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矮矬穷的爱情》——底层小人物的情感挣扎

“谢谢叔。”我接过袋子,垫在地上,坐了上去,“那时——那时我在工地上,也没日没夜的干呢,日晒雨淋,挥汗如雨。睡觉时,一大帮男女民工,挤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床是木板连起的大通铺,大家和衣而睡,夜静更深,有人翻下身子,整个床铺都‘咔咔’响个不停。叔,我至今记忆犹新的一句话是,长夜中总有人叹息:‘如非为了生存,为了家中老小,我们怎么会男男女女,挤睡在一起,怎么会如此没有尊严地活着’?”

“嗯,孩子,你怎么被骗买的呢?”他说,眼睛湿润了。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3 15:51:05 +0800 CST  
“那是大前年夏天,也是这个时候,我刚从家中回来,下火车后,我拖着行李,独自蹲在广场上发呆。有人跟我搭讪,说帮我介绍份好工作,当时我正好失业,就跟着去了,到工地后便身不由己了。那个骗子,他,他还骗光我身上所有的钱。”我咬牙切齿道,“当时——哎,让我想想——”

我挪挪屁股,努力在脑海中,搜索那一天发生的事,回忆的双脚一路小跑,不停地扬起时光灰黄的尘土。往事历历在目,在露出光亮的岁月窗口内飘来飘去,宛如哀怨的风,正吹落枝头一片片忧伤的叶子。而窗口里隐约的光亮,仿佛可望不可即的梦想,闪耀在我强烈的生存抗争之上。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3 16:55:38 +0800 CST  
19

于是,我就像一只病猫似的,呻吟着穿过岁月幽深古巷,在一扇斑剥的大门前,绝望地发抖。我想起2007年夏天,又一次失业后,刚从家中返回H市的我,买完火车票,身上仅剩下80元钱(留一部分钱补贴家用)。火车到站后,我愁眉不展地蹲在站前广场上,望着人头攒动的客流,想到偌大城市,自己既身无立锥之地,工作又没有着落,经济还断了来源,便感觉前途渺茫,人生灰暗无比。这时有人靠近我,问我要不要找工作,他的声音相当冷漠,宛如一个财大气粗的人,在我活着的尊严之上,正高傲地施舍什么。

我没有多想,便跟着他走了。路上,他问我随身带有多少钱,我如实告诉了他。在一家派出所门口,他停住脚步,说必须办理暂住证,手续费正好80元,让我把钱和身份证交给他。我也许应该鄙视自己,因为我没有丝毫怀疑,完全按照他说的做了。老实巴交的我,从未想到社会如此复杂,人心如此阴暗,更未看出他是个骗子。个中原因,除我本身淳朴善良,阅历还浅之外,主要因为他利用公安机关作为骗术道具,在我面前,制造了一种虚幻的安全感。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4 12:45:51 +0800 CST  
他让我在门口等着,独自走进派出所,过了一会,他出来了,把身份证还给我,说办证民警今天休息,钱他先收着,过几天再帮我办。说实话,我现在倒有些庆幸,庆幸他良心发现,只骗走我的钱,身份证还给了我。

在去目的地的公交车上,他一改之前高冷姿态,眉飞色舞地对我炫耀,炫耀我新工作如何体面,工资如何高,福利待遇如何好。更重要的是,他是那儿中层,暗示只要我听话,便能适当照顾我。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他正站在一帮匍匐者面前,享受着他们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和毕恭毕敬一样。正是此时,我才深切地体会到,金钱如何让人拥有无与伦比的自信;优越的社会地位,如何让人拥有高高在上的存在感。当然,我现在更深切地体会到,骗术又如何让人信口雌黄,不动声色地出卖自己的良心。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4 13:52:34 +0800 CST  
于是,生存压力一减轻,我心情便舒畅很多,也跟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浮想联翩起来。我身边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吊带裙比较窄小,硬生生挤出深深乳沟,宛如有两个海碗倒扣在胸前。我看了她一眼,她接住我的目光,莞尔一笑,又朝我抛来一个媚眼。阳光透过车窗洒了进来,她站在阳光中,不停地对我搔首弄姿,如同站在聚光灯下摇臀荡乳的女郎似的,在我体内充溢着的荷尔蒙气息里、在我内心欲望的激烈争斗之上,正肆无忌惮地诱惑着。现在想来,她一定是个风尘女子。

下了车,他把我领到一个工地上,在钢筋水泥之间,尘土漫天飞扬,到处是灰头土脸、汗流浃背的工人,当然,还有数不清的剥削和欺诈——无疑地,这是现实生活里,每天都在流淌的血和泪。他让我呆在一边,径自穿过挥汗如雨的人群,找到包工头。两人在一边嘀咕几句话后,他便消失不见了,就像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的身影一样,在我生命中永远消失了。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4 14:52:02 +0800 CST  

“哎,对了,”我继续说道,“当时正好上午十点,包工头是个矮胖子,脑袋上顶着一片‘地中海’,他将我带到附近餐馆,点了份炒米粉,我吃完后,就被赶到工地上。”

“叔,你无法理解我当时的绝望,跑又跑不掉,身上没有一分钱。”我痛苦地补充道。

“脑袋上顶着一片‘地中海’?”他似乎被我的话逗乐了,眼睛里闪耀着温柔火花,仿佛沉重氛围,正被俏皮词语打破。但火花旋即被一声忧郁的叹息,扑灭了。

“哎——然后呢?”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4 15:50:54 +0800 CST  
“没日没夜的干活。有天推砖,车翻了——叔,你知道的,车子很笨重——在一个急拐弯处,车翻了,我的大脚趾甲被飞出的砖头,砸掉了,”我弓起左腿,用手抚摸着大脚趾。仿佛我正坐在另一个星球上,遥望地球,两者间距离,约摸为三光年,大前年的情景,经过光速传递,就像现场直播一样,正在我眼前重现出来。直播镜头中,我现正被砸掉脚趾甲,正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用双手捂住伤口。

“钻心的疼,”我接着说道,仿佛看到血正从伤口里汩汩流出,便赶忙将巴掌屈成拳,握住脚趾。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4 17:02:15 +0800 CST  
然而,尽管脚趾甲早已长出,伤口恢复原状,新的指甲盖上面有一道凹槽,下面是微微泛着红晕的嫩肉,但我仍能想象出它曾经血肉模糊的样子、黑紫的淤血、凝结的血块、和结痂的疤痕。

于是,我看着眼前苍老的民工,看着他亲切的面容,充满同情的眼睛。当我大声哭泣着,抬腿迈过低矮、斑剥、腐朽的记忆大门时,绝望地搜寻到的,仍是那个悲惨日子里,令人无比屈辱的场景。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4 20:16:22 +0800 CST  
当时正好打地基,地面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木板向下搭条路,道路曲曲折折,坡度既长且陡。人走在上面,得格外小心,不仅要控制好车身,留心车轮别滑出板子;又要注意木板接缝处冒出的铁钉,避免绊着脚;还要掌握好技巧,适应路面起伏不平。

在一个拐弯处,车子往前冲,我一惊,便赶紧立住脚,双手死死拉住车把,屁股和大腿用力后弓,想稳住车子。但由于车身太沉,下滑力度大,我反被车子拽着,急速向前移动。慌乱中,我的脚又被一根铁钉绊住,身体一歪,车子便失去平衡,滑出木板。当时我双眼迷蒙,被汗水浸透,影影绰绰中,看见车把倾向一边,车身随即倒扣下去,两只黝黑粗大的轮子,对着空气不停旋转。一块砖在颤动的木板上,高高弹起,重重砸在我的脚上。我弯腰抱住脚,发现左脚已血肉模糊,大脚趾甲当场被砸掉。现场没有药物包扎,我只好咬住牙,用女工递来的卫生纸缠紧伤口,坚持到下工。那天下午,烈日炎炎,整座城市宛如一个巨大蒸笼。人类的同情与怜悯心,被滚滚热浪蒸干。大地随着搅拌机的轰鸣声,不停地震颤。挥汗如雨的身影来去穿梭,仿佛是被怒吼的机器,撕碎的一地残渣。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5 17:37:59 +0800 CST  
然而,这还不算完,那天下午的脚伤,注定要为我当天夜里的屈辱,埋下伏笔,让我对人世的险恶,刻骨铭心。

当天晚餐后,包工头宣布通宵加班,地点是另外一块工地,由于距离较近,大家全部走着去。他同时强调,所有人都必须去。或许因为一直活动,无暇他顾,整个下午,我并没有觉得脚有多疼。反倒是晚餐时歇了会,待到动身出发,才发觉左脚肿的像个充满淤血的馒头,脚趾头一挨地,便龇牙咧嘴,疼痛难忍。我试着走了一段路,感觉整只脚,仿佛被一根根钢针狠狠扎下去似的,先是锥心的疼,冷不防全身都痉挛起来。便又一瘸一拐地返回,在砖垛旁席地而卧。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6 12:56:48 +0800 CST  
朦朦胧胧中,我做了个恶梦,梦见一个嗜血魔鬼,张牙舞爪地闯入,张开血盆大口,一下便咬住我受伤的脚,吓的赶忙睁开双眼。就见包工头怒冲冲地站在面前,对着我破口大骂。那神情,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又是跳,又是叫,又是咆哮,好像我没去加班,就是冒犯了他不可违忤的天威,就是十恶不赦,就是无可救药,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一样。我赶忙解释,因为身体受伤,行走不便,实在无法加班,同时哆哆嗦嗦地伸脚给他看。他晃了晃手中电筒,一道刺眼光芒从我脸部移到身上,最后落在血肉模糊的脚上。他不仅骂的更凶,而且直接让我滚蛋,并恶狠狠地说,这里是他的地方,我不能在此睡觉,必须立即走人。

说实话,近三个月来,我逐渐看清他的本性:冷酷、贪婪、狡诈、唯利是图。但是,我并不了解这样一个“包工头”,究竟可以冷酷到什么程度。或许因为脚伤,我对他而言,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于是他冷酷的一面,便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就见他双手插在腰间,两腿叉开,凶神恶煞似的站在砖垛旁边,挺着肚子,瞪着眼睛,嘴角上撇,看上去又傲慢、又是喘、又是恼。马路上,一辆摩托车迎面驶来,车载音响循环播放着歌曲《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苍凉的旋律在耳边呼啸而过。车灯划破夜空的瞬间,也照亮他狰狞表情,在漆黑夜色中,越发显现出恶魔本来面目。我站起身,在他阴鸷的目光逼视下,一瘸一拐地走入黑夜中,身后的夜色如同一个巨大浪头,将我吞没。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6 13:00:00 +0800 CST  
21

“叔,我无法向你描述我当时的惨境,离开工地时,我身无分文。呜呜……近三个月呀,他……他竟然连一分钱工钱,一分钱工钱都没给我。” 我说这话时,仿佛曾经悲惨的经历、巨大的伤痛、以及无与伦比的屈辱,宛如一条条宽阔的大沟,横亘在我生命深处。它们冷气森森,阴风扑面,让我不寒而栗。于是,真正的我退缩了,委屈、伤心、悲愤,以及嫉恶如仇的另一面,便呈现出来,我不由得放声大哭。

“哎,险恶的人世,你还是个孩子啊!” 眼前民工摇摇头,两行干枯的眉毛紧蹙着,眼中闪着泪花。他的声音低沉、颤抖,宛如流水呜咽。不经意间,他某些辛酸往事,似乎也自其中传递出来。就像一只皮球,随波逐流,跌跌撞撞一样。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7 15:00:07 +0800 CST  
他将放在一边的水杯递了过来,“孩子,把眼泪擦掉。喝点水。”

“不,谢谢叔……我……我要工资时,包工头竟然说我欠他的钱……。”我抽泣着,沉浸在悲伤回忆中。突然,一道惊恐光芒,闪现在我满是泪水的眼睛里,“蠢猪,好吃懒做的蠢猪,每天白吃老子三顿饭,另欠老子五十块钱,还想要工资,一分钱都没有。滚吧,滚的越远越好!这儿是老子的地盘,你这种蠢猪没资格睡,他妈的赶紧滚。”包工头的骂声,宛如炸雷,在我脑海中隆隆作响。

递过来的水杯,中断我的回忆,令我清醒过来,重新回到现实里。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7 15:00:46 +0800 CST  
无疑地,正是曾经的苦难经历,让我成长,使我内省,又滋养我内心的悲悯和善良,从而融化我生命深处所有的痛苦和哀伤。于是,一种合乎逻辑的、明确的认识,让我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我接过水杯,用手背擦去脸上泪水,突然问道:“我被卖了五十块钱,叔?”

“是的,孩子。”他点点头。
“哎……我就值五十块钱啊。”我神情沮丧,一脸苦涩。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7 15:53:35 +0800 CST  
“孩子,你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学点技术吧,比如电脑。我儿子和你一般大,正在上大学,读的就是计算机专业。他对我说,电脑是新兴科技,前景十分广阔。他毕业后要进华为、阿里巴巴等著名企业,工资很高呢。”他抬眼慈祥地,不,不单是慈祥,而是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给人感觉,就像父亲望着受了委屈的孩子,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舐犊之情;就像一个身处低谷的人,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肩头时,所感受到的无比信任和激励。而这种目光,只存在想象中,无法用语言描绘,也许你一辈子都很难遇到,只有极其感性的人,在极其无助的时刻,它才会在心灵的水面上惊鸿照影,随即一瞥即逝。

这时,一轮明月升上天空,月光洒满大地。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将整个身子展现在我眼前。月光下,他是一个容形憔悴,甚至走路都哈着腰的、两鬓斑白的苍老民工。

“嗯。”我点了点头。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7 15:54:26 +0800 CST  
22

月亮升上中天,又大又圆,千里的银辉,如同一片柔情,显现在一张和蔼可亲的脸上,像极了母亲眼里的光芒——正亲切地、暗中默默注视着我的一双眼睛里的光芒。夜晚小区道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下班归来的上班族、晚饭后趿拉着鞋,打着饱嗝儿,出来遛弯儿的大爷大妈、租住在此地的学生和情侣(小区靠近某高校),三三两两,都在夜幕中显现出来。特别是晚上七点钟,2路公交车呼啸而来,在小区门口停下,车内女中音僵化地报着站名:“某某小区到了,请下车”、“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声音刺耳慵懒,仿佛两根变了形的琴弦,在女中音嘴里震动着,随即一群人蜂拥而下。

天空中,月光穿透苍茫夜色,洒了下来。倘若换种角度,以月亮视角看来,马路就像一条灰带子,笔直地穿过夜色。两侧商铺林立、灯火通明,如同两排霓虹闪烁。热腾腾的蒸气,从水杯似的拉面锅里升腾起来,在红衣服精灵般的女孩脸上缭绕。一个塌鼻子学生模样的小矮人,接过火柴盒一样大小的快餐盒,一闪即逝。一条虫子似的狗,从一群小矮人身边跑过,朝月亮“汪汪”地叫,旋即被喝住。一架铅笔似的天文望远镜,架在收纳箱大小的公共厕所门口,镜头正对着月亮。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8 13:54:23 +0800 CST  
“两元一次。”含糊不清的话语,伴随着一股浓烈酒气,扑鼻而来,吓了我一跳,接着是一阵拉拉链的“吱唔”声。便见有人正从男厕走出,站在我面前。那人一边紧盯着我说话,一边又目光闪烁、眼神游移,小心翼翼地在我脸上瞟来瞟去。最后,他干脆扬起脸,望向天空,仿佛月亮要掉下来,他正张口准备接住似的。就见他一只手使劲提着裤子,另一只手往上拉裤子拉链。我连忙闪在一旁,生怕不小心撞着他,使他的嘴和手偏离准心。

“两元一次。”他又张口说道,口气中酒精浓度严重超标。
“不好意思,我没听明白。”
“我是说,嫦娥两元一次。”
“嫦娥在哪儿?这么便宜?”
“喏,”他指了指天文望远镜对准的月亮,又重复说道:
“我是说,看看嫦娥两元一次。”
“不好意思。”
“两元一次,够香艳、够劲爆、包看够。”
“是吗?”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8 13:56:59 +0800 CST  
“想看那儿不?两元一次。”他凑近我身旁,一根香烟似的物体,痒痒的,在我脸颊磨蹭,分明他嘴角正叼着什么东西。他一面用手指着道路对面的楼房,一面扬起眉毛,色迷迷地问道。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便见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里,似乎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正在解衣沐浴。莲蓬头上的水,哗哗流着,缭绕着一片雾气。她先取下发夹,用手往后一撩,黑头发就落到肩头上;双肩微微一晃,披在身上的浴巾就滑落下来,她的胳膊修长光滑,她的后背白皙细腻,她的……。

突然,一个男人湿淋淋的、长满体毛的肚子,出现在窗户旁,两只毛茸茸的粗胳膊正在拉窗帘,恰好挡住窗外微微荡漾的目光。窗户里的世界,刹那间,显得如此隔绝,如此遥远,如此气氛异常。无疑对于偷窥者而言,那个男人分明就是误人好事者,就是电灯泡。他身体挡住的不是外面视线,而是里面春光无限的的秀色、销魂蚀骨的画面。我赶忙转过脸,按捺住微微跳动的小心脏。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8 14:52:49 +0800 CST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见。十五月圆好想她,不是想老婆,就是想妈妈。”

他掏出火机,打着火,蹿起的火苗,似乎点燃他嘴巴前充满浓烈酒精味道的空气,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架在枯瘦的脖子上,在火光中晃动。几个乘凉的大爷大妈,坐在厕所前“美人靠”上,正闭目养神。他们神情黯然,一言不发,分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是,我们刚才的谈话,丝毫影响不了他们。仿佛他们经历过的尘世间所有喜怒哀乐,都沉淀在渐行渐远的岁月里,上面积满尘土和蛛网,他们安于现状,甚至都懒得动手清理。宛如历尽劫波,已然对尘世的一切都麻木无感,人生的雨雪风霜,再也不能让他们动容似的。

我回过头,就见窗帘拉上,沐浴的女子消失了。火光熄灭的瞬间,朦胧月色中,一小撮香烟灰掉在地上,就像我转身离开一样,无声无息。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2-28 15:54:33 +0800 CST  
23

回去路上,方才意识到,今天是月圆之夜,农历五月十五,算来已经整整一个月,我没有给母亲打电话了。不由得暗骂自己不孝,内心顿时想起家来。假如一棵忘忧草也能充满忧愁的话,我便是这棵草,生长在北堂下。

回到“琅嬛福地”,我不开灯,独自坐在床头。月光透窗而入,宛如天上下霜,绵绵不绝,洒在我身上,仿佛下了一层薄薄的霜芽儿似的。我呆坐不动,虽然心头萦绕着乡愁,但脑海深处,却不时从另外一种思路上,飘出刚才偷窥的香艳画面,便悄骂自己猥琐,竭力用想家的感觉,制止这种思路。于是家中的情景,隐隐绰绰,一幕一幕地浮现出来,“娃啊……如果外面受委屈……记得回家啊。”初次出门时,母亲结结巴巴的话,不禁让我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刹那间,母亲眼角的鱼尾纹,鬓角的白发,便一一清晰起来。特别是母亲的白发,宛如霜染,就像她手里的针线一样,一针针扎下去,都是对儿女深深的牵挂和担忧。
楼主 吴乾文  发布于 2017-03-01 21:19:37 +0800 CST  

楼主:吴乾文

字数:95260

发表时间:2017-02-08 19: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0 21:36:52 +0800 CST

评论数:3030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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