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岛》----探险悬疑小说



一轮赤红的满月从地平线缓缓升起,低矮地悬垂在布满雾霭的灰白色天空。

月亮是全人类共有的图腾,她镌刻在人类记忆里的,是这样一幅令人沉溺的画面:晴朗无风的夜晚,静谧的月光象是兑了蜜糖色的流光溢彩的细细流砂,流淌倾泄在仿若童话的世界,她亘古不变的清雅的光华,如此的饱满瑰丽,安宁着每一颗浮躁的心灵……

但眼前摄人心魄的景象却逆反了我们固执的记忆。一轮暗红的圆月庞大无比,缓慢且霸道地攀上了天际,直到占据了小半个夜空,它凸显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并且呈现出令人压抑的暗红色,以完全超出人类认知的陌生形象扭曲在夜空。

月亮失去了慢慢爬上柳梢头的清宁与浪漫,而是眩目耀眼地把光倾洒在天空,悬浮在空中的云霭也被一片片浸染成妖冶的玫瑰色,媚人心魄又诡异无比。

从地平线冉冉升腾的月亮,此刻仿佛积蓄着亿万年的力量一般喷薄而出,从璀璨遥远的星空拉近到我们的眼前,拉近到抬起头就轻易地被它充斥了视野,表面那一座座环形山投出的光影,也斑驳着数不尽的岁月,显现出前所未见的清晰。

月光辉映下的大地,再没有旖旎撩人的春色,却浮夸出光怪陆离的另一番惊艳之景。悬浮天际的血红圆月,完全抛却了应有的含蓄,地面上的一切在庞大月影的笼罩下,对比之间显得格外渺小,身处其中感觉到被紧缚住了身体一般碾压并且窒息。

光依旧如往常一般无边的清冷,却令人有炽火临身般燃烧的错觉,月亮象是在完成大暴发前夜能量的最后积蓄,压抑的血橙色将黑色的天空渲染得异彩纷呈,这诡秘庞大的圆月也就被夜空映衬得越发邪性而妖艳。

风停了,前一刻还漫天飘洒的脏兮兮的鹅毛大雪也在倏忽间停了,四周恢复到死一般的静寂。闭上眼睛,用任何感官也查觉不到哪怕一丝空气的流动,呼吸之间,彻骨难耐的寒气却溢满了胸腔,直要把人的五脏六腑冻僵一般。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14 02:01:44 +0800 CST  
“啊……”从犹如末世般的梦境中突然惊醒,陈子涵大叫一声,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窒息了许久的呼吸,释放式急促地喘着。

抹去额头渗出的冷汗,他的头晕晕沉沉,眼睛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蜷曲在床边,昏暗中手哆哆嗦嗦地摸索了好半天,“啪”地一声,点亮了台灯。

桔黄色的灯光暖暖地亮着,直到这时陈子涵才确定自己还是躺在熟悉的床上,那个梦带来的压抑和震撼过了很久渐渐平息。重新阖上了眼睛,陈子涵却早没了睡意,一股恐惧的寒意开始从心底慢慢扩散,“如果这个梦就是几千年前玛雅巫师的预知,那么地球最终会……这个梦境难道预示了所谓的末日审判?”

作为一个从不信邪和开朗的乐天派,假如没有之前那些吊诡的经历,陈子涵本来不是一个能把荒唐透顶的噩梦和现实生活硬生生联系起来的人,但他现在确信这个可怕的梦魇和现实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陈子涵昏昏张张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或者这真的是一个昭示了世界未来结局的镜像吧……”

自从回到大连的家里,陈子涵已经宅了几个月,工作仍然处于请长期病假的状态,现在的萎靡已经支撑不起继续坚持,他曾经自诩坚强的神经出了大问题。

几乎同样的怪梦已经重复了三次,场景一次比一次清晰完整,真实可怖的梦境严重扰乱了正常的生活,陈子涵的内心实在不愿意相信一场来回重复的噩梦,会有什么实际意义和事关未来的祈示,可那个梦中世界超脱出想象范围的扭曲和怪诞,总会让他有身临末日审判一般的强烈恐慌感。

除此之外还有更严重的,那是陈子涵已经患上了失忆症。被一本内容离奇的日记卷入开始,直到现在莫名其妙地结束,这个期间发生的事,前半部分仍然沥沥在目,后半部分却时有片断的闪现始终无法连贯……之前的历险不知怎地突然结束,似乎一觉醒来就回归到本来平凡的生活,他完整的记忆中间出现了前后接绪不上的断层,那里就是遗忘的部分。

假如重复的末世噩梦真的代表了一切还没有完结的话,想起那几个仍然不知下落的伙伴,陈子涵更加惴惴不安,“兰月儿还有大魁……他们都去哪儿了?”

陈子涵记得大家尚且在一起时,最后曾有过一个回家的约定,这个并不正式的约定时刻地提醒他在家里等待那几个人的下落,虽说放心不下,可这么大的世界,已经支离破碎的记忆,陈子涵实在不知道从哪儿找起。

使劲地晃了晃脑袋,陈子涵打算暂时忘掉这些可以令他精神崩溃的谜团,眯着眼睛看了看床头的闹表。

2013年3月15日,早上七点。

“一切还好。”陈子涵小声嘀咕了一句。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14 21:42:00 +0800 CST  
一切还好的意思往往并不代表真的有那么好,而是已经不大一样的生活需要自我暗示式的安慰。陈子涵惯例地抬起左手,使了全身的力气却完不成一次简单的抓握,放弃地吁了一口长气。回家后,他的左手总有些不那么听使唤,时好时坏,医生检查之后没发现什么大碍,说是静养一段时间会恢复。他没敢问具体需要多少时间才会痊愈,只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忘记的经历中,某次伤害带来的后遗症。

“意外的收获真不少呢……”陈子涵自嘲地笑了笑。

起床以后并不着忙刷牙洗脸,陈子涵先是站在小院新鲜沁人的清晨里陶醉了一小会儿,闭上眼睛任由和熙的早春阳光在脸上暖暖地融化。虽然宅在家里每一天的开始,都那么令人发腻地无聊和相似,他还是很习惯享受这份早起的美好。

等到陈子涵懒懒地半倚着沙发靠背,端起一杯加了牛奶的热咖啡轻呷一口,荒诞的梦就又一次跳进他的脑海。那个世界带来的压抑感似乎到了极限,让人醒来以后也不敢品咂回味。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打了个哆嗦,噩梦中庞大的赤红色圆月仿佛直压在胸口让他窒息,这感受远大于梦到青面獠牙直扑过来的厉鬼,令人窘迫的恐惧仍然萦绕在心头。

“擦”地一声轻响,陈子涵在火柴扑鼻的硫磺味里燃亮了一支烟,深深吸吐了一大口,青色的烟雾就在身边弥漫开来,慢慢地缭绕散尽。尼古丁带来的少许麻痹,给了他一些心态的平静和安宁。借着这一丁点儿的舒缓,不断地告诫自己,现在要解开的谜团还多着,他的生活并不乏味到需要噩梦做调料,不管那有多恐怖,醒来就意味着结束。美好的清晨是崭新一天的开始,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头脑依旧保持着噩梦状态下的惯性迟滞,陈子涵微微打颤的手指使劲夹紧了烟,把过滤嘴也捏出了浅浅的两道凹痕。现在他觉得迫切需要的,是重建自己的记忆,没有了过去实在不知道未来在哪儿,就好象走了一半的路突然迷失了方向,闹不清应该回头还是继续向前。

陈子涵略微读过几本心理学的书,知道自己属于失忆症里并不严重的选择性记忆障碍,选择性的失忆严格地来说是一种逃避,从心理学范畴来说,这是大脑启动了自发性选择遗忘的防御机制,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也就是说,陈子涵忘掉的那部分,外部创伤只是诱因,真正失忆的原因来自于他的心理。

两个月前,陈子涵在网上发现了某个小众的论坛,论坛的名字叫“流年”,里面的网友都是各种各样的失忆症患者,各自有着各自不幸的故事。对大多数正常人来说,失忆患者在平日生活里难得一见,他们的经历只会引起同情、好奇甚至围观,真正的痛苦却无人体会。论坛里不同,大家清楚彼此的痛苦,那种安慰绝没有空洞的扭捏和做作,陈子涵从浏览别人的帖子开始,渐渐沉浸在这个让人心暖的氛围。

版主据说是一位知名的心理医生,论坛的公益性和那些借机盈利的网站也大不相同。陈子涵前些天加上版主的好友聊过一阵,随着两个人在网络上开始熟悉,版主的平易渐渐打开了他的心锁,他终于不再避讳于谈自己的病情,尤其让陈子涵惊讶的是,版主似乎总能通过寥寥几句对话透视到自己的心理,让他更多了一些信服。

心病还需心药医,对着网友大胆地讲述自己,这可能是破解这种选择性失忆的方法之一。琢磨再三,陈子涵整理了自己这一年多想得起来的那些经历,联系上版主,开始一点点地在论坛里分享自己的故事。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15 22:56:00 +0800 CST  
倾诉总比倾听更能释放自己,除了化解自己的压力,陈子涵想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把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找回来。

于是每天的九点一刻,他都会准时坐在电脑前开始上传……

陈子涵自小生活的大连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这座城市建立于晚清时期沙俄的侵占,随后是被日本割据的四十年,因此当地完整的老建筑有着浓郁的日式和仿欧式风格,他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一套六十多平方米老旧的日式住宅,带了一个小小的后院。

连同周围的房屋一起,这里是一片日式住宅区,从日本投降算起,到今天至少有七十年的历史,它是辽南地区曾被日本殖民的见证,当地人普遍把这种木制为主的日式住宅统称为“日本房”。在二战结束以前,大连曾经居住过几十万日本的移民,战败遣散回国以后,这些空下的日式住宅被分配给了当地人,同时成为这座城市曾被日本殖民四十年的一段象征。象这座城市所有或者光彩或者黑暗的记忆一样,散落成互不接壤矮矮的若干个单元,灰暗地埋在林立的钢筋混凝土楼群中,萧索而落寞。

陈子涵大约六岁的时候父母离了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长大后的他随时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纪念品,不断用自己顽强地活着,来验证父母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

如果不是寡居的奶奶,按陈子涵不肯低头就范的倔强性格,他也许永远不会尝试接受这两个新组家庭中的任何一个,难说会不会就此流浪街头。

祖孙两个就在这间日本房里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算特别清苦,只是失去了父爱和母爱的孩子,每一次跌倒后的爬起都是那么的艰难。

陈子涵知道刻苦,这大概遗传了父母争强好胜的个性,所以他上学时的成绩并不差。意外发生在高中毕业那年,奶奶突然间病逝撒手人寰,陈子涵生命里唯一的亲人离开了,不论出于这个破碎希望的沉重打击,还是经济上的压力,都决定了陈子涵不能按照别人参加高考挤末班车的路子重蹈覆辙,他必须得选择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这工作实在谈不上体面,尚且可以糊口自保——快递公司的快递哥。

六七年的日子就在不咸不淡中度过……好吧,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大概要发展成励志创业的青春剧。反正你得围绕着主角来点什么吧,不是被白富美爱上,或者运气爆棚到在数亿屌丝中脱颖而出,那么可怜的男主就有得罪受了。

OK,一切就从刚刚提到的那间老旧日式住宅开始吧。

那么按照常理,接下来似乎是要说一个发生在老宅里诡异的老故事,可事实比那个要复杂得多,就算真正遇了鬼也远远没有陈子涵的遭遇更离奇和吊诡,从拨开层层迷雾的结果上看,这故事的体魄太大了,甚至模模糊糊地指向了……不吹牛逼了,你爱信不信。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16 23:16:00 +0800 CST  
把时钟拨到2012年初,房地产热潮正狂热地冲击着中国的每一座城市,政府对这一片保留的日式住宅区的人口进行详细的登记,准备在一年之内组织动迁,故事也就从陈子涵决定对这间日本房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开始。

因为日本地震多发的缘故,承袭中国汉唐古典样式的纯日式住宅,改进形成了多用木料木板搭建的特点,地基和几处必要的墙用红砖垒起承重,房屋之间使用薄薄的木制板壁和通顶的大扇拉门分隔开,除了门口的玄关接着地气以外,其余所有房间的地面抬高了半米,都铺上漆了厚厚红漆的木地板,再加上向地下的深挖,这样一来,地板下就连成了一大片的空洞所在,通常在房间的某个边角预留一处可以拆卸下来的活动地板,拆下来,人打着手电筒钻进地板下面,可以猫着腰在宅基地里穿行。

其实陈子涵不嫌脏不怕累地钻进地板下,是带了另外的期许,这源于前些年附近一处日本房拆迁时,有人从板壁夹层里发现了用细绳穿的一串足有十几枚金戒指,那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按理这板壁里发现的东西也是要交给国家才对,可假使你闷声发大财,不主动向政府坦白自首,谁知道那是从哪儿得来的?

就是这么一个妄图发财却可能性极小的期许,让陈子涵和那个原本与他八杆子打不着的铁盒子不期而遇了。

发现这个铁盒是在地板下的一个角落,隐藏得特别用心,如果不是陈子涵无意中碰到发出的声音让他起了疑心,可能他的寻宝行动早就因为地板下面潮湿腐败的怪味呛得半途夭折了。

把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的铁盒子从埋在地下的暗格抱出捧在怀里,陈子涵急急忙忙钻出了地板,把盒子摆在桌上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有些剧烈,带着手也轻轻打颤,一边拂去上面落满的灰尘,一边满脑子开始了胡思乱想。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16 23:17:00 +0800 CST  
铁盒子保存完好,扣着老式的鼻扣却没有落锁,轻轻一掀就可以打开,陈子涵先略微激动地轻轻摇晃了几下铁盒,心头随即多出了几分失望,那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是肯定的,但实在不象是他梦想里的金银珠宝。

盒盖被慢慢掀开时,带了金属枢纽之间摩擦的轻微“吱哑”声,一股老旧的霉味儿扑面而来,陈子涵微眯着眼睛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拿出了躺在盒子里面厚厚的笔记本。

外面罩着硬纸壳的笔记本带着岁月久远的敦实感,掀着页角慢慢翻开几页,只见每一页自上而下都是同样宽度的竖趟格线,满满当当的全是用钢笔书写的日文,格式很规范,看起来倒有一种中式古韵。日文片假名里混合着繁体汉字,篇幅或长或短,字迹多数异常工整,夹着略略潦草的几篇。

到了这儿,陈子涵的心头剧烈地一跳,“日本人?七十年前?”他首先联想到那些被披露出记录抗战时期侵华日军暴行的日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子涵总感觉字里行间跳动着一股散不尽的阴郁之气,心烦意乱地按顺序翻了几页,毫不意外的是,除了夹杂在中间几个不知所云的汉字,他什么也看不懂。

忐忑不安地把那块活动的地板掩好,陈子涵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琢磨着应该把这本日记“交给国家”还是自己留下来,犹豫了一会儿,暗暗心想,不管它有什么价值,那总是自己辛苦找出来的,先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再说。

陈子涵打算搞明白这本满篇日语的日记内容,底气来自于住在斜对门的邻居兰月。兰月和大魁姐弟两个年龄上差了一岁半,都是陈子涵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大魁和他一样没太大出息,中专毕业在一家酒店当了保安,兰月却是骨子里就争强好胜,外语学院日语系毕业时就是成绩优异的高材生,眼下就职于一家跨国大型公司,专门负责日本方面的业务,也算是个中层,日语自然好到没话说。

一想到兰月笑起来撩人心魄的样子,陈子涵顿时气馁,他不知道是“太熟了,实在不好意思下手”的俗人观念,还是他和兰月之间地位的差距,情愫一旦偶生,暧昧的泡沫瞬间会被自己的理智刺破。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17 23:32:00 +0800 CST  
翻译日记的事儿好办,陈子涵找到兰月,把日记交到她手里,差不多用吩咐的语气就搞掂了一切。不过看到兰月圆睁了杏眼,嘴角挂着浅笑的模样,还是觉得有点儿勾魂摄魄,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小妖精”。

“这东西哪儿来的?”兰月随意翻开几页,问了一句。

“你管那个……先翻译出来再说。”陈子涵翻了翻白眼,跟她说话不需要太客气。

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在陈子涵这里受了堵,兰月嘟着嘴,“行吧……明天我要出差,带着路上慢慢翻,回头把文本传给你。”

兰月看起来不情愿地转身离开,拧过头把梳得高高的马尾辫向后一甩,这动作让原本心不在蔫的陈子涵感到目眩神驰,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她渐远的背影。

几天以后的星期天上午,陈子涵睡眼惺松地打开电脑,QQ上闪亮起了兰月的头像。一份电子文档用离线发送的方式传了过来,提示接收的窗口下面,紧挨着一行字“小说?”,后面紧跟的问号大大的,是一个代表了迷惘的图标。

下载了电子文档,陈子涵微微皱起眉头。大概是直觉吧,他在内心里忽然特别排斥兰月对这本日记内容上的好奇,颇为后悔把她拖进来,一瞬间直觉这事儿透着邪性和不一般的蹊跷。

兰月早已经不在线上,陈子涵呆想了一会儿,决定淡化处理兰月的好奇心,只在对话页面上回过去三个字“不知道”。

心情忐忑地打开文档,陈子涵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儿大,“这妮子真懒……”陈子涵斜着嘴角叼上了一支烟,愁容满面地接着自言自语,“排版和语法都这么乱,这可让爷怎么看?”

从日文直译出来的文字,显得译者很有些仓促和随心,满篇几乎没有正常的分段,语法多有违合而且断句细碎凌乱,标点符号更是乱点一气,想弄懂通篇表达的什么是要多少花一些脑力的,好在已经勉强变成了中文,陈子涵尽量绕过实在理不顺的段落,自行脑补修改着不合理部分和串联一些缺失,慢慢沉浸进去,好象硬着头皮读一篇情节尚可、文笔却错乱不堪的网络小说。

日记的确记录于八年抗战时期,但前面的内容暂时还没有涉及那一段令国人悲恸愤懑的历史,大多是日记主人的日常杂务和身边小事,这让陈子涵揪着的心放松了一小会儿。而日记中真正要紧的内容,随着时间一节一节的推进,慢慢呈现出来,并且正在由小渐大的发展。

经过一次略显粗糙的翻译,尽管整体行文并不流畅,陈子涵却从字里行间逐渐咀嚼出了略带诡异的气氛,隐约在传达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东西,这种情绪的感染下,平白直叙的内容开始显得神秘莫测起来。

陈子涵心绪不宁地站起身,走到小厨房,用刚刚烧开的水沏了一杯茶,舒缓日记带给自己的略微不适,看着茶杯口蒸腾的水汽出了一会儿神,心说怪不得兰月会有那样的理解,这的确很象恐怖小说开头故意塑造的氛围,还没有进入主要情节就开始凸显内容的重要。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19 01:05:00 +0800 CST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手机响了,陈子涵顺手抓起电话,里面传来了兰月有些急切的声音,“你看了吗?那是什么呀?是小说吧?”

好奇心极重的兰月一连串的问题让陈子涵头疼,他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刚接到你发来的文件,等我看过了再说行不行……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吧。好不容易连夜给翻译完了,一大早上起床,我连脸还没洗呢。”

“懒丫头才不洗脸……别怪我说你,以后出门见人把自己好好拾掇拾缀,跟鬼似的……”

“呸!”兰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愠怒。

陈子涵用揶揄兰月的方式故意岔开了话题,两个人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他早已经习惯性地把调侃兰月当成家常便饭,那是自打几岁时就开始了,可这中间从来没有打情骂俏的成份,陈子涵小时候没把她当成女人,长大以后不敢把她当成女人,他一直努力把兰月当做一个中性的发小儿……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挂断电话,陈子涵又把眼睛盯在了电脑屏幕的文字上,“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故事……”他的内心可能比兰月更好奇。

日记的主人叫浅山完造,它出现在地板下的谜团也随之解开了,这个浅山完造就是陈子涵眼下住的这处旧宅七十年以前的主人,至于日本战败以后,移民和战俘被分批潜送回国时,浅山为什么没有带走这本日记,暂时说不清楚。

七十年前的浅山是个不满三十岁的日本年青人,他本来是当年大连的日本殖民当局某个邮电所的发报员。三四十年代的日本为了鼓励民众向1905年占领的旅大地区移民,给出的薪水要比本土高出一大截,这所不大的房子也是按“配给”的标准免费提供给浅山居住,当年的日本为了把称为“关东州”的旅大地区打造成推行大陆经济政策的高地,显然不遗余力。

陈子涵推算了一下这本日记开头就屡次出现的昭和纪年,慢慢摇了摇头,日记的主人浅山还真是个倒霉鬼,命运操弄下,这个小人物在日本投降前两个月被指名道姓地强征入伍——和那个年月中国的抓壮丁差不多,稀里糊涂地进了关东军,等于白白落了个侵华日军的恶名。

日记体的记载,切入的开头一定是生活工作上繁文缛节的林林总总,至于以后会如何发展则是完全随机,日记的前半部分都是日常琐事流水帐的录入,以一种日文直译过来的稍显怪异的腔调开了篇,后来却渐渐转向诡秘和血腥……

浅山接到关东军的征兵通知是在1945年的6月,等他在归定日期前赶到哈尔滨,一下火车就迷迷糊糊地成了一名通讯官,大约是个军曹之类的职衔吧,这意味着内心向往安逸生活的浅山不论对这场战争有多反感,以后两个多月的日子里,他将不得不成为关东军的一员。

当时距离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时间仅剩下六七十天,日军在各个战场大势已去,战事即将以日本全面战败而结束,此时军部却隐瞒了太平洋战场上的节节败退,虽然纸里包不住火,私下里众人早有耳闻而至议论纷纷,但他们中间很少有人愿意相信日本即将溃败,一根筋地以为“大东亚圣战”虽然道路曲折,前途却光明无比。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19 23:36:00 +0800 CST  
这本应该是一个人心惶惶的时间背景,但很多日本人却仍然选择逃避现实,夜以继日地为了虚无缥缈的国家理想执拗地奋斗,高效并且纪律。和他们不同的是,浅山自始至终都认为这场战争没有任何意义,作为一个传统日本农民的儿子,虽然有着自己的家国情怀,但你大东亚共荣也好,共辱也罢,他反正只打算过自己的踏实日子。

浅山个人的价值观在那个年月里不值一提,而他恰逢的遭遇在无所事事的几天以后,终于到来了。

这原本是一次关东军例行的“剿匪”任务。那个时期东北各地的反抗,在日军装备和人数的优势下,结果通常是遭到无情的碾压。连带浅山在内的二十几个日本兵,突然接到了上级紧急通知,在临时派来的少佐冈田的带领下,携带了装备和给养,开赴到距离哈尔滨西北方向几百公里外,一处靠近大兴安岭不大的乡镇集结待命。

和其它日本士兵一样,浅山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剿匪命令也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地坐上卡车,颠簸了整整一个上午赶到指定的集结地,一队人草草匆忙地刚刚吃过午饭,浅山就被冈田少佐单独找了去,尽管强调保密,冈田还是向他透露了这次行动的一部分细节。

事情的起因是在五天以前,当地驻扎的日军在日常巡逻时,携带的电台无意之中收到一组规律的无线通讯信号,信号的来源经初步分析,模糊指向了大兴安岭的深处,那个方向一直是杳无人烟的荒山老林,附近根本没有任何关东军或者伪满当局架设的电台。

神秘通讯信号的出现,把号称“治安模范区”的当地日军指挥官搅得异常紧张,生怕自己的辖区来了抗日武装。接下来的上报,内容遂被人为的无限夸大,称怀疑“抗联余孽”的游击队穿越中苏边境跑到当地设置联络电台,背后一定存在抗联的秘密营地,必须严厉打击消灭云云。

在1945年,已经淡出日军视线很久的“抗联”两个字再度出现,让驻哈尔滨的关东军高层格外重视起来,刚刚从华东战场上调来的冈田少佐,旋即被当地驻屯军司令指派为这次行动的长官,由他组织人手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0 22:18:00 +0800 CST  
冈田之所以告诉浅山这些前因后果,不是因为对初次见面的他有多少的信任,而是这次行动的成功与否,部分着落在浅山的身上。浅山能不能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找到信号源的确切位置是行动的关键,其余的只需要这支日军小股部队顺藤摸瓜。电报通讯是浅山的本行,这次临时征召入伍成了通讯官也是这个原因。日本在战争后期疲于应付多个战场,驻中国东北的关东军几乎征调一空,已经成为强弩之末,急需他这样的“技术型人才”。

经过并不复杂,熟谙无线电通讯技术的浅山明白,上一队士兵能够在巡逻期间发现这组信号,是一次意外的巧合,只有无线电接收设备的频率和发射频率恰好相同,而接收装置又在信号的可接收范围内才可能做到。他不由暗地里埋怨那一队巡逻日军的多事,把原本待在军营里混日子的自己跟着拖下了水。

从外表来看,行动的长官冈田三十多岁,貌不出众,话说得少,用词也极简单,给浅山的第一印象是个寡言到索味的人。另外,浅山不用太多观察也能看出冈田极爱干净,浅山不得不承认就算他有洁癖,怎么也比肮脏更受自己欢迎。

浅山还有闲心品评自己临时上司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未来的任务并没有多艰难,这让他偷偷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不用上真正的战场当炮灰送死或者沾上满手的血腥,锁定通讯频率按步就班地排查搜索一个未知的通讯信号,寻找到它的发射源就是他的全部任务。进一步说,信号源很可能是移动的,能不能达成所愿其实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虽然这一切在技术上来说不是大问题。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0 22:20:00 +0800 CST  
出于对抗日组织,尤其东北抗联的担忧,关东军历来十分重视清剿抗联的行动,这次特地调来了寻找和定位通讯信号的便携装备,是一部改制过的移动电台,可以同时锁定若干个常用频率,专门用于捕捉某个固定范围内的各类无线电信号,日军在各地大肆搜捕有电台活动的抗日组织时,据说这种便携式搜索装备发挥过不小的作用。

对这一队日军来说,精通无线电通讯的浅山从这一刻起就成了他们的眼睛,而第一个需要落实核查的地点,当然就是前一支日军巡逻队最早被动接收到神秘信号的地方。

日本人善于把细节和小事做到最严谨,有时在中国人眼中他们是呆板和教条到“傻子”程度的一群人,但直到今天这通常也是他们能够不断成功的重要因素。对于本来说不清道不明的通讯信号的格外重视,在这一次看似平常的行动里同样发挥了重要性——它或许最终要把一步步接近答案的日军引向深渊。

晌午过后,浅山席地坐在一处平坦的高地上,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放眼望去,平原尽头是影绰延绵的群山。他从背后卸下沉甸甸的侦测装备,慢慢戴好了耳机,守株待兔似的等待神秘信号的出现。

四周尽是没过脚踝的矮草,竖起几朵点缀其间的野花,随着风一飘一摇地舞动,六月,东北平原的西北边缘还没有进入炎热难耐的盛夏,荒野上清草的味道让浅山倏忽怀念起本州岛遥远的稻花儿香。

一时间脑子好象空了下来,浅山遥望视野尽头的远山,慢慢地产生了身在家乡田野里的错觉,一阵微风拂过又让他醒悟过来,欣羡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儿的黑土地,他的家乡没有这样广袤无垠的原野。

“要是没有这场该死的战争就好了……”浅山偷看了一眼高地另一侧的冈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嘀咕了一句。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1 23:20:00 +0800 CST  
枯燥的等待持续了好久,大约十个小时后的午夜,苦等的浅山和冈田终于得到了结果。那是一连串长短不一的电波,突然在耳机里响起时,让本来昏昏欲睡的浅山立刻打了个激灵,心里“突”地一跳,瞬间所有的注意力下意识地集中到了耳朵上,他听到的是一连串熟悉又陌生的嘀嗒发报声,这一段无线电信号持续了大约两分钟。

一切似乎如愿以偿,十几个小时的守侯总算等来了苦苦寻觅的无线电波,浅山却暗暗地拧起了眉毛,对这段信号感到说不出的别扭。

从表面来看,间断的嘀嗒声和普通的电报代码没什么区别,而对在这个行业浸淫多年的浅山来说,隐约觉得那似乎是用某种比普通电码更加复杂的方式,不间断地重复着某种信息。

这是浅山第一次和神秘信号的接触。在一阵“嗞嗞啦啦”的干扰噪音过后,耳机里的声音归于沉寂,浅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又等了好久,信号再没有出现。

监测通讯信号的仪器很灵敏,凭借它的指示和浅山的经验判断,掌握信号来源的大致方向并不难,浅山又一次重新确认了方位,然后慢慢摘下耳机,抬起头转向在一旁焦急守侯的冈田。

“信号的有效时长大约两分钟……这或许不是用正常方式在发报机敲出来的摩尔斯电码,直观感觉上,码型的构成比那个要复杂。”浅山拿不准,生怕自己的判断会误了事,表情略微有些惶恐。

“嗯,那个暂时不是重点……”冈田拖着长音,不置可否地慢慢点头,停顿了好一阵,“方向可以确定了吗?”

“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浅山借着手电光看了一眼信号追踪设备的显示表盘,抬手指向远处,明朗月光下仍然依稀可见远方苍苍莽莽的群山,那里就是著名的大兴安岭,浅山遥望的目光变得迷离,“就在那个方向。”

打开手里的便携式指北针,冈田左右仔细对照了几次浅山固定下来的表盘方向,呼吸因为略微的紧张而稍显急促,轻声自语道:“西偏北十五度……”

浅山第一天的任务就这样收工。鉴于仍然没找到神秘信号的规律,假如它再一次出现恐怕就会错过,冈田决定从这一刻开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守候,他让两个日本兵轮流值班锁定频率继续监听。另外,这是个清除抗联稍纵即逝的良机,明天一早立刻征集人手,携带足够的物资和给养,哪怕进山转上一两个月,不查个水落石出也决不肯罢休。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1 23:21:00 +0800 CST  
离开日军临时驻扎的那座萧条的乡镇,四周多是荒芜的原野,那个年月去往大兴安岭的方向自然不通公路,接下去只能依靠徒步。冈田和几个队长半夜里合计了好久,第二天的一大早,先是命令日军就近征发当地百姓充当民夫。

当年的这一带尤其地广人稀,派出去的日军耗费了大半个上午,让当地的各个保长带路,四下的村镇挨家挨户地连打带骂,在周围的几个自然村征来了互不相识的二十来个人,拉着凑的十几匹驴和骡子,这些临时征来的民夫一个个愁眉苦脸,三三两两地聚了几堆,例行地排队登着记。

时间不等人,冈田急三火四地从屋里一出来,立刻让大牲口驮上从卡车卸下的补给物资,根本没容许这些人喘上几口气,匆忙地命令队伍即刻出发。

目的地不详,信号源肯定藏在前方大兴安岭的深处,浅山无法确定距离的远近,不过按信号探测设备能达到的监测极值来看,发射源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三十公里。现在,一组似是而非的通讯电码,一个大致明确的方位,深山老林里可能存在的包括小股抗联游击队在内的未知危险,就是这队日军明面上掌握的全部信息。

虽然紧赶慢赶地向看不见的目的地前行,山地里队伍的行进速度却并不快。冈田和待在中国已经好几年的浅山都会说汉语,一路上冈田时而会阴沉着脸询问当地民夫这一带的状况,从地理环境到气候条件事无巨细,偶尔休息时,又拿出地图和旁边的人商议,浅山一边注意着神秘信号的再次出现,一边听了个大概。

前方不远处的这一段山脉,在地图上看属于大兴安岭的中段,例来人迹罕至,从翻越前面的第一道岭开始,地势渐起高耸,山与山之间的洼地窝住了山上流下的水,形成了典型的山地沼泽地貌,当地征来的民夫把这一大片通过山谷口绵延相连的山间沼泽叫做“葡萄泡”。这片沼泽不是独立的一处两处,而是在若干个山谷中间联成一串,想要追踪信号的方向根本不可能绕过去。

大兴安岭的六月,正是多雨的时节,雨水在山区的四面八方汇积,最后都洼在了低处的地表。外表看起来没过膝盖的茂密草地,人一踏进去可能就是个再也冒不出头儿的淤泥陷阱。同时,积水漫灌的沼泽到了夏季水汽向上蒸腾,被四周高山遮住全闷在了低处,所以当地沼泽低谷的深处,常常会伴有浓厚的雾气,起雾的时候没有多少征兆,大雾有时会整天弥漫山谷,夏天里正烈的骄阳也是穿不透融不开。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2 21:53:00 +0800 CST  
当地人说这里到了冬天,地面冻得硬梆梆的还能走人,却时常有东北高寒地区最可怕的暴风雪。山地的风本来就比平原大了许多,沼泽又处于高山下的风道,一刮起来风雪连天,冰茬夹着雪片漫山遍野白花花一片,打得人连眼睛都很难睁开,风雪一起,四周茫茫的分不清天和地,到了山谷间联接处的大风口,狂风裹着暴雪更是肆无忌惮,连鸟兽也绝了迹。

一年四季里几乎没有合适的季节穿越葡萄泡,打猎为生的猎人都尽量回避趟进这个死地,当地征来的这些民夫也是所知不多,被强行逼迫又不得不跟从,浅山能看出他们脸上那种无耐的表情下,强忍的愤懑心理。

回到眼前,未卜的前途让浅山有些沮丧,思忖之下又不禁暗暗摇头,生存条件如此恶劣的环境,按常理说不会再有抗联的活动,人再顽强,身体也会达到承受外界条件的极限,补给相当困难的情况下,沼泽包围的深山老林里任何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而细想之下,眼前的事实却与浅山的直觉判断很矛盾,从第一次日军巡逻队意外发现通讯信号,到昨天半夜的再次出现已经有一个星期,这说明发射源最起码没有大范围移动,方向大体一致。也就是说,在很难生存的自然环境中的某个固定位置,有人在不间断地向外界发报。

鉴于这次行动的特殊性质,冈田并不过于强调行军纪律,歪歪扭扭的队伍翻上了横亘在前方的第一道岭,这是进入大兴安岭的开始。进山的第一段,山坡不陡不缓,行军并不吃力。中午时分,人赶着骡马爬到了半山腰,冈田让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埋锅造饭。天气一直不错,上午的行进没遭遇到任何的困难,浅山卸下背后的设备坐下歇口气等着吃饭,耳机却一直没摘下来。

草草吃过午饭,浅山把监测设备暂时转交给了另一个日本兵继续锁定频率监听。浅山明白,这种安排并不是冈田心疼他,而是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将自己的精力永远集中在一件事上,冈田是担心这项枯燥无味的工作带来的惰怠心理,让浅山忽略掉重要的细节。

下午的行军仍然按照昨夜明确的既定方位,这样一来,假如信号不再出现,走错了方向也无法修正,也许因为这个,冈田暂时不去催促众人赶路,一队关东军裹挟着二十几个当地的民夫,沿着山脊缓缓前行,亦步亦趋地走进大兴安岭未知的深处。

神秘的信号再次突然出现时,接替浅山监听的那个日本兵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浅山立刻反应迅捷地一把抢过耳机戴在了自己头上,心里一下子就紧张得打起了鼓。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4 01:11:00 +0800 CST  
强压下内心的焦虑,浅山全神贯注地听了半分钟,凭借自己的职业经验,浅山尽管无从猜测它的内容,却首先意识到这组信号和昨天半夜时分出现的一模一样,传到耳机里“嘀嗒嘀”作响。

再次清晰地接收到这组电码,侦测出的方位没有变化,而让浅山陷进了疑惑的是,这次他的感觉,那又完全不象是普通的电报代码。

浅山在大连工作时,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发报机收发摩尔斯电码,长期枯燥的工作让他对“嘀”“嗒”这两种固定符号异常的敏感,浅山忽然意识到,之前那次直觉上感到的异常,是来自于这组神秘信号中,除了近似摩尔斯电码长短两种固定符号以外,好象又夹杂了不易察觉的第三种符号。

几分钟后,信号再一次消失,浅山下意识地摘下耳机递向旁边的值班日军,脑子一时迷惘到空白。“两次发报间隔大约是……十二小时又四十分钟。”一旁的冈田少佐抬起手腕端详着手表,努努嘴唇嘟囔了一句。

浅山跟着点点头,对刚才似是而非的发现保持了沉默。现在信号再次出现,那就意味着线索没断,前进的方向又一次被重新订正,也许找到信号源一切问题就能破解。浅山安慰着自己,让紧张的情绪松缓下来,用衣袖轻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滴。

信号消失,队伍依旧不急不缓地前行,浅山落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自己凌乱的思路。

尽管不能把摩尔斯电码简单地理解为一种二进制,但其构成的基本形态的确是由短音“嘀”和长音“嗒”组成,所有传达的信息都要通过这两种形态组合出的字母表现出来,除了长短两音,通讯电码中会留有不同的时间空白做为分隔间断,每一个字母对应着不同的长短音组合形态,从而由这种长短音交互组成各种信息,如果加了密,那就需要密码本才能破译。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5 01:53:00 +0800 CST  
浅山已经两次清晰无误地监听到这组信号,如果他没有出现幻觉的话,信号中就一定存在了长短两音之外的另一种形式,那是一个介于长和短之间的半长音,尽管出现的频率不高,但绝对是违背常理的,当时世界上无论哪个国家和组织也没有相应的技术手段,用这样一种无线电波来发送信息,以抗联的能力更加不可能达到。

另外还有一个特点,这组信号里每个代表了规定字符结束的空白时间也和常规不符,可能只是差了几毫秒,但是对于跟无线电报代码打了多年交道的浅山,这些细微的差别已经足够他甄辨出来。

“这信号究竟是什么……”陷进沉思的浅山一时没去理会缓缓前行的队伍,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身上不由起了些阴冷,一瞬间感觉这组神秘的信号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人类从未涉足的世界。那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感,真假难辨似是而非,就象一张老朋友的面孔,盯得久了又忽然变得无比奇怪和异样。

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浅山暂时放弃令自己不寒而栗的胡乱猜想,大概出于这种情绪的延续,浅山看着冈田在自己前方的背影,总觉得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对他的印象越发不佳。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5 01:54:00 +0800 CST  
几天下来接触渐多,浅山慢慢对冈田产生了一种直觉上的排斥和反感,一口浓重关西口音的冈田,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黝黑,偏偏脸庞又短又窄,参差不齐的牙齿已经黑黄,额头上方一道粉红色长长的伤疤,隐藏在几绺头发的遮盖下,显示他头部不久前受到过重创。而且本来就难看的相貌,却总是一付刻意的日本军官标签式的严肃表情,仿佛故意要让所有人敬而远之。

浅山思忖之间,队伍已经翻越过一道矮矮的山脊。走在前面的几个日本兵率先停了下来,看着用手指点山脚下几处明亮平静的水面示意的中国民夫。跟上去的冈田一言不发地慢慢点头,严峻的神情让浅山心里有些发紧,毫无疑问,从下到这处山谷开始,一路绵延在山间通向远方的水洼沼泽地就是传说里吃人不吐骨头的葡萄泡。

站定的冈田缓缓挺直了微驼的腰,极慢地向山下的沼泽寻视了一大圈,然后皱起眉头,显现出对前面日军过于谨慎不敢踏进沼泽极不耐烦的表情,向着山下挥了挥手。大部队的日本兵不敢多问什么,喝斥着民夫赶着骡子沿山坡向沼泽走去。

“让他们去探路,你待在我身边。”冈田轻轻搭住正要跟着大部队向前的浅山的肩膀,随后眯起了眼睛看向试探进入沼泽水面的众人。此刻,他略略扬起的下巴保持着做作的高傲,夸张的气质和他的短瘦身材形成了鲜明对比,浅山注意到,嘴角边依然挂着微笑的冈田,眼中分明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戾色。

“你……过来一下。”冈田突然扬起头,向前面的队伍喊了一声,随后伸出蜷缩的食指,朝着闻声回过头张望的众人中间勾了勾,背着无线电台的通讯兵渡边连忙一路小跑过来。

在这支队伍里,虽然浅山精于电报通讯,但他的任务是专心追踪无名的信号,负责向上级发报联络的是刚从九州征召来的通讯兵渡边淳一。

看到冈田打算向上级发报,浅山装做不经意的样子向旁边挪出几步,他是想尽量避开冈田接下来要陈述的电报内容。作为一个以通讯为职业的人,浅山很容易掌握到不该自己知道的秘密,他当然明白那是一种潜在的风险。因此,对于这种联络的内容摒弃好奇心,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自我保护。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7 23:25:00 +0800 CST  
“浅山君,你不需要故意回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冈田冲着背转了身子向旁边慢踱的浅山大声说道。浅山闻言,已经迈出的脚步一顿,实在不明白冈田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不相信冈田对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会有什么信任,但是长官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浅山也别无他法,连忙站得笔直给冈田行了一个日式点头礼,“感谢少佐的信任。”

冈田冲他摆了摆手不再说话,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正绵延下山的队伍,一动不动地冥想了足有十几秒钟,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直勾勾地看向这半天在一旁诚惶诚恐的渡边,“你就这么发报……他出现了……”

“他”出现了?

关于神秘信号一连串的未解之谜已经让浅山心里疑窦丛生,冈田命令发向上级的奇怪电文更让浅山的心骤然快跳起来,这个莫名其妙的电文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他……又是谁?难道和神秘的信号之间有什么联系?

在浅山的心里,这一次原本明确的追踪任务好象一分钟之内突然变了味道。把一切按冈田给出的表象来理解的话,神秘电码代表了抗日组织的活动,电码再次出现的背后,冈田电文里提到的“他”恐怕就应该是抗日组织的某个大人物……但假如浅山此前的判断正确,这似是而非的通讯信号,排除掉是任何抗日组织发报寻求联络的可能,那么最起码在他们追索的范围内就不会存在什么抗联,这个“他”又会是谁呢?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7 23:26:00 +0800 CST  
浅山不敢多问,一言不发地看着通讯兵渡边手忙脚乱地发完了报,一路疑心重重跟随冈田下到山坳的沼泽边。

走在前队的日军已经畏手畏脚地踏进了齐膝深的泥水,浅山跟在冈田身边,走近了看去,这片沼泽没什么异样,其实就是从山坳连向远方一大片明晃晃的水洼,有的地方长出成片的半人多高的水蒿,根深埋在水下,表面平静的水洼地间或中断,和地面相对坚实的草甸子彼此交错开来,远处两侧挨近山脚可见零星几处高地,稀稀落落地长着几颗白桦树,孤伶伶高高地挺直了树身。

包围环绕在山地沼泽的周围,放眼望去皆是陡峭直立的峰峦,刀砍斧削般的垂直断崖处处可见,在那里人根本无法攀援,深入沼泽是向前的唯一出路。

几个日军正驱使着民夫用几根提前备好的长木棍四处试探,木棍下插能够不太深地探到底部,才敢放心地挪动脚步把重心踏上去,就这样整队日军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踩歪了哪怕半步,陷进没顶的烂泥里再也爬不上来。

探出来的路歪歪斜斜,后面人踩着前面人的脚印,避开两侧不知深浅的淤泥陷阱。几十个人、七八匹骡子排成七弯八扭的一行缓慢地前进。浅山刚刚跨进沼泽里几步,军鞋里瞬间就灌满了水和烂泥,越走步履越是沉重,湿透的裤脚缠在腿上,两只脚更是浆泡得格外难受,好象要从里到外地肿胀出来,背后的探测设备不能被水浸到,浅山不得不硬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更显得格外吃力,心里瞬间起了老大的抱怨,瞥到冈田阴沉的表情又不敢明说,只得咬牙切齿暗暗咒骂。

走在前头的日军,刚刚从第一段水洼里拔出脚,踏实到一小片草甸上,还没喘匀气,齐腰高矮野草丛里忽地凭空飞起一大片蚊子,黑压压的直欲遮天闭日一般,不等队伍有什么应急反应,蚊群就密密匝匝地扑向众人裸露在外的头脸,前队几个日军和民夫的皮肤上瞬间被叮咬了大大小小的红包,无论如何拍打也无济于事。

蚊子见了新鲜的人血,悍不畏死一般直扑人群,整支队伍根本不敢在小小的草甸上有片刻容留停歇,只能拼了命地护住头脸,驱赶着骡子赶紧穿过草甸,连滚带爬地跑向更远处的沼泽水洼。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8 23:57:00 +0800 CST  
被惊扰起来的蚊群并不肯善罢甘休,盯着人群又追到了水面。一个日军在躲避蚊群时,不小心踩进一处淤泥的陷阱,手臂刚刚伸在半空没挣扎上几下,登时身体迅速下沉,转眼就被淤泥淹到了胸口,嗓子破了音的狂喊着救命,被人用绳子套在腋下拖出来时,黑色发臭的烂泥已经裹到了脖颈,险险没掉口鼻。

这是众日军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沼泽的可怕,提心吊胆之下,向前行进的速度越发缓慢,现在的境地是前有要命的陷阱,后有追来的恶蚊,实打实地进退不能,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当地征来的中国民夫中,有一个小名叫二楞的半大孩子,年纪大概十四五岁,拖着一匹健壮的骡子,看到骡子的四肢被淤泥裹住便不受叮咬,当下顾不得脏,蹲下身抓起烂泥将暴露在体外的皮肤厚厚涂了一层,其它众人跟着反应了过来,赶紧学着样儿一个个挖着沼泽里的淤泥抹遍全身,总算避过了蚊群的袭扰。

一路小心翼翼地边探边走,效率自然低到没话说,堪堪一个下午也没走出几公里。冈田倒不催促,只是神情阴郁的跟在整支队伍的最后,又低声嘱咐浅山一定待在自己身边,随时注意神秘信号的再次出现,其它一概不要管。

山地间绵延不断的沼泽被四周的崇山峻岭环抱,临近傍晚,太阳落到了山后,天色黑得比平原地区要早。眼见天擦了黑,冈田命令就地寻找地方露宿,筋疲力竭的一天下来,苦苦支撑的日军总算勉强寻到一处相对干燥的高地,为了防备随时会扑过来的蚊群,一落了脚,赶紧驱使民夫把中间一大块平地的草全割掉,点起几堆篝火,又拔了一大捆长在水边的艾嵩草扔进烧得正旺的火堆里,湿湿的艾蒿燃起,古怪的味道裹在黑烟里腾腾一冒,人虽然被呛得不轻,但是嗜血如命的蚊群似乎颇为厌恶艾蒿草燃烧那股呛鼻的气味,果然少了许多。
楼主 三闲月影  发布于 2016-07-28 23:57:00 +0800 CST  

楼主:三闲月影

字数:53902

发表时间:2016-07-14 10:01:4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15 10:40:06 +0800 CST

评论数:6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