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片段楼
01
今冬的沈府格外的冷。
易欢已经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三爷许多天。
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握着床上人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给暖着。
沈家三爷沈漱玉一周前，在主宅陪沈老夫人用饭的时候，当众咳出了血，栽了过去。
一连来了几个大夫诊治，都摇头朝沈老夫人说，沈三爷积劳成疾，熬不过今冬了。
沈老夫人听了，哭晕了过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如今的东院，下人们脸上都蒙着一层灰色。
沈三爷待他们极好，好人为什么不长命呢？
但所有人加起来的悲痛都不如易欢的。
他整日整夜的守着三爷，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连一向不喜他的赵管事都看不下去了。
“去吃点东西吧，这边我来看着。”赵管事说。
眼睛熬出血丝的少年摇摇头，沉默的坐在床尾给沈漱玉按摩浮肿的双腿。
赵管事暗叹了一声，易欢确实是对爷忠心的，前几日不知道从哪知道的消息，跑回了省城。
护卫不让进，就一直跪在沈府外面，赵管事怕传到老夫人哪里，想把他赶走，可没想到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叫丫鬟把他带进来。
易欢又在老夫人门口跪了半日，最后老夫人松了口，易欢隔着门帘朝老夫人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眼看着少年强撑着，赵管事终究软了心肠，对易欢道，“不吃东西，爷要是醒了，也会心疼。”
果然见少年放慢了力道，知道是听心里去了。
慢慢给沈漱玉套上布袜，盖好被子。
自己去小厨房吃东西去了。
当夜里，沈三醒了，易欢是第一个发现的。
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人就慢慢睁开了眼。
易欢哽咽着，还是小声说，“三爷不急，慢慢的。”
沈漱玉缓了半晌，才看清了床边的小人。
“小欢儿？”轻声问道。
“爷，是我。”易欢握着他的手，擦了擦眼泪。
男人有些不敢相信，渐渐的才勾起唇角笑了。
可当视线落在易欢的额头，仔细看了两秒，神色带着痛惜。
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想说什么，可激起了咳嗽。
“爷！”易欢急得不行，要扶他起身，男人躺着是咳不出来的。
哪想沈漱玉并不理会他的动作，只是反手握住了易欢的手臂。
压制着的咳意憋的脸色清白，几番挣扎下，嘴里流出一缕夹着血丝的口涎。
易欢不等他的反应，只搂了他的上身，让他抬起寸许。
沈漱玉微翻着眼白，在易欢的帮助下，闷咳了数声，痰液混着口涎喷了易欢一身。
等缓过来时，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这一番折腾，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昏睡了过去。
大夫又是来来去去，赵管事暗含责备，觉得是易欢惊扰了三爷。
可昏沉下沈三爷的手还是下意识的握着易欢的手腕，赵管事只能吩咐大夫顺便给易欢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擦了酒精，包上纱布。
少年一袭青色旧棉衣，这几日都没有倒换，身上染着沈三爷的污浊，也毫不在乎。
一双墨丸一样清透的双眼，眼圈发红，泪汪汪的注视着沈三爷，再也看不了其他。
今冬的沈府格外的冷。
易欢已经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三爷许多天。
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握着床上人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给暖着。
沈家三爷沈漱玉一周前，在主宅陪沈老夫人用饭的时候，当众咳出了血，栽了过去。
一连来了几个大夫诊治，都摇头朝沈老夫人说，沈三爷积劳成疾，熬不过今冬了。
沈老夫人听了，哭晕了过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如今的东院，下人们脸上都蒙着一层灰色。
沈三爷待他们极好，好人为什么不长命呢？
但所有人加起来的悲痛都不如易欢的。
他整日整夜的守着三爷，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连一向不喜他的赵管事都看不下去了。
“去吃点东西吧，这边我来看着。”赵管事说。
眼睛熬出血丝的少年摇摇头，沉默的坐在床尾给沈漱玉按摩浮肿的双腿。
赵管事暗叹了一声，易欢确实是对爷忠心的，前几日不知道从哪知道的消息，跑回了省城。
护卫不让进，就一直跪在沈府外面，赵管事怕传到老夫人哪里，想把他赶走，可没想到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叫丫鬟把他带进来。
易欢又在老夫人门口跪了半日，最后老夫人松了口，易欢隔着门帘朝老夫人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眼看着少年强撑着，赵管事终究软了心肠，对易欢道，“不吃东西，爷要是醒了，也会心疼。”
果然见少年放慢了力道，知道是听心里去了。
慢慢给沈漱玉套上布袜，盖好被子。
自己去小厨房吃东西去了。
当夜里，沈三醒了，易欢是第一个发现的。
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人就慢慢睁开了眼。
易欢哽咽着，还是小声说，“三爷不急，慢慢的。”
沈漱玉缓了半晌，才看清了床边的小人。
“小欢儿？”轻声问道。
“爷，是我。”易欢握着他的手，擦了擦眼泪。
男人有些不敢相信，渐渐的才勾起唇角笑了。
可当视线落在易欢的额头，仔细看了两秒，神色带着痛惜。
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想说什么，可激起了咳嗽。
“爷！”易欢急得不行，要扶他起身，男人躺着是咳不出来的。
哪想沈漱玉并不理会他的动作，只是反手握住了易欢的手臂。
压制着的咳意憋的脸色清白，几番挣扎下，嘴里流出一缕夹着血丝的口涎。
易欢不等他的反应，只搂了他的上身，让他抬起寸许。
沈漱玉微翻着眼白，在易欢的帮助下，闷咳了数声，痰液混着口涎喷了易欢一身。
等缓过来时，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这一番折腾，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昏睡了过去。
大夫又是来来去去，赵管事暗含责备，觉得是易欢惊扰了三爷。
可昏沉下沈三爷的手还是下意识的握着易欢的手腕，赵管事只能吩咐大夫顺便给易欢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擦了酒精，包上纱布。
少年一袭青色旧棉衣，这几日都没有倒换，身上染着沈三爷的污浊，也毫不在乎。
一双墨丸一样清透的双眼，眼圈发红，泪汪汪的注视着沈三爷，再也看不了其他。
02
虽然如此狼狈，还是掩盖不住少年天赐的好模样，白皙剔透的玉人儿一样，这一年未见个子长高了不少，摆脱了那一点青涩，如今如抽枝的清柳，愈发耀眼起来。
头上贴着一块纱布，倒是让人更加可怜，任谁看了都不忍，何况是一直当心头肉宠着的沈三爷。
沈漱玉知道易欢回来了，病情竟慢慢好了一些，能吃些粥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易欢，从天没亮就去小厨房给三爷做吃食。
热乎乎的碧粳米粥，熬的软糯，小心翼翼的喂给沈漱玉。
男人稍微倚靠起来，含着淡淡笑意，喝了小半碗。
沈老夫人只站在门边，看着卧房里的两人，叹了口气。沈漱玉醒来叫了人，知道易欢跪在府外的事情，又咳了血，罚了当日的护卫，连带着赵管事也派去前院，赵管事侍候沈家数十年，这样的责罚，似乎是重了。但易欢在跟前劝着，也没用。
知道沈漱玉心里是在怪她，老夫人看到眼下的情景，也闭了闭眼，不再管了。
“小欢儿。”男人招手，让易欢别忙了。
打他睁眼，易欢就一直没闲着，给他端茶递水喂药，又按摩身体，给他读画本解闷。
现在又溜在床尾，他卧床数日，身体血液循环极差，一双脚常常浮肿，他自己看了都厌烦。
可易欢却宝贝的紧，闲了就给他按摩腿脚，也确实解乏，可终究不忍他累着。
“爷要什么，要喝水么，还是想便解？”易欢忙来到他身边。
“都不要，让爷看看你。”沈漱玉微微咳嗽几声，被易欢扶着喝了些温水。
沈漱玉的眼睛似寒星般深邃好看，平日里多清冷，此刻却仿佛含着秋水，带着一丝温柔。
早前给易欢做的冬衣正派上用场，毛绒领子，丝绸面料，颜色更是正正好，衬得易欢愈发精致好看。
只是到底低估了小孩儿长身体的速度，比量着三四年后的情况，一身湖蓝色的棉袍，竟还是短了一些。可是小孩儿还是欢喜的紧，要不是自己逼着，都舍不得穿。
沈漱玉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心疼，以后若是不在了，如何护着？
“这几日累着了没有？眼下都青了。”
易欢摇头。
沈漱玉知道易欢定是满心满眼都是他，也不再问，撩起白皙修长的手，摸了摸易欢的发顶，小孩儿一头缎子样的黑发，软软滑滑，舒服的紧。
易欢也任他摸，仿佛雏鸟般依偎在榻边，喉咙里还发出咕哝声。
沈漱玉轻笑一声，觉得连日的病痛也消散不少。
他这几日病了，身骨更加清瘦，脸颊也略微凹陷，带着病容。
手指点在易欢柔软的唇瓣上，易欢咬住了他的手指，热乎乎的。
“爷，小欢儿想让您好起来。”易欢含糊不清的说。
沈漱玉只是笑，他自己身子如何，是知道的。最大的幸事是易欢能回来，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两人黏糊了一阵，沈漱玉就让易欢在他眼下踏踏实实吃了一顿饭，做的都是易欢爱吃的菜。看着吃完，又押着他陪他睡觉。
这几日的沈漱玉身体的和缓仿佛是回光返照。
他身体本就不好，大夫说胎里带的病好好养着，切记劳累，寿数能过五十不成问题。
只是大夫说沈三爷心里有事，忧思过重，冬天畏寒，一次风寒就引发固疾咳了血，心肺衰微，伤了根本。
沈三爷不在意身体，这几年操劳过多，等到发现，已经晚了。
很快沈漱玉的身体就衰弱了下去，醒的时候少，吃不下去药，时常咳血胸口闷，喘不过来气。
虽然如此狼狈，还是掩盖不住少年天赐的好模样，白皙剔透的玉人儿一样，这一年未见个子长高了不少，摆脱了那一点青涩，如今如抽枝的清柳，愈发耀眼起来。
头上贴着一块纱布，倒是让人更加可怜，任谁看了都不忍，何况是一直当心头肉宠着的沈三爷。
沈漱玉知道易欢回来了，病情竟慢慢好了一些，能吃些粥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易欢，从天没亮就去小厨房给三爷做吃食。
热乎乎的碧粳米粥，熬的软糯，小心翼翼的喂给沈漱玉。
男人稍微倚靠起来，含着淡淡笑意，喝了小半碗。
沈老夫人只站在门边，看着卧房里的两人，叹了口气。沈漱玉醒来叫了人，知道易欢跪在府外的事情，又咳了血，罚了当日的护卫，连带着赵管事也派去前院，赵管事侍候沈家数十年，这样的责罚，似乎是重了。但易欢在跟前劝着，也没用。
知道沈漱玉心里是在怪她，老夫人看到眼下的情景，也闭了闭眼，不再管了。
“小欢儿。”男人招手，让易欢别忙了。
打他睁眼，易欢就一直没闲着，给他端茶递水喂药，又按摩身体，给他读画本解闷。
现在又溜在床尾，他卧床数日，身体血液循环极差，一双脚常常浮肿，他自己看了都厌烦。
可易欢却宝贝的紧，闲了就给他按摩腿脚，也确实解乏，可终究不忍他累着。
“爷要什么，要喝水么，还是想便解？”易欢忙来到他身边。
“都不要，让爷看看你。”沈漱玉微微咳嗽几声，被易欢扶着喝了些温水。
沈漱玉的眼睛似寒星般深邃好看，平日里多清冷，此刻却仿佛含着秋水，带着一丝温柔。
早前给易欢做的冬衣正派上用场，毛绒领子，丝绸面料，颜色更是正正好，衬得易欢愈发精致好看。
只是到底低估了小孩儿长身体的速度，比量着三四年后的情况，一身湖蓝色的棉袍，竟还是短了一些。可是小孩儿还是欢喜的紧，要不是自己逼着，都舍不得穿。
沈漱玉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心疼，以后若是不在了，如何护着？
“这几日累着了没有？眼下都青了。”
易欢摇头。
沈漱玉知道易欢定是满心满眼都是他，也不再问，撩起白皙修长的手，摸了摸易欢的发顶，小孩儿一头缎子样的黑发，软软滑滑，舒服的紧。
易欢也任他摸，仿佛雏鸟般依偎在榻边，喉咙里还发出咕哝声。
沈漱玉轻笑一声，觉得连日的病痛也消散不少。
他这几日病了，身骨更加清瘦，脸颊也略微凹陷，带着病容。
手指点在易欢柔软的唇瓣上，易欢咬住了他的手指，热乎乎的。
“爷，小欢儿想让您好起来。”易欢含糊不清的说。
沈漱玉只是笑，他自己身子如何，是知道的。最大的幸事是易欢能回来，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两人黏糊了一阵，沈漱玉就让易欢在他眼下踏踏实实吃了一顿饭，做的都是易欢爱吃的菜。看着吃完，又押着他陪他睡觉。
这几日的沈漱玉身体的和缓仿佛是回光返照。
他身体本就不好，大夫说胎里带的病好好养着，切记劳累，寿数能过五十不成问题。
只是大夫说沈三爷心里有事，忧思过重，冬天畏寒，一次风寒就引发固疾咳了血，心肺衰微，伤了根本。
沈三爷不在意身体，这几年操劳过多，等到发现，已经晚了。
很快沈漱玉的身体就衰弱了下去，醒的时候少，吃不下去药，时常咳血胸口闷，喘不过来气。
03
侄子沈秋白更信西医，请了省城最有名的洋医生，蓝眼睛的外国人拿奇怪的金属扣连着耳朵
听了听，就对所有人摇了摇头，翻译的说是心脏衰竭晚期。
沈秋白躲在外间哭的厉害，老夫人也红着眼睛。
沈家主心骨沈三爷才三十多岁啊！
易欢在床边守着，倒是不哭了，只是尽心尽力伺候着。
喘息急了几下易欢就给揉心口，喂药喝不进去也不避旁人嘴对嘴送进去，便解完了就端温水给擦拭的干干净净。
爷如今病重，易欢就想让他身体上舒爽着，再不求别的了。
偶尔三爷醒了，就眼含歉疚的握着他的手，有时候勾起指尖刮刮易欢的手心。
他没问易欢为什么回来，眼下能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冬天的外面树枝凋零，唯有窗外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柿子，沉甸甸的压着树梢，倒是带来一些生机。
易欢怕房里进了风，但沈漱玉想看看外面的景儿，易欢就给他开了偏窗，又严严实实的把他裹住。
见沈漱玉望着那方向出了神，易欢把人盖好，“爷等着。”说着就跑出了房门。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姿轻盈，又是多年野惯了的孩子，三五下就爬到了柿子树。
回头往下望，衰弱清瘦的男人躺在屋里，也正一瞬不瞬的瞧着，那眼神带着宠溺，也有开口却听不见的那句担心。
猫儿一样够着，摘下了那几个长得最好的柿子，又蹿了下来。
进屋先散了寒气，没想到男人竟挣扎着想靠起来。
赶忙扶着塞了几个枕头，沈漱玉白着一张俊脸，眼眸颤巍巍的闭着，艰难的呼吸了半晌。
再一睁眼，瓷白的托盘里，六颗饱满欲滴的柿子呈现在眼前。
心尖上的小人儿着实让自己担心，若是那枝子再脆上一番……
“爷别担心，瞧您看了半晌，怕是想吃？”小人儿笑眯眯的，将满脸的担忧遮下。
只是自己一个出神，小人儿就想的八百里远了，若是自己去了，他该有如何伤心。
不舍得。
缓缓呼出一口气，心口却更疼了，可是要替他置办好以后的路。
正在想，一颗暖热的柿子已经伸到了嘴边。
吃了一小口，甜到了心里。沈漱玉慢慢咀嚼着，仿佛这是他吃到最美味的东西。
“这柿子，吃下的人定会长命百岁。”
男人轻笑道，“小欢儿以后，也会事事如意。”
易欢听了，吸了吸鼻子。
“这三年，”易欢看了看男人神情，觉得还好，沈漱玉望着他，平静的听着。
“老夫人说的，倒是不在意。只是以为爷也不要我了，一时间脑子空了，没去安排好的沈家分号，一直走到城外。”他其实当时存了想跳河的念头，还没跳，就好命的被路过的商队救了，这些他没敢说，怕沈漱玉难受。
“欢儿……”沈漱玉声音哑了。
易欢靠在沈漱玉的手臂上，“后来跟着商队去了好多地方，最远到了黑河。有次商队遇到麻匪，三爷教我枪法派上了用场，我也得到商队余老板的赏识……”
这些沈漱玉后来都知道了，派了人一直偷护着，只是晚了一步，还是让易欢受了苦。
“爷给的银票很足，我没受什么苦，也确实见了世面，还去到俄国边境，算是出了国呢。”易欢重新笑了起来。
“只是……”小孩儿声音很小，沈漱玉还是听清了。
每一天都在想三爷。
侄子沈秋白更信西医，请了省城最有名的洋医生，蓝眼睛的外国人拿奇怪的金属扣连着耳朵
听了听，就对所有人摇了摇头，翻译的说是心脏衰竭晚期。
沈秋白躲在外间哭的厉害，老夫人也红着眼睛。
沈家主心骨沈三爷才三十多岁啊！
易欢在床边守着，倒是不哭了，只是尽心尽力伺候着。
喘息急了几下易欢就给揉心口，喂药喝不进去也不避旁人嘴对嘴送进去，便解完了就端温水给擦拭的干干净净。
爷如今病重，易欢就想让他身体上舒爽着，再不求别的了。
偶尔三爷醒了，就眼含歉疚的握着他的手，有时候勾起指尖刮刮易欢的手心。
他没问易欢为什么回来，眼下能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冬天的外面树枝凋零，唯有窗外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柿子，沉甸甸的压着树梢，倒是带来一些生机。
易欢怕房里进了风，但沈漱玉想看看外面的景儿，易欢就给他开了偏窗，又严严实实的把他裹住。
见沈漱玉望着那方向出了神，易欢把人盖好，“爷等着。”说着就跑出了房门。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姿轻盈，又是多年野惯了的孩子，三五下就爬到了柿子树。
回头往下望，衰弱清瘦的男人躺在屋里，也正一瞬不瞬的瞧着，那眼神带着宠溺，也有开口却听不见的那句担心。
猫儿一样够着，摘下了那几个长得最好的柿子，又蹿了下来。
进屋先散了寒气，没想到男人竟挣扎着想靠起来。
赶忙扶着塞了几个枕头，沈漱玉白着一张俊脸，眼眸颤巍巍的闭着，艰难的呼吸了半晌。
再一睁眼，瓷白的托盘里，六颗饱满欲滴的柿子呈现在眼前。
心尖上的小人儿着实让自己担心，若是那枝子再脆上一番……
“爷别担心，瞧您看了半晌，怕是想吃？”小人儿笑眯眯的，将满脸的担忧遮下。
只是自己一个出神，小人儿就想的八百里远了，若是自己去了，他该有如何伤心。
不舍得。
缓缓呼出一口气，心口却更疼了，可是要替他置办好以后的路。
正在想，一颗暖热的柿子已经伸到了嘴边。
吃了一小口，甜到了心里。沈漱玉慢慢咀嚼着，仿佛这是他吃到最美味的东西。
“这柿子，吃下的人定会长命百岁。”
男人轻笑道，“小欢儿以后，也会事事如意。”
易欢听了，吸了吸鼻子。
“这三年，”易欢看了看男人神情，觉得还好，沈漱玉望着他，平静的听着。
“老夫人说的，倒是不在意。只是以为爷也不要我了，一时间脑子空了，没去安排好的沈家分号，一直走到城外。”他其实当时存了想跳河的念头，还没跳，就好命的被路过的商队救了，这些他没敢说，怕沈漱玉难受。
“欢儿……”沈漱玉声音哑了。
易欢靠在沈漱玉的手臂上，“后来跟着商队去了好多地方，最远到了黑河。有次商队遇到麻匪，三爷教我枪法派上了用场，我也得到商队余老板的赏识……”
这些沈漱玉后来都知道了，派了人一直偷护着，只是晚了一步，还是让易欢受了苦。
“爷给的银票很足，我没受什么苦，也确实见了世面，还去到俄国边境，算是出了国呢。”易欢重新笑了起来。
“只是……”小孩儿声音很小，沈漱玉还是听清了。
每一天都在想三爷。
04
只这一句，就已经让沈三爷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腊月的最后一天，三爷难得的好精神，只是吃不下东西，易欢喂了他些参茶，就喘的厉害。
“跟着爷，让小欢儿受了许多委屈……”
“怎么会！爷一直最护着我，是我太任性，一直让爷担心。”
沈漱玉现在瘦的厉害，原先的丝绸里衣看着都宽大了许多。
“来，上来。”沈漱玉淡淡笑道，“已经十八了，还像个小孩子，一说就红眼圈。”声音越来越小。
易欢得了命令，不像从前般扭捏，直接脱鞋进了沈漱玉的被子里，里面虽然加了暖炉，还是暖不了三爷的身体。
易欢小心翼翼的靠在床边，把手伸进三爷腰间，满脸依赖的神情，抱住了他给他暖身体。
霎时间被窝里就像带了个小火球。
沈漱玉低叹一声，慢慢把手扶上少年的脊背，轻轻拍打。
过了半晌，被子里的身体簌簌抖动，是少年无声的哭。
沈漱玉闭着眼睛，轻声道，“爷这一生，要说有一件后悔的事，就是放了小欢儿出门。”
本是不想拘着他，放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到玩厌了，倦了，再回来，自己护着他一世。
只是一直等，小孩儿都没回来，这才知道是母亲给逼走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心生了倦怠，若不是苦苦支撑沈家……
“如果再有来世……想早生几岁……多陪小欢儿几年……”
身后的拍打渐渐慢了，心跳声也渐渐缓了，到最后那一只白皙到透明的指尖，还染着淡淡的紫气，就这么滑落了下来。
“下辈子，我还做爷的小欢儿，再不离开了。”易欢搂着他，轻声道。
民国二十五年，晋河大户沈家商号沈三爷，因心疾咳血，医治无效，于沈家主宅去世，年仅三十一岁。
整个晋河两省一片哗然，各家商会这几年或多或少都受到过沈家帮助，纷纷前来悼唁。尤其是晋河酒厂的徐家，沈三爷是帮着他们从日本人手里躲过了一截。徐家掌柜带着一家老小为沈三爷送行，炮响一次就跟着跪上一次。
后来出了乱子，从前一直跟着沈三爷的贴身人，三爷最疼的男孩儿，是个烈性的，在三爷下葬时，一头磕在了三爷的墓碑前，当场跟着去了。
可惜了沈三爷临终立了字据，听说给他留了几十万的银元和最好的庄子铺面。
易欢倒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三爷送他的那串珊瑚手串。那日在书房，三爷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小欢儿写的好，三爷赏的，不许摘下来。”不摘，易欢想着。
只这一句，就已经让沈三爷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腊月的最后一天，三爷难得的好精神，只是吃不下东西，易欢喂了他些参茶，就喘的厉害。
“跟着爷，让小欢儿受了许多委屈……”
“怎么会！爷一直最护着我，是我太任性，一直让爷担心。”
沈漱玉现在瘦的厉害，原先的丝绸里衣看着都宽大了许多。
“来，上来。”沈漱玉淡淡笑道，“已经十八了，还像个小孩子，一说就红眼圈。”声音越来越小。
易欢得了命令，不像从前般扭捏，直接脱鞋进了沈漱玉的被子里，里面虽然加了暖炉，还是暖不了三爷的身体。
易欢小心翼翼的靠在床边，把手伸进三爷腰间，满脸依赖的神情，抱住了他给他暖身体。
霎时间被窝里就像带了个小火球。
沈漱玉低叹一声，慢慢把手扶上少年的脊背，轻轻拍打。
过了半晌，被子里的身体簌簌抖动，是少年无声的哭。
沈漱玉闭着眼睛，轻声道，“爷这一生，要说有一件后悔的事，就是放了小欢儿出门。”
本是不想拘着他，放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到玩厌了，倦了，再回来，自己护着他一世。
只是一直等，小孩儿都没回来，这才知道是母亲给逼走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心生了倦怠，若不是苦苦支撑沈家……
“如果再有来世……想早生几岁……多陪小欢儿几年……”
身后的拍打渐渐慢了，心跳声也渐渐缓了，到最后那一只白皙到透明的指尖，还染着淡淡的紫气，就这么滑落了下来。
“下辈子，我还做爷的小欢儿，再不离开了。”易欢搂着他，轻声道。
民国二十五年，晋河大户沈家商号沈三爷，因心疾咳血，医治无效，于沈家主宅去世，年仅三十一岁。
整个晋河两省一片哗然，各家商会这几年或多或少都受到过沈家帮助，纷纷前来悼唁。尤其是晋河酒厂的徐家，沈三爷是帮着他们从日本人手里躲过了一截。徐家掌柜带着一家老小为沈三爷送行，炮响一次就跟着跪上一次。
后来出了乱子，从前一直跟着沈三爷的贴身人，三爷最疼的男孩儿，是个烈性的，在三爷下葬时，一头磕在了三爷的墓碑前，当场跟着去了。
可惜了沈三爷临终立了字据，听说给他留了几十万的银元和最好的庄子铺面。
易欢倒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三爷送他的那串珊瑚手串。那日在书房，三爷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小欢儿写的好，三爷赏的，不许摘下来。”不摘，易欢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