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那些年,他爱过的女孩】

@钓鱼卡夫卡

第三篇 我等你,半年为期




十七

两个曾经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在光暗交错的一瞬间,变成了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像对待甲乙丙丁一样,路过彼此,没有对碰,没有交流。
但,他们又不得不保持最近的距离。

这样的生活已经蔓延了两个月,王各和苏洛依然乐此不疲。谁看见谁都会绕道离开,绕不开也只会目视着前方,快步擦肩而过。
看见的人都会像我一样好奇。其实我对他们的好奇心已经很淡了。一是期末终考迫在眉睫,二是在两个月前郝乖就告诉我,程家洛转校到我们这里来了。
在那些好奇的人里面,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又吵架了,毕竟不是头一次了;
知道一点的,以为他们在故意做给别人看;
全部都知道的,就像我,则会告诉你,他们不过是在相互躲避。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躲避,可以避免很多麻烦。虽然,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麻烦。

春姑娘已老,花残影没。
所有的生命都向着一种极致生长着。空气里藏着一股热烈的气息,迎面吹来有烘烤之感。
秋去春尽,原来又是一个轮回。夏天的脚步带着无可阻挡的热情,迅速踏平了整个原野。
老地方已恢复了第一次来时的枝繁叶茂,溪水淙淙。浓浓的绿色里蒸腾出蓬勃的生机,滋养着山丘上那座破败不堪的旧亭。它又老了一岁。
王各抱着吉他练习着一首新曲子,断断续续的音符正努力地连在一起。
远处的阳光变得温柔可爱,暖暖的晚照里,和着风,看着景,听着曲,在燥热繁重的学校生活之后,是最大的享受。
“她还没给你回信吗?”我明知故问。
“没有。”
“你和苏洛的陌生人游戏玩得怎么样了?”我转向了目前我兴趣最大的一个问题。
“再等一等,马上就结束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将结束同在一片屋檐下的日子了。
“各各,你得原谅我的劝告。你觉得这样的陌生人游戏有什么意义吗?你担心对一个人的感情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你这是不自信,还是你真的没有那种坚定?”
“难道不是吗?”他放下吉他,顿了一会,莫名地反问我。
“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不对,我想你应该不清楚。你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一直在徘徊,你一直想考虑清楚后再作答案。但是你害怕,你怕那个结果会抹杀掉你的过去。虽然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但我能明确地告诉你,你这样做,最后只会两手空空,一无所得。甚至还会失去原本不该失去的。”
我从未一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在王各面前。但我觉得这是我这个损友必须要说的,接受与否只能看他自己。
黄昏的降临解释着时间的悄然流逝,我和王各都沉默了,他在思考,而我在冷静。
“木头,这不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个选择。你说的对,如果我足够坚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我力不从心。这两个月我一直在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想清楚,让自己选择一个对的方向。本来我已经接近那个答案了,刚才你的话让它变得清晰了。”
我两手一摊,说:
“但愿如此。”
“听听我刚刚学的曲子。”
“好。”
那是首阿信的歌,简单,梦幻的旋律—《错错错》。
“如果说最后,宜静不是嫁给了大雄,一生相信的执着,一秒就崩落”。
王各准备在第二天打通关底,结束他和苏洛这荒唐可笑的游戏。只是有些晚了。
就在王各下定决心的那个清晨,苏洛忽然消失了。而且一离开就是四天。期末终考已开始敲门,但她还是暂停了复习的脚步。
郝乖说,苏洛生病了,请了一周的病假。
好好的一个人,在最紧张关键的时刻生病回家了。王各本可以平静下来的心砰然悸动。
后天就要打开门,黑着脸迎接最后的考试。王各背着吉他一个人来到花园里。只有在那里,他才是最平静的。
不过,总有意外。
那个苍老枯瘦的亭子里,正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群峦上的夕阳。阳光映下来的背影很熟悉。
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洛一身雪白的蕾丝连衣裙,凸显着完美的身体,散落在肩上的长发随风飘起,她抱膝坐在木栏上,像一个受伤的天使。
王各看得有些失神,他蓦然觉得这朵玫瑰没了傲视群芳的生气。玫瑰,受伤了。
“你怎么在这?”
“你在等我?”
“你没事吧?”
苏洛没有回头,没有回应身后人的问话,她身边的一切都成了失语的风景。
王各没有再张嘴,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苏洛真的在悲伤。王各从没有见过她的悲伤。
原来,再美的玫瑰也有枯萎的一天。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来这里了。”苏洛转过头,笑容里没有一丝生动。
“你不是病了吗?”
“骗他们的,我没有生病,只是不想再去那个地方。”苏洛看着王各手中的吉他。
“我送你的那个?不对,那个已经丢了。”
“这是我要还你的,就是你的。”
“能弹一次吗,我想听。”
苏洛的眼神里流淌着一丝无助和哀求。王各坐在她右边,和同桌时一样。
琴弦拨动的那一刻,一扇门缓缓地在两个人心中打开,那里面住着他们所有的恨与悲伤。
门开了,它们尽情地跑出那座城堡,在天边,在脚下,在光里,在风中,在树间,在水下,随着缓缓流出的旋律一起欢呼,一起跳舞,于是在一瞬间,山呼海啸,天翻地覆。
声音停止了,门关上了,那些逃跑的情绪却再也无法收拾,只能任凭它们在流不完的眼泪中继续翻滚。
苏洛哭了,很安静,很悲伤。
黄昏的暖风没有吹干那些泪痕,却把泪滴更迅速地落在了雪白的衣裙上,慢慢沾湿。
王各没有询问,也没有安慰,他继续拨动了熟悉的琴弦。声音再次响起,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一次飞出来的是满满的爱与喜悦,它们一样飞去远山,飞向田野,飞到溪流,想欢呼,想庆祝。不过它们没有停留太久,便随着残阳和流水,一点点消失在山后的黑暗。
声音断了,门关上了,房间里空空荡荡。
苏洛的眼泪停止了,她擦干了眼角和脸颊上的窘迫,试图擦去那些证明她哭过的证据。在昏黄的光线里,她又恢复了白净精致的面容,只是此时更多的是苍白无力。
“哭完了就说说吧,我现在就是一个垃圾桶,把所有的委屈都倒进来吧。”
“我没有哭,那是风吹的,迎风泪。”
“说吧,这里没别人。”
“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诚心诚意地问。”苏洛破涕为笑。
王各看着她的笑,很开心。如他所料,苏洛为她信誓旦旦的爱情心痛了。
五天前的下午,苏洛如往常一样在老地方等程家洛。她确实等来了,但不是程家洛一个人,他在路尽头的转角处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告别。然后他走来看见等待的苏洛,于是一场战争爆发了。
程家洛的答案,超出了苏洛的负载。
一切从一年前开始。程家洛选择了另一所高中就读,并不是所谓的爱情需要距离,而是去追求另一个女生。所以从那时开始,他与苏洛的联系就变得很淡很稀疏。但他失败了,所以他转学来到了这里。
苏洛单纯地以为,他是为自己。其实不然。程家洛告诉苏洛,他到这里是为了刚才的女生,不是因为你。
那一天苏洛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多说一句纠缠的话。她安静如常地走进教室,走出校门,回到家里。在自己的小小的房间里,披着黑暗织成的毯子,抱着瑟瑟发抖的孤独,流了一夜的泪。
“忠诚,爱情里存在忠诚吗?”苏洛问王各,“为什么他要欺骗我。”
王各无言以对。
在爱情的国度里,你忠诚于爱人吗?爱人又忠诚于你吗?你在乎过别人的感受吗?其他人问候过你的悲伤吗?你会选择了一个人就坚定不移吗?你相信那个人会对你忠贞不二吗?
西风静,残阳如血。
两个并肩同行的人,两颗跳动着不同情绪的心。他们像两条平行的直线,一路向前,永远都不会有交点。
唯一能让他们对视的方法只有一种,当一个人伸出手牵住另一个人的时候。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1 22:06:44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1 22:12:23 +0800 CST  
十八

在青春纪念册里有这样一句话:你不必解释,理解你的人不需要,不理解你的人更不需要。
失散已久的默契又回到了两人的目光里。玫瑰依然花枝招展,只是花影里多了一丝抹不掉的哀伤。
不过期末终考绝不会因为他们的“重归于好”而改变它固有的定律。结果,当然不好多说。
大考结束,我们的高中迎来了一件划分高与低,重与轻,好与坏的选择—文理分科。
我坚持了自己的选择,文科14班。
王各和郝乖缘分未尽,理科12班,苏洛不知怎么想的,跑去了理科7班,和程家洛同在一个屋檐下。
暑假我们四个飞去了遥远的丽江古镇,那是我们期待已久的梦里悠乡。
风悠悠,水悠悠,情悠悠。
古色迷香,淡忘忧伤。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1 22:16:15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十九

你是一个理科生吗?你曾经是一个理科生吗?那你一定体会到了或者依然深深记得,那些不忍回首的岁月。
那是怎样的一个夏季,我们匆忙扎进了数理化铺陈好的深坑里,就再也没能活着爬出来。
我曾深刻记得王各转自他们班主任的话:这里的题是永远都做不完的,所以做就是了。
于是他们一边听着不要盲目做题,一边又没有尽头地回答着一张张白花花的卷页。
在部队里,枪法好的士兵是用子弹喂出来的,而在这里,成绩高的学生是用“符号字母线条”勾勒出来的。
量变产生质变,这是哲学上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那些日子里风吹雨打难侵蚀的“潜规则”。
不过我真正想说的不是抱怨,而是下面三个人的故事。
这里的天气越来越不稳定了,才刚入十一月,王各已经有了寒冬腊月的感觉。他心里还惦念着凌静的事。
远走的人儿依然没有消息,在寂静无声的等待里,那些曾经入木三分的字迹,竟然有了模糊的迹象。
王各突然觉得,当初的情愫不过是一场闹剧,上演的时候让人心潮起伏,收场的时候却无人问津。此刻他的心里,竟然已激不起一点悲伤。
又穿着单薄的衣服和朋友一起在操场上浪来浪去,王各慢慢地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高中生很喜欢这样走来走去、没有目的地的时间。或成群,或落单。
开学的激情退去大半,平淡的日子打磨着王各心中的躁动。新朋友之间的相处充满了乐趣,不过他对于此并不热衷。但还是有两个人走进了他的世界。
何笙与上官拓。
在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必然会遇到一个或几个知己损友。他们在你得意时避开你,在你困难时伸出援手帮助你,在你孤独时默默地陪伴着你,甚至在你受到伤害时,不问情由地为你遮风挡雨。
王各在友情上是幸运的,我一直这么认为。
何笙,班里公认的差生和老好人。这里我需要对“老好人”多做一下解释——多变的表情,犀利的做事风格,仁至义尽的帮助,风雨不动的坚定,一塌糊涂的成绩。何笙就是这样的综合体。
其实我说的有些繁琐了,因为在王各的眼中,他只代表两种东西:文字和兄弟。
上官拓有些与众不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复姓,再就是一个风流不羁的富家公子。他和王各唯一能说得上相同的,是他们同属天蝎座,但却是背道而驰的两种性格,一个沉默内敛,一个潇洒张扬。不过他们依然在迥然不同的芒刺里,找到了盟誓相拥的东西。那还是因为一个梦一样的女孩。

王各不擅语言交流,对身边的人如是,对陌生人更显得沉默寡言。他一直很被动,在王各意识中旁人只分两种:陌生人和朋友。
我问过王各两者的区别,他当时一笑了之。不过我在他的文章里找到了答案。
“朋友,不谈贵贱,不问远近,不计得失。认识一个人,取得信任,珍惜信任,对得起信任,然后给予信任。
陌生人,先计得失,再看远近,再明贫富。见到一个人,给予信任,然后直达目的。”

幸好,在傍晚清冷的夕阳里,有了陪他一起散步聊天的人。
时间久了,那三道摇晃在校园各个角落的身影越来越被人熟知,一抹闲适,一抹浪荡,一抹忧伤。
他们并非都是不学习的人。王各偶尔会翻翻书本,上官拓高兴时会随便看看,心情差的时候就只会埋头呼吸。何笙是他们中最刻苦的,而费解的则是他的成绩却总是伤不起。
身在学校,老师和考试是永远都脱不掉的黑色毛衣,时不时就得穿在身上感受它的厚重。
十月是一个让人纠结的时间段,它的开头是喜悦的,它的结局注定是悲惨的。
长假过后,期中考试如期而至,几家欢喜几家愁。
很不幸,这三人都是发愁的那一列。不过他们烦恼的不是成绩惨不忍睹,而是班主任的教诲还要持续多久。
结果公布的下午,一场持久的谈话彻底打乱了三人心中的好情绪。为此他们延误了整一节课来接受反省。
那天是一周的最后一天,代号星期五。对于可以享有周末的花季男女,一周只有五天。
秋意渐浓,断断续续的西风已经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下午的铃声是美妙的,这是一个诞生奇迹的时刻,在很短的一瞬间,整片校园便会在一阵熙熙攘攘中走向死寂,人去楼空。
上官拓没有坐上座驾奔到酒吧,三个背影留在了清冷的街道上。走过了三个十字路口,三人依然没有回家的意思。
王各说带他们去个放松的地方。他回家拿了吉他,三人一起来到了久违的花园,王各上次来已是上个月末。
树叶凋零,清冷的秋风清理着落下的生机,枯叶在风里随意的摆弄着形状。头顶的天空越来越高,寒意却越来越逼近。
这里早已不是花红柳绿,溪水长流,在秋天繁荣收获的胜景下,这里只是一个牺牲品。
“各各,这哪啊?”上官拓看着眼前的荒凉,略微皱起了眉头。
“每次我心情不好,就来这里坐一会。”
“就这鸟都不来的地方?”上官拓明显有了一丝厌烦。
“你脑子里只有女孩和跑车。”何笙喜欢聊天,尤其是挖苦上官公子。
“老何,我和各各成绩不好都明白,你这个刻苦学习的怎么也这么烂?”
“转移话题没用,头脑简单是硬伤。”
“谁说的,我感情很丰富的。”
“感情丰富没看出来,身边的女孩是挺丰富的。”王各冷不丁斜插了一句。他习惯了三人之间没有底线的侃话。
上官拓一个没说过两个,把注意力转向了王各的吉他。
“各各,你还会这东西?什么水平?”
“业余水平。”
“溜溜吧。”
王各弹得很流畅。何笙安静专注,带着一丝诧异和好奇。上官拓在若有所思之后,只剩下淡淡的不屑,不屑是他正常的脸色。
突然一声惊鸣,王各的手指脱弦了。
“果然够业余的。”
“《秋日的私语》,还不错。”何笙笑起来的眼睛温润狭长。
上官拓在一语之后便不再出声,只是看着王各怀里的吉他,若有所思。他走上前,拿过断声的吉他,坐在旁边调动琴弦。
过了不久,琴声奏响。
何笙与王各都不曾想到,原来“不学无术”的上官公子,竟有如此精湛的琴技。
上官拓奏的一样是克莱德曼的曲子—《献给爱丽丝》。他的手指很灵活,很娴熟,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各看在眼里,很羡慕。他觉得这才是弹吉他的状态:轻松熟练,灵动悠长,不经意间,款款深情流露。
“你装得也太深了吧?”何笙保持着刚才的笑容。
“很久没动它了,有些生疏,这都是以前•••”
“以前追女孩的方法吧?”何笙一针见血。
“各各,你真该多练习了,太烂了。”
“你,刚才弹得曲子叫什么?”
“名曲,《献给爱丽丝》。”
“到你刚才的水平要多久?”
“一个月,或者一辈子。”
“上官,你说话的靠谱程度如果能有曲子的一半,就完美了。”
王各听着何笙的话,深表同意。
“算上刚才那次,我只弹过两次而已,你们知足吧。”
“上次是对哪位女孩?”
两双眼睛里散发着求知和威胁的光芒,投向了上官拓。
“以前的事了,不说了。”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1 22:21:14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二十

霜染大地,万物萧瑟,却依然挡不住傍晚时校园酝酿了一天的热情。
王各站在窗边,静静凝视着楼下三三两两的人群,嘴角边轻轻地计算着。
“快要一年了,原来她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为什么我感觉她不会回来了?”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栏杆,青筋微露。
“各各,站这么久跳还是不跳?”上官拓懒洋洋地游荡了过来,身后跟着古井无波的何笙。
“想谁呢?”何笙一语打破了他的沉思。
“想就去找呗,我们又不缺时间。”
“上官,你不是有事找各各吗?”
“各各一装深沉我都忘了。各各呀,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兄弟一把。”上官拓完嬉皮笑脸,让人忍俊不禁。
“你还有要我帮忙的事?真稀奇。”
“你说对了,这次我还真得找你帮忙。”
王各转过身,斜靠在栏杆上,给了他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你等一下,我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上官拓居然变得结结巴巴,王各的好奇心突然被撩起。
“笙哥,你替我说吧,我有点紧张。”
“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希望你能帮他追到手。”
“上官,这种事你比我有经验吧?”
“她是你以前的同班,你们关系近。”何笙道。
“上官,我不懂。”
“各各,我这一次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你看我思念思得都瘦了•••”
“停,我帮了。你说吧。”
“她叫苏洛,洛神的洛,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吗。”王各的脑袋像突然撞到了钟摆,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一句话。
苏洛,你还记得吗?还记得吗?还记得吗?一瞬间天旋地转,头重脚轻。
“各各,各各,王各!发什么呆呢?”上官拓生生撕开了他的沉默。
“你,确定是她?”他的声音突然的一阵沙哑。
“绝对不会错。”
王各停了一会。问他:“你想让我怎么帮?”
“帮我约她出来呗。”
“好。”
王各不知哪来的力气说出这一个“好”字。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上官拓的请求。
“能帮助朋友,应该开心才对。”
王各自我安慰,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那只是拿起电话,说几句话那么简单。
但三天过去了,王各依然无动于衷。电话就摆在眼前,号码就记在心里,手指却怎么也提不起欲望。
上官拓每天都问王各很多遍,而王各也会问自己许多遍。
终于,电话通了。
“各各,你终于想起我啦。”里面传来的声音温柔性感,带着淡淡的责怪。
“洛洛,美女。你后天•••下午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出来,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现在说不可以吗?”
“你说话能注意一下逻辑吗?你首先要回答你有没有时间,然后再说想不想听,最后才是故事的内容。”
“那好吧。不过你得提前再约我一次。”
在王各按断声音的那一刹那,他的表情的是笑着的,却比哭还难看。
“什么?!你要我陪你一起去?你脑袋让驴踢了还是我耳朵聋了?”
“各各,你别激动啊。你只要过去帮我做个介绍就好了,兄弟我求你了!”
“你就连这点儿自信都没了?”
“在我的女神面前,我是卑微的求爱徒。”
“STOP!”
王各听出了上官拓的“声泪俱下”,虽然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但还是撬开了王各一万个不愿意的心。
“别忘了来接我。”

王各倚靠在床沿,盯着窗台上的紫罗兰看了许久。那是云静送给他的盆景,那时候王各刚刚适应了一个人睡觉,云静把那盆花放在他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告诉他看见花就看见了妈妈。
王各起身走了过去,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它紫色的花瓣。楼下又传来了嘈杂的开门声。
“妈妈,你真的爱这个男人吗?”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1 22:26:55 +0800 CST  
周六下午五点,玫瑰天堂。王各陪上官拓走进了这个旧地。
“又是一个伤心之地,为什么故事的情节总在不停地重复?”
王各整理着思绪,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上官拓。深色的休闲正装,飘逸的发型,眼睛里的戏谑和轻佻消失不见,手指一直不安地摆动。
苏洛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迟。这个地方很适合她,她是玫瑰丛中最妩媚的一朵。
王各用余光瞄了瞄已经看得发痴的上官拓,微微揉了揉额头。
“各各。”苏洛的目光在上官拓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坐在了王各旁边。
王各立刻摆出了会心的微笑。
“新环境还好吧?”苏洛问。
“还好,没想到你会去那里。”
“是我自己要去的。”
“•••”
胸口涌上来一股东西,卡住了王各的喉咙。他喝了一口红酒,眼睛正好看到上官拓。他的脸憋得有些红透,眼睛目视着自己,写满了焦急。
“洛洛••美女,其实约你出来是•••”他的目光又斜向了对面的上官。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吗?”
“是这样的,这位复姓上官,单名一个拓。他,想和你交个朋友,人品值得信任。”
王各勉强地起草了故事的开端,匆匆地切完了盘中的美食,露出一个告别式的笑容,起身离开了。像从一个战壕里逃跑的士兵,丢盔卸甲,垂头丧气。
他沿着一路的灯火走了许久,身上的玫瑰香味才消散在茫茫黑夜里。
“苏洛是自己要换到那里的。
她还喜欢着他吧?
他们应该和好了吧?
那上官怎么办?
放火自焚,还是引火烧身?还是我引给他的。
我该告诉他真相吗?
苏洛会拒绝他吧?
上官会放弃?
难道他会无法自拔?
不会的,他喜欢过那么多女孩子。”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念。回到家,王各一头扎在了床上,侧着脸看见了窗台上盛开的紫罗兰。
夜无声,人无眠。

第二天,王各一次又一次地确信,上官兴奋地走在他身边,那种笑容比之以往多了一种幸福和甜蜜。
王各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成功了?
所幸上官拓的话,让王各长舒一口气。像水中的溺水者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苏洛没有答应,只留给上官拓一条好朋友的路。却依然让他兴奋难抑。
王各最终决定,做一个不语的观众。
傍晚的校园里,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上官拓开始了对苏洛的疯狂追求,当然没时间陪着何笙和王各散步。
苏洛和上官拓越来越熟络,关系越来越近。
王各十分刻意地避开了所有与他们有关的话题,但是风言风语在所难免。
有人说,他们简直是一对金童玉女,有人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也有人并不看好他们的感情。
这一句一句的话沉淀下来,哪怕是一粒粒尘埃,也终究会慢慢堆积成河床。而王各,正是那个被搁浅的人。
他变得很暴躁。心中的平静在一圈圈波纹荡漾下溅起了水花,翻涌不息。
但他不明白,那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来自哪里,又在什么时候被谁扔了进去。
在一次上官和苏洛的背影里,王各终于失败地发现,他极力隐藏的东西,如狂风暴雨袭卷了他的整个世界。
时光逆流,王各也终于看清楚,是谁在不经意间扔进了那粒石子,打破了那古镜无波的宁静。
水中倒映着一个浅蓝色上衣的男孩,额前的发迹遮掩着他眼中的忧伤。那张面孔好熟悉,就像镜子里的自己。这伤来得太快了。快到了伤口愈合以后才发觉自己已经受伤。
秋意渐浓,王各心里的温热也随着秋寒凉了下去。这道题没有答案,却必须要有个结果。
午后夕阳分外凄凉,黄昏忧伤。
王各一个人坐在老地方,弹着琴,哼着歌,浸浴着微温的阳光。
他依然没有答案。他明知道,其实不需要答案。但他躲不过自己对自己的追问。如果自己无法放过自己,任何努力都是多余。
“看来我猜对了。”何笙两手放在口袋里,一脸淡定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会有别人来,我只是刚好赶上了。”
“别跟我绕口令。”
“我来是听故事的。”
“什么故事。”
“男孩暗恋女孩的故事。”
“•••”
“其实上官找你时我就注意了。如果不是你最近脾气变化太大,我也想不起来。”
“我变了?”
“人的言语,表情,动作都可以说谎。但你写的文章不会。”
“笙哥,我们三个人中我最佩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比上官更看得见我。”
“彼此彼此。”
“其实上官•••”
“上官和你同一星座,那个最难搞的星座。但你们不是一种人,你和他不一样,我和他也不一样。但我们都是一路上的人。其实你没必要纠结,不如用抛硬币来决定?”
何笙手中静静躺着一枚硬币。
王各迟疑片刻,把它夹在指间抛向了头顶。“啪!”硬币稳稳地落在右手掌心,他却没有打开看。
王各紧握的拳头缓缓垂了下去。
“不敢看是吗?其实你不需要看的。我以前遇到两难问题,都会抛硬币。我需要的不是接住硬币后的结果,而是在它上升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就知道了答案。各各,其实你早就选择过了,只是自己无法放过自己。”
王各重收起硬币,深呼吸了一口气,扬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心里又回到了久违的平静,那种感觉真好。
“你不用告诉我答案,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知道。”
何笙嘿嘿一笑,眼睛里露出了鲜有的狡黠。
“刚才上官打电话,快到这里了。”
“他来这做什么?他应该陪着苏洛吧。”
上官拓来的时候头顶盖了一层阴霾,遮掩了原本阳光普照的脸。
“上官,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啊。”
何笙一言中的,点中了他与王各的笑点,两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又碰了一鼻子灰?”何笙不依不饶。
“就刚才,苏洛第三次拒绝了我。”
“本性暴露了?”何笙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本性善良,请不要随便诋毁。”
上官拓脸色严肃庄重,像一个律师。
“这是你第一次追女生失败吧?”
“不,是第二次。”
“成功者都是踩着失败者前进的,继续努力,把过去的自己踩在脚下。”
“不是我的问题,她告诉我她心里有人。”
“所以你放弃了?这不是你性格啊。”何笙不依不饶。
“执着是好,但要目标正确。她告诉我的时候,我看得懂那份坚定。过去了就过去吧。”
上官拓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把故事抹了过去。而王各心里又泛波澜。
“她心里的人会是我吗?”
那一刻,他脑海里出现的不是那朵优雅的百合。那摇曳了一地的花影,是玫瑰的模样,她的模样。
何笙拍了拍他的肩膀,迫使他收敛了泛滥的思绪,回过头来。
“各各,这样不是更好吗?一切都简单了。想要把自己从内心释放出来,你得先向它臣服,抵抗只会越陷越深。”
“臣服?怎么臣服?”
“很简单。承认你最真实的感觉,然后跟着它走。”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上官拓有些混乱。
“因为他也深深喜欢着你的爱丽丝。”何笙做了结局的陈述者。
上官拓一脸木然,盯着王各,呆立当场。他没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也没追问王各为什么会帮助他。
上官拓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他明白了从故事开始到现在王各的不自然。
他默默点了点头,重重拍了一下王各的肩膀,那一声沉闷的声响,像门开前的短暂等候。从此他们不用再敲门,不用再担心看不见彼此的脸。
三个人互相瞥了一眼对方,嘴角轻扬,笑出声来。那种场面,在王各一生里没出现过几次。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1 22:28:58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二十一

王各在这一天宣示了他的决定。十一月二十一日,就连我也忘记了它的意义。
王各没有忘记。他约我晚上一起吃饭,我才记起来,今天是凌静的生日。
我很久没和他坐在一起聊天了。我以为他想念静静了。他需要一个能说话、能倾听的人,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了。
起初我还带着欣慰,王各没有忘记静静,他还记得今天。但事后我笑了,他的确想念了,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约在城西的一个小酒馆。王各说这地方更有情调。
他喝了一些酒,我没有劝阻,那不会有任何作用。在他张嘴说话的一瞬,我明白了今晚的主题是回忆。
我和他一直把现在的生活和以前对比。有不少的开怀大笑,有不少的黯然神伤。不过我依然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又是一杯。
我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没有底线地买醉。我看见他哭了。眼泪像摇晃后的汽水,突然涌了出来。
我愣了。是那些回忆中的伤,太疼了吗。
他低着头,顶着酒杯,眼泪不要命地一直滴落。哭声不大,带着嘶哑和低吼,像玻璃被划破时的声音。
我莫名其妙,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小酒馆里昏暗的灯光,完美地染黄了这狭小的空间。我似乎有些明白他说的情调是什么了。
墙角的旧式挂钟默默记录着时间的流逝。我抬头看了看它,已经五分钟了,我却感觉过去了千年万年。九点钟,酒馆里的人开始退场,留下的人影一览无余。
他终于抬起头,一脸的斑驳。
“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她的生日。”
“已经一年了。”
“你,确定你现在清醒?”
“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清醒的,也是认真的。我本想把它们丢在角落里,但我知道不说出来,就永远不会结束。”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看着他坚定灼灼的目光,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
“现在只能和你说说了。”
“我很荣幸。”
“我喜欢苏洛,很喜欢,非常喜欢。”他看了看我的反应,“你好像并不奇怪。”
“继续说。”我端起茶水,一脸的淡定。
“所以我不想活在没有终点,没有寄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结果的等待里了。你明白吗?她离开以后,我的生活就出现了一个黑洞,不停吞噬着我的情绪,我的一切。我很累。凌静是我的过去,过去的过去,而苏洛是我的现在,即使是看不见明天的现在。我不想在活在过去里了,我想开心地生活在现在。”
时至如今,我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夜晚,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我听到王各的话之后,淡然的表情和翻江倒海的心跳。
房间里钟摆的“滴答”不停不息,却像是一把把快刀不间断地插向心头,没有伤口,却疼得要命。
“各各,既然选择了,就是结果。”我的声音很低沉,很放松。
“谢了。”他又举起一杯酒。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对我说谢谢。但我却一点都不想听到。我多想刚才的一幕是我在夜黑风高的午夜惊醒的一场噩梦。
王各的话结束不久,我们就离开了温暖的小酒馆。门外刺骨的风扎得脸生疼,眨眼间酒意清醒,这一切都不是梦。
这是一场残破的告别,王各没有告别的对象,却已经做出了离开的决定。天地为证,他一个人完成了这个仪式。
我躺在床上,第一时间告诉了凌静这个消息。我没有想象她看到后的表情,或许会很悲伤。
在我关灯睡觉时,她的回信才到来。一瞬间,睡意一扫而净。
我披上棉衣走上阳台。月残缺,星残缺,人也残缺;秋意凉,人心凉,痴意怎思量。
“木头哥,记得替我祝福他。”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2 11:05:40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二十二

十二月二十三日,大雪初停。
王各接到通知,他七岁的表妹要把生日提前到今天过,并“勒令”他准备好礼物。王各哑然失笑,那个要满七岁的小公主,是他从不敢“招惹”的人之一。
阳光普照,王各骑着单车,狂奔在去酒店的路上。突然一个急停,他转头向礼品店飞驰而去。想想那个刁蛮的妹妹,王各早早掐掉了空手的念头。
月魅工艺礼品店。
王各气喘吁吁地直奔音乐盒的柜台。他记得小公主超喜欢阿信,这个有阿信照片的音乐盒他已经注意很久了。
拿着包装好的礼物来到前台,幸好是中午,人不多。后天就是圣诞节了,前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像一簇簇五颜六色的鲜花。
王各眉头皱了一下。他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淡白色,像是片片落红中显露的一抹雪白。
“这是什么?”王各说着手已伸了出去。
“请不要碰它!”
温柔的声音阻住了王各的手指,是老板娘,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这个不可以看吗?”
“不是的,它很容易碎。如果不确定要买的话,还请不要碰。”
“易碎?”
“它是用纸做出来的。”老板娘似乎习惯了,语气很淡然。
“什么?”王各怀疑耳朵是不是坏掉了。“这可能吗?”
“当然,是用特殊的荧光纸粘起来的。”
王各讪讪地笑了笑,看了看它逼近四位数的标价,惊呆了。
“制作它很繁琐,所以价格高了一点。”
王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这也算高了一点吗?
十二月二十四日,大雪初融。平安夜的序幕在晨光中拉开了一丝光线。
最后一个课间,苏洛站在了王各教室门前。王各心里微微一动,比划了一个笑脸,走了出去。
伊人依旧,容颜不老。两个人站在了那里,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时间不多,你有事吗?”王各低头认输,他禁不住眼前人的诱惑。
“想请你帮个忙。”
“说。”
“晚上约我吃饭。”
“啊?”
“帮不帮?”
“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不能。”
王各扬了扬头,目光越过身前的苏洛,瞅了瞅较远处的角落,有一个身影在看向这里。他幡然清醒。
“我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不能。”
“知道了。”
“你最好别迟到。”
“我会为你准备一个惊喜。”
“那我等着。”
苏洛留个他一个绝美的笑容,离开了。
傍晚的铃声是每天胜利的号角。王各在铃落的一瞬间便冲出了门口。何笙与上官拓立刻跟着王各追了过去。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
王各冲出楼道,但他的目的地不是约定的方向,而是几百米外的地下车库。
“各各,你跑错地方了。”
偷偷跟出来的上官拓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诧异。
“我去见个人。”王各声音越飘越远,身影已消失在路上。
“他疯了吗?他要去见谁?”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当苏洛问起时该怎么回答。”何笙看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背影,淡淡的说。
“就说我不在。”
“我跟她不熟,你准备好骗人。”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夜色笼罩了城市的天空,寒意浓浓。
王各喘着粗气回来,冲进教室,里面的人都惊奇地看着他。王各环顾了一圈,苏洛不在这里。
他冲上楼,回到自己教室门前,还是没人。却看见了在走廊里闲聊的何笙与上官拓。
“各各,你刚回来?”何笙看着气喘吁吁的他,诧异地问。
“她在哪里?”他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气息,问上官拓。
“谁?”
“苏洛!”
“不知道。”
“她找不到我,只可能找你。”
“为什么?我长得有那么可疑••”
“他们在楼后花园。”
何笙打断了上官拓的辩解,又一次充当了结局的独白者。王各朝着何笙点了点头,转身奔了出去。
“刚才是你不让我说的,你怎么说了?”
上官拓没有抱怨,反而带着一脸的笑容疑问道。
“我做好人,你做坏人,很公平。”
“我们就在这等吗?”
“要看戏你去,我保证你会后悔。”
主楼后的小花园是这里不多的美景之一。树上的雪还未消融,搭在树梢上,远远看去白装素裹,带着些梦幻和浪漫。
王各站在不远的转角处,看了银树下的那对璧人。
是他,是他们。
“既然有他相约,又何必再找到我?难道只有我才是见证你们和好如初的那个人吗?”
王各忘记了迟到的事,他嘲笑自己,迟到了才是正确的,如果提前来了,反而更加尴尬。
他消失在那个角落里,他知道自己不该存在得太久。苏洛的故事里,他只是一个过客。
“这个地方永远都不会缺少热情,只要我们还在,它永远都是喧闹的,但为什么我现在感觉到的,只有寒意。”
王各看了看手中粉红色的袋子,上面画着一簇鲜红的玫瑰花,在昏黄的路灯下,熠熠生辉。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2 11:07:28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一节自习后。
“各各,她找你,在观景台。”上官拓走到他身边告诉他。
“不去。”
“你最好去。”
上官拓拿起了桌上的粉红色袋子,递到他手中,语气很坚定。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找个理由。”
五楼,露天观景台。
教学楼三层以上,都建有一条露天的走廊,学生平时可以来这里吹吹风,俯瞰学校的风景。
以往这里都是人影攒动,尤其是在春秋之际。不过现在,只有鬼才会到这里看风景,在零下好几度的寒夜。
风很大,寂静的黑暗里,隐约飘荡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怎么在这儿?”王各的声音在模糊的夜里响起。
“为什么不遵守约定?”回声淡漠。
“这里很冷,呆久了你又会生病。”
“你可以走了。”
“对不起,迟到是我不对。我道歉。”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我真的很意外。能告诉我你去见谁了吗?”苏洛问。
“她是•••”
“是女人吗?”
“是。”
“你可以走了。”
“那我能问清楚你为什么要去找我?你们要和好为什么要让我来见证?分分合合,这游戏好玩吗?如果你们真的喜欢玩,拜托能不能不要让我看见?我没那么多心痛给你们玩乐。”
王各说得越来越慢,越来越重,越来越冷漠。他要说尽积在心里的压抑和烦闷。或许说没了,心里也就安静了。
苏洛静静地听完了王各的“控诉”,收回了映在月亮里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久。这张脸嵌在黑夜里,模糊不清。
“你走吧。”
苏洛轻轻地说出了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希望和勇气。她垂下了肩膀,转过身,凭着栏杆看向远处的黑暗。
王各呆立在旁边,沉默无语。他心里期盼着苏洛的解释,希望她告诉自己她和程家洛只是偶然相遇,他们并没有破镜重圆。这幻想都随着那三个字化作了烟尘,消散在凄冷的月光里。
王各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托在手心里,不知该将它放到何处。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冷气,黯然转身。
却听见身后“嘭!”的一声。王各惊醒,回过头,是苏洛的手重重地砸在栏杆上。
回声振振,王各的心骤然一阵紧缩。那重重的一下像砸在了他的心口,惊颤不已。
月光凉如水,寒风肃杀。
“今天爽约就是为了拿回它,送给你。”
盒子放在苏洛的脚边,王各转身离开。他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王各想。
他的余光看见苏洛转过身,拿起了他留下的东西。王各松了一口气。但苏洛看也没看,就将盒子扔下了楼。
“你疯了?不看是什么就扔!”
王各感觉苏洛扔下去的不是盒子,而是他自己。
“送我的就是我的,我想扔就扔。”
“不可理喻!”
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里,震得王各左胸口隐隐作痛。他转身疾步走下楼去,不再理会身后的苏洛。
苏洛双眼迷离,看着眼前空旷的校园,灯火阑珊。她束了束衣襟,好像刚刚感觉到这里阵阵的凉风。
安静的楼梯,安静的世界。
苏洛望着夜空中未盈满的冬月,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某种东西生生拿了一块去。星空灿烂,苏洛感觉自己就像这夜晚的一颗孤星,有耀眼的美丽,却没有相知的际遇,最终也免不了流星的命运。
苏洛抱紧了自己,孤单前所未有地袭来。
在很久以前,她遇见一个男生,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深深地喜欢上了他,可男生并不爱她,反而一次次欺骗她。她在疼痛中失望了。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有另一个男生一直陪在她身边,分担她的痛楚,帮她寻找依托,带来泪水中的快乐。她期望这一次没有再遇见错的人。
她决定放弃过去,她喜欢上了他。但现在她的希望破灭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并不是最重要的。”
“我••告诉••你,以后不要••随便丢东西。”王各的气喘声突兀地在苏洛的背后响起。
苏洛吓了一跳,转过身,她不敢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听见••没有?”
“你怎么回来了?”苏洛声音颤抖。
“给你,不要再丢下去了,我没力气再去找回来了。”
刚才还精美别致的木盒,此刻已经摔得不成样子。
“它坏了。”
“还好。”
“好轻。”
“打开看看。”
苏洛捧着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圆形的东西,流动着淡淡的光晕。它的一角明显凹了进去。
“还真易碎。”王各看着不再完美的礼物,有些无奈。
“这是什么呀?”苏洛的疑问可爱至极。
“原来是苹果,不过现在不像了。”
苏洛一直盯着手心里缓缓流动的光晕,像是捧在手心的一颗闪着微光的星星。
它很轻,闭上眼就感觉不到它浅浅的触摸。点点的荧光像散开的蒲公英,轻轻地拂过她的眼睛,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带着她的灵魂飞离了清冷的世界,飞向了温婉的明月。
“好漂亮,可惜坏了。”她笑了出来。
“能换来你开心也够了。”
“你为了它才爽约的?”
“你为了他才约我的?”
“我不想再问第二遍。”
“•••”
王各简单地解释完,两人又回到了沉默。
那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画面,两个塞满一肚子话的人,偏偏欲言又止。
他们隔着薄薄的夜幕,注视着彼此,嘴角挂着笑容,眼里溢出了疑问和猜忌。他们都不想洗出那张胶卷,偏偏又想知道结果。
苏洛手中的荧光静静旋转着,晶莹剔透,温润如玉。王各低下头,躲开了苏洛的对视,他有些紧张。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如果我问她,她会不开心吗?如果我走了,还有机会吗?”王各将冷气缓慢地滤出自己的胸腔。
“你们,现在还好吗?”他问苏洛。
“你刚才还说没看见,你又骗我。”
“我不是故意看到,是上官告诉我的。”
“你生气了?”
“我只是气上官忽悠我。”
苏洛一声轻笑当做回应,带着淡淡的挑逗。王各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衣服背后全是干涸的泥渍,印满了融化的雪路。
苏洛俏白的脸浮上了一抹嫣红,被一层层的黑夜遮盖住,传不到披衣人的眼中。
“你还没回答我。”王各说。
“他想与我和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怎么想?”
“我还在考虑。”
王各不再问下去。
“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
校园里,一半灯火通明,一半寂寂无语。落叶被寒风刮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干枯的枝桠,享受着积雪的包容。
回忆像头顶寂静遥远的星夜,我们看得见它的样子,感觉得到它的变化,却不可触及。
原来,每个人都有一段如此般的回忆。青涩,快乐,幸福,真诚无比。
王各看着苏洛眼中冻结的泪光,他知道,苏洛还爱着那个男生。
“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王各说。
“又要感冒了,讨厌死了。”
苏洛破涕为笑。
王各看着苏洛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心里说不准开心还是难过。他眼前浮现了凌静的样子,转眼间又破碎在苏洛的背影里。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2 11:08:38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二十三

二月的尾巴,残冬消融殆尽。
北方的冬天和夏天是一伙儿的,它们从来不按人们规定的月份按时来,按时走。这时候已经能看见春姑娘的含羞带怯,但想要浸沐春风还需要等上不少的时间。
我站在百盛门前,忍受着依然接近零下的温度。假期的最后一天,街道上开始繁忙起来。
我百无聊赖地盯着身边川流的汽车人群,偶尔能听到一些像我一样的年轻学生发出的抱怨。
我在等人,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
每次听到她的声音,我都会拿出压在书桌最下面的照片,看看她。我多希望有些事情没有发生,那样的话,她照片上的笑容能保持得更久一些。
昨天晚上,我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她说她想见我,一起吃个饭。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因为我真的太想见她了。
终于,她出现了,背景是一群黑压压的人。她还是留着长发,穿了一件白色的驼绒衫。带着紫色的太阳镜,看到了不远处的我。她冲我打了个招呼,我朝她挥了挥手。
思忖间,我们的距离已经不足两米。她摘下眼镜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了陌生的味道。她变了,无论是从谈吐还是从身材,她都更加魅力摄人。我被她身上一种气质给迷惑了。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了那种东西,叫做风尘。
我们散步了很久,一路上聊了很多事,她很好,我也很好。
不觉间时间迫近了晌午,路上的人慢慢减少。该是午餐和午休的时候了。
我们路过了西餐厅,路过了穆斯林,路过了日本料理,最后路过了一整条小吃街。
奇迹的是我们就这么说着话,聊着天,丝毫没有注意飘散在周围诱人肠胃的美食。
最后还是我举手投降。我说,找个地方吃饭吧。她说,继续走吧,前面就有吃的了。我们继续走,我看见一排老式的居民楼,陈旧,幽静。
我恍然大悟,从记忆里记起了这条熟悉的路。我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有两年了吧。
她邀请我进了房间。屋里的摆设很整齐,阳光洒满,空气温暖,看不到一丝尘埃。
我皱起了眉头。难道她一直雇了小时工定期打扫吗。她把外衣挂在门厅的衣架上,走进了厨房。边走边说,让我帮她摆好桌椅。她要亲自下厨。
她在许多年前就学会了这项生活技能,而且能做出不少美味的菜肴。我有幸在两年前吃过她做的菜,那是我第一次从母亲以外的女性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温馨。
我整理好桌椅,闲得无聊,打开电视机看篮球比赛。她的身影不停来回于餐厅和厨房。
我说,不用做那么多。
她一直笑着说,这是重逢宴,不可以太草率。
最后,摆了整整一桌的饭菜。我没有顾忌形象,在她面前我总是最真实的样子。她笑盈盈地看着我,让我有了恍惚的错觉。
“怎么想起见我?”我问她。
“你不是有事告诉我吗?”
“我以为电话里说就可以了。”
“好吃吗?”她放下了满脸的笑容,认真地看着我。
“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我嘴里猛吃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迅速抓起一杯水咽了下去。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这里。”
“一个人?”
“一个人。今天约你来,是想再看看你,明天我就要离开,去工作了。”
她顿了一会儿,我放下碗筷。
“有什么事你可以说啦,下午我还要收拾东西。”
“其实•••”我欲言又止,害怕说出来又会惹起一场纷乱。
她打破了尴尬:“是不是关于他的事?”
我点了点头。
“他还在让你找我?”她的语气突然慢了下来,小心翼翼。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我决定告诉她。

一个星期前,残冬,残光,残雪。我在城西的花园里见到了王各。天气还没有回暖,原野里的风很冷。花园枯瘦,完全没有从冬天的奴役下逃离出来。山丘上的亭子塌了一角,摇摇欲坠。
王各正在练习一首新曲,《献给爱丽丝》。
我问他,怎么换了兴致。
他说,要在她生日那天弹给她听,他要告诉她,他喜欢她。
我愣了一段时间,然后清醒过来,我知道他念叨的她是谁。

我说完了。
凌静平静的脸上没有泛起一片浪花。我看了看挂钟,过去了十分钟。我又喝了一整杯的水。
凌静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不对,如果是陌生人,此刻我们应该是在讨论,而不是沉默。
她没有哭,没有蹙眉,甚至没有停下吃饭的动作。我低下头继续狼吞虎咽,一桌子的菜,一人解决了大半。
“静静,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问我当初为什么离开?而且让你保守秘密?”
我默然。
“哥,你说过去的事和现在还有关系吗?”
我默然。
“我们一直希望能把过去和现在分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然后珍惜现在。”
我依然没有做声。
“但有些过去是永远过不去的。唯一能避开它的方法就是忘记现在,然后重新开始。”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2 11:22:07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我帮她收拾完一桌的狼藉,然后帮她打包行李。我们没有重复刚才的情节,我和她只是愉快地吃完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说了说话,聊了聊天,告了告别。
我记得她说过,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这一次,是真的离开,或许不会再回来。
她带的东西不多,收拾完也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她没有送我下楼,是我拒绝的。我想在她关上门以后,在她对着以前的日子时,会不会泪眼模糊,然后痛哭流涕。
生活已经将她锻炼得足够坚强,她比我,比其他同龄人都要优秀,她已经能够一个人生活得很好。
我无法对她说些什么,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在这个地方祝福她,祝她一路平安。
我走出小区门口已是下午五点,天依然很亮。我一个人原路返回,不想乘车回家,我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
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让她放弃自己最爱的人。我又搜刮了一次回忆,我得找出一点痕迹解开我的迷惑,至少不会让我如此不安。
然而大约过了三根烟的时间,我从迷惑中离开,无从记起,无从记起。
今天她说,有些过去是永远过不去的。唯一能避开它的方法就是忘记现在,然后重新开始。

当我们沉溺在眼前的日子中,我们以为那些痛苦的过去已经走远,可就在生活的某一天,我们冷不丁地遇见了一个人,想起了一段事,知道了过去的真相。然后我们平和的内心世界瞬间崩塌,世界末日。
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明白,过去的其实没有过去,它们一直存在。正是它们的存在,才影响了我们的现在。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2 11:35:48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二十四

四月一日,世界愚人节。一个王各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但这一次王各坚信不会再做愚人,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几个月。为了在今晚,向他的爱丽丝表达爱意。
当我收到邀请的时候干净利落地推了,我不想再去蹚一次浑水。陪王各一同去的是上官拓和郝乖。
而当我接到电话时,指针刚刚迫近九点三十分。
是郝乖打来的。
我很抱怨。明天就是周末了,我很想早早地爬到温暖的床上。但我在半分钟之内,已经跑出了家门。
郝乖说,王各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我揉了揉额头,摇下车窗,看着身边一闪而过的灯光,更觉晕眩。当我赶到医院时,他们两个已经站在门口等着我。
王各的额头和胳膊都打上了纱布,嘴角和脸颊还带着不浅的淤青。下手的人挺狠。
郝乖一脸忧色。
她把我叫过来做什么?找到争执的另一个主角揍他一顿,还是让我护送这位伤员回家?
王各没等我开口,就交代了拉我来的目的。
电话是王各让郝乖打的,等我过来送郝乖回家。他一个人坐上了回家的车。
夜已渐深,喧嚣却才刚刚开始。这是我期盼了多久的情景,陪着她一起走在夜景下,只有我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孩。或许是她的天真吸引了我。喜欢上一个人需要什么原因吗?我想不需要,至少在我二十五岁以前都是这么认为的。
好乖在路上解答了我的疑问。
城南,夜落会所。
这家KTV在不久去前刚刚扩建,成为了一个全功能的夜生活娱乐会所。前些天路边贴满了它的宣传海报。
苏洛拒绝了程家洛的安排,自己订好了地方。让我略感头疼的是,上官拓竟然主动担当起主持人。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儿。他知道王各准备了那首《爱丽丝》很久,便怂恿在场的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送祝福。
于是,混乱的故事开始了。
高潮在苏洛切蛋糕之前上演,主角是王各和程家洛。两个抱着相同目的,却不同心思的人。
王各拿出吉他,为苏洛弹奏了他练习已久的《献给爱丽丝》,深情款款,余音绕梁。
他的话很平淡:“献给我心中的爱丽丝。”
程家洛的祝福比他要完美。他点了苏洛最喜欢的歌,这首歌我记忆犹新。
其实,站在局外人的位置,我觉得苏洛和程家洛更像珠联璧合的爱人。无论是从家庭,外貌还是气质,都是天作之合。
我完全没有贬低王各的意思,他是我朋友,我更加了解他,所以我才这样说。王各从来都不是一个王子,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郝乖说,当时苏洛眼里含着泪水。程家洛的表演还没结束,他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九十九朵。
我打断郝乖,问她怎么会突然出现玫瑰花。
她说,那是一个魔术。
但最终苏洛拒绝了他,她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水,没有流下。但程家洛没有放弃。他走上前,抓住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恳求,声音悲戚。
然后,又是上官拓,还是上官拓。他告诉王各这次失败了,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然后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王各上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告诉程家洛,苏洛已经不爱你了,请你离开。
程家洛对这个突然杀出来的人愤怒到了极点。
他一脚踹开王各,声音里带着无法抹去的高傲和轻蔑:“你他妈谁?有你什么事?滚一边。”
王各的回应很强硬。
“我是谁关你妈的事,你给我听好,她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不要再纠缠她了。爷,我不会滚。”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
那是王各人生的第一次动手。为了自己的爱情吗?如果是的话,那也不算亏,起码保留了爱下去的希望。
四月一日,晚十点。
王各走进家门,碰见了坐在客厅的王峥。王各以为他会在外面喝酒,不会发现他的伤。他准备找个借口上楼。
王峥这些日子减少了去酒吧的次数,他一眼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站住。是不是打架了。”
“是。”王各知道骗不过眼前这位“名医”。
“为什么?”
“需要告诉你吗?”
这一次,王峥没有愤怒,也没有叹气,他很耐心。
“因为一个女孩?”
王各默然。
“我年轻时也见过这样的事。”王铮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能谈谈吗?坐下来。”
王各眼里犹豫了一下。换做往日,他绝不想与这男人多说一句话,但现在不一样,因为在刚才来的路上,王各迷茫了。
他清楚地记得苏洛离开时眼中欲洒的泪,和闪闪泪光中深深的失望。这让王各从拳脚相加的冲动里清醒过来,他后悔莫及。
两个男生出手斗殴,为了爱情。这样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让拥有它的人热血沸腾,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可后果总会到来,就是王各现在心中的悔意和迷惑。他觉得,这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是稀里糊涂一场乱。
王峥细品着杯中的茶水,说:
“小各,爱情是种纯粹的东西,它只是生活里的一部分,就像我们吃饭睡觉一样。真正的爱情,和家庭,权利,金钱,拳头都没有关系,它很稚嫩,很脆弱。”
王各目光呆滞,他更加迷惑。
如果爱情和它们都没有关系,那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为何动手。如果是为了你心里的爱,那在出手前,你想过那份爱吗?你知道她的感受吗?”
王峥说完目光垂下了,那一刻,他像突然苍老了十几岁。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王各起身准备上楼,他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等等,拿着这些药。”王峥从抽屉里拿出了几盒药片。
王各最后拿走了那些药。他看着低头沉思的这个男人,心口突然一痛。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已经老去了这么多。上一次两人坐在一起说话是什么时候,王各已经记不清了,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2 11:36:36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第二天,王各请了一天假。他需要一段安静的时光来养伤,里面的,外面的。但他的假期只进行到一半,就被我“强行终止”了。
中午,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下午最好过来一趟,事情比较严重。
我并不是下面故事的主角,只负责传送消息。但如果当时我在场,也会头脑发热参与其中。
是这样,何笙与上官拓抽了空,走进程家洛的教室,什么话也没说,抡起板凳将他砸倒在地,鲜血泉涌般流出,湿了一地。
然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声和骨折般的惨叫声。场面很火爆,甚至在隔了几十米远的我们的楼道,都隐隐听到了风声。
我听身边人添油加醋地描述,从战争一开始程家洛就没再站起来,而且当时房间里的人都呆了,竟然没人上去制止。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制止了,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却没能再爬起来。
听送他去医院的人说,他的头缝了十几针,肋骨骨裂,差点断掉。看来那两人还是手下留情了,起码他没有残废,也没有毁容。
王各赶来的时候,大雨已初歇,风波暂时被压住了,但这件事还是成为了校园里的头条新闻。
王各没有找到何笙与上官拓。事实上,他们两人已经被遣散回家了。不过只是反省,没有开除学籍。
王各了解前因后果后,没有像我想象中的燃起怒火。他的样子很平静,像一潭死水。
他在自责。因为昨晚的决定,竟然会酿成今天的严重后果。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大的能量。
王各没有去找苏洛,他不敢再去,他害怕看见她失望,甚至绝望的眼睛。
王各决定去花园安静一下,带着他的吉他。他已经很少去那里了,不久前他看到附近的告示,那地方会在不久之后开始动工。
四月,花开烂漫的时节。
正值盛春,生命复苏,又一个春秋的轮回。老地方又回到了锦绣的景色,只是一切都已经略显老态。
来这里之前,王各一直试图找到何笙两人。他必须找到他们,此时此刻他已找不到其他能让他倚靠的东西。只有友情,只有兄弟情。
王各到的时候,何笙和上官拓已经在那里等待了。他很诧异,也很惊喜。
上官拓说,你找不到我们,一定会来这里的。他们的表情很悠然,似乎没发生什么事。
“你们两个真是疯子。”王各看着刚刚被严重处理的两个人,竟然有些无奈。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疯子,只是别人无法理解他们的思想而已。人都是自私的,所以他们偏向了与自己想法类似的一边,然后将多余出来的人定义为疯子。”何笙沐浴着春风,一脸的淡然。
“各各,你昨晚真英勇,我都没拉住你。”
“你滚蛋,不是你推得我?”
“我不推你一把,苏洛怎么会看到不一样的你?”
“她是看到了,我想她以后再也不想看见我了。”
王各的表情有些勉强,他的笑容很难看。
“你们两个比我英勇多了,我听说那货还要在医院的床上趟一段日子。”
“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别闹了。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问罪也只能问我。不过已经没必要了。从我离开那扇大门开始,我已经什么都不想挽回,我只想找到两位兄弟,然后跟他们说声抱歉。”
男人的友情和女人的友情究竟有多大的区别,我一直不敢做出最后的结论,因为人心太复杂,一切都会变化。
但我一定会觉得它们不一样。
女闺蜜之间的千言万语,在兄弟之间只是一言片语。前者就像是汽水,摇晃的越厉害气泡就会越多;后者是酒,晃得再多,它的样子和味道也不会变。

上官拓拿过王各的吉他,他忽然想弹一首新的曲子。他在调弦的时候说,这首曲子他只一个人的时候弹过。
Eason的《最佳损友》。一首粤语歌,讲的是在好朋友离开后的怀念和无奈。
我曾在大学里参加过粤语协会,里面的骨干都是广东人。说实话,我觉得粤语比普通话确实难学,它的声调不一样,发音也变化了很多。虽然每次活动我都会参加,但直到退会,我也没能完整地学会一首粤语歌。
上官拓的发音很完美,王各是这么说的。
“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

程家洛在家里躺了半个月。他不是个轻易罢休的人。
在某天傍晚的斜阳里,他带着几个人在操场截住了王各三人。手臂上还挂着绷带,额角的纱布还没完全卸去。
程家洛说,他要报仇。
王各很无奈,他一直没去找苏洛,解释也好,道歉也好。在那一刻,看着不可一世的程家洛,王各犹豫了。
但另外两个人却没什么顾忌。何笙与上官拓一左一右,回应着对面的嚣张气焰,神态悠闲,毫不退让。
他们知道王各的犹豫出自哪里,他不是惧怕了,而是担心远处的那个人。但他们必须顶上去,他们无法消除王各的担心,但不会让他失去倚靠。
可这一次,王各没有犹豫太久。他不想什么事都让他们两人在前面,要疯狂大家一起疯,后果大家一起担。这时候没有道理,只有情义。
“时间,地点。我们可以把事情一次解决。”王各的冷厉让人极不适应。
程家洛愣了一会,嚣张地和王各打下了约战。紧张的气氛瞬间瓦解,来看热闹的人也一哄而散。
在离开的人影里,三个人没有注意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走的很急,像是偷听消息的奸细。
春风扶暖,晚霞盛开。一个美好的黄昏染上了若有若无的淡淡红色。王各躺在自己房间里,盯着天花板思考着王峥的话。
“真正的爱情,和家庭,权利,金钱,拳头都没有关系”。
我又错了吗?我不该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吗?如果爱情不去争抢,难道它会一直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吗?等着你走到那里,然后拾起它,然后拥有它。
但我怎么知道它在哪里等着我呢?我怎么去确定它就是属于我的呢?
我只能去争抢,只能去掠夺。如果错了,我就放手再继续前进。
爱情,就是一场讨伐与掠夺。既然无法确定那杆旗是否属于自己,那就抢下来,握在手里再去判定。在这条路上,总有一座城池是为我而建。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2 11:45:25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二十五

然而,一切都不了了之。
郝乖告诉王各,苏洛走了,她转学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争执消弭,美人已去,江山徒存。
苏洛走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任何前兆。王各找到郝乖,想问清楚苏洛为什么突然转学。结果不会说谎的郝乖露馅了,她和王各吵了一架。
她说,是她把那天下午的事告诉了苏洛。
王各那时的脾气很不好。
他大声地质问郝乖,她在多管闲事。
郝乖跑开的时候,风吹了一连串的眼泪。
王各在沉默中爆发了,郝乖无辜地成为了第一个对象。然后是何笙,上官拓,然后是我,然后是他自己。在那一段时间里,他眼里除了愤怒已经没有其他情绪。

晚春迟暮,花溅泪,鸟惊心。
王各坐在夕阳下的破败旧亭里,一个人拨动着琴弦,反省着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变化。
“又是一样的不辞而别,为什么你也选择同样的方式告别?我该怎么办?我把他们都得罪了。你的离开让我失去了最后的底线。这一次还会有人出现来解救我吗?还会有人坐在我身边陪我聊天,听我弹琴,一起欣赏这些晚霞吗?我好失败,爱情走了,友情也被我赶跑。”
王各看着远处的山峦,那里有他母亲安详的笑容。此刻,这成了他心里唯一的安慰。
“妈妈,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失去这一切,我的爱情,我的朋友。”
风意暖,泪水微咸。
王各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不由自主地拨动了琴弦。那是一段深藏在记忆底处的旋律,是他母亲经常在嘴边哼唱的曲子。
“要我用谁的心去体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围,就算痛苦,就算流泪,也是属于我的伤悲;我还能用谁的心去体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围,就算疲惫,就算是累,也只能执迷不悔•••”
黄昏渐浓,西边的群山慢慢暗了下去。王各擦干了泪迹,背好了吉他。他准备离开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以后的日子,他再无法站在这里看着晚照,思念远方。但他脸上没有沮丧,他在微笑,他在看着那个地方微笑。母亲在最后告诉了他答案,也是他心里最期盼的——执迷不悔。
他要回去找每个人登门道歉,不管付出任何代价。然后他会坚守他的爱情,他要等她,直到再相见的那一刻。
“我无法用谁的心去感受世界,我只能燃烧我自己,为自己带来光亮,驱散黑暗。疲惫,痛苦,眼泪都是属于我自己的执迷不悔。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不会再离开,我要等着你,我会一直等着你。”
那天晚上,王各一个个找到了我们,他说他必须给我们道歉,他要对他的朋友说对不起。
他把顺序反了过来,第一个是我,然后是上官拓,何笙,最后是郝乖。我能理解他的选择,因为最后一个是最难的。
男人之间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但如果你惹一个女人生气了,那么你说对不起的路途就不再那么平坦了,那种崎岖陡峭会让你一辈子刻骨铭心。
不过,王各运气比较好。郝乖很干脆地原谅了他。少女的心,王各又怎会明白。
“洛,我会一直等着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你的等待有期限吗?我会在过期的时候再去见你。”
“我不知道。”
“半年吧,毕业以后。我们需要时间想清楚。”
“好。我等你,半年为期。”
王各按下了关机键,入夜,和衣而眠。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9 15:07:43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第四篇 原谅我的忠诚



二十六

想想那个被时光永远雕刻,却让我没有多少记忆的夏天。或许我的生命中再没有一次会像当时那般,只是为了学习而疯狂的时候。
那时的执着是那样可笑,不知悔改。或许用倔强来形容它更合适。其实青春,哪有那么多愁感。它的日出月落,春去秋来,一样那么安静和平凡。只是我舍不得那些被否认的付出,舍不得本来属于自己的美好,舍不得自己受委屈。

重复,这是我在中学时老师教会我的一个词语。而它在高三年级被演绎到了极致。
王各最近在重复做着如下几件事情。
第一,重复写信。给苏洛。
第二,重复倒数。他已连续四次加冕前三名。
如果我是他的班主任老许,早就劝他早点该干嘛干嘛。但老许显然没有放弃他。
说句实话,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师风和学风绝对比现在要好的多。学校里很少有老师会主动放弃学生,这个是千真万确的。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然无论你有多“差”—仅指成绩,他们大都会耐心地教导你。
这也是导致了我以后的工作去向,就是做什么都不去做老师。尤其是中学老师。
小的时候有个比喻,将老师比作蜡烛,燃烧了自己点亮了世界。我能体会到这个比喻的生动形象。当一名老师,需要的不只是奉献精神,还需要一定的牺牲精神。
老许不放弃王各的原因应该有两个,第一个和缘分有关,王各高中部三年都在老许的旗下。第二个他的入学成绩,他的排名挤进了这所省重点学校的前百名。
于是,王各有了一名新同桌,莫然。文静,善良,成绩年级可数,关键她很漂亮。
我其实不太清楚他们理科班的学习紧张度有多高。不过据我从东西南北搜刮的各种迹象看,文科班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但我的压力依然很大。刚进高三时,我一度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这一年,能不能通过高考,我能不能去一个我想去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压力,是每个中学毕业生的生活基调。王各一直深受其害。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他一直排在倒数却依然不感屈辱。而一进入毕业季他又将那视为最大的耻辱。
我想可能是莫然的原因,她就像一面镜子,王各每时每刻都能从她眼里看见倒数的自己。
王各决心努力学习,即使冲不到最闪耀的前方,但也不甘愿任人指手画脚。
差,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自己意识不到自己差。可对一个荒废了一年光阴的学生来说,重头开始,是一件艰难又痛苦的事情。
除了英语单词,王各对其他知识茫然一片。原来在学习上,不知不觉间,懒惰和推卸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坏习惯。
学不会,所以不想学,所以成绩差,然后决定努力学,又学不会,又不想学。这是许多学生存在的一种恶性循环。
在中学时代,老师会习惯性地将差生和优生分开。而到了毕业的一年,这种趋势已不可阻挡。排名靠前的人有更好的机会和指导,排名靠后只能自给自足,或者自暴自弃。
其实我觉得每个学生都会进入上面那个循环里,最后之所以出现优劣之分,无非是有人将“不想学”变成了“我要学”;而另一些人将它当做了“我不学”。
王各正在这样一个交叉口徘徊着。他试图考虑两条路后的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第一条,我将全心全力地奋发图强,我可能会考取一座大学,然后离开这里。
另一条,我继续以前的生活,我可能无法毕业,没有录取书,我会•••我会做些什么呢?
王各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大学”这个概念。他甚至没有认真地想过一次未来。
王各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幼儿园,小学,中学,他已经在这个叫做学校的地方生活了十几年,他一直是一个学生,一直一节一节地向高处求学。但他突然发觉,自己从没有想过这些都是为什么。
最终,王各选择了第一条路,他决定改头换面,奋发图强,用功读书。
但心态变了,不代表现实会变。不会做的试卷依然不会,记不住的方程还是记不住。
王各把自己强行按在位置上,开始强行突破坏习惯。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9 15:08:41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午后夕阳,傍晚余光。
一道身影第七次绕过了操场的跑道,他跑步的姿势已经变形,终于在第八圈的终点,他躺在了湿软的草坪上,喘着粗气。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快要咽气的病人。
王各双眼无神地盯着高远的天空,一阵晕眩。眼前忽然一黑,失去了光亮。
王各吓了一跳,猛然坐起身,朝身后看去。是莫然。她正开心地笑着,整齐的短发添了几分可爱。这不是王各第一次在体育场遇见她了。
半个月前,王各迷恋上了跑步。每个傍晚他都会来操场跑圈,直到没有抬脚的力气为止。
何笙和上官拓曾决定陪他一起减压,但他们只坚持了三天,就决定回归散步。跑步是一种很古老的运动,以前人们是为了逃避猛兽,而现在王各是为了逃避自己。
每次精疲力竭的时候,王各都会暂时忘记所有的烦恼,忘记自己的身体。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效果明显。跑步的确是放松压力的好方法。
一个星期前,王各在跑道上遇见了莫然。他本不想多说话,但他还不能“得罪”这位同桌。
原因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王各的月考成绩又是一塌糊涂。虽然决定认真学习,但现实还是要面对。他只好去找莫然帮忙,他开始借抄莫然的笔记,两个人的交流从那时候开始。
一段时间后。
王各的进步是明显的,第二次月考时,他已摆脱了倒数前十的序列,顺利进入了班级的下游。何笙与上官拓还是老样子,但即使这样,他们的排名依然比王各高了十几位,二十几位。
只是有些奇怪的事情在发生。
一个努力学习的学生,在固定的范围里,随着他对这个范围的熟悉,所问的问题应该越来越少才对,证明他进步了。但王各不同,他的问题越问越多,而且问的内容越来越复杂和详细。被问的对象当然是莫然,她也一点也不厌倦王各的提问,每问必答,有求必应。从来没有时间的概念。
说得多了,就偏题了。
他们开始谈论各种食物,药品,模型,武器导弹,这些都是从问题延伸出来的东西。他们从谈论外界,到谈论个人,谈论私事,谈论男人女人。
秋风吹干了大地,叶落花残,美景不再。
我最喜欢秋天,小时候是因为收获,能吃到新鲜的水果;长大了是因为秋天的冷热适宜;现在嘛,是因为秋天的空气好。
十一月二十一日,我给凌静打了个电话,祝她生日快乐,顺便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她说她的生活很安稳,要结束课程进入实习。
我问她想不想家。
她说,挺想我和以前的同学。
最后我说,各各现在情绪很不错,学习很努力。
她说,这样挺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穿上外衣,走出家门。今天中午是我约的王各,但并非我本意。我们用果汁代替了酒水。他说不能喝茶,一会还要回去午休。而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王各也没问我约他吃饭的理由。我们一直闲聊。聊学习,聊考试,聊同学,聊各自的压力。
几十分钟以后,我决定不再犹豫。
“各各,你和莫然还不错?”
“还好。”
我翻了个白眼。
“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王各愣住了,他放下刚刚端起的水杯,一直盯着我。我喝了口果汁,强行咽下面食。
他看了我一会儿,继续低头吃饭,嘴里含糊不清:
“朋友。”
“还好。”
“你想问什么?”
“郝乖昨天来找我,她让我告诉你注意保持和莫然的距离。”我轻舒了一口气。
“知道了。”他想也没想就回答。
“认真的?”
“认真的。”
“你别怪郝乖,她是不想你重复以前的事。”
“你什么时候和她站一起了?还有,以前的事我已经忘记了。今天出来,我以为是为她的生日。”
这也叫忘记了?我在心里竖了一下中指。我们匆匆清理了桌上的饭菜,在路口各自回家。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9 15:09:45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重复,依然是一个无法动摇的主题词。它充斥着毕业季整整一年的生活,它是枯燥却无法停止的旋律。
王各这个平凡的故事,像是在演绎一个不断重复的剧本,每次遇见一个陌生的面孔,开始的却是昨日的重放。当一个人陷入了自己设定的轮回里,真的还有出路吗?

不知不觉,冬天的铁蹄踏进了北国的边境,风中一阵凛冽。我们高三的一半时间,也将在飞舞的雪花里燃烧殆尽。
王各的进步很明显,他好像发现了学习的乐趣,他甚至忘记了给苏洛写信。当一个人找不到精神寄托、胡思乱想的时候,找件事做总是最好的选择。忙起来了,烦恼也就没了生存的时间和氧气。
王各在疯狂复习的同时,也忘情地投入到了另一件事里,就是和莫然的交流。王各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能重拾奋发的信心,是因为莫然,因为她温柔和微笑的帮助。

冬日的操场很冷清,尤其是一场大雪过后,还有一片片的积雪没有融尽,远远望去像沙漠里用白雪堆成的绿洲。
王各还是按时到了这里。外面活动的人很少,只有球场上时隐时现的几声呼喊。
傍晚的温度已经逼近零下,路面有些冰痕。冷空气吸进鼻腔很不舒服,大脑时刻处在被寒气刺激的状态,有些疼痛。
王各跑得很吃力,蓦然回首,莫然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看见她,已经成为王各的一种习惯。
“天很冷,你••感冒又没好,出来干嘛?”王各强忍住了急促的呼吸,说得含糊不清。
“期末前放松一下。”
“莫然,你不用陪我的。”王各停下了脚步,自作多情地说。
“各各,这时候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喘息的窗口,我可没心情特意来陪你。”莫然站在他的前面,面带微笑。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
王各摆摆手,平复着剧烈的呼吸,朝门外走去。但他没走出多远,转过头,看见莫然仍站在那里,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王各无奈地闭上眼,让大脑回暖三秒钟。
“走吧,一起回去。”他说。
“现在不想回去,外面的空气多好。”莫然笑得很神秘。
“空气是好,就是太冷。”
夕阳垂暮,佳人如斯。
王各从疲惫中缓解过来,和身边的少女同步而行。这是无止境的忙碌中少有的闲适,所幸有人陪伴,不感孤独。
莫然的短发已垂在肩上,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左眼,王各看不清她的表情。
冬风缓缓而停,本就不多的人影愈发稀疏。北方少有暖冬,此时的阳光只剩下照明的作用,四周能听到他们懒散的脚步声。
王各想说些什么,转移下身边凉凉的温度。可他又不想打破这份安静,他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平静了。
王各用余光瞥了瞥右手边的莫然。阳光在两人身后的脚印里慢慢消逝,他们停在南边的篮球场。
“好久没这么悠闲了。”王各倚着冰凉的篮球架,说。
“可是你学习变好啦。”
莫然将头发抹开额前,露出的是纯净的笑容。
“那是有你帮我。”
“我可没那么伟大,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她笑嘻嘻地说。
“我倒觉得事情没有该不该做,只是想不想。”
“就像你等她?”莫然侧过头问他。
“你知道?”王各很奇怪。
“现在还好吗?”莫然并没有回答。
“她离开很久了。”
莫然没有再追问。
风很是时候地苏醒了,篮球场已空无一人,留在塑胶场地上凌乱不堪的脚印,证明这里刚刚有人存在过。
“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莫然的笑容里闪烁着小心翼翼。王各苦笑摇头,那是他最不想提起的事。
“或许她已忘记我,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她会认识新的朋友,有新的感动,新的祝福。她还记得我吗?会想起我吗?我是一个藏进尘埃的人,在微风里坚强地飘起又落下,我想飞离这里去崭新的时光中附着;或者让暴烈的冷风将我撕碎,我就可以涅槃重生。我还记得她,还思念着她,还爱着她。她,在哪里?”王各在心里低喃着。
王各告诉了莫然。她听得很专注,很安静。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9 15:34:25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十二月二十四日,距离期末还有半个月。王各在柳眉的店里遇见了郝乖,她正在和朋友忙礼物。王各目光迷离在年轻的靓丽身影中,怎么看都不像买东西的。
不过,他确实是来买东西的,给莫然。他想感谢一下这些天来莫然对他的帮助。徘徊间,王各和郝乖打了个照面,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奇怪,诧异,紧张。
王各转身就走,却被郝乖一把拉住。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你们现在什么关系?”郝乖问。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要注意逻辑。什么叫我也在这,这又不是你家;什么鬼鬼祟祟,我一直正大光明;最后,什么你们?什么关系?”
“你少废话,我刚刚看到她走了。”
“我劝过你不要和木森、上官拓走在一起,他们会带坏你的。你看现在都会逞凶啦!”
郝乖盯着王各看了十几秒,嘴里迸出了两个字:“莫然。”
“关我什么事?!”
郝乖瞪着眼睛逼视他。王各妥协了。
“我在门口看见她,不过她急匆匆地走了。”
“那你来这做什么?”
“无聊,放松心情。我回家睡午觉了。”王各迅速转身逃跑,他没在吧前看见老板娘,有点小失望。
你有没有在每年的同一天收到同一件礼物?这本是开心事,但王各却高兴不起来。
这是他第三次在圣诞节收到礼物了,都放在他的课桌里。紫色的盒子,四周画着紫罗兰,而且上面都有同一句艺术字:留住每一秒快乐的时光。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王各不知道是谁送的。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声谢谢,继续为期末奋斗。王各很欣慰,他的名字已经冲上了中游,快要浮出水面。
空气质量不佳的教室里,一片奋笔疾书的写字声。那声音并不协调,很紧张,难掩其中的疲惫,像病人煎熬中的呻吟。指针一秒秒挪到了九点钟,钟楼里传来沉闷的响声,听来却无比悦耳。
王各与何笙在回去的路上,哼着歌,散着步,吹着凉凉的晚风。一颗心终于可以停下来享受片刻的安宁。
莫然骑车追上了两人,她说有话要告诉王各。何笙加快脚步一个人走在前面。
王各帮莫然扶好车。说,什么事?
莫然双手递给他:“圣诞礼物。”王各的目光凝聚到莫然手上,那样子,无比熟悉。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楚楚荧光,缓缓流动。“呼••”脑海中的一幅幅图画飞速地重叠。
夜晚,残月,伊人。
一切都变得熟悉。捧在王各手心里的就是去年此时,他送给苏洛的东西。
“嘭!”
王各的手指快速关闭了盒子,紧紧压住。
“怎么啦?不喜欢吗?”莫然问。
只是刚才的一瞬,王各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吞吐沙哑:“它很美,我当然喜欢,谢谢你。”
画面被时光割碎,又重新拼凑成昨日的样子。
回忆将王各抽离了现实,他没看见莫然近在咫尺的娇羞,也感觉不到在夜空下飘向他的丝丝甜蜜。他已被淹没,已深陷其中,不知岁月,不听耳语。王各看见莫然的樱唇在张合,她在说些什么,他却一句也听不见。
“我先走啦,你早点回家。”
这是王各唯一听清的一句。
莫然的身影随风远去。王各看了看留在手中的荧光,望了望远去的人儿,镜面破碎,他看清了现实。王各以为她是梦中的那个人,以为她回来了,以为她刚刚就在自己身边。
月依然,风依然,时光不再,人走心空。
在回家的最后一个路口,王各看到了何笙。他一直站在寒夜里等他。
“各各没事吧?”他问王各。
王各轻轻摇头。
“你和莫然没事吧?”
“什么意思?”
“她喜欢你。”
“你猜的?”
“你觉得呢?”他又问。
“什么东我觉得?今天你们都怎么了?说话都不正常。”王各的语速很快,有些不耐烦。
“我只是想告诉你,别重复以前的错误。”何笙听出了王各的厌烦。
“我不会喜欢她。”
王各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他走得很快,没有回头。路边的兰花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指引着回家的方向。何笙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王各,微微叹气,背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向黑暗。
在平淡的生活里,我们一直在重复许多事情,同样也在避免重复另一些事情。
吃穿住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生老病死。
在生活的漩涡里,感情是最大的一股暗流。它隐藏得如此之好,仿佛身边的空气,我们在不经意间把它吸入,成了身体里的血液,上下循环,再也剔不出来。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9 15:43:03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二十七

王各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身边的人忽然跟他说些奇怪的话。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刻苦复习,按时吃饭,按时休息,按时交作业。为什么在他们眼里,自己却像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学期将尽,气氛却变得微妙。
郝乖少与王各聊天,何笙放弃步行骑上了单车,上官拓最近也是神神秘秘。王各突然被孤立了,连续好几天,他心事重重。
二十四号那天晚上回到家,王各站在阳台欣赏莫然送给他的礼物,回忆万千。看见的是这个人,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张面孔。
王各打开窗,将盒子放在窗台,那是春天摆放花卉的地方。接着他看向了身后的玫瑰花。它是苏洛离开后摆在这的,陪在紫罗兰身边。
王各注目凝视,忘记了寒夜里的那抹流光,它微弱的闪烁像一种诉求,求人将它带离无边的黑暗。可没人听得见它耳语般的哀鸣。
风,骤起。结束了它苦苦的支撑,给了它一个痛快的死亡。当王各准备拿走它时,却发现空空的石栏上只剩下空空的木盒。他在阳台找了很久,一无所获。他想下楼去找,却不知它落在何处。
它在哪?落叶里?积雪里?花坛里?垃圾桶里?就算找到又能怎样呢,它一定坏掉了。王各盯着空空的盒子,看了很久。最后他没有出门寻找。
王各担心莫然会伤心,所以最近几天他没问莫然问题,没说什么话。而莫然似乎在等待什么,也寡言少语。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却怀着各自的念头。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啦。”
莫然悄悄递给王各一张纸条。王各茫然时,又是一张,心里顿时一惊。
“郝乖告诉我了,是我不好。”
“她说什么?”
“我送你的东西,和你送她的一样吧?”
“应该,是吧。”
王各虚惊一场。
“对不起啦。又害你难过了。”
“没事。”
王各如遇大赦,喘过一口气。
“原来莫然担心的是这个。”王各紧张的心落下了。他拿起笔准备演算,发现手心已被汗水浸湿。
但王各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担心?礼物丢失只有他知道,只要他不说,还担心什么?可他刚才的情绪又那么真实。
王各忽然间慌了,他发觉自己竟然因为莫然变了心情。手中的钢笔落在纸上,印了一块深黑的色斑。
王各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女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环顾四周,一切却又清晰无比。耳边传来一阵阵说话声,无法辨认。身后的杨风踹了一脚王各。他一个踉跄,趴在桌上。
“傻了吗?老师叫你呢!”
王各猛然站起,看向讲台,导师面沉如铅。磕磕绊绊地蒙混过关,坐下来的王各长舒一口气,像噩梦惊醒。
“你没事吧?心不在焉。”莫然认真听着课,递过一张纸条。
“没事。”
王各不会让莫然知道,自己的失态是因为她。晚上回到家,王各平躺在床上,发出几声舒服的呻吟。有两个声音,在他心里吵闹着。
“王各喜欢莫然。”
“不,他爱苏洛。”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是王各怕莫然破坏苏洛的位置。”
“莫然已经进来了,你看不到吗?”
“她进来又如何,这里没她的位置。”
“她可以取代苏洛。”
“为什么?”
“因为她一直陪着王各,帮他找回了自信和勇气。她给了苏洛无法给他的东西。”
“但她来的晚。”
“爱情里没有早晚。”
“王各爱苏洛,这是无法改变的。”
“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两个声音同时沉默了,争执消弭。窗外一片黑暗,寂静得让人生畏。远处灯火明灭。
王各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风华犹存的女人,背对着大海,她的笑容像云彩一样安逸纯净,这是母亲留下的。
时光恍如昨日。王各想问问她,自己怎么才能消除心中的悸动。桌上的台灯已经用了很久,是小时候母亲送给他的,修修补补坚持到现在。灯光昏黄,不过在王各眼里这比什么都亮。
可惜夜空下的追问,没有结果。
王各又想用抛硬币来缓解内心的困惑。硬币划过弧线,落在柔软的床垫上,他却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为什么不亲自确定一下呢?”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漆黑的房间里,他告诉王各,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呢?
第二天中午,王各坐在房间里,把玩着手机,敲打着书桌。
“你有喜欢的人吗?”他按下的发送键。
屏幕很快亮起。
“有。没休息吗?”莫然回复。
“你会告诉他,你喜欢他吗?”王各又问。
“我还没准备好,现在也不是时候。”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试一下。”
这一次隔了很长的时间屏幕才亮起。
“不要。我会亲口告诉他。”
•••
“她不喜欢我。”
王各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9 15:53:29 +0800 CST  
@钓鱼卡夫卡
期末的钟声像催命的符咒,一天天逼近。太阳射下来的光变得很冷。
最后几天,王各的复习停滞了,厚厚的资料书搁置在桌面上,一页也不想翻动。周五傍晚,他请假离校,独自在短暂的黄昏里浪掷时光。
他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有的,以前张扬的热情的复习决心,都在不久前的一眨眼,统统以光速扑向了死亡。一切都冷却了下来,融进了猎猎寒风。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感觉是真的。他想放弃那个刚刚萌生的念头,却发现无能为力。爱的感觉,像一滴闪着光的血,不停地在王各全身各处流动。
王各没有控制脚步,任由它走向什么地方。他不想停下来什么都不做,他宁愿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他最终还是停下了,耳边是一阵阵挖掘机的轰鸣声。
不远处曾是他最喜欢独处的地方,那个小小的、没有人烟的花园。现在被夷为平地,堆积的建筑材料挡住了一部分视线,无法再看清远处的变化。但这些已经足够荒凉了。
王各略微转身,看向了那些低矮的山峦,只望到了浅浅的山尖,高耸的居民区横扫了大半的视角。孤独,像一个阳光逝去后才显身的幽灵,冰冷空寂。
王各借着残留的微光最后看了看花园的方向,调转身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楼主 钓鱼卡夫卡  发布于 2016-03-09 16:14:14 +0800 CST  

楼主:钓鱼卡夫卡

字数:70370

发表时间:2016-02-16 19: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3-11 11:52:18 +0800 CST

评论数:4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