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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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随后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我的话，应该不会有人相信的......这些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都觉得，昨晚我所看到的，是我自己在做梦。可我家老爷确实是死了啊......而且，我也不太明白，厉鬼杀了老爷，为什么不杀我？”王夫人又伤心地用手帕擦眼泪，“有时候，我仔细想想，我又觉得昨晚我所看到的是事实，我没有撒谎，大人。”
狄仁杰愣住了。
“大人，我确信，昨晚我是真的看见鬼了。”王夫人补充道。
狄仁杰当然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鬼，可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王夫人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狄仁杰问王夫人：“王夫人，你跟王员外的夫妻感情好吗？”
王夫人愣了愣：“挺好的。”
“我们夫人和老爷的感情一直很好。”在一旁的管家这时突然说。
“我听说，王夫人当年是被王员外抢来的。”
“不。这都是外人传的闲话。”王夫人辩驳道，“其实，老爷他是个好人。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老爷是个好人。他对府内的丫鬟家丁都挺好，而且对店里雇佣的伙计也都挺好的。不信的话，大人可以去调查。那些说老爷不好的人，都是道听途说，那些人其实都不了解老爷。”
“大人。”管家向狄仁杰拱手道。“老爷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是很好的。”
狄仁杰看了管家一眼，又冲王夫人说道：“这么说，当年，王夫人你是自愿嫁给王员外的？王员外并没有采取卑劣的手段逼迫你出嫁？”

2
“当然。”王夫人淡淡地说，“四年前，我刚过了年方二八的年纪。我的出生并不好，我出生在一户农家，家里面有父母和一个弟弟。当年，弟弟生了一场大病，为了给他看病，家里面花光了所有的钱。所以到农户交租的时候，我们家拿不出粮食来，于是便只有拖着。一天，老爷来我们家收租，——我们村的所有人当年都是老爷家的佃户，在家里，我第一次见到老爷。我第一次见到他，只觉得他是个大地主，对他还有些害怕。但我没想到的是，她却看上我了。那天，他了解了我家的情况后，便提出他可以免掉我们家的租子，还可以花钱帮弟弟治病，不过条件是我必须嫁给他。我其实是反对的，还骂他是个卑鄙的人，但我的父母都劝我嫁给他，最后我也答应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我能够嫁给一个员外，也算是攀上高枝了。”
“这么说，你真心甘情愿嫁给王员外的？”狄仁杰问。
“刚开始出嫁的时候，不是，那时候我不喜欢他。后来，跟他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对他就是真心的了。”王夫人顿了顿，继续说，“几天之后，老爷便带着聘礼来我们家提亲......嫁给老爷之后，他对我很好。我来到王府之后，才得知他的第一个夫人死了好几年了。虽然我只是一个续弦的，但他一直把我当正妻对待。虽然后来我弟弟的病还是没能治好，但他已经帮了不少忙，而且为了给弟弟治病，他也花了不少钱。这事，他一直觉得对我有愧，可我没有怪他......外面的人对他的传言都不是事实。”
狄仁杰觉得王夫人说的是实话。他想：看来外人的传言，还真是不可全信啊。
既然王夫人和王员外的感情如此好，那么王夫人就不太可能杀害王员外了。
狄仁杰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便告辞离开了。王夫人让管家送狄仁杰出府。
狄仁杰走到大门前，为了证实王夫人刚才话的真实性，便特意问管家：“王员外和王夫人的夫妻关感情，真的很好吗？”
管家郑重地道：“大人，夫人和老爷的感情真的很好，我可以用信命担保。大人，你也不要怀疑我们家夫人，她真的不会是杀害老爷的凶手。”
“谢谢。”狄仁杰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狄仁杰向管家拱手告辞，然后走出王府大门。
狄仁杰心事重重，这个案件的诸多问题依然盘踞在他的心中。

3
夜里，南宫霖和王景川两人挎刀走进大理寺正门。
南宫霖一边走着，一边气愤地说道：“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什么厉鬼杀人......这种话，谁会相信！”
王景川道：“大人，看来你并不相信王夫人的话。”
“我当然不相信。”南宫霖反问王景川，“莫非你信了？”
王景川并不正面回答，只说：“不过，刚才听王夫人讲述昨晚厉鬼杀人的故事，她的描述真的跟她亲眼所见一样。”
“问题就在这里。”南宫霖愤愤然道，“这个妇人怕是不那么简单吧。这种骗人的鬼故事，她怕是事前早已想好，所以到我们审问她的时候，她便用这种骗人的鬼故事来蒙骗我们。”
王景川想：她用这种鬼故事来蒙骗官差，这也太违背常理了吧。这种鬼故事，哪个官人会相信？
王景川觉得这当中定有疑点，可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想了想，他又说：“大人，看来你并不相信王夫人是真疯。”
“我当然不信。”南宫霖挑挑眉毛。
“大人怀疑，王员外是王夫人杀的？”
“我有此怀疑。”
“既然如此，大人你为何不直接把王夫人抓起来？”
“我虽然怀疑王夫人有杀害王员外的嫌疑，但就凭她一个瘦弱的妇人，她怎么可能杀害得了身强力壮的王员外。我断定，她定有同伙。我之所以不抓她，就是想看看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南宫霖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抓她毫无意义......我要抓，就连同她的同伙一起抓。”

4
“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马上命人密切监视王府，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抓捕。”南宫霖命令王景川道。
“是！”王景川拱手道。


晚上，狄仁杰的心被厉鬼杀人案的诸多问题缠绕着，因此没能睡好觉。
虽然夜里睡得不好，但第二天早上他还是早早地起了床。
早上，狄仁杰刚走进大理寺大门的时候，正巧碰见南宫霖带着一帮差役冲冲离开大理寺。
狄仁杰随手拉住一个大理寺官员问：“发生什么事了？”
官员回答：“听说昨晚长安城中又发生了一起命案，而且传言也是一起厉鬼杀人案。”
“什么？”狄仁杰惊讶，“又是厉鬼杀人案？”
一听是厉鬼杀人案，狄仁杰的兴趣马上来了。他赶紧跑出大理寺大门——
狄仁杰的脚程较慢，大理寺官差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狄仁杰却还在半路上。
案发地点在吴府，死者名叫吴广，是个绸布店老板。
到了吴府，南宫霖就吩咐属下严密把手吴府各出口，严令吴府内的人一律不得出府。
然后，南宫霖和王景川来到了北房卧室，——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

5
地上零零碎碎有几滴血迹。房间中，桌上半截蜡烛未燃尽，桌上的香炉中剩下一堆燃尽的香灰。
南宫霖大略检查了案发现场和死者。
死者仰躺在床上，面部狰狞，一双眼睛圆睁，眼珠都快从眼眶中滚出来了。南宫霖看到死者的死状，大吃了一惊。死者胸部中刀，胸前的衣服被血迹染红。
死者的年龄跟王员外也差不多，看上去都是四十岁出头的样子，体型微胖，留着八字胡。
南宫霖看着床上躺着的死者，突然有些急躁，便大声问：“仵作呢？怎么还没来？”
王景川拱手道：“已经派人去通知他来了。”
南宫霖露出生气的表情。
他看看地上的血迹，遂沿着血迹走出门外。
这时，一个差役来到他的身边，“报告大人，王府的人全都召集起来了。”
南宫霖便马上来到了前院。

第九章 死相恐怖
1
仵作王宁背着工具箱，快步往吴府赶去。他的个子矮小，腿短，加之他又背着工具箱，所以走得不是很快。
突然，一辆马车从他的身后袭来。由于马车夫在街道上急切地赶着马车，马跑得太快，从而袭击到了路人。
马突然有些失控了，差点踩到王宁。王宁感觉到危险的袭击，便赶紧避开危险。
王宁突然脚下一滑，便摔倒在地。
马车夫见有人摔倒，便立即拉住缰绳，让马匹停下来。
狄仁杰见王宁摔倒，便马上跑上前去，扶起王宁。
无意中，狄仁杰用手摸到了王宁汗湿的后背。王宁此时已经满头大汗了。
马车夫跳下马车，惊出了一声冷汗，慌忙问道：“这位大人，你没事吧？”
王宁道：“没事。”
这时，马车中有人用略显责备的语气问道：“李壮，你撞到人了吗？”
马车夫转头，对马车中的人恭敬地说道：“没有，老爷。”
“既然没有撞到人，那我们就赶紧走吧。”马车中的人说话的语气略显焦急。
“好的，老爷。”
马车夫马上坐上马车，赶着马车向前驶去。
狄仁杰和王宁抬头看着驶向前去的马车。狄仁杰道：“这车上的人，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里？”
王宁看看狄仁杰：“狄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吴府，听说吴府昨夜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很好奇，于是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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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是对所有命案都好奇吗？”王宁问。
“对。”狄仁杰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对这起命案很好奇。因为听说这起吴府的命案也是一桩厉鬼杀人案。”
“什么？”王宁惊讶，“这又是一桩厉鬼杀人案？”
“城中是这样谣传的。”
“最近长安城到底是怎么了？......真是厉鬼横行啊。”王宁突然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王宁和狄仁杰来到吴府大门前，看见刚才差点撞到王宁的马车停在吴府大门前的街道上。
狄仁杰自言自语道：“原来马车上的人那么急，就是要到吴府来。”
狄仁杰一转头，正好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被穿着孝服的青年恭敬地请进府中去。
狄仁杰和王宁急冲冲赶到吴府大门边，向差役出使了大理寺腰牌，便立即赶往案发现场。
狄仁杰仔细观察着案发现场，他觉得案发现场跟王府的情况类似。
然后，狄仁杰来到了床边。
王宁正在认真检查尸体。
“死者面部狰狞，他这种状况，我猜测是因为他在死前，看见了非常恐怖的东西所致。”狄仁杰看着死者狰狞恐怖的脸，冷静地分析道。
“情况应该跟狄大人说的一致。”王宁道。
“可他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呢？以致于他如此害怕？”狄仁杰想了想，“难道真的是鬼？”
“即便不是鬼，也是能让死者大吃一惊的东西。”
狄仁杰低头看着王宁：“得益兄，凶手是怎么死的，你有结果了吗？”
“死者身上就一处刀伤，就是胸口这里。”王宁用手指着死者的胸口，“我检查过伤口，死者依然是被一刀毙命，刀口较深，直接刺进了心脏。”
“跟王员外的死法一样。”

3
“一模一样。”王宁分析道，“死者面部表情狰狞，我猜想是，他在死之前曾看见过凶手，因为惊恐，所以她露出了这样恐怖的表情。而凶手此时已经将刀插进了他的心脏，导致他立即死亡；而这时死者的面部表情依然处于惊惧的状态，死者面部表情瞬间僵硬，所以死之后他便会保持现在这个表情。”
“看来他死之前，恐惧到极致了。”
“肯定的。”
“两位官爷，请让我们进去吧，这位是我父亲多年的好朋友，父亲惨死，他想见我父亲最后一面。”青年恳求着把守在门口的两位衙役。
“不行，这里是案发现场，外人不得入内。”一名衙役道。
中年男人道：“求求二位差爷，让我进去好不好，我就想见见好友最后一面。”
“不行！不行！”衙役生气地说道。
“让我们进去吧......”青年激动地说。
听见门外的声音，狄仁杰和王宁转头将视线看向门外。一个穿着孝服的青年和一个中年男人被衙役拦在门外。
狄仁杰一眼就认出这两个人就是刚才他刚进吴府大门时，看到的那两个人。
狄仁杰冲着门外大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一名衙役恭敬地说：“大人，门外这两个人想进去。”
青年拱手道：“大人，晚生吴天兆，字德厚，是吴家的大公子。这位是家父的生前好友，家父昨夜惨死，叔叔想见家父最后一面，请大人允诺。”
“既然是死者生前好友，那就让他们进来吧。”狄仁杰向门口的差役发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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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认为，既然来人是死者的亲生儿子和生前好友，那么他们来见见死者，这本也无可厚非。
“是，大人。”门口的两名差役遂让开道。
吴大公子和中年男人来到狄仁杰面前，吴大公子向狄仁杰行礼，恭敬地道：“谢大人。”
吴大公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孝服，身材和身高都与狄仁杰相仿。
中年男人拱手道：“我姓齐，名叫齐瑞祥，是吴老板的生前好友。今晨听闻好友昨夜惨死在家中，非常痛心，便立即驾马车来到吴府，只希望见好友最后一面。”
中年男人年龄约莫40岁出头，留着胡子，身材微胖，身高比狄仁杰矮半个头，他穿着相当得体，其衣服布料乃是上好的绸缎，狄仁杰推测这个齐瑞祥必是经商之人。
狄仁杰一边打量齐瑞祥，一边想：“生前好友惨死，好友齐瑞祥的心里必然是非常痛心的。原来他快马加鞭来到吴府，就是来看生前好友的。”
想到这里，狄仁杰遂觉得这个齐瑞祥算是一个不错的人。
狄仁杰认为，如果齐瑞祥和吴广生前只是泛泛之交，那么齐瑞祥定然不会在知道吴广的死讯后，马上就赶来吴府悼念死者。齐瑞祥也不会来此见死者最后一面。
毕竟吴广已然亡故，除了他的家人，有谁会愿意主动来看一个死人？
如果他们只是泛泛之交，那么齐瑞祥必然会在吴广发丧前几天来府上悼念死者。
狄仁杰道：“两位请便。”
吴大公子便带着齐瑞祥来到死者的床前。吴大公子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父亲尸体，马上低头，默默地用衣袖擦拭眼泪。
齐瑞祥低头，看了死者一眼，突然大惊：“啊！这......这......怎么......”
齐瑞祥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摔倒在地。
吴大公子用手搀扶住齐瑞祥，忙说道：“家父死像极其悲惨，怕是吓着齐叔叔了。”
“怎么会是这样？”齐瑞祥激动地说。
“小侄儿也不知道啊。”吴大公子无奈地说道。说毕，他又用手袖擦拭眼泪。
齐瑞祥也用手袖擦着眼泪，伤心地哭泣着：“吴广兄，到底是谁把你害死的啊？”
狄仁杰觉得应该向吴大公子问询一些案发情况，但他先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先安慰了吴大公子。“吴大公子，吴老板惨死，本官也是很痛心的啊。还望吴大公子节哀顺变。”
吴大公子马上求狄仁杰：“大人，家父死的冤枉，还望大人能够查清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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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某定然会查清真凶。”狄仁杰笑笑，“不过，还希望吴大公子能够将知道的案情一一说给狄某听。”
“大人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

第十章 好友悼念
1
狄仁杰问：“请问大公子，昨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吴老板的死讯的？”
“大概是三更天吧。”大公子不假思索地回答。“今晨，我是在睡得正酣的时候，被家丁敲响了房门，然后家丁告诉我，说家父死了。然后，我披了件衣服，就来到父亲的房间，发现父亲惨死在床上。”
“那么，昨夜是谁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狄仁杰又问。
“应该是家母。”
狄仁杰往床上看了一眼，床上有两个枕头，按照推理，昨夜房间里也应该有两个人。
吴夫人作为吴老板的妻，吴老板被惨死，她理应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
“是吴夫人？”狄仁杰马上问，“吴夫人，可安好？”
“人倒是没事，就是......”大公子顿了顿，“精神有些不太正常，嘴里总是说些胡话。”
“吴夫人都说了什么？”狄仁杰追问。
“就是说一些什么厉鬼啊......牛头鬼啊......什么的。”
“这么说，吴夫人昨夜是看见鬼了？”
“家母是这般说的，不过，她昨晚发现家父惨死在床上，怕是吓傻了，所以是在胡言乱语。”

2
齐瑞祥突然听到大公子说“厉鬼”之类的话，便很激动地说：“什么？厉鬼杀人？......吴兄，真的是被厉鬼杀害的？”
大公子向齐瑞祥解释道：“齐叔叔，你不要相信是厉鬼杀害了家父，这些都是我母亲胡言乱语说的。”
“是什么样的厉鬼？”齐瑞祥激动地问。
“齐叔叔，哪有什么鬼？”
“告诉我，你母亲是怎么说的？”
大公子看了齐瑞祥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家母说，厉鬼，头上长着两只犄角，身材极其高大，其头都快顶到房梁上了......之类的话。”
“真是厉鬼啊！”齐瑞祥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齐叔叔。”大公子上前，扶起齐瑞祥。
齐瑞祥从地上站起来，向大公子告辞。
他没有挽留齐瑞祥。他看着齐瑞祥慌张地跑出屋去，他认为齐瑞祥是真的被厉鬼吓着了。
听了大公子刚才对于厉鬼的描述，狄仁杰觉得很惊讶，吴夫人关于厉鬼的描述跟王夫人惊人的相似。
“齐叔叔被吓着了。”大公子叹口气，“他是真的相信了厉鬼的传闻。”
狄仁杰问：“大公子不相信吴老板是被厉鬼所害？”
大公子摇摇头：“不相信。我也知道，现在吴府内都传言家父是被厉鬼所害，但我不相信。‘君子不以怪力乱神’，厉鬼杀人，这种纯粹就是无稽之谈。而且，我父亲身上的伤口，这明显是被人用刀刺穿了心脏而亡。这种杀人方法，我觉得更像是人所为。”
“既然大公子觉得吴老板是被人杀害的，那大公子是否有怀疑的对象？”
“有。”大公子顿了顿，又道，“家父这两年生意是做得风生水起，因此在商场上也肯定得罪了一些人。但我也仔细想过，家父昨夜是死在家中，这我就想不出是谁干的了。那些仇家的胆子再大，也不至于有胆量潜入吴府对家父行凶。更何况，家父一年四季都在外做生意，他们在外谋杀家父，岂不更加容易吗。”
狄仁杰想了想，问：“会不会是仆人干的？”
大公子肯定地道：“不会的。吴府的仆人总共也不多，而且这些人中，在吴府干得最短的，也有一年了。这些人对吴府都忠心耿耿，他们断然不会对家父行凶。”
“那大公子昨夜是否发现有外人进入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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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大公子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
“案发前，府内也无任何异常？”
大公子又想了想，点点头：“是的。”
狄仁杰想，吴府杀人案跟王府杀人案几乎同出一辙，杀人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死者都是胸口中刀，而且是一刀毙命；两起案件都有目击者，但凶手却都没有杀害目击者。
这两起命案的真凶，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如果真的不是厉鬼作案的话。
狄仁杰突然很想见见吴夫人了，便对大公子说：“大公子，能带我去见见吴夫人吗？”
“家母现在正在前院接受询问。”吴公子转身道，“大人，请跟我来。”
狄仁杰和王宁都跟随着大公子来到了前院。
前院里，聚集着一众大理寺官差和吴府的主人和仆人。吴府的仆人确实不多，总共也就二十来人左右。
“正在接受询问的人，便是家母。”大公子便停下了脚步。
狄仁杰抬头看见，吴夫人正在接受南宫霖询问，吴夫人被一个丫鬟扶着。
吴夫人身材微胖，脸色看上去很憔悴。
南宫霖厉声地问：“你给我仔细地把昨晚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
“是。”吴夫人道，“......昨晚，我突然醒过来，就看见厉鬼站在我的床边，我看见他的大刀正在滴血......然后，我仰着头，看见了厉鬼的脸......”
南宫霖马上追问：“厉鬼长什么样子？”
“他......他长着牛头......青面獠牙......身材高大......”
“继续讲！”南宫霖厉声说道。
“然后，我叫老爷，叫了一声......老爷不回答......然后，我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老爷胸部中刀......我看到了他胸口的伤，又看了一眼正在滴着鲜血的大刀，我这才彻底明白是厉鬼杀了老爷......然后，我才看到老爷的脸，他已经死了，他的脸好恐怖，我吓得瘫坐在床上，身体僵持了好半天......我以为厉鬼会杀了我，但他却没有这样做......然后，我就想逃跑，我下了床，不慎摔倒了。......我转头，看见厉鬼没有追赶我，我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浑身软弱无力，我当时都被吓坏了......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我才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我马上跑出房间。”

4
“你跑出房间的时候，厉鬼还在吗？”南宫霖忙问。
“他早已经不见了。”吴夫人道。
“给我看看你的伤。”南宫霖命令道。
“把我裤腿撩起来吧，给大人看。”吴夫人对丫鬟吩咐道。
丫鬟应答了一声，便用手撩起吴夫人的裤腿。
她的腿上的确有一道很新的伤疤。
南宫霖道：“可以了。”
丫鬟放下吴夫人的裤腿。
南宫霖想，这吴夫人关于厉鬼的描述跟王夫人的一模一样，莫非两人串供了？可即便如此，两人为什么都要杀害自己的丈夫呢？如果说，王夫人杀害自己的丈夫，那还有可能。但吴夫人杀害丈夫，这就绝对不可能了。吴夫人为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她在吴家的地位崇高，她跟丈夫的感情不错，她没有理由杀害丈夫。
他虽然也不愿意相信吴夫人说的话就是事实。但两位夫人对厉鬼的描述居然如此相似，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想到这里，南宫霖的心里很乱，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把案子查下去了。
好半天，南宫霖没有继续问话。
一个穿着孝服的十五岁左右的男孩上前，向南宫霖拱手道：“大人还有什么要问家母的吗？家母昨夜受了惊吓，她已经很累了，大人能否让我母亲回房休息。”
大公子对狄仁杰道：“这位是我的弟弟。”
“去吧。”南宫霖皱眉道。
二公子遂吩咐丫鬟把吴夫人扶走。
狄仁杰上前，叫住吴夫人：“前慢。”
吴夫人看着狄仁杰，问：“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南宫霖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狄仁杰！你怎么会在这里？”
狄仁杰恭敬地说道：“大人，我是来查案的。”

5
“这个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南宫霖睁大双眼，瞪着狄仁杰，“怎么什么案子，你都要来插一脚？”
“大人，我只想问吴夫人两个问题。”狄仁杰道。
南宫霖没有阻拦。
吴夫人说：“大人请问。”
“昨晚三更天的时候，你和你家老爷应该都在睡觉吧。漆黑的夜里，你怎么可能看清床前站着厉鬼？”
“因为房间里亮着烛光。”吴夫人补充道，“对......是亮着烛光。”
“烛光谁点燃的？”
“应该是厉鬼吧。”她不敢肯定。
狄仁杰又问：“听吴夫人刚才说，你昨晚是突然醒来的，然后发现了厉鬼和死去的吴老板？”
“是的。”吴夫人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第十一章 长安城的传言
1
“我只想问问夫人，昨晚你是突然醒来的，还是因为听见了房内的什么响动，然后醒过来的。”狄仁杰也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具体有什么意义。不过，他就是想问。
吴夫人仔细想了想：“好像昨晚我是听见了屋子里有什么响动，然后醒过来的。”
“什么响动？”狄仁杰问。
“没听清楚。”
南宫霖愤怒地瞧着狄仁杰，他觉得狄仁杰的这个问题很多余。南宫霖有些不耐烦，“吴老爷被杀死在床上，他死之前肯定要挣扎，所以屋子里肯定有响动了。”
狄仁杰问：“是吴老爷挣扎的响声吗？”
“不知道。”吴夫人想了想，又道，“好像不是。”
“谢谢吴夫人了。我没有问题了。”狄仁杰笑笑道。
吴夫人转身，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开。
通过刚才的问题，狄仁杰心中有一种假设，如果这个“厉鬼”是人假扮的，厉鬼在杀完人之后想让人看见他，那么他必然会把沉睡中的吴夫人惊醒。
狄仁杰觉得，他的这个推理是比较符合事实真相的。但他依然不能解释吴夫人眼中所看到的“厉鬼”是怎么回事。
从吴夫人刚才的叙述来分析，狄仁杰推断，吴老板在死之前是没有叫喊的，也应该没有发出过较大的挣扎的声音。在狄仁杰的脑海中，有了一种推断：三更天，厉鬼来到房间，点燃了烛火，然后来到床边，用刀杀死了吴老板。然后，他发现吴夫人没有醒来。于是他制造了一点响声，让吴夫人醒来看见他。

2
然后，吴夫人惊慌，想要逃跑，不慎摔倒。
之后，他拿着刀，走出了房间。几分钟之后，吴夫人再次爬起来，惊慌地跑出房间。
“既然没什么问题了，就跟我滚回大理寺去！”南宫霖对狄仁杰大声训斥道。
狄仁杰躬身道：“下官马上就回大理寺。”
南宫霖看看在场的吴府仆人，愤然道：“你们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杀害吴老爷的嫌疑。”
此话一出，仆人们都低着头，吓得心惊肉跳。


齐瑞祥坐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回到家。到家后，他就径直进了房间，找来府内家丁，让他们把守在房门外，并嘱咐家丁，没有他的允许，所有人一律不得进入房中。
快到中午的时候，齐夫人去房间找齐瑞祥，却在门边被家丁拦住。
家丁马上跑到门边，去通报齐瑞祥。齐瑞祥便冲着门外大声道：“既然是夫人，就让她进来吧。”
齐夫人推门，走进房间，不解地问：“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啊？”
齐瑞祥回答：“因为有人想杀我。”
“谁？”齐夫人吓得脸色都变了。
“厉鬼！”

3
临近晌午，太阳挂在天空的正中央。阳光中的长安城气候略微燥热，这时也是长安城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刻。
大街小巷的铺店都店门大开，无论是老板，还是伙计，对客人迎来送往；街道上的行人、商队络绎不绝。
最为热闹的当属长安城中的各大酒楼和饭店了。凡是能吃饭的店铺，无论铺面的大小，一律是顾客满座。
武则天和李治来到一家名为“盛世酒楼”的酒楼楼下。
虽然武则天和李治都穿着便服，但两人的穿着和打扮都是颇有身份和地位的。
他们的身后跟着太监总管瑞公公，也穿着便服；另一个是侍卫，同样穿着便服。侍卫身材高大。
武则天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道：“陛下，出宫来玩了一上午，出了一身汗，你感觉病情好点了吗？”
李治依然满头大汗，他看着武则天道：“感觉是好了很多了，比呆在宫里面的感觉好很多。”
“那看来我的提议是对的。陛下就应该多到这长安城中来走走，这样对陛下的病情也有好处。”
说毕，武则天便走到李治身边，亲切地用手帕给李治擦额头上的汗。
李治抬头看看酒楼道：“这家不错，我们就在这里用膳吧。”
“臣妾也觉得这家还行。”
武则天和李治便走进酒楼，身后跟着瑞安公公和侍卫。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点了几个菜，便坐在桌旁等候着饭菜上桌。瑞公公和侍卫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两位主子。

4
忽听见隔壁桌的食客在讨论轰动长安城的厉鬼杀人案。隔壁桌共有四个食客，身上都穿着绫罗绸缎，应该都是有些身份的生意人。
一个微胖的食客道：“你们听说了吗？昨晚，城西开绸布店的吴老板死在了家中，据说也是被厉鬼所害。”
“我们早就听说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道。“最近轰动长安城的两起命案，据说都是厉鬼杀人案，我们都听说了。”
长安城中，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且都与厉鬼有关，于是民间早已有了传言，这两起命案都是厉鬼所为。
因为在民间，老百姓都畏惧鬼神，于是这厉鬼杀人案很快便在长安城中传开了。
听见说话声，武则天和李治互相看看。然后，两人都不说话，继续认真听着隔壁桌的说话声。
“最近，接连两天城中发生了两起命案，且都跟厉鬼有关......这会不会真是厉鬼杀人啊？”脸上有颗大痣的食客说。
“甭管是不是厉鬼杀人，反正很多老百姓都已经相信是厉鬼杀人了。我家粮油店的伙计现在都不愿意晚上来做工了，他说他害怕在晚上遇见厉鬼。”留着络腮胡子的食客道。
“我家女儿，一个八岁的小娃娃，听闻了此事，昨晚也没有睡好。半夜做噩梦了，半夜惊醒，把我和我夫人也吵醒了。”八字胡道。
“照你们这么说，长安城里真的来鬼了？”脸上有大痣的食客道。
“我觉得这长安城八成是真的有鬼。我觉得厉鬼杀人也不是什么谣言，这应该就是事实。接下来，我觉得城里还会发生厉鬼索命案。”微胖的食客道。
“你咋知道？”八字胡瞥了微胖的食客一眼，“你是厉鬼？”

5
“我猜的。”微胖的食客笑笑道。
“没想到，城中近来发生了这么重大的案件。”李治蹙眉道。
“大理寺应该接手此案了吧。”武则天严肃地说，“必须让大理寺尽快破案。否则，长安城必然人心惶惶。”
“可如果真的是厉鬼杀人呢？”李治问。
“就算是厉鬼杀人，大理寺也必须给百姓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武则天严肃地说。
“听说，大理寺已经对这两起命案展开了调查。”脸上有大痣的食客道。
“调查？这是厉鬼杀人案，怎么调查？”微胖的食客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吞下，“我觉得大理寺的当官的，查不到凶手。最后，朝廷为了稳定民心，只能找个理由来蒙骗老百姓。”
听到这句话，李治转头生气地看了八字胡一眼。
脸上有大痣的食客道：“也不一定是真鬼啊。说不定这就是人借鬼的名义，在长安城行凶杀人呢。”
李治转头，对武则天道：“皇后，你觉得大理寺诸官员中，谁有能力破获此案？”
“这起案件，侦破起来恐怕很有难度。”武则天犹犹豫豫地道，“大理寺恐怕很难找到能破获此案的人。”
武则天首先想到的人是南宫霖，但她也了解南宫霖的能力。这么棘手的案件，她觉得凭南宫霖的能力，他破不了案。
大理寺的其他官员，她也知道一些，但都不是很了解。她也没听说过大理寺中有办案能力特别出众的官员。
李治突然道：“你觉得狄仁杰此人如何？”
“陛下觉得他能破获此案？”武则天倒是有些惊讶。
“让他试试吧。阎立本的奏折中说，他的这个门生精通邢狱，对查凶审案很有一套手段。既然大理寺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不如让狄仁杰试试。”李治对狄仁杰是很欣赏的，他一直觉得狄仁杰是可堪大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