连线的耳机象是拴在树桩上捆马的缰绳,总在睡倒之前把他扯醒,那滋味难耐到极点,熬过十二点交班时,浅山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恍惚到快出现幻觉的地步了。

睡得虽然很死,可半夜里信号再度出现,浅山被猛然叫醒时还是几乎跳了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信号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慌里慌张地一把抢过耳机,“嘀嗒”声再次如期传进他的耳朵,浅山觉得自己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这次的信号还是和前两次完全相同,一模一样地又一次重复,在精确的同样时段过后,再度销声匿迹。

“这……到底是什么?”浅山顿时睡意全无,低声地自言自语。信号的来源完全是一个谜,每一次都是突然出现,重复相同的信息,然后又象从没发生过一样戛然而止,这种重复的形式也让浅山陷入了犹疑,信号肯定不会是什么抗日组织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它的背后也许有无从想象的什么含义?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30 22:09:00 +0800 CST  
暂时放下难循常理的第三种代码和字符间隔时间,仅从通讯的角度来说,任何形式的秘密通讯都不会把同一段简单的信息在一两天时间之内,毫无意义地按时间规律重复发射几次,那等于向敌人暴露自己。

“信号几次出现的时间间隔完全相同,都是十二小时四十分钟。”冈田的声音在背后不知不觉地响起,把浅山吓了一跳。张皇地回过头,就看见了冈田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篝火在夜里被要求一直保持在旺盛燃烧的状态,从浅山一侧看去,火光此刻映在冈田的脸上跳动,忽明忽暗,他的脸部表情也就跟着火光狰狞起来,“抗联组织传递信息的方式一贯狡猾隐秘,我跟他们打了多年的交道,这一次难得能够抓住这样的机会,务必要将这伙顽匪予以干净的清剿。”说着,冈田五指并拢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手势快速并且坚决。

浅山的反应稍显滞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附和地跟着点头。在最终答案出现以前,神秘的信号代表了完全没有方向的未知,他不想用自己的经验猜测出什么见解,去强行挑战长官的意志。

“冈田到底了解些什么?”联想到当天下午,向上级发出的电文“他出现了”,浅山约略觉得咀嚼出了冈田的真正意图——他不断地强调抗日组织,可能只是借用这个名义将其它人的思路引上歧途,为了掩盖事情背后的另一重真相。也许冈田的演技可以欺骗所有人,但是在浅山看来,冈田的表演太刻意了,刻意到经不起推敲,从形式到逻辑都是破绽百出。

想通了这一节,浅山暗地里有些得意,冈田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信任,而且并不避讳表面的秘密,纯粹是欲盖弥彰的把戏,另一方面这是不是说自己和冈田原本就是同一类人,具有同样思考问题的方式,所以才能洞穿他的心思?

倏忽间一阵莫名的紧张感袭来,浅山轻轻打了个寒颤,能让冈田这种老狐狸如此在意隐瞒,不惜编织谎言欺骗所有人,那一定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可仅凭自己掌握的信息,不可能梳理出具体的头绪,实在难能知道冈田和神秘的信号要把自己引向何方。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30 22:11:00 +0800 CST  
旁边不远处的冈田早已席地躺倒一动不动,浅山却满脑子飘乎着神秘信号“嘀嘀嗒嗒”的声音,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只从他的既定任务来看,现在追踪方向上对头,追踪设备的表盘上显示,信号的强度比前一次出现有微弱的加强,要判断这些表面的东西并不困难,可是……浅山索性半坐起身,借着篝火的光亮,根据几次与神秘信号的接触,依靠机械的记忆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串似是而非的摩尔斯电码。

一长一短加上空白,这种普通的电码抄录方式已经不能记录下这组信号,浅山自己创造了另一种符号,人为规定它的长度介于长短两音之间,虽然它出现的频率并不高。这样一来,假设掺杂在一起的三种电码符号通过不同的组合代指字母,它明显比长短两音组成的代码呈现几何倍数的复杂程度,用来传递一段文字信息的话,完全颠覆了现行通用的无线电报传送方式。

从另一个方向来说,假使这种信号未经加密用来传送信息,只要样本足够多,也能够找到规律并且尝试破译。

浅山没有被要求破译的任务,他也不是密码破译方面的专家,这么做纯粹出于对神秘事物越是恐惧就越好奇的人类天性,还有他自己的职业习惯。

把记下一段电码的日记本拿在手里端详了很久,浅山实在发现不出更多的特别之处,最终还是熬不住身体的疲乏,把日记本往怀里一揣,半躺着仰睡了过去。

东北的六月,黑夜格外短,凌晨四五点钟太阳就升得老高,天已经大亮。第二天队伍简单集结后继续出发,路途的终点仍然不知有多远,一队人慢慢吞吞的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周围的潮湿气却越来越重,视野里远近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等到走进下一处相连的沼泽山谷,几乎顷刻之间,大雾在四周弥漫,能见度转瞬变得尚不足十几米,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的日军和民夫一个个暗暗叫苦不迭,在这种可视条件下,不说寻路有多难,陷进沼泽的危险无疑加剧了太多。

冈田仍然没有体恤下属的意思,对那些民夫也更加苛刻,但是他一如既往地信不过被迫随队的中国人,只是发狠地催促队伍最前方的日军探路前进,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下。

空气干净却潮湿难耐,人的视野转眼被缩成了以十米为半径的一个圆,目力所及的最远也仅是前面几个影影绰绰的模糊背影,再之外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仿佛被一个神秘的未知世界所包裹,一种幽闭式的恐惧让浅山禁不住连打了几个颤栗,从里到外冷飕飕地发凉,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在心头渐起萦绕。

人和牲畜沉重的呼哧气喘声,脚深深踩进泥浆再拔出的扑扑声,或远或近地传来,除去这些,四周寂寥得仿如一个不为现代人类所知的异世界。大雾笼罩下队伍行进的速度也非常缓慢,冈田的神情始终不阴不阳,雾中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越发显得阴森莫测。

随着队伍缓慢地向前,周遭的大雾越来越浓,视力的能见范围渐渐被压缩到了仅剩下方圆几米。浅山混混噩噩地跟着队伍行出长长的一段路,潮湿的雾气完全打湿了衣服,和冒出的汗混合着,一起粘在了身上,气氛和处境一时令人压抑难耐。

与此同时,选择上的难题终于出现,既定的前行方向被一座突兀的高耸山崖截住,迷雾中自下向上看去高不见顶,接近垂直角度的陡峭,人根本无法攀爬。本来连成一大片的山地沼泽就此被山峦间隔成一左一右分开的两个方向,而神秘信号的来源却不偏不倚地指向正中间的方位。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01 23:12:00 +0800 CST  
整支队伍停止前进僵持在当地,每个人都在看着冈田,周围鸦雀无声。此时一个六十几岁的年老民夫大着胆子上前几步,颤巍巍地小声说道:“这个地方象是黑石崖啊,可不敢再往里走了,听说再往里走就是‘鬼渊’,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的。”

民夫群里此时有了些低声的议论,这些民夫大多都是住在大兴安岭外的山民,虽然互相不熟,看来还是有不少人听说过类似的传闻。日军大多数听不懂汉语,浅山和冈田却是例外。

冈田闻言迅速地把头扭了过来,两眼放光地盯着老头,“哦?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这里?”

冈田神经质的夸张举动把老头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说道:“我叫赵宝贵。祖祖辈辈住在这大山外,欠收的年景也进山打过猎,可从没有走出这么远。早年间听老人说,回头崖的深处是鬼渊,进去一个阎王索命一个。”

“鬼渊……”冈田小声嘟囔了一句,沉默半晌,锯木头似的干笑几声,“再敢胡说八道,不用幽冥地府的阎王索你的老命,我就枪毙了你。”冈田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用手轻轻向后梳理着头发,露出了额头上红得发亮的那道疤痕,语气轻描淡写之间,神情透出一股狠辣。

赵宝贵顿时吓得喏喏连声,再不敢多说一句,佝偻着身子猥猥琐琐地倒退躲进了人堆里。

冈田没再理会赵宝贵,抬起头说道:“剿匪我有多年的经验,越是这样人烟稀少的偏僻地方,越是抗联活动的频繁地区。”说完心事重重地埋着头皱起了眉。

浅山自然不会相信大白天的有什么鬼渊和阎王,但看着冈田此刻外露的焦虑,心说不管抗联的真假,眼前向左向右的选择还真是颇为棘手。

足足过了三四分钟,冈田仰起头看了看迷朦的雾气,声音带着阴冷,郁郁地说道:“必须绕过这里……先派几个人分成两路探一探,这种大雾的条件下,大部队要尽量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不能让一个皇军士兵做无意义的牺牲。”

拿定了主意,冈田随后亲自指派了八九个精壮的日军和民夫,分成两支,让他们各自沿着山崖的两侧边缘分别向前方探查连绵的沼泽,又吩咐说不要走得太远,弄清楚了大概的地形就返回向他报告,根据情况再行定夺。

其余人原地待命,静等着派出的两路人马返回。时近中午,大雾见不到一点消散的迹象,冈田招呼浅山找了个干燥的草窠席地坐在他的身边,问了几句甄别信号来源之类的问题,倒显得有点儿专业,随即做出一副沉思状。冈田的疑问让浅山觉得很不自在,难得在浅山谨慎地回答了以后也就不再缠着,浅山偷偷松了口气,无聊中暗暗盘算神秘信号再次出现的时间。

按照之前掌握的规律,下一次信号出现应该在下午三点左右,想到神秘的信号浅山仍然会觉得莫名的心惊肉跳,内心里却又藏着难以扼制的好奇,到了那个时间它还会准确地如期而至吗?

冈田一直在低头沉思,不知琢磨着什么。几分钟后,喊来了通讯兵渡边,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一旁的浅山无处可避地又听了个清清楚楚。这是冈田经过一番草拟,口述发向上级的第二封电文。

浅山听到他声音的阴沉里带着一股别样的味道,内容只有两句,简单而诡异,“条件悉数达成。鱼饵已经布下。”

渡边不算熟练的“嘀嘀嗒嗒”发报声中,浅山感到浑身由内而外地发冷,上牙磕到下牙禁不住“得得”地轻碰了几下。达成的“条件”是什么?除了一次次出现的神秘信号,难道连遮天闭日的大雾,歧路的出现,都在冈田和关东军上层预料的“条件”之内?
鱼饵又是什么意思?冈田一路从头至尾都跟在队伍中间,他在什么时候布置过“鱼饵”?这个鱼饵又是准备钓谁的?

和前一次未有回应的电报不同,这次在渡边发报过后仅仅几分钟,上级立刻发来了一封回电,“一切按既定计划执行。”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02 23:46:00 +0800 CST  
浅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已经很难冷静地放平心态思考,极力压制内心不安的燥动,强迫自己理顺现有的关系。寒意渐渐从屁股底下顺着脊梁直窜上头顶,浅山心里的阴影蓦然间开始扩散。

假如放在浅山以外的任何一个日军士兵看来,所有一切都是合理的,无线电信号的追踪、与上级往来的电文、冈田反复强调地抗日组织,似乎都明确围绕着一支抗联队伍作为既定目标进行围堵和清剿。但浅山以自己通讯的经验,经过几次与神秘信号的接触,他已经彻底认清,那个神秘的信号完全悖离了基本通讯形式,背后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抗联,它甚至未必来自于正常的世界……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不论从两份和上级往来的电报内容,还是冈田一直笃定向前的气势,这一切绝非漫无目的,那么冈田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浅山的脑袋炸裂一般嗡嗡作响,焦灼间一个似乎合乎眼前逻辑的推测在脑海里逐渐闪现出来:所有的事情看似杂乱无章,但冈田和上级却对这次“清剿”……或者说别的什么行动早有预谋,神秘信号的发现并不是偶然,他们费尽心机地构建了一个局,秘不可宣的目标直指神秘信号背后的某股神秘力量,这才是他们的图谋,这次行动的复杂和诡秘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不好了,小野君出事了……”浅山混乱的思路被大雾深处传来的一阵嘈杂飘忽的惊喊声打断,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张望声音传来的方向。片刻过后,从遮天闭日的大雾里现出模模糊糊的身影,正是刚才分开向一侧探路的那几个日军,其中一个低垂着头被架在两个日军的中间,看起来已经昏迷不醒。

席地而坐的冈田也早站了起来,众人刚刚看清几个跑回来的人影,没等到询问,当先跑回来的那个日本兵一脸惊恐的表情,嘶哑着声音气喘吁吁地喊道:“小野君……被毒蛇咬伤了。”

浅山知道他们说的小野名字叫小野寺律,是个二十来岁胆子很小的上等兵,心脏不由得跟着紧紧地一揪,然后“怦怦”狂跳起来,不管是否出于偶然,那种吉凶难卜的预感,一瞬间变成了可以威胁他们生命的现实,浅山忍不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嘀咕道:“果然出事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和简单,这一路五六个日军和民夫顺着这个方向前进,一边探路一边走,压根儿没走出多远,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条一米多长的蛇,直立起蛇身,狠狠地咬到了上等兵小野寺律的胳膊,本来这些人没认为会有什么大碍,等到众人七手八脚地打死了蛇,转头才发现小野已经不醒人事。

几名日军把小野抬到草甸上平躺下,只见他脸色发黑,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旁边围着的几个日本兵神色慌乱,正不知所措地看着走过来的冈田。

“伤口在哪里?”冈田转身问向一个日本兵。

“在左边的小臂……”那个日本兵用手一指。

冈田蹲下身,抓着小野的衣袖用力向上捋,只见手肘旁有两处尖细的牙印,入肉极深,伤口正缓缓流出深紫色的血,上臂部分的乌黑淤肿已经漫过了肩膀,皮肉下顺着血管分布的几条黑线也是清晰可见。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03 23:36:00 +0800 CST  
恰在这时,昏迷的小野突然坐起,圆睁了本来紧闭的双眼,脸上青筋血管仿佛都要撑得爆开,嘴巴大大张着,竭尽了全力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低沉吼声,令众人骇然之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手脚都跟着发软。

众人眼见着小野极度痛苦的表情,眼神逐渐浑浊发散,人失去了自我意识,经过回光反照似的这么折腾一气,气息慢慢衰弱,没坚持多久就再次昏倒。

冈田一直冷眼看着,过了一阵,若有所思地转过身,问向几个和小野一路的日本兵:“咬伤小野君的那条蛇在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方才与小野一路同行的日本兵声音发抖,抬起手遥指向远处,手指尖微微打着颤。

“带路,跟我过去看看。”冈田的声音不知是因为紧张或者激动,显得有些发紧,低头从腰间缓缓拔出了手枪。此时的浅山注意到,冈田握着手枪的指关节因为过于紧张用力而显得苍白。

路是刚才已经趟过的,重走一遍要不了多久,到了小野出事地点的附近,冈田已经恢复了常态,猫着腰左右看了看,然后站直身子,目光顺着领路日军刚才手指的方向,大声问道:“咬伤小野君的毒蛇是在那个位置吗?”

“嗯……”那名日军忙不迭地点头,“毒蛇已经被打死了。”

几个人紧走几步凑上前去,齐齐低头看向草丛里的那条蛇,浅山战战兢兢地跟在几个人身后,模糊瞅见一条红白条纹相间,一米多长的蛇翻着白白的肚皮躺在半人高的草窠里。浅山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蜿蜒的爬虫类动物总是让人类有莫名的惊悚感,哪怕仅仅是一条花花绿绿的死蛇。

冈田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一名日本兵用棍子挑着死蛇,几个人返身走回距离并不远的临时宿营地。

“小野君不行了……”冈田一行人从雾里刚刚露出身影,一个日本兵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迎了上来,神色惊慌地喊道。

虽然早有预料,浅山的心还是重重地向下一坠,除了兔死狐悲的心理,还被另一种突然袭来的恐惧包围。从昨天追踪信号开始,一直隐匿在身边的危险终于开始彰显……超乎寻常的电码,危险重重的沼泽,发向上级的电文,突如其来的大雾,直到现在有人丧命……他实在不相信这仅是小野寺律本人运气太坏的偶发事件,从直觉上,浅山更愿意相信这是接近了神秘无线电背后真相的代价……甚或警告。

“能为大日本帝国牺牲是每一个军人的荣耀……抬走处理一下,其它人先就地休息。”冈田的话不带丝毫感情色彩,说完挥了挥手,冷冰冰地背转过了身子。

众人相继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知道冈田刚才说的“处理一下”意味着什么,小野的结局逃不过被抛尸在异国他乡的荒山野岭,至于什么日本军人荣耀之类高尚无比的话题,彻头彻尾地成了讽刺。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04 23:42:00 +0800 CST  
冈田缓缓地扫视了周围人一圈,看不出情绪有什么波动,然后低着头用一根木棍拨弄着扔在地下的那条死蛇,专注而认真。半分钟后突然把头抬起,转向了一个中国民夫,紧接着用半生不熟的中文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蛇?”

队伍里的中国人虽然和日本人接触不多,浅山还是依稀记得这个民夫别人都管他叫张大炮,是这群民夫里略显高壮的一个,说话粗声大气,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张大炮看到冈田不阴不阳地问向了自己的,脸色瞬间吓得煞白,打着哆嗦低头看了半天那条死蛇,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火链子蛇吧,火链子蛇没什么毒……”

“非常好……”冈田的话接得极快,没等张大炮说完,他阴沉的脸就赫然间皱着褶子笑了起来,挤成细缝的眼睛里奇怪地流露出一点儿得意,转过头迅速搭住了藏在人群中间浅山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在日本的农村,这种蛇也很常见啊,学名赤练蛇,你们有知道的吧?”冈田忽然话峰一转,扭头看向一众日军,提高了音量大声问道。

浅山倒是的确生长在日本的农村,赤练蛇他也不陌生,但根本没敢仔细去看,此时更是倒退了一小步,赶紧摇了摇头表示否认。和冈田打交道越多,越是带给他深入骨髓的惧意,冈田时阴时阳的情绪变化好象患上了分裂症,全无常理可循,比阴冷狡狯的毒蛇还令人反感和不安,浅山避之唯恐不及,实在不愿意和他有一点交集。

“可是……”冈田的笑容还僵在脸上,转而皱着眉头挨着个儿地瞅向每个人,目光一下子又变得阴冷,“这不是普通的无毒赤练蛇,很可能是一条罕见的银斑赤练蛇,在它的毒液里,既有血液毒素又有神经毒素,这种蛇毒的发作速度非常快……”

冈田的话说到这里声音渐小,抬起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眼睛盯向地面不知想到了什么。气氛慢慢跟着凝重起来,除了轻微的呼哧气喘声,四周沉寂得象是静止住的世界。

凌乱的脚步声从雾里传来,人影闪动之间,另一个方向探路的几个人已经转了回来,除了稍显疲惫,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冈田的思路被打断,漫不经心地听着几个人汇报,朝着那个方向前行一二百米,会转入了另一处更开阔的沼泽地。浅山这时偷偷松了口气,分开出现的两条路终归有一条暂时没出什么问题。

冈田跟回来的几个日军嘀咕了几句,又陷入了沉默,十几秒过后,神经质的猛然抬起头,瞅向小野被毒蛇咬死的那个方向,表情十分坚定,说道:“就走这条路……我们日本的军人,当然不会惧怕危险。”

浅山忽然觉得很可笑,部队在歧路分岔处临时休息,两边各派出一队人探路,按冈田自己的话说,就是为了规避可能的风险并且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现在一边探路的小野被毒蛇咬死,已经摆明了他走的那条路有问题,冈田前后的矛盾也太令人哭笑不得了。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05 23:00:00 +0800 CST  
一时间众人都怔怔地楞在当地,弄不清楚这个指挥官到底要做什么,追踪任务至今尚没有任何眉目,两条歧路冈田偏偏决定选择一条更危险的,尤其冈田脸上那副坚持己见并且不容置疑的表情,实在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一队日军挟持着民夫,还是踏上了这条危险重重的路,仅凭一个日军的意外猝死定义它是“死亡之路”恐怕言之过早,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心惊肉跳,遮天蔽日的迷雾中惶惑地走向无从知晓的终点。

接下来提心吊胆的几个小时,行军的速度不快,一路在充满陷阱的沼泽绕来绕去,浅山已经辨不清行进的方向。漫天覆地的大雾之中,行程还算顺利,尤其近一段时间,或许因为进入了沼泽深处,原来追着人叮咬的恶蚊越来越少,一众人终于免去了皮肉之苦。
“也许过于紧张,想得太多了吧?”浅山偷偷吐了口长气,一边走边安慰自己。

单调而缓慢的行军,让浅山的心情渐渐调整放松下来,只管在深及膝盖的泥水和一片片的草甸中间机械地趟进趟出,身体逐渐疲乏到昏昏欲睡。也就在精神恍惚到快要栽倒的一瞬间,只听见前面浓浓的大雾里蓦然间传来了凄厉至极的一阵惨呼,拖着令人汗毛倒竖的长长尾音直钻进了耳鼓,然后在下一瞬间戛然而止。声音象是发自彻底陷入了绝望的野兽,粗暴地上下摩擦着人最柔软的那条听觉神经。

一直耷拉着脑袋的浅山险险一屁股坐到地下,惊惶之际眼见着几个日本兵从前面折回到冈田身前,其中一个神色慌张地道:“报告少佐,刚才是井上君,井上君失踪了……”

和众人一样,浅山的心瞬间吊在了半空。此时人的视野在几米外就模糊一片,除了那声惨叫,没有人看见这个叫井上的失踪士兵是如何失踪的,他究竟是误踩进了的沼泽陷阱,还是被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逮去无从知晓,真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07 00:53:00 +0800 CST  
冈田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面沉似水,好象在责怪那几个人的慌乱,表情冰冷地命令道:“两人一组就地搜索,不要擅自走得太远,找不到就立刻返回。能见度这么差很容易迷路,我们不能再折损人手了。”

半个多小时过后,忙碌半天的日军一无所获,这个叫井上荣南的士兵象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想起最后那声歇斯底里的惨叫,浅山就头皮发麻,暗暗祈祷噩运千万不要找上自己。

时间是正午,盛夏时节最强烈的骄阳也穿不透漫天迷雾的一丝一缕,四周围的死寂和身处迷雾中的压抑幽闭感,伴随着沉闷而潮湿的呼吸气喘声,让浅山时刻感到身旁弥漫着一股阴沉沉的死亡气息,这死气无影无形地混在大雾里,把自己的身心禁锢在方圆十米狭窄的一方小天地内,挣扎不得。

“继续走吧……”冈田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流露出一点儿惋惜,表情却一如既往地阴沉,甚至在他的嘴角边还挂上了一丝不易查觉的嘲笑。这让一旁的浅山更是心里发凉,冷血的冈田对同伴的生命没有丝毫关心。

再向前行,一路上几乎没有人说话,整支队伍的情绪格外悲观和压抑。这种群体情绪和大雾弥漫的环境一起作用下来,让浅山隐约有一种脱离正常,被独自封闭在世界某个角落里的错乱感,随之产生的焦虑和迷茫,令他怀疑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几声悠长的鹰唳忽然从天空划过,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在众人的头顶打转盘旋,破空的声音幽远嘹亮。浅山下意识地仰起了头,头顶被厚厚的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竖起耳朵再听时,却隐约听见几个民夫小声议论这是“座山雕”的叫声,禁不住更有些胆颤,浅山知道座山雕是一种专食尸腐类的秃鹫,东北亚地区都有广泛的分布,在日本的家乡,这种秃鹫更是预示了不祥之兆,传说它能嗅到人兽将死的气息,不论是旅人还是凶猛的野兽,凡是被它盘旋跟踪,多半命不长久。

队伍里驮着补给的大牲畜跟着骚动起来,张大鼻孔喷出重重的白汽,迷雾中战战兢兢地畏缩不前,直到被几个民夫重重地抽了几下,才勉勉强强地迈开蹄子跟上队伍。

“时间快到了……”刚刚走出一片沼泽踏上略显干燥的草甸,冈田斜睨了一眼浅山,声音不大的自言自语,低头再次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缓缓放下抬起的手腕。浅山明白冈田的意思,按照前几次信号出现的规律,每次的间隔都是十二小时四十分钟,神秘信号出现的时间再一次迫近了。

轻轻应了一声,浅山向冈田示意明白他的提醒,尽管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扑通扑通”打鼓一般悬在嗓子眼里快跳,仿佛耳机里传来嘀嗒声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末日。

冈田挺直了身体,突兀地冲着前方高喊了一声“全体就地休息”,然后长喘口气,在草甸上就地一坐,微微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浅山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表,“嘀嗒”的电报声再一次准确地响起,他立刻发现这一次信号与前几次相比,传输的质量特别高,传到耳中无比清晰,“这意味着信号源越来越接近……”思忖间浅山的手渐渐打起了轻微的颤栗,他说不准自己在惧怕什么,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走样,说了一句,“来……了。”慌里慌张地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冲着冈田。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10 00:38:00 +0800 CST  
深深呼吸几口清凉潮湿的空气,浅山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转瞬即逝的信号上,信号仍然是不差分毫的重复,再一次被完整地送进浅山的耳朵里。出于对电报代码的熟悉,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这段完整的代码一直是同一段简单信息的不断重复,那可能是一句不长不短的话,或者仅是一串没有具体含义经过简化的标志性符号,比如类似于“SOS”的紧急呼救,又或者……

此时浅山的心头突然划过了一个打破了惯例的古怪念头,“难道这会是一种没有任何信息意义的‘灯塔型信号’?”

“灯塔型信号”,浅山头脑恍惚间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它并没有准确具体的定义,就好象两个电台之间尝试联络的测试码,相互发送的信号不包含具象的信息,它存在的目的只是与什么地方保持沟通,就好象暗夜大海里闪耀的灯塔光,固定时间的一闪一灭并不代表什么内容,仅仅是为了告诉航海者“灯塔在这里”。

浅山又轻轻摇头,灯塔的光是向闯入某片海域的船只报告暗礁的位置,可此时此地使用这种方式的通讯信号除了暴露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信号再一次如期中断,浅山准确地记下了信号发送持续的时间,总计两分十五秒,和前几次的时长完全一样,精准到没有一丁点儿时间上的误差。随着嘀嘀嗒嗒声的杳然消逝,浅山一动不动地陷入了迷思之中。

一旁的冈田静等了很久,在浅山的耳边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紧闭的嘴唇显现着他对浅山的走神极不耐烦。

浅山这才想起差一点忽略了自己负责追踪信号的任务,忙不迭地赶紧说道:“现在的行进方向基本正确。信号越来越清晰……表盘的指针也显示了它大幅增强,说明我们正慢慢地接近信号源。”

低低地“嗯”了一声,冈田对浅山其它的心理活动丝毫不感兴趣,看了看时间,慢慢斜倚在一旁,又合上了眼睛。

周围渐渐沉寂下来,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浅山只觉得身周的雾气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山谷内被浓雾笼罩不见阳光的缘故,温度也渐渐降低,明明是盛夏时节,身体却觉得寒气逼人的阴冷。

几十分钟的休息过后,整支队伍疲惫不堪的行军又持续了几个小时,和浅山之前的预感不同,尽管一路忐忑不安,却并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大雾虽然一点没散,此时再趟过一段几百米积水的沼泽地,进入的草甸地势开始升高,几十人的队伍爬上了一道缓缓的土坡,暂时脱离了处处布满陷阱的泥淖。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11 01:53:00 +0800 CST  
冈田的心情看似有了轻松,脸上的肌肉终于不再那么紧崩。天已经开始暗了,眼下选择一块干爽的驻地不再有什么困难,黄昏时分能见度比白天更差,可毕竟脚下是一片踏踏实实的土地。

黑夜在遮天蔽日的大雾里来得格外迅捷,晚饭前点亮的几大堆篝火明暗地跳动着,从稍远处看去,围坐在一起吃饭驱寒的日军影影绰绰,离开了沼泽本来值得庆幸,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静静地等待着明天命运的发配。

在日记本里写下自己的遭遇打发一部分时间之外,浅山这一夜几乎没睡,和其它人不同,他明确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一闭上眼,整个晚上耳边都是嘀嗒作响的电报声。天色刚刚泛亮的黎明,在神秘信号准时到来之前,他表情僵硬地守侯在信号跟踪装置前,心怀着数次经历的惶恐,精神上已经疲惫不堪,仿佛那短短两分多钟的电码是来自于地狱的召唤。

天蒙蒙亮,熟悉无比的“嘀嗒”声没有意外地在浅山耳机中响起,前所未有的清晰,距离上一次来临也是分秒不差的十二小时四十分钟,经历了多次的浅山,几乎可以将这一串简单重复却不明含义的代码默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神情恍惚地抬头看了看身旁满眼血丝的冈田,也就在这一刻,浅山的表情忽然呆滞了。

耳机里刚刚只响了几下的嘀嗒声骤然间消失了。

额头上立刻浮出了一层冷汗,浅山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跟着那个信号一起丢失了,他只是不停地敲打着左右两边的耳机,“怎么会这样……”这个动作机械地持续了十几秒,浅山低头检查信号追踪装置的表盘,反复拧动着几个开关和旋钮,他发现这台灵敏的信号追踪装置已经坏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巧?真是活见鬼了……”浅山说不清为什么会有心神崩溃的感觉,不住地自言自语,颤抖着手打算去拆装置的后盖,一直默不作声的冈田却摇着头伸手把他拦住了,“浅山君先不用管它了……”

浅山一楞,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冈田明显话里有话,一路追踪下来,现在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浅山心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发直呆呆地瞅着冈田。

冈田没给他任何解释,慢慢站起身,板起面孔冲着四周大吼一声:“集合,出发!”

被冈田猛地一吼惊醒的众日军乱哄哄的,随后便看到冈田唬着铁青的脸,虽说一个个睡眼惺松,却连打哈欠伸懒腰都免了,懵懂站成了歪歪斜斜的一大排。

然而接下来日军每天早起例行的点名,只点了一半就被迫停了下来。一队日军士兵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惶恐,沉寂了三四秒,随即象是炸开了锅,“哄”地一声,多少个声音几乎同时嘈杂起来,“阪田君……”,“阪田不见了”,“半夜里阪田还睡在我旁边……”

又一个日本士兵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冈田的表情里看不出一点意外,他把沙哑的嗓音瞬间又提高了八度,大喊道:“肃静!”冈田此时的面部表情出奇的冷静,语气冰冷无比。

尽管众日军一个个战战兢兢,嘈杂的吵嚷声还是被冈田的呵斥强压了下来,渐渐地平息。冈田半仰着脸深深吸了口气,象是在控制自己焦躁的情绪,背着双手眺望了好一会儿迷雾重重的前方,低声自语道:“出发吧……应该很近了。”

下了这道地势稍高的草甸土坡,脚下仍是一小片沼泽,积水只是没过脚踝,也许因为水面面积小而且比较浅,水温并不如前面那样冰凉刺骨,堪堪只是趟过几十米,地势就再次缓缓攀升,即将脱离沼泽的瞬间,冈田却好象突然有所发现,脚步一顿低下了头,蹲下身盯了一会儿被踩得歪斜倒扶的几根杂草,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慢慢俯下身,连根拔起一棵不知名的野草,冈田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嗅了嗅,眉毛一皱,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中文,“地仙草……”语气上显得有些将信将疑。

冈田不明不白的举动让浅山疑惑间夹杂着有些好奇,只见冈田拿在手中的那棵野草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原本长长的根茎从水中拔出,白色的须根仍然一丝丝带着烂泥。

浅山暗暗纳罕毫不起眼的“地仙草”究竟有什么不对,能让平常面瘫似的冈田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大惊小怪,却见冈田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棵地仙草,两眼烁烁发光,嘴里喃喃地道:“地仙草出现在这里……”

浅山有些惊讶,莫名其妙地看着身边的冈田。大概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冈田挤出一点笑意,解释道:“这是一种有药用价值的草,我看见过蒙古人煮它的根来给羊肉调味,那个味道终生难忘,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

浅山闻言也弯腰拔起了一株地仙草,就着身旁的水洼,拂去水面漂浮的草叶洗掉了淤泥,扑鼻而来的青草气息让他神情为之一振,恍惚间好象回到了乡村的那片稻田,他把白色的根捻在嘴里嚼了嚼,一股泌人心脾的清香就入了心,不觉郁郁间又怀念起家乡的山野。

此时前面的队伍被冈田喊了停,浅山加快脚步登上这座小山,只见这片山野上长满了青草和灌木丛,零零散散的树木也多了起来,笔直向上的树梢藏在半空的雾里遥不可见,水汽一层层地向上,挂在深绿色的松针,结出的小水滴剔透晶莹,周围一片片点缀山野的花,让浅山一直沉甸甸的心情略略舒缓。

一众日军和那些民夫又列起了队,现在距离冈田早上的集结只过了半个多小时。队伍松松垮垮的不算齐整,冈田也不介意,忽然转头看向一旁那些中国民夫,用生涩的汉语高声说道:“昨天半夜,又有日本军人失踪了……”然后咧着嘴一笑,抬手一指那堆民夫中间的一个人,“你,出来……”

一个四十几岁,相貌有些猥琐的民夫面如土灰,战战巍巍跨前两步的腿筛糠式地打晃,上牙和下牙磕碰着,左右躲闪着冈田死鱼一样的目光,一边胡乱摇着双手一边道:“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慌什么……”冈田的笑容里多了一些挑逗般的意味,“我又没说阪田君的失踪和你有关。”

那个民夫“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脸色吓得煞白,浅山远远看去也能感受到他的害怕和紧张,不觉心下一凛过后又暗暗摇头,对这个人有点浅浅的印象,一天到晚几乎不说话,牵着匹驴子笨手笨脚的,实在不象有胆量杀人的,一定是冈田弄错了。

冈田把头转向身边,附在旁边一个士官耳边低语几句,那个士官立时点头,随后自己领了两个日本兵,将除了那个民夫以外的其余中国人都带向远处。

紧挨在浅山身边站立的,是队伍里的通讯兵渡边淳一,目送着正不紧不慢走向远处的那些中国民夫,猛然间好象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把紧紧掐住了旁边人的手臂,浅山明显地看到他的手在发抖,正要低声询问,渡边却向着一旁微微侧过脸,把颤抖的声音压得极低,问向身旁的那名日军,“一共少了三个人,都是日本人,你一直没想到过什么吗?”

浅山听到这话,心头突地一紧,要消灭他们这些日军的可不仅仅是抗联,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中国人中间,有多少人恨他们恨到咬牙切齿,浅山再清楚不过,从开始他就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神秘信号上面,如果往这些表面上唯唯喏喏的中国民夫的国恨家仇上联想,连续三次日军的死亡或者失踪,恐怕就不能用意外来解释了。

此时再抬头看独自站在一旁惊魂未定、浑身发抖的那个民夫,浅山心里又打起了问号,耳边听得渡边身旁那个低低的声音回答道:“可能吧……”

渡边淳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队慢慢消失在迷朦雾气里的民夫,嘴里轻轻数着,脸色忽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声音颤抖得更加剧烈,“有鬼……这些中国民夫里多了一个鬼……”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16 23:22:00 +0800 CST  
飘乎的雾气笼罩下走向远处消失的模糊人影,再加上渡边掐着嗓子压得低低发抖的声音,把浅山骇得浑身一颤,脑子里“嗡嗡”炸响,头发都根根倒竖起来。

渡边的嘴唇干裂地哆嗦着,“……这些中国人征来的时候,我记得一共是二十一个人,可是刚才我又数了一遍……现在多了一个,二十二。”

渡边身旁的日军先是一楞,随即声音因为恐惧不自禁地放大了,“不可能,一定是你数错了。”

冈田的目光“唰”地转向了渡边淳一那里,盯了有五六秒钟,忽然嘴角上咧,干笑了起来,“二十一个人,一个鬼……嘿嘿,这个发现虽然有些迟了,可还不算很晚。渡边也不是第一个提醒我的人。”

轻轻咳嗽几声,冈田把手缓缓背向身后,在日军的队列前来回踱着步,微微扬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蓦然间两眼精光一闪,看向一直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那个民夫,“我没弄错的话,阁下就是多出来的第二十二个人吧!”

冈田的话音一落,队列里每个人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仔细想想这情形极令人惊恐,多出的第二十二个人,一直象迷雾里的鬼魂隐藏在队伍中间,这一路走来,所有日军都在和这个影子一样的死神擦肩。

冈田向着队列里点了点头,两名日军会意,上前用绳子把民夫的双臂紧缚在了背后,黑洞洞的枪口下,民夫没有选择反抗,脸上的惶恐已经消失了,神色转而平静,身板也渐渐挺直了起来,直视着冈田:“我的确就是混进来的那个,失踪的人都是我杀的,你说我是抗联也可以……”

“哈哈……”,民夫的话被冈田肆意的大笑声打断了,冈田一只嘴角轻蔑地向上一撇,没有理会民夫,反而冲着众人说道:“你们先暂时休息吧。”

浅山跟随着一众日军刚要退下,冈田用手一比划留住了他,“浅山君的汉语应该比我流利,必要时可以帮我记一下。”

此时的天色已经大亮,浅山注意到,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大雾终于开始缓缓地消散,然而自己被阴霾笼罩一样的心情却没有一丝化解。磨蹭着上前两小步,心神恍惚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儿。

冈田一直低着头,等到周围的日军散到远处,一抬眼看着那个民夫,“抗联,嘿嘿……哪儿有什么抗联。到了这个时候,你已经没必要来扰乱我,这一次从开始我的目标就一直很明确,根本和什么抗联没有关系。”

民夫微扬着头,动了动嘴唇似乎要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一声不吭。这半天冈田一直静等了一两分钟,然后慢慢说道:“这些民夫虽然互不熟识,但每一个都是在附近的村镇里征来的,虽然一切很仓促,他们的来历却非常清楚,例行登记时很容易就能验证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而你不同,我们大张旗鼓地要进山,你只能躲在看不见的暗处。如果不是我故意把这次行动显得那么匆忙,而且松懈了外表的戒备,恐怕你不会在明处露面的。我本来一直在发愁如何逼你现身,但是一出发时你就给了我惊喜,你的方式的确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敢这样乘乱大模大样地伪装成队伍里的民夫……”

冈田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超乎寻常的勇气确实令我钦佩。”

浅山瞬间犹如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冈田的话先是肯定了他的第一个猜测,附近并没有什么抗联,而出发后不久,冈田发向上级莫名其妙的第一封电报终于有了答案,那是只有四个字的电文“他出现了”,这个“他”一定是个无比重要的人物,并且指的就是这个民夫,只不过他没有远远地跟在后面,而是直接隐藏在了队伍中间。

冈田至今未露出端倪的计划,从最开始声势很大地仓促进山,表面看似鸡飞狗跳,却早就暗中掌握着一切,他知道队伍里混进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那么接下来发生的,只能是冈田针对这个民夫精心布置的陷阱。而为了不暴露他的终极目标,被这个民夫杀死的日军士兵……浅山想到这里暗暗打了一个冷颤,冈田太狠了。

冈田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象是在等待民夫的反应,沉默了有半分钟,看着民夫平静的表情既没有什么变化,也不打算开口说话,冈田忽然自言自语道:“察玛……”

此时的浅山满是狐疑,没弄懂冈田说的什么意思,甚至不知道冈田刚才说的究竟是日语还是他口语生涩的中文。

民夫的表情很微妙,随即叹了口气,“在这个荒山野岭大动干戈,我倒是没有猜错你的图谋,可惜……也上了你的当。”

冈田眼中闪过一丝光,流露出胜利者独有的神采,“‘察玛’是满语里大巫师的意思,你比我明白得多。从一千年前的金朝到近现代的大清一脉单传一直隐藏到今天,虽然不知道你是第几代,但还是称呼你‘察玛’比较好。”

浅山直到现在才彻底明白,冈田的一切布局都是围绕着眼前的这个察玛设计圈套,可是查觉到他混进了队伍直接抓了就行,为什么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白白牺牲了几个士兵,并且把整支队伍带到这里?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18 23:47:00 +0800 CST  
“我想和你谈谈条件……”冈田坐在一块大石上,俯身从地面掐起一束淡紫色的小花,放在鼻子边轻轻一嗅,悠然地说道。

“你现在揭穿了我,就这么肯定我会把你带到传说中的神庙?”身份已经败露,察玛终于不再沉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微露着光芒,毫不避让地紧盯着冈田。

神庙?一旁的浅山心头一震,冈田蓄谋已久的目标终于浮出水面了。

冈田的笑意更盛,“你已经给我当了两天的向导,现在不妨告诉你,小野寺律被毒蛇咬死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找对了路。”

“我不懂身份神秘的满洲巫师会不会神乎其神的引蛇之类的巫术。但我知道那种赤练蛇夏季时都会发懒,除非有什么办法使它陷入狂躁,它才会主动地攻击人类,简而言之,我并不相信小野被毒蛇咬死是偶然。而小野这几个人是去探路的,那是左右两条让我很难选择的路,可是你却用杀人的特殊方式告诉了我,你害怕我们走上这条路……那么反过来说,恰恰这条路才是正确的。”

“从这个角度讲,我越是准确无误地接近了目标,你就越慌乱。所以你只有不停地杀人,企图吓阻我的行动,但是这些士兵每一次的死亡和失踪,对我来说,都等同于出现了一个代表行进方向正确的路标。”

浅山的心里一凉,第二封发向上级的电文里提到布下的“鱼饵”,这等待察玛上钩的鱼饵原来就是他们这队里的每一个日本军人。虽然冈田给他的印象冷酷无比,但绝没想到包括自己在内的日军都被他当成了炮灰,冈田竟然以这种自伤的狠辣手段精准地盘算着自己的目标。

察玛却微微一笑道:“那又怎么样?你费尽了心机,仍然没有找到神庙。至于什么条件,你也不用跟我谈了。”

冈田“唉”地叹了口气,“你还在打算混淆我的方向。如果没有你的引路,我的确很难找到神庙的准确位置,可到了现在,假如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会暴露出你的身份吗?我的脚下就是那座埋在地下的神庙……对吗?”

察玛的眼睛里瞬间闪现出一丝不解的古怪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正常,“你既然已经找到了,还留着我做什么?”

冈田把方才一直掐在手里的那串紫色的野花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狡黠地嘿嘿一笑,“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下面就是地下神庙吗?”

察玛斜睨了一眼浅山身边的那台信号追踪装置,把浅山看得发慌,心里抖然一惊,追踪神秘信号和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至今还是个令他困惑的谜。

察玛眯着双眼,他看来误解了这台信号追踪装置的用处,声音低不可闻地说道:“中原自有风水探秘之术,日本却难得有个中高人,只是偷机取巧罢了。”

冈田摇着头,再次大笑了起来,“选择南北向的山形固然是金代神庙继承中原风水的特征,但是只靠这个可小瞧我了。”说到这儿,冈田把手里那串紫色的野花皱皱巴巴地碾成一团,然后摊开了手,“这叫铜草花,有铜草花开的地方,地下必有铜……铜草花在土壤里铜元素含量高出常值至少几十倍的地方才会生长,而这一带没有铜矿脉。”

冈田的话音略一停顿,用手在身前身后一比划,神情自信,声音也渐渐响亮,“盛开的铜草花出卖了这里的埋藏,这一处地下是一个掩埋了可能数以千百计青铜器的规模很大的祭祀坑。长在地表的铜草花,虽然只是深藏不露的祭祀坑偶然留下的丁点儿破绽,还是被我发现了。”

浅山和察玛闻言同时低头看向地面的野花,那些一丛丛紫色的野花果然与众不同,它们并不象其它山野花那样凌乱地一簇簇四处生长,而是成片的模模糊糊勾勒出了一个规则的形状,这个形状之外紫花渐渐稀少,再瞅向远处一朵紫色野花也看不到。

冈田的两只手背在了身后,几根手指交替轻叩着手腕,额头上露出的伤疤红得发亮,显现着他实在难掩的兴奋,“和南北宋同时期的金朝,每个女真族大型陵墓神庙都有埋藏青铜铸器祭祀的习俗,这座地下的神庙也不例外,而且我敢肯定,这里就是金完颜阿骨打的陵墓之一。”

冈田越说越显兴奋,两眼焕发着异样的神采,“金的陵墓历经三迁,沸沸扬扬引起了多少后代史家的注目,也有人相信金朝很多的秘密被埋藏在金的陵墓里,然而都错误地指向了规模最大,真正埋着金遗骨的那一座。”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19 23:38:00 +0800 CST  
“金完颜阿骨打立国打天下时的大巫师,地位极其显赫,在金朝早期的各类史书里记载颇多,却在某个时间所有的记载忽然中断,这个一脉单传神秘家族的身影销声匿迹了。历史上显赫家族的消失并不奇怪,可为什么几百年后,女真一族的后代一统中原,满清的皇室秘档里也会提及金代的大巫师?他们为什么要隐藏自己?他们在保守什么秘密?他们突然消失在史籍中的那个时间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冈田的笑容此刻僵在脸上,象是被提住了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察玛,察玛只是脸色郁郁地“嗯”了一声,“你们掌握的秘密倒真不少……”

“我掌握的比你的想象多得多,”冈田深深吸进一口气,打断了察玛,“金陵墓内,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只有每一代的巫师察玛才会了解,后世大清的历代皇帝也未必知道。明人不说是暗话,我不是盗墓贼,你也不算守陵人,这下面究竟有多少财富你我不会在意,那个终极秘密才是你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的原因。”

察玛死死地盯着冈田,他的眼睛恨不得吃了冈田似的冒出怒火,紧缚住的胳膊青筋毕露,面部肌肉更是上下跳动不停,随后脸色铁青地低头一言不发。

浅山一直在心惊胆战,事情根本不是刚刚知晓冈田意在地下神庙时,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冈田绝对不是打算挖几件价值连城的中国国宝带回日本,他的所图更大。察玛几近崩溃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冈田的分析猜测都是正确的,但一千年前的神庙到底埋着什么秘密,能够大大超越地下宝藏的本身?

除了愤怒,察玛对冈田再不理睬。沉默等待了许久的冈田转回身,在铜草花盛开的地面上用树枝划下浅浅的痕迹,大略呈了长方形,然后扔下树枝拍了拍手,喊过在远处休息的大队日军。先让两个手下的士兵把察玛远远带走,接着命令整队日军连同民夫一起,按照在他刚刚的标示开始了挖掘。

“浅山君……”冈田倒背着手,面朝那片封闭千年即将被翻开的地面,看也不看地把一旁的浅山喊来,走到稍远处的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一坐,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但不用这么紧张。”

浅山心乱如麻,他搞不懂为什么冈田会对自己如此的信任,从开始发向上级的两封电报,到方才和察玛言辞上的针锋相对,这些内容涉及的秘密极大,可不是他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技术军官应该知道的。

冈田吃透了浅山内心的所思所想,“我不避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尽管几年前已经开始研究神庙的资料并且逐步做出了筹划,计划进行到现在为止一直没出大的纰漏,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意外被发现的神秘信号和这座神庙的秘密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冈田如此一说,浅山心里不由大吃一惊,他一直试图捕捉的神秘信号和神庙之间的联系是毫无疑问的,原本浅山以为神秘信号也是冈田所有行动计划的一部分,没想到关于这个信号冈田也是完全懵懂。

“无线电信号的确是在几天前被发现的,虽然并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儿,同时我也不掌握这座地下神庙的准确位置,但是它和我估计中的神庙大体范围是重合的。杳无人烟深山里的古代遗迹,怎么会出现现代的无线电信号?在这个范围内都是原始森林,人在这里生存下来都很困难,更不用说有给我们造成麻烦的战略价值了,抗日组织根本不可能打它的主意。”

冈田的眼睑跳动了几下,困惑不解地皱起眉头,继续说道:“这个横空出世的神秘信号打乱了我筹划多年,正要实施的布署。一方面要争取解开这个谜团,另一面也决定将计就计,索性把追踪这个神秘信号当成掩人耳目的靶子,由此设计了这次剿匪行动。但追随这个信号的方向,却真的一步步走上了去往神庙的路线,这是之前不敢想的。”

浅山一直没说话,低头看着脚下,他在整理因为信息的驳杂而导致有点儿短路的大脑。直到现在,他才弄懂了整件事的来由,冈田为了得到神庙的秘密,用了数年时间破译中国的古籍和秘档杂史,从神庙的大体范围,到发现金朝巫师家族传人的蛛丝马迹,这个局早就已经布下。

恰巧在冈田准备就续即将行动时,神秘信号被无意中发现了,无线电信号的追踪作为打掩护的明线,冈田设计引察玛入圈套顺藤摸瓜找出神庙准确位置作为暗线,这本来是不相干的两条,最终在地点上奇诡地渐渐并在了一起,信号的发射源应该就在这座地下神庙某处。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20 23:33:00 +0800 CST  
冈田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所以,从开始我就很仰仗浅山君的专业经验,地下神庙正在挖掘,拜托浅山君最好弄清这个信号源的谜团,或者至少确认它对我们即将开展的行动没有威胁。神庙的秘密我们关注了太久,不能失败。”

关于其它的细节冈田没有多说,但摆在眼前的信息量已经足够让浅山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不说能不能静心思考现在的处境,他从来就不敢想有朝一日某个特殊的使命能够降临到自己身上,这个地下千年神庙究竟藏着什么可怖的秘密?

铜草花覆盖的地面已经被挖开半米多深,四周的雾此时更加稀薄,浅山抬头隐约可见丝缕的阳光从树冠中透射出来,被迷雾压抑了太久的心情稍一舒缓,却转而更加沉重起来,浅山总觉得有周围一直有些不对劲儿。太安静了?还是……说不准,直觉上尽管浓雾渐渐散去,身周这片绿草茵茵繁花盛开的矮山,好象仍然死气沉沉的缺少生机。

冈田站在挖了一小半的浅坑边凝望着远方,看起来对神庙的位置极有把握,事先几年的精心准备,保护神庙的察玛一步步跌入陷阱成了指路人,铜草花的出现……一切看起来顺利,但是毫无疑问,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神秘信号现在成了冈田的心病,冈田阴晴不定的脸色说明他的心里正在一阵阵起着恐慌,他不想整个计划因为任何横生枝节的变故付之东流。

浅山躲避着不去看冈田变幻的神色,让心情平静下来梳理着属于自己的线索,抛开前几天的不说,如果信号的发射源的确埋藏在地下神庙,那么信号追踪装置在今天早上莫名其妙的坏掉,会不会是因为信号的突然增强造成的?

浅山拆开了装置的后盖,这装置的原理并不难,不过是一个灵敏度非常高,接收频率超过正常电报收发机的装置,只是额外增加了精确辨别无线电波来源方向的另一套系统,浅山仔细研究半天,暗暗点了点头,装置损坏的根源应该就在它超高的灵敏度上,信号能量如果太强就会导致设备损坏,可以断定信号在眼下位置附近有大幅度地增强。

十几米外正在挖掘的日军和民夫忽然起了些鼓噪,浅山应声扭头望去,随着大雾的消散,周围通透了许多,只见冈田站在浅坑边,眉眼间流露出稍许的喜意,浅山远远听到大概是发现了夯土层,而且夯土层里已经有一两样青铜器露出了地面。

“一定要小心,不要碰坏了任何东西。”冈田加重语气叮嘱了几句,挖掘的速度也就随之慢了下来,约摸半个小时过后,陆陆续续更多的青铜器从地下现身。

关于中国古代祭祀坑的形质之类,浅山一点儿不懂,现在站在坑边看着,心里渐渐开始纳闷。但见随着土坑向下越挖越深,露出地面的青铜器种类各异,青铜盘盏、青铜鼎爵、青铜簋、甚至造型特异说不出名堂的青铜器不一而足,却用一件紧挨着一件的排列方式,联结出了非常奇异的形状。

浅山再走前两步仔细看去,隐隐约约觉得中国的古人在坑内用这些青铜器摆出了一个大大的螺旋形,螺旋的外圈离地面最近,向内的中心部分一圈圈渐小,逐渐向地下更深处旋入。

如果这时爬到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冠顶向下看,可能会更加明显,这个由各种祭祀青铜器相互接合排列成的螺旋形状,和大海里的漩涡非常相似,令人有一种面对涡漩黑洞般难以名状的深遂感。这个情形无疑也让土坑边的冈田陷进了困惑,背着双手紧蹙眉头,低头死死盯着螺旋形的中心部位。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22 23:38:00 +0800 CST  
民夫和日军换成几班,阴沉着脸的冈田在一旁亲自监督,挖掘的进度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多小时过后,沿着螺旋的边沿逐渐向下挖,土坑的正中心已经挖到了三米左右,突然“当”地一声脆响,让沉闷环境里不少人吓了一跳,众人随即明白过来,大概是挖到了底层有什么盖板之类的东西。

正在坑底的几名日军一阵忙碌,把上层的浮土铲开,渐渐地,一块一米见方的青铜板,带着绿色厚厚的斑驳锈迹映入眼帘。

冈田亲自跳下坑去,蹲下身用手指轻抚着那块青铜板,只见青铜盖板形质古朴简单,并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纹和装饰,表面也看不到有什么雕刻的痕迹,冈田蹲在地下细细摩挲观察了很久,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尘土,退后几步沉吟片刻,做了一个撬的动作。

冈田的授意下,三四个已经累得汗流浃背的日军从青铜板一侧边缘的缝隙插进几根铁棍,做成简单的杠杆,咬牙切齿地发了一声喊,一起使力,厚重的青铜板慢慢松动,随着缝隙渐大越掀越高,旁边几个眼疾手快的日军扒住被撬起的盖板,上下两股力道合在一处,“轰”的一声,青铜板被掀翻在一边,待到尘埃落定,伴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岁月气息扑面,一道倾斜向下的陡直台阶在洞口露了出来。

冈田紧蹙着双眉看了看地下露出的洞口,片刻过后挥手让所有人撤后远离,“去把刚才那个民夫带过来,你们不用再挖了,暂时休息。这个洞口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下去。”

反绑了双手的察玛被踉踉跄跄地从远处推搡过来,冈田示意浅山也留下,然后自己站在坑边沉默了好久,才压低了声音缓缓地开口问道:“怎么破解‘神庙的诅咒’?”

“神庙的诅咒?”浅山的心一下子悬提了起来。从开始到现在,神秘信号固然有所困扰,但那仅是一个待解之谜,眼下看不出它牵涉了整个行动的成败。除此之外,其余一切按照冈田的计划一直进行得太顺利,甚至带了这么多人和装备都没派上什么大用场。

浅山暗暗思忖,果然在这个秘密之上,还拴着最后一把要命的锁。冈田不杀察玛的原因,绝不是一时的心慈手软或者留下敌人自鸣得意的欣赏,而是察玛还有最关键的利用价值。

察玛不怒反笑,“你打开这个封了上千年的洞口,到底图个啥?怕了就收拾好东西,把老子杀了,然后赶紧滚蛋。”

冈田轻轻“嗯”了一声,察玛的讥讽嘲弄看上去并没有带来丝毫的心理变化,他不急不恼地走到察玛身边,用手轻拍察玛的肩膀,额头几乎挨到了察玛的脸上。察玛嘴角微咧轻蔑一笑,就在他的头扭向一边的瞬间,浅山看得明白,冈田的另一只手从衣袋里迅速地掏出了一支注射器,快捷无比地扎在了察玛被捆得紧紧的胳膊上。

冈田随即轻吁了一口气,“药效的发挥应该需要一点儿时间。据说这是可以摧毁任何人意志的药物,但是能不能在察玛身上见效……还真的说不定。”冈田一边说着,一边退后了一大步,好奇地打量渐渐陷入恍惚的察玛。

察玛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和紧张,眼神开始迷离涣散,身体左摇右晃,渐渐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软软地瘫倒在地下,然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角的一侧拖下粘粘的涎液。

察玛此时的形象狼狈不堪,这不由让一旁的浅山心下颇为不忍,忽然间觉得冈田这半天一直看向察玛的眼神令他反胃,那里没有一点儿对自己同类的起码尊重,分明是在观察一只拿来做实验的动物。
民夫和日军换成几班,阴沉着脸的冈田在一旁亲自监督,挖掘的进度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多小时过后,沿着螺旋的边沿逐渐向下挖,土坑的正中心已经挖到了三米左右,突然“当”地一声脆响,让沉闷环境里不少人吓了一跳,众人随即明白过来,大概是挖到了底层有什么盖板之类的东西。

正在坑底的几名日军一阵忙碌,把上层的浮土铲开,渐渐地,一块一米见方的青铜板,带着绿色厚厚的斑驳锈迹映入眼帘。

冈田亲自跳下坑去,蹲下身用手指轻抚着那块青铜板,只见青铜盖板形质古朴简单,并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纹和装饰,表面也看不到有什么雕刻的痕迹,冈田蹲在地下细细摩挲观察了很久,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尘土,退后几步沉吟片刻,做了一个撬的动作。

冈田的授意下,三四个已经累得汗流浃背的日军从青铜板一侧边缘的缝隙插进几根铁棍,做成简单的杠杆,咬牙切齿地发了一声喊,一起使力,厚重的青铜板慢慢松动,随着缝隙渐大越掀越高,旁边几个眼疾手快的日军扒住被撬起的盖板,上下两股力道合在一处,“轰”的一声,青铜板被掀翻在一边,待到尘埃落定,伴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岁月气息扑面,一道倾斜向下的陡直台阶在洞口露了出来。

冈田紧蹙着双眉看了看地下露出的洞口,片刻过后挥手让所有人撤后远离,“去把刚才那个民夫带过来,你们不用再挖了,暂时休息。这个洞口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下去。”

反绑了双手的察玛被踉踉跄跄地从远处推搡过来,冈田示意浅山也留下,然后自己站在坑边沉默了好久,才压低了声音缓缓地开口问道:“怎么破解‘神庙的诅咒’?”

“神庙的诅咒?”浅山的心一下子悬提了起来。从开始到现在,神秘信号固然有所困扰,但那仅是一个待解之谜,眼下看不出它牵涉了整个行动的成败。除此之外,其余一切按照冈田的计划一直进行得太顺利,甚至带了这么多人和装备都没派上什么大用场。

浅山暗暗思忖,果然在这个秘密之上,还拴着最后一把要命的锁。冈田不杀察玛的原因,绝不是一时的心慈手软或者留下敌人自鸣得意的欣赏,而是察玛还有最关键的利用价值。

察玛不怒反笑,“你打开这个封了上千年的洞口,到底图个啥?怕了就收拾好东西,把老子杀了,然后赶紧滚蛋。”

冈田轻轻“嗯”了一声,察玛的讥讽嘲弄看上去并没有带来丝毫的心理变化,他不急不恼地走到察玛身边,用手轻拍察玛的肩膀,额头几乎挨到了察玛的脸上。察玛嘴角微咧轻蔑一笑,就在他的头扭向一边的瞬间,浅山看得明白,冈田的另一只手从衣袋里迅速地掏出了一支注射器,快捷无比地扎在了察玛被捆得紧紧的胳膊上。

冈田随即轻吁了一口气,“药效的发挥应该需要一点儿时间。据说这是可以摧毁任何人意志的药物,但是能不能在察玛身上见效……还真的说不定。”冈田一边说着,一边退后了一大步,好奇地打量渐渐陷入恍惚的察玛。

察玛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和紧张,眼神开始迷离涣散,身体左摇右晃,渐渐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软软地瘫倒在地下,然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角的一侧拖下粘粘的涎液。

察玛此时的形象狼狈不堪,这不由让一旁的浅山心下颇为不忍,忽然间觉得冈田这半天一直看向察玛的眼神令他反胃,那里没有一点儿对自己同类的起码尊重,分明是在观察一只拿来做实验的动物。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25 01:08:00 +0800 CST  
冈田挨近察玛蹲下身,脸上挂了一丝冷笑,使劲拧着察玛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药物生效后,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会变得象一条脱水等死的鱼,有点儿意思……”冈田松开了察玛,抬腕看看手表,“药效的彻底发挥,还要再等五分钟。”

“浅山君一定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感兴趣吧,”冈田不再理会察玛,半转过头,斜睨了一眼浅山。

“金完颜阿骨打建立的金朝是女真族人的第一个政权。历史上他的陵墓历经两次迁移,现在北平的那座金残陵是真正存放遗骨的一座,也是几经迁徙后的最后一座。而眼前的所谓金神庙就是完颜阿骨打的第二座陵寝,这里做为完颜阿骨打的正陵只存在了二十年,金朝的葬俗是陵庙一体,所以废弃的金皇陵仍称为金神庙。”

浅山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冈田前前后后话里透露出的细节非常琐碎,所谓神庙终极的秘密有多大,究竟冈田等人当初怀着什么目的去深入研究一段段略显枯燥的历史,打算揭开什么秘密,浅山仍然无从理解,他只是模糊觉得本来存在了有始有终的一整套完整计划,冈田不断摘出其中的一部分讲述,没有顺序没有方向,让自己的思路凌乱不已。

“对研究中国历史的学者来说,金陵墓的多次迁移很让人费解。第一座和第三座的位置已经很明确,第一座建于公元1125年完颜阿骨打病死以后,就建在哈尔滨附近的阿城,第三座则在公元1155年迁至当时金朝的首都中都,现在北平城外风水极佳的大房山,从此固定下来。”

“至于刚才说北平那一座是残陵,是因为明代的天启皇帝对金朝女真人后裔,也就是后金政权的战争屡战屡败,因此一怒之下,决定破掉满洲祖先女真人的风水,于是天启皇帝组织实施了两次大规模地破坏。”冈田说到这儿,嘴角翘起了微笑,“结果全无用处,大明朝国运不济,后金滚雪球一般不断壮大,改国号清,最后顺利进关,入主了中原。”

冈田转过了头,眼神顺着土坑里排列成螺旋状的青铜器来回打量,“第二座金陵,史料只记载位于‘胡凯山’,胡凯山的具体位置在哪儿是个史学界的传统谜题,这个历史谜题今天算是被我们破解了。”

“金朝控制中国的北方以后,完颜阿骨打的遗骨在八百年前已经迁至北平,关于这个没有什么争议。不管是历史学家还是野心勃勃的盗墓贼,没有太多人会关心这座只在历史上存在了二十年,史料上记载搬迁的弃陵。”冈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话题渐渐转到重点。

“但是这座因为完颜阿骨打尸骨迁出而废弃的皇陵,为什么迁移的时间点同时伴随了金朝的大巫师在历史中神秘的消失?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想,这座弃陵留下了秘密,金朝的大巫师隐姓埋名,为的就是要保护这个秘密?”

“两次迁移了金陵,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混淆引开,浅山君,你说这个秘密一定大得惊人吧?”冈田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转头看向浅山,把他吓了一跳。

“不论杂七杂八的资料中,提到的神庙诅咒是否存在,也不管时机是否成熟,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事关我大日本帝国的未来。这背后有很多人研究过太多关于金朝和同时期南北宋的各类正史杂史野史,甚至神话异志,神庙的诅咒到底是什么仍然无从谈起,如今只能对察玛试试这个办法了……”听冈田的语气,显然不太相信药物有会什么奇效,说完转头看向了嘴巴半张着大口喘息,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的察玛。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26 23:48:00 +0800 CST  
“神庙的诅咒如何破解?”药效发挥的时间应该到了,冈田看了看表,第二次对察玛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察玛的眼神已经涣散,不停地摇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冈田扁了扁嘴,歪着头平视着察玛的眼睛,“关于神庙你知道什么?”

“神庙就在这儿……其它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察玛松驰呆滞的面部忽然僵硬地抽动着笑了一下,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茫,看起来有点儿诡异。

“唉……”冈田站起身背负了双手,长叹一口气,看上去特别地失望,“这类药物对付普通人可能是有效的,但是对付意志力特别坚定的人,果然起不了太大作用。”

冈田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了几步,一下子陷入了无所适从的茫然,现在唯一的线索就藏在察玛心底,却根本撬不开他的嘴,此时连浅山也明白,冈田的办法已经用尽了,对付察玛这种人,严刑拷打更不会管用。

前前后后慢踱了几步,冈田停下脚,斜眼看着半空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缓缓地说道:“浅山君,看来我们只能冒险下去硬碰硬,能不能在地下神庙里,解开那个无线信号之谜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这个一直让我放心不下……神庙的诅咒尽管在一些金朝的典籍和传说中多有记载,但我还是不确定有还是没有,就算真有诅咒,现在也可以赌一赌,再厉害的诅咒也会在时间面前失效。毕竟过去了八九百年……”

终究还是底气不足,冈田先是自我放松的长出一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天,厌烦无比地低声道:“这该死的大雾,不是个好兆头……”

此时的天有些阴,阳光若有若无,浅山看到大雾已经消散大半,跟着冈田的话头嘴里轻轻嘀咕了一句,“雾散得差不多了。”心却一直往下沉,从行动一开始,他就隐隐预感到自己逃不过一场厄运,事到如今,看来冈田是一定要拖自己下水的。

冈田神情严峻地看了一眼浅山,目光停顿片刻,随即拧过头不再理睬,朝前面夸张地摆了几下手,一直等在不远的小队长立刻小跑着过来,冈田低声吩咐几句,等到小队长点头离开以后,又低下头极不甘心地瞅着察玛。

冈田轻轻推了推察玛因为脖颈支撑不住而左右微微摇晃的头,“神庙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察玛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耷拉的脑袋轻轻地摇了几下,“我不知道什么是诅咒……”

冈田缓缓站起身,嘴边一直挂着一丝苦笑。此时领了冈田命令的小队长,远远带着三个日本兵转了回来,“少佐,都准备好了。”

“架着他一起下去,死也拖他当个陪葬。其余的人在上面等着,如果我们几个人……就按既定方案把这里分步骤炸开……彻底毁掉这里也不能留下什么。”说着,冈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察玛,又冲包括浅山在内的四个人示意了一下,然后眼睛看向远处民夫休息的位置,“照顾好这些中国人。”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27 23:24:00 +0800 CST  
浅山慌里慌张地打着手电,跟在冈田身后踏到地下神庙台阶的那一刻,说不好是因为周遭环境的变化还是无比忐忑的心境,感觉自己仿佛突兀地进入了另一重世界,向下只挪动几步日光就完全消失,陷进了一片黑暗。等到眼睛缓缓地适应过来,恍惚间自己也不知道跟着走出了多远,四周已经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几道手电和火把光在身周晃动,浅山注意到脚下的台阶盘旋向下,拱形的圆顶,左右都是青砖垒成的墙壁,灰朴朴的颜色,中间形成的甬道宽不过两米,勉强可以两个人并行。

耳中忽然听到前面有人惊异地“咦”了一声,“少佐,阶梯也是螺旋向下的,这圈儿越走越大,这里的布局……奇怪……怎么看也不象是一座古墓。”

浅山心头陡然一紧,这个人说的竟然是汉语,难道冈田一直在日军队伍里藏着另一个不明身份的中国人?

算上半昏迷的察玛,一行六个人停了下来,浅山此时能看见最前面穿着日军服装那个中国人模糊的背影,这个人只给他留下过沉默寡言的极浅印象,“可能他一直不说话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吧,这应该也是冈田安排的。”浅山暗暗琢磨。

冈田没有立刻接过刚才的话头,琢磨了一阵才说道:“这下面是一座迁空废弃的皇家陵墓,或者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改建。地面挖出的那个祭祀坑,青铜器的排列也和正常的完全不符。”说到这儿冈田话音一顿,有些疑惑,“……那种故意码出的形状,不知道会有什么特殊的喻意。”

队伍最前方传来“嗯”的一声,随即没了声音,看来也是疑惑重重。紧接着几个人一路无话,又缓慢向下挪出十几栋阶梯,冈田说道:“时间充裕,不用走得太急。这座神庙很可能另有蹊跷……”

“眼下还只是向下的通道,没看出有什么麻烦。”队伍最前面中国人的声音再次传来,“结构非常简单,墓砖上下左右都垒得严丝合缝,针也难插进去,我注意看过,还有很多青砖之间浇上铜汁焊死了缝隙。而且地下的台阶实打实的,周围都没留下布置机关陷阱的余地。”

浅山到了此时,才知道走在最前的中国人是冈田为了应付这座金神庙留下的后手,这个一直冒充日军的中国人看起来对各类古墓的结构颇为熟悉,从冈田对待他的态度来看,说话都是以商量的口吻,察玛既然不肯开口,到了地下可能全要倚仗这个人了。

想到这儿,浅山一直吊起的心稍微放松,暗暗盘算一下自己的处境,虽说九死一生,但并非没有希望,索性慢慢放开了心态,琢磨起冈田跟他说的寻找神秘通讯信号源头的事情来。

到了自己的专业,浅山平白多了几份信心,要发射这样的信号,无非需要一种通讯设备,最基本的元件攒在一起,体积也不会太小……浅山暗暗摇了摇头,遵循常理的话,疑点会多到无从下手,这里是埋藏一千年前无人涉足过的古遗址,那个年月离无线电报的发明太远了。另外,就算有人偷偷进来过安放了通讯设备,先不说动机是什么,无线电信号的类型和方式也全都不对。

一边想着一边跟从在几个人后面,众人一起停下脚步的时候,浅山发现脚下的台阶已经变成了平地,甬道的上下左右忽然都开阔起来。走在最前面的中国人,回过头来前后打量,他的样貌浅山当然见过,只不过从头也没想到他会是一个中国人。但见他此时左手挑着一盏擦得锃明瓦亮的铜油灯,那油灯古意盎然,打眼一看就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古董,灯盏上的灯芯正燃烧着红色跳动的火苗,映着他的脸阴森森地时暗时亮。

看到几个日军诧异的眼神,铁猴子神情有些倨傲地冲着他和其余两个日本兵微微拱了拱手,“在下铁猴子……蒙祖师爷赏饭,是个扒土淘金的土耗子,跟着皇军混口饭吃,已经有些年头了。”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8-31 23:10:00 +0800 CST  
“咳……”冈田大概对铁猴子的多嘴有些愠怒,却有求于人不好明着发作,大声地咳嗽打断了铁猴子,然后把自己的手电光在墙壁间来回照着,“以你对古墓的了解,假如这里……埋伏了机关,会有几种可能的情况?”

“这日本话我听着还可以,说着可不大行……”铁猴子跟着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以现在的情形看,暂时没有可能布置出什么机关。哦……金朝初期没有固定的葬俗,陵墓规模相比南方同时期的两宋要差了很多,从宋朝常见的古墓机关来看,普通的无外乎流沙,翻板陷阱,弓弩机关,毒气毒液这类东西。但是设定了机关的墓道无论怎么遮盖总会留下些许破绽,它尤其难在如何不露痕迹的引人触发上,现在的甬道宽敞,没有障眼的东西,更是寻不见机关的迹象。至于各类毒物……”铁猴子拍了拍腰间的皮囊,“我早准备好了。列位放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铁猴子怎么说也是北派的嫡传……”

铁猴子不知是憋了太久还是原本天生的话痨,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盗墓经,冈田一直默默地听着。这段甬道非常宽阔,此时众人已经不用象在狭窄的台阶上那样前后排成一列,两个日本兵把架起的察玛往墙角倚着一放,上气不接下气,看来实在累得不轻,几个人就地休息起来。

铁猴子神色紧张地注视着那盏铜灯,只见油灯豆大的火苗光芒黯淡,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圈住火苗,直到微弱的光变得稍微明亮才长吐了一口气,“这盏祖师爷传来的魂灯千万可不能灭了,下到墓里,一旦灯灭了谁也跑不了……”

浅山看着铁猴子呵护那盏灯的举动,终究觉得有些奇诡,心下不觉悚然。此时铁猴子另一只手摸索出手电打开,站直身子,把手电光前后一照,浅山众人跟着看过去,但见这条甬道前后都呈规则的弧形,照此推算,这条弧形的甬道应该形成了一个首尾相衔的圆,走一圈就能回到原地,刚刚走下来的螺旋台阶是一道专门通达这里的楼梯,这个结构没有多复杂。铁猴子用手敲了敲内侧的墙壁,“如果这条甬道是圆环形,这面墙壁后就可能是一座圆形墓室,面积不是很大,比真正的大墓简单多了。”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9-04 01:39:00 +0800 CST  

楼主:三闲月影

字数:53902

发表时间:2016-07-14 10:01:4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15 10:40:06 +0800 CST

评论数:6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