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的婚礼(中篇小说,连载)

整个红旗社只有刘主任和梁大地知道,小三妹的母亲坚决反对女儿和陈五一的婚事,这才让花和尚鲁盘生从中插了一杠。
中午一下班小三妹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上班,一直睡到晚上九点。张妈妈尽管对女儿有意见,在个人婚姻问题上老是和自己对着干,但小三妹毕竞是她的心肝宝贝,晚上她还是来到女儿床前问寒问暖。
“妈妈,请你把彩礼退给鲁家,不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小三妹一头扑到张妈妈的怀里,泣不成声地向母亲诉述上午发生的事情,人们对她的议论,以及她心中委屈。一向坚强的小三妹从不轻易掉眼泪,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哭的那么伤心,哭的那么凄惨。哭的张妈妈抱住女儿的头老泪纵横,向女儿讲述做母亲的苦衷。
“儿呀,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你还没有出世,你爸爸就死在西塘煤井之下。是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你说妈妈容易不容易?娘不希望你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只希望你找一份好工作,嫁一个好心男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娘就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张妈妈掏出一块手帕,擦了一下眼泪,“不是娘故意找你的岔子,是娘不忍心看着你找一个成份高的男人,象你姐姐一样往火坑里跳。孩子,只要你答应娘,找一个成份好的婆家,我立马上吴官营退还彩礼。”
儿子和媳妇一直屏住气在隔壁倾听母女两人的谈话,总指望小三妹的一番哭诉能打动母亲,可固执的老人在她自认为原则的问题上却寸步不让,致使夫妻二人为妹妹的婚事更加担心。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4 08:39:37 +0800 CST  
夜深了,小三妹迟迟不能入睡。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一只老鼠,一会儿在床顶上忽嘟忽嘟地乱窜,一会儿吱吱嘎嘎地咬门。也许小三妹的闺房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饿慌了的老鼠大呼上当,只好设法跑到别处谋生。由于母女俩在婚姻问题上意见不统一,小三妹己经有一个多月不能很好地休息,不仅影响了正常的工作,人也一天天地消瘦。她真羡慕别的姑娘,尤其是隔壁的黄毛丫头,个人的终身大事完全自己做主,父母充分尊重女儿的意见,一点都不加以干涉。据说黄毛丫头己经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连结婚证都领了,五一劳动节就举行婚礼。想到这里,小三妹突然眼睛一亮,明天就和小五一去城关镇登记,领取结婚证书,来一个先斩后奏。
心急如火的她一上班就直奔城关镇,咨询结婚登记的相关程序和所需材料。又风风火火地赶到红旗社,把准备上工地的小五一给堵了下来,一把把他拖进技术科资料室,拟写结婚申请。
结婚申请书
申请人姓陈名五一,男,一九五一年阴历三月出生,家住凤城城关镇二街,城镇户口。我与张三妹自由恋爱,情投意合,双方商议决定申请登记结婚,领取结婚证书。望领寻审查批准。
申请人陈五一
一九七四年三月五日
小三妹的申请书和小五一的一模一样,只是名字改成了张三妹,性别改成了女性。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4 15:33:00 +0800 CST  
红旗社办公室的王主任感到十分纳闷,她好奇地打量着小三妹,昨天未婚夫是鲁盘生,今天怎么成了陈五一?经请示刘主任同意后,签署了“情况属实,请城关镇给予登记办理”的审批意见。
正当小三妹和小五一准备出门,前往城关镇办理结婚登记,刘主任喊住了小三妹,要她立即找出某工程的所有材料,送到主任室急用。下午两个人来到城关镇时,上午接待小三妹的老妈妈满脸堆笑地向一对新人道歉,声称办理结婚登记除了工作单位的证明,还要男女双方家庭的户口簿。当小三妹来到糖烟酒公司向嫂嫂拿取户口簿时,嫂嫂告诉她,户口簿上午己被张妈妈拿走。
原来上午小三妹在办公室开证明时,刘主任随即把小三妹的动向电话告之了张妈妈,並假意要一份资料拖住小三妹,好让张妈妈有足够的时间采取应对措施。城关镇办理结婚登记的老妈妈也是张妈妈的老战友,两个老妈妈一商量,想出了登记结婚还需要户口簿的好主意。其实登记结婚只需出据双方工作单位的证明,无须再看户口本核实男女双方是否是城关镇户口,因为工作单位出据的证明上已经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由于小三妹和小五一缺少这方面的知识,加之年轻人羞于启齿请教他人,如果他们告诉小三妹的嫂嫂或者是科长梁大地,就不会被城关镇的老太婆蒙骗了。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4 21:00:12 +0800 CST  
“云南的太阳四川的风,贵州下雨如过冬”。
连续十多天的晴天,把凤城提前带进了初夏,爱美的少女穿起了裙子,小伙子们穿上了衬衫,老人也脱去棉衣告别了寒冬。一场春雨滋润着大地,对门山上的树木更加郁郁葱葱。气温从初夏又回到了严冬,人们重新披上了冬装。小五一在工地上冻的直打哆嗦,一下班他就直奔县城回家拿衣服。
从汽车站到城门洞有两条路,一条是五街,为穿过县城的黔桂公路,由于汽车的辗压,路面特别差。晴天“扬灰路”,汽车一过,扬起的灰尘让人睁不开眼睛;雨天“水泥路”,坑坑洼洼的水塘和漫过鞋帮的泥泞,使行人难以下脚,小五一只好绕道七街沿着另一条路回家。七街通过城门洞和二街直接相连,虽然街在城外,但历史十分悠久。街道两傍为清一色的木架石砌的平房,一条不宽的青石板路被行人踩得溜光溜光的,记载着流逝的岁月和人间的沧桑。由于电压太低,路灯就象油灯发出昏暗的灯光。天上飘着毛毛细雨,街上没有一个行人,两边的住户也早己关上了大门。
小五一很内疚,为了爱情,他伤了救命恩人的心。自从和小三妹登记结婚未果,张妈妈就和陈家翻脸结仇,见到陈家奶孙二人形同路人。尽管陈奶奶和小五一依旧热情地向张妈妈打招呼,但张妈妈总是板着脸,把头扭到一边。
小五一也很无奈,如果顺从张妈妈,终止和小三妹住来,他也觉得太不道德。小三妹不嫌陈家成份高,也不嫌陈家贫寒,顶着母亲的巨大压力和自己相爱,实属难能可贵,象这样的姑娘在凤城很难找到第二个。
人逢喜事精神爽,倒霉之人瞌睡多。小五一就象掉了魂一样,整天打不起精神。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6 21:11:51 +0800 CST  
“打死你这个臭流氓,谁教你勾引我的未婚妻。”
小五一边走边在思考,不知不觉来到盐巴公司仓库。突然从阴影中钻出四五个人,一个矮而胖的傢伙朝着小五一连抽几个嘴巴。
小五一被打懵了,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鲁盘生。
“盘生哥,我是陈五一,你打错人了。”
“谁是你的盘生哥,”鲁盘生非但没有住手,拳头更象雨点一般朝小五一的脸部打来,其中一拳打中左眼,一拳击中鼻子。“打的就是你这个伪县长的狗崽子,你要翻天了,胆敢霸占工人阶级的婆娘。”
小五一眼冒金光,一股热血从鼻孔中穿出,殷红的鼻血顺着嘴角滴在石板路上。
穷凶极恶的鲁盘生还不煞气,他又从腰间抽出一根青木棍,狠狠向陈五一身上打来。陈五一抱着头,一下子蹲了下来。要不是同伙的制止,鲁盘生真想一棍打向头部,结果陈五一的性命。
“姓陈的,今天先给你一点厉害看看,让你晓得小锅儿是铁打的。你再和小三妹往来,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说着一声呼啸,这帮歹徒扬长而去。
单打独斗,两个鲁盘生都不是小五一的对手。小五一始终没有还手,和小三妹结合,张家的亲戚就是陈家的亲戚,以后还要经常往来,何必为一时的误会大动干戈,从而伤了相互之间的感情。
小五一明白,和鲁盘生一同来的都是鲁盘生请来的打手,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满脸横肉。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他一还手,这帮打手就象一群疯狗向他扑来,他将遭受更大的皮肉之苦。
鼻青脸肿的小五一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事情的真象,其中包括奶奶和小三妹,只说天黑,下雨路滑,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石墙上。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7 06:40:24 +0800 CST  
资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小三妹一人无聊地翻看报纸,科里的技术人员都到工地现场指导和督促检查,经常只留下她一人看守老营。这对生性好动的小三妹来说,蹲办公室简直就象坐牢。在工地上做小工自由惯了,小三妹对建筑工地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特别是小五一所在的建筑工地。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手里捧着施工平面图,对照拔地而起的一栋栋高楼大厦,以增加对施工图纸的感性认识和立体概念。一阵阵轻风带着山花的芳香扑面而来,吹动着安全帽中逸出的一缕秀发。白色的安全帽,蓝色的工作服,黄色的劳保鞋,小三妹越发苗条潇洒,向路人展现女性的青春魅力和当代建筑女工的颯爽英姿。
那一天小三妹给工地送一份资料,一早就来到小五一所在的工地,下午三点公务结束,小五一就拉着小三妹的手到路边等候开往凤城的班车。一辆卡车嘎地一声停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俩人就象触电一般快速转过身去。
原来开车的驾驶员是花和尚鲁盘生,驾驶室里坐着一个妖艳的女人正在和他打情骂俏。别看鲁盘生呆头呆脑,可眼睛却特别尖,他老远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在路边等车。吃到碗里看到锅里,他以为今天交了桃花运,又动起坏脑筋打这姑娘的主意。可近前一看,原来小三妹和小五一手拉着手,卿卿我我的谈得火热。
呸,鲁盘生向窗外吐了一口口水,一踩油门向凤城方向扬长而去。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7 17:47:16 +0800 CST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7 21:32:03 +0800 CST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8 11:09:50 +0800 CST  
凤城的春天每年都要刮几天山风,今年山风的风力、风速和持续的时间都创造了气象纪录之最。山风就象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声刺耳,令人揪心,就象世界末日就要来临。强风所过之处,小树连根刮跑,大树连根刮倒,七街水净庵门口的那棵两人合抱的古银杏树,被刮的遍体鳞伤,碗口粗的树枝纷纷被刮断,露出光秃秃的树杈。对门山半山腰的几栋民房正处在风口,屋顶上的瓦片被风齐刷刷地卷到半空,象冰雹一样落到山脚,将一片油菜田倾刻砸得稀烂。纸片、树叶、破布条,象雪花一样满天飞舞,沙尘遮天,迷得人睁不开眼睛,呛得人难以吸气。山风整整刮了三天三夜,只刮得整个凤城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清明前夕,一场春雨制止了肆虐的山风,雨过天晴,大地又恢复了住日的宁静。
凤城自古民风纯朴,清明就象过年。扫墓祭祖,追思先人,郊外踏青,亲朋聚会,清明节远远隆重于端午和中秋。
清明前三天,张妈妈就开始准备,将一刀土纸用小锤和专用的凿子冲成一摞摞冥币。卤牛肉、猪肝、口条;油炸花生米、豆腐果、洋芋片;凉拌粉丝、萝卜丝、皮蛋和贼耳根。将红烧辣子鸡、回锅肉等热菜放在保温桶内,准备上坟扫墓时吃的食品。
下午两点,张妈妈揹着背箩,装着冥币供品,走在最前面。儿子挑着担子,一头是食盒,一头是半桶凉水。媳妇丁玉华和女儿小三妹轮流揹着小莽娃。同行的还有张家的亲戚,儿子、媳妇和张妈妈单位的同事,当然少不了陈奶奶和小五一等左右邻居。张家的祖坟在城东文笔山上,看起来近在咫尺,可山高坡陡,小路崎岖,从山脚盘旋而上,爬上去至少四十分钟。凊除坟上的杂草,摆上几小碟供品,烧过一迭迭冥纸,上坟的人群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分享带去的食品。男人喝着苞谷酒,猜拳行令,喊声连天。女人喝着甜酒水,互相聊夫,笑语连连。直到太阳西下,方才尽兴而归。
今年张家上坟和往年一样,除了鲁盘生取代了陈五一,还多了一邦鲁盘生的狗肉朋友,气氛更加热烈,张妈妈分外开心。

相比之下,陈家上坟显得更加冷凊。直到夕阳西下,下班之后小三妹陪着康复出院的小五一为其母亲上坟。小五一的母亲葬在城南望城坡,这里是乱葬岗子,荆棘遍野,杂草丛生,在众多的无名墓中只有小五一的母亲坟前立着一块墓碑,犹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原来当年小五一的父亲任职凤城,随时都有调走的可能,根本没有打算在穷乡僻壤的凤城安营扎寨,更不会在凤城购置坟地。没想到小五一的母亲突然病故,父亲又在落难,陈奶奶只好将媳妇埋在望城坡上的乱葬岗子。没有供品,没有烧纸,小五一用镰刀砍去坟墓四周的荆棘杂草,将坍塌的石块重新砌好,小三妹採来一把映山红放置在坟前。残阳如血,群鸦乱飞,一只子规在野树林中啼叫,叫声听起来是那么悲伤和凄凉。
晚上张妈妈和小三妹又吵了一场,母亲痛斥女儿忤逆不孝,凊明节不给自己的父亲扫墓,反而陪着小五一去给伪县长的老婆上坟。女儿抱怨母亲将一群流氓无赖招来上坟,有辱张家的名声。花和尚鲁盘生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本想借凊明上坟和小三妹亲近亲近,没想到小三妹不但回避自已,反而和自已的情敌去偷偷约会。他拿小三妹没有办法,只好将一腔怒气对住小五一发泄。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8 11:10:40 +0800 CST  
陈五一第二次被打,那是小三妹从工地上回来的第三天。
“你再和小三妹往来,我就打断你的狗腿。”鲁盘生一直记住自己所讲过的话。
星期一汇报工作,这是红旗社雷打不动的规定。陈五一刚走到汽车站,就遭到鲁盘生和一帮狗肉朋友的毒打。
“细私儿,姑奶奶跟你们拚了。”
汽车站和红旗社同在一条街上,两个单位相距不超过五十米,幸亏小三妹来得及时,才使倒在地上的陈五一保住了双腿。经凤城人民医院诊断,陈五一左眼皮下瘀血,鼻梁骨歪斜,下巴骨脱臼,胸部软组织严重损伤,两根肋骨骨裂。
小三妹跑到主任室,要求红旗社领导为小五一做主。可刘主任认为这是小五一和鲁盘生之间的私人恩怨,组织上不好出面干预,要小五一找养护段。养护段革委会主任说是张鲁两家的私事,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要小三妹去找鲁盘生的父亲调解,他也是革委会的副主任。到处碰壁的小三妹只好找到城关派出所,请求公安部门保护陈五一的人身安全。
“支叔叔,请你一定要给陈五一做主。”
派出所支所长是张妈妈的老战友,经常到小三妹家串门,他再三向小三妹打招呼赔不是,可小五一被打的事却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打人凶手鲁盘生一伙依然逍遥法外。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8 18:11:41 +0800 CST  
承蒙血三过奖,古稀之人,凃鴉自娱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8 20:21:04 +0800 CST  
凤城地处边隅,解放前没有一家工矿企业,鲁盘生家名义上三代都是工人,实际上是经商做生意的小市民。祖父早年替人家修车,就象江湖郎中替人看病,没病说成有病,小病说成大病。有一辆汽车油路不畅,跑起来一顿一顿的,他硬说发动机有问题。待驾驶员转身去吃饭,他筷子一捣,嘴一吹,十块钱就上了腰包。在当时大米八分钱一斤,十块钱能买一百二十斤大米,足够鲁家吃一个月。多年之后,每每向孙子提到此事,他总津津乐道,毫无一点羞耻之意。
祖母摆小摊子,除了短斤少兩,更常掺杂使假,蘑菇当成鸡种,铁核桃冒充沙核桃,最缺德的是将漆树叶当椿芽卖给过路的旅客,害得人家皮肤过敏生漆疮。
耳濡目染,鲁盘生从小就变得十分霸道和自私。自己的东西是自己的,别人的东西还是自己的,只要他看上的东西,他总要千方百计地骗到手。对待女人也是一样,凡是被他玩弄过的女人,他总希望不要再和别人上床,甚至包括女人的老公。更何况小三妹,张家已经收了鲁家的彩礼,等于已是鲁家的女人,岂能容许他人染指,所以他发狠对陈五一进行第三次打击。
小五一,老子这次非要买断你的一条狗腿。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8 23:26:49 +0800 CST  
又是一个艳阳天,四街马路上行人如鲫,络绎不绝。二小的学生揹着书包,成群结队,互相追逐,在街上逗闹。几个上班人睡眼朦胧,好象午睡刚起,匆匆向单位赶去。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大姑娘从乡下赶到城里,两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显然是一对恋人。在家人的簇拥下走进百货大楼,购买花布制作嫁衣,准备五一劳动节结婚。几个补皮鞋的摊子沿墙一字摆开,由于生意凊淡,补鞋的大师傅在懒洋洋的晒太阳。只有卖葛根的摊子前围满着一群小学生,卖葛根的老者手持锋利的弯刀,将碗口粗的葛根削成一片一片的,卖给上学的小学生。
凤城县城南北为主,长达五公里,东西狭窄,最宽的地段也不足兩公里。五街和七街横穿南北,四街从东向西连通兩条通道,构成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四街的北侧是医药公司、商业局、服务大楼、大礼堂、邮电局和新华书店,南侧是电影院、糖烟酒公司、县政府招待所、银行和百货大楼。鲁盘生和他的一帮打手就埋伏在新华书店和邮电局之间,这是陈五一到红旗社上班的必经之地。
小五一雷打不动,下午一点半准时经新华书店,前往红旗社上班。刚刚走到十字路口,矮而胖的鲁盘生象皮球一样蹦到他跟前,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自从凊明节小三妹陪他上坟,小五一时刻提高着警惕,随时提防鲁盘生对他的袭击。他身子一偏,右手一推,偷袭未成的鲁盘生顿时失去重心,活象一头肥猪趴在了地上。
“鲁盘生,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给你脸你不要脸,忍耐不是软弱可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再撒野,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9 10:05:50 +0800 CST  
鲁盘生个子矮,重心低,跌倒快,爬起来也快。恼羞成怒的他根本不听小五一的警告,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对准小五一的裤裆就是一个扫堂腿。望着歹毒的鲁盘生拳脚都打向自己的要害部位,小五一火从心头起,怒从胆上生,他一侧身双手抱住鲁盘生的腿向上一抬,猛地往前一推,大喝一声,“去罢”。只见鲁盘生四脚朝天,跌了一个重重的元宝跟头,引得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
骄横的鲁盘生自打娘胎出世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打击,气得他在地上哇哇直叫。
“反了,反了,伪县长的狗崽子打死人了。”一面向他的打手发出暗号,一面装出一副被打的可怜样,以博得围观人群的同情。
冲动是魔鬼。尽管奶奶一直告戒陈五一,自已家庭成份不好,遇事要忍耐、退让,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可是对血气方刚的小五一来说,忍字就象一把刺向心脏的尖刀,有时简直无法控制。此刻他耳边响起了小三妹的声音。
“你这个窝囊废,一点血性都没有,还象一个男子汉?鲁盘生打你你就不能还手?下次他再欺负你,你就把他往死里打,出了问题我小三妹负责。”
怒不可遏的小五一抓住鲁盘生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叭叭就是两个耳光,打得鲁盘生眼冒金星,腮帮发麻,不敢再哼出半点声音。
四五个彪形大汉向陈五一围来,陈五一不慌不忙,从腰间抽出一根皮带。舞动的皮带象一条老莽蛇在空中盘旋,发出呜呜的尖叫,吓得这帮打手纷纷后退。原来陈五一曾经拜梁大地为师,学了一套防身自卫的拳脚功夫。梁大地出生在太湖湖畔,为了防止土匪的骚扰,从小就跟大人习武。在滇缅公路的工地上,他又向美国顾问学了几套西洋拳术,虽然后来断了一条腿,可並没有影响他的一身武功。四街的十字路口一下聚集了上百号人,人们纷纷为陈五一鼓掌喝彩,就象欢呼当年汴京城青面兽杨志怒杀牛二。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19 20:23:25 +0800 CST  
一大凊早粱大地就来到了县公安局,这里原是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大院。一排排木板房虽然疏于管理,油漆斑剝,露出了木材的本色。但雕粱画栋,飞檐斗拱,展现一派中国古典建筑的风格。据史料记载,这里曾是明朝凤城府的衙门。解放前粱大地就在里面上班,解放后作为爱国民主人士,他经常来这里开会,对大院轻车路熟,了如指掌。
公安局不愧是准军事管理,八点未到公安干警就己全部到局上班。王局长晚来一步,一跨进大院他就看见粱大地摆着一副“灵牌脸”,气呼呼地在办公室不停地走动。
“哎哟,梁太学,一大早就来我们公安局,不知有何贵干?”王局长大老远就和粱大地打起了招呼。
“我是来投案自首的。”粱大地粗声粗气地回答。
“什么?你是来公安局投案自首的,让我来摸摸,你是发高烧说糊话,还是觉未醒说梦话?”他们两个是老熟人,一见面就抬杠子,说笑话。“你是杀人放火、强奸妇女,还是贪污盗窃,侵占公家的钱财?如今东窗事发,来我们公安局自首?”
“我是教唆犯,教陈五一拳脚的是我,要他正当防卫的也是我。王大局长,你看我该不该投案自首?”
“噢,你原来是为陈五一的事来的,这个小混混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殴打无辜群众,我们把他抓来好好教育他一下。”王局长对粱大地解释说,“刚才我和红旗社刘主任联系,请他到公安局带人,他说忙,暂时来不了。”
“他有‘和尚道士’,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这个老狐狸,好事他比兔子跑的还快,遇到得罪人的事尽往后面缩。”
“你来得正好,请你在保证书上签个字,把陈五一带回去。”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20 08:46:13 +0800 CST  
谢谢血三,给我支持,给我鼓励。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20 14:07:21 +0800 CST  
“什么,放人还要在保证书上签字?”梁大地是搞技术的,第一次听说放人还要在保证书上签字。
所谓保证书,实际上是统一格式的铅印文书,凡是被抓进公安局的人基本上都要在保证书上签字划押,保证以后规规矩矩做人。然后由被抓人的单位或街道的负责人在上面签字,起个担保作用。
“我说王大局长,你是官僚主义,还是皮股坐歪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花和尚鲁盘生一贯流氓成性,第一次打得陈五一鼻青脸肿,第二次打断了陈五一两根肋骨,这次扬言要打断陈五一的一条腿,你们为什么不抓他?”梁大地把保证书退给王局长,并和他在局长室辩论起来。
“谁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要讲阶级,讲阶级路线和阶级斗争。鲁盘生打人固然不对,但他工人家庭出身,属于人民内部矛盾。陈五一出生于官僚反革命家庭,他本身就对新社会不满,轻者可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处理,重者作为敌我矛盾,两者怎能一视同仁?”王局长一下给粱大地上起纲来。
“王大局长,你天天学习毛主席语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陈五一是正常防卫,他何罪之有?你放不放人?不放我们一起找县委马书记去,请他给我们评评理。”粱大地火了,说着站起来拉王局长。
“好,好,我认你狠,按你梁太学的指示办。”王局长拿起办公室的内部电话,通知看守所放人。不过事后他依然找到红旗社,要刘主任在保证书上签字。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20 20:57:40 +0800 CST  
小五一放回来了,从抓到放不到十六个小时,然而陈奶奶感到比一年还长,还难熬。
二十三年前,春天里的一个夜晚,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儿子被军管会带走,一去就再没有回头。两天后悲伤过度的儿媳早产大出血,也离她而去,他们只给她留下一个出生只有两天的婴儿。虽然体重不足五斤,虽然眼睛还没有睁开,但他成了陈奶奶人生的希望,精神的支柱和生存的力量。
厄运似乎和这个古稀老人结下了不解之缘,二十三年以后,也是在春天里的一个夜晚,天空也下着毛毛细雨,孙子又被公安局带走。
作奸犯科,女人失节是家门的两大不幸,不但列祖列宗脸上无光,街坊邻居也会白眼相看。饱经风霜的陈奶奶为了陈家的门风,为了孙子的脸面,她强忍住悲痛,没有象街上的大多数老人放声大哭,到处喊冤。只是拄着拐棍,冒着丝丝细雨连夜向儿子的挚友、孙子的恩师梁大地求救。
那一晚孙子在高墙之内呼天呛地,一夜未睡。那一晚陈奶奶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七十多岁的老人在反思,在回顾七十多年,不,重点还是二十三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
五一年土改,有人提出把奶孙二人赶回原籍,接受家乡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三年自然灾害,吃上顿愁下顿,多少人得了浮肿病,多少人死于大饥荒。六八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按照规定孙子可以不下乡,可街道上的造反派盯着陈五一不放,每次公布的名单上都有孙子的名字。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21 10:53:34 +0800 CST  
邻居好赛金宝,每一次都是张妈妈挺身而出,为他们奶孙二人主持公道,让他们一家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有人说张妈妈是陈家的保护伞,虽然伞不大,颜色也不够红,但足以为苦命的奶孙二人遮风挡雨。只要张家有吃的,陈家就不会挨饿,只要张家有穿的,陈家就不会受冻。二十三年的日子虽然过得不顺心也不舒心,但总算把孙子抚养成人。陈奶奶常常宽慰自己,她为陈家保存了血脉,延续了香火,即使现在撒手人寰,她也对得起儿子儿媳和列祖列宗。
如今儿子不听教导,逆天行事,要和小三妹相爱,忤逆了张妈妈这尊保护神,虽然三界之中这尊保护神名不见经传,法力也是小得可怜。可是欲将一直在地狱门口徘徊的奶孙二人推进地狱却是易如反掌,法力更是绰绰有余。孙子两次挨打,现在又被公安局抓走,只是这尊保护神小试牛刀,让他们尝尝逆天行事、不守规矩的苦果,致命的打击还在后头。
“窄缝中求生存,险境中保安全,这是当务之急。”
夜深了,天还在下着毛毛细雨,睡在床上的陈奶奶感到一丝寒意。想着身穿单衣的孙子在看守所里挨冻,陈奶奶不禁心如刀绞,泪如雨下。陈奶奶在回顾,老人家在反思。让孙子重走儿子的路,读书报国,光宗耀祖,这是一条死胡同。朝代不同了,做人的规则也在改变,陈奶奶苦思冥想,权衡利弊,终于找到了一条答案。
“要活命,必须和小三妹断绝一切往来,要平安,必须恢复陈张两家的正常关系。”就在小五一放回来的那一刻,陈奶奶就严厉警告她的孙子,並决定五一劳动节到王木匠家相亲,来一个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孙子的婚姻大事。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21 19:57:39 +0800 CST  
小五一回来了,他就象害了一场大病,一头裁倒在床上。
一场细雨把人们从初夏又带回冬天,冰凉的手铐,赤骨的水泥地板,单衣单裤的小五一冻得瑟瑟发抖。他摸着歪斜的鼻子,揉揉隐隐作痛的肋骨,难道这一却就算了。在阶级、阶级路线、阶级斗争的阴影下,几千年的框框调调,普天之下的遊戏规则似乎全变了。黑变成了白,对变成了错,打人有理,自卫有罪,小五一感到茫然,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叫什么,你喊什么冤,你这个反革命的狗崽子,谁叫你违背时代的遊戏规则。二等公民就是二等公民,二等公民必须象牛一样干活,象狗一样听話,象羊一样驯服。读书、就业、包括找老婆,先轮我们红五类。我们吃剩的你们才能吃,我们不要的你们才能捡。看守所的看守,一个年轻的民警,帮助小五一找到了答案。
“陈五一你这个小混混,出去后必须夹着尾巴做人,告诉你,你己经记录在案,有了前科。再调皮,二进宫,跟你新账老账一起算,轻则关你三年五年,重则关你八年十年,让你尝尝牢饭的滋味。”
一个声音,当然也是这个时代的声音,在小五一的耳边回荡。
有了前科,如同白纸染上了墨渍,少女失去了贞节,小五一被打入了阴山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冰冷的面孔,冰冷的目光,冰冷的声音,冰冷的水泥地板,刺得小五一彻骨的寒凉,象一座座冰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楼主 邗江老刘  发布于 2014-09-22 10:05:56 +0800 CST  

楼主:邗江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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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4-08-24 20:5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27 01:22: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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