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三《变脸》

刘怀淼又回头张望了一下说:“你不知道,我跟你说……”
话刚说了半截,突然何春瓶闯了进来,俩人吓了一跳,何春瓶扫了俩人一眼,笑嘻嘻地问:“老石,你打算什么时候装修房子呀?我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到时候如果你先装,我就跟你沾点儿光。因为,我觉得你还是比较有眼光的,装修出来肯定有品位。”
话问的这么突然,让石若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因为他根本没顾上考虑装修的事情,这套五层的房子他还不想要呢。
见石若虚没有接她的话茬儿,何春瓶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俩是不是说什么悄悄话呢?看来我进来的真不是时候,行啦,你们俩接着聊吧,我别在这儿碍事了。”说完,转身一阵风似地走了,正如一首歌唱的那样:悄悄地她来了,正如悄悄地她走。

对于何春瓶闯进来,刘怀淼倒没什么,石若虚却有点儿害怕了,他问刘怀淼:“刚才咱俩说的话,她会不会听见了?她闯进来,会不会就是想打断咱俩,不让你再往下说呢?”
这话说得刘怀淼,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何春瓶连史垒都不放在眼里,她会不会找自己的茬儿呢?但是,她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在报社里,还是光杆儿一个,总不如史垒的势力大。而且,石若虚的能量也不可小觑。倘若把石若虚拱起来,三个人联起手来,她何春瓶也未必是对手。即便把她得罪了,将来有一天她得势了,自己再走人也还来得及,因为自己还不到三十五岁,换个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有姐夫帮忙呢。
想到这里,刘怀淼说:“我也豁出去了。告诉你吧,何春瓶玩儿的是期货,咱们玩儿的都是现货。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老当家的就要告退了,听说新上来一个年轻干部,哈工大毕业的,才四十五岁,是从二分院选拔上来的,要学历有学历,要经验有经验,要背景有背景,听说是一个大头儿的孙子。对于咱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这人跟何春瓶的男人,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按年龄来算,他们俩不可能是同学,但是说成校友应该是靠谱儿的。”
“哦。”石若虚哦了一声,他觉得刘怀淼这回说的没有水分,他肯定是从史垒那里听来的。刚才他说何春瓶走的是藏丽辉的路子,石若虚觉得有点儿说不过去,藏丽辉不过是个司局级干部,她能有多大能量?她能大过王辉岱去?不可能!要是换一个新的大当家的,这还差不多。眼下她靠着藏丽辉,日后她再靠上一个新主子,应该说远近都无忧了。反过来一想,自己也是哈工大毕业的,这个人跟自己也应该是校友呀。而且闹不好,和自己没准儿是同一个年级,或者是同窗呢,因为他也是四十多岁嘛。自己太大意了,消息太闭塞,怎么就没听说有这么个同学呢?如果真是同学,从这一点来讲,自己比何春瓶更占有优势,对,应该走走这条路子。别的不说,首先要搞清楚这同学的来历、根基和脾气秉性,现在动手应该说为时还不算太晚。
“老石,你不也是哈工大毕业的吗?你干嘛不试试这条路子呢?”
望着刘怀淼那期待的眼神儿,石若虚这才彻底明白了,刘怀淼不是无目的来找自己闲聊的,一定是史垒让他来试探自己。对于何春瓶这个女人,史垒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办法才这样忍让的。如此说来,上次史垒跟自己的谈话,确实是有一定考虑的,只是她不像刘怀淼这样赤裸裸、这样无所顾忌。既然有史垒相帮,自己何不做一次努力呢?毕竟到了四十多岁这个年龄,能否顺利地再上一个台阶,这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否则的话,自己就得“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慢慢熬到何春瓶再退休,可是,那时候自己也该退休了,这辈子不就没指望了吗?但是,史垒会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吗?她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从目前来看,何春瓶对她是够不成威胁的,难道史垒只是为了把刘怀淼提拔上去、或者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吗?对于刘怀淼今天说的话,石若虚还是不太放心,有必要的话,抽机会还是要和史垒当面谈一下,自己千万不能让刘怀淼利用了。
见石若虚仍然一言不发,刘怀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懒懒地站起身来说:“反正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何去何从,你老兄自己看着办吧。”
见刘怀淼要走,石若虚这才问了一句:“哎,你能不能替我问一下史总,这次去法国参加飞天大展,有我吗?嗯……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刘怀淼当即说:“不用问她,我知道,肯定有你。”
“哦。”石若虚又哦了一声。
见石若虚不说什么,刘怀淼就走了。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1 20:40:30 +0800 CST  
刘怀淼前脚刚走,社长许凡健走了进来,问:“哎,老石,费吾新来了没有?”
石若虚说没有。
许凡健说:“一会儿他来了,你让他上我屋里去一下。”
石若虚答应知道了,接着又问:“社长,小费走了,我们一版不是就缺一个人了吗?您没考虑给我这儿添一个人吗?”
许凡健说:“马上就来几个大学生,你先凑合几天吧。”
石若虚答应下来,许凡健说:“别忘了啊,费吾新来了,叫他上我那儿去一趟。”然后走了。

石若虚摊开稿子,刚看了两行,费吾新急匆匆地走进来,石若虚马上站起身,热情地问:“小费,你的调动手续办完了吗?”
费吾新瞟了石若虚一眼,好像对石若虚的热情,有些不太习惯。他一边拉开抽屉收拾东西,一边说:“手续是办完了,就差转组织关系了。”
“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说话啊。”
费吾新停下来想了一下,说:“好像还没有。”
石若虚见费吾新从抽屉里掏出一堆东西,赶紧从自己的文件柜里找出一个大提包,递给费吾新,说:“用这个装吧,不然的话不好拿。”
费吾新犹豫了一下说:“那,我还得给你送过来。”
“咳,看你说的什么话,咱哥们儿,谁跟谁呀?这么一个破提包,还值当你跑一回腿,有用你就留着,没用你就扔了算了,我根本用不着。”石若虚一边说一边帮费吾新往提包里装东西:“哎,小费,待会儿收拾完了,你上社长屋里去一趟,社长找你有话说。”
“他还有什么话说呀?挤兑得我还不够是怎么着?”费吾新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最好还是去一趟吧。再怎么说,报社也是你的娘家,你即使走了,我也希望你往后,多回娘家来看看……”
“我又不是老娘们儿,哪儿来的娘家婆家!回来看什么看?看脸子呀?我怎么那么没皮没脸、没羞没臊!老石,告诉你说,我是让一些人逼走的!不走不行!我还有脸回来?哼,我觉得,跟朱买臣休妻一样,覆水难收!”费吾新头不抬眼不睁,通通通地说了一气。
嗬,他还知道朱买臣休妻!石若虚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是,许凡健既然让他告诉费吾新,让费吾新去一趟他的办公室,石若虚是一定要做到的。不管费吾新今天耍什么脾气,他就是生拉活拽,也得把费吾新拽到许凡健的办公室去。石若虚仍然不烦不恼,矜持地挤着职业的笑容,等费吾新收拾好提包,他才拍着费吾新的肩膀,硬推着费吾新边走边说:“小费,小费,你还是听我的吧,去一趟,说不准还是好事呢。不管怎么说,我是支部副书记,转组织关系还得社长给你办,快去吧啊。”
费吾新摇摇头,长出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朝许凡健的办公室走去。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1 20:46:16 +0800 CST  
一进许凡健的办公室,就见许凡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把费吾新吓了一跳,许凡健满脸堆着笑容,绕过桌子,一把拉住费吾新的手,一边摇一边说:“小费呀小费,好几天都没看见你,忙什么呢?要不是转组织关系,你都不上我这儿来了吧。”
费吾新心里说,哼,差不离,要不是还有个组织关系,我他妈上你这儿干嘛来呀?难道说我要调走,还得给你这孙子上供不成?
许凡健根本不管费吾新是什么态度,他把费吾新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故意给费吾新看了一下烟盒上的外国牌子,抽出一支递给费吾新,说:“你尝尝,这是外国的,比较柔和,朋友送给我的。”自己也抽出一支含在嘴里,又熟练地掏出打火机,弯着腰给费吾新点着,点着自己的香烟之后,他才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费吾新跟前。
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待遇的费吾新,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心里头挺腻歪,可是又不好发作,想沉脸又崩不住,想挤出点儿笑容也挤不出,真是尴尬极了,好在有支香烟抽,还能遮一遮自己的难堪劲儿。
“小费呀,你来咱们报社也一年多了,平常呢,我这个社长也是杂事缠身,老也抽不出个空儿跟你好好聊聊。怎么样?最近有什么困难吗?”职业习惯,许凡健说什么话都不会感到难为情。
“没困难。”费吾新想:难不成你又有困难了?还想跟我借钱吗?
“好同志呀,真是个好同志!什么时候都不讲自己的困难,什么时候都不给领导出难题,小费真是个好同志。其实我知道,你怎么会没有困难呢?你放心,你的困难就是我们做领导的职责,给,这是给你的房子钥匙,拿上吧。”
天哪!费吾新真是没想到,自己就要调走了,报社会突然给他分一套房子!这该不是做梦吧?费吾新掐掐腿,挺疼,不是做梦。看着眼前这把崭新的钥匙,费吾新一时还真转不过弯儿来了,拿上呢?还是不拿呢?他拿不定主意了。
“还有呢。你看,这是一张卡,上边有三万块钱,就是原先我和史总……怎么说呢?我们俩借你的钱,现在我们没困难了,所以……就想还给你,你一定要收下。”许凡健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手儿,说这话办这事,他非常自然,一点儿都不脸红。
费吾新想:房子嘛,要不要的两可,因为自己到了机关就是公务员待遇,不会没有房子的。这三万块钱当然是要接过来的,因为这本来就是自己的钱,没跟他要利息就不错了。于是,他伸手接过卡来,十分坦然地把卡装在口袋里。
见此状,许凡健又把费吾新的手抓过来,强把那把钥匙塞在费吾新的手里,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到了财务司,肯定会分房子的。可你眼下,不是还没有住处吗?你先住下,多一套房子有什么不好。况且,我们也不会跟财务司说给你分了房子。以后机关里再给你分一套房子,你或者把这套卖了,或者把它租出去,不是又多一笔收入吗?难道钱多了,还烫手不成?你怎么那么傻呀?”
费吾新只好接了过来,想了一下他问:“这是几层的?”
“三层。”
费吾新不禁瞪大了眼睛,三层的两套房子,不是总公司留的么?怎么会给了自己呢?如果要了这套房子,将来机关还会给自己分房子吗?不能要,因为这个地方在四环以外,听说总公司要在机关大院里边盖楼房,高层板楼带电梯,一梯两户,最大的二百七十平米,最小的一百四十平米,而且是经济适用房,价格便宜得多,位置在三环以内,窗户外边就是玉渊潭公园,孙子才不要呢!拿新发地的房子和机关大院比,当然不能要新发地的了。
见费吾新一直在迟疑,许凡健再三强调说:“小费,你就一百个放心吧。报社给你的房子,是报社给的,跟总公司没有一点儿瓜葛。如果我这样说,你还不相信的话,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以往我和史垒对你的关照都不多,也可以说是很不够,眼下你要调到财务司去了,给你这套房子,也是我们改正错误的一点儿表示。俗话说:是灰就比土热。你毕竟在宇航报社工作过一段时间,咱们多少还是有点儿感情的。给你这套房子,说白了吧,也是报社的一点儿感情投资。报社年年都要跟财务司打交道,今后你调过去,好歹不说,终归还是咱报社的人,你可要多给咱报社出点儿力气呀!”
费吾新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感情投资。但是,他还是没说清楚,这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费吾新疑惑地问:“不是说,三层是总公司留的吗?难道……”
许凡健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傻孩子,别看你入了党,政治上还是太不成熟。官场上哪儿有真话呀?这不过是史总的一个小策略。你就不想想,人家总公司会要咱们新发地的房子吗?那是不可能的!领导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回旋余地,不能把事情做绝了。三层这两套房子,本来是我和史总的,现在拿出来给你一套,你说,我们是不是诚心,有没有实意?”
“那,给了我,你们俩怎么分那一套呀?”
“咳,你这孩子,不是一层还有一套呢吗?史总要一层的,你跟我住对门儿。这回,就全明白了吧?”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2 20:53:24 +0800 CST  
哦,费吾新总算全闹明白了。史垒是残疾人,她要一层理所当然。许凡健是社长,他要三层也是顺理成章。那么,一层留给未来的司机,就完全是一派谎言了。嗬,原来这里边的弯弯绕这么深!可是……费吾新还是有点儿不明白:“那,您和史总不是都够住房指标了吗?您真的打算在那儿住吗?您要是要了新发地的房子,是不是还得把城里的房子交出去呀?”不知不觉地,费吾新又用上“您”这个称呼了。
“哎,事在人为,事在人为。给你一套三层的房子,你只管踏踏实实地住着,愿意住你就住,不愿意住你就卖了。但是,我们只求你能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别的你就不用管了。”见费吾新把钥匙揣进了口袋里,许凡健这才放心地站了起来:“马上就要办房产证了,你先把房子的款项准备好,大概一共需要九万多,你有困难吗?”
费吾新马上说:“没困难。”这他妈还有什么困难呀?就是借钱也得快点儿借,房产证一拿到手,马上就把它卖了,九万一下就变成二十五万,送到嘴边上的肉再不吃,不是就太傻波依了吗?即使报社的其他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干干地眼红。转念一想,就是捅到财务司去,那也没有什么呀,这是我在报社工作期间报社给我分的,顶多是财务司不再给我分房子。但是,根据以往对财务司的了解,在财务司闹一套房子,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机关那么大,下属单位那么多,跟哪儿要不来一套房子?要是连一套房子都要不来,那不是就白去财务司了吗?
许凡健冷不防忽然问了一句:“哎,小费,你到底是怎么去的财务司呀?通过什么关系?走的谁的路子?能跟我说说吗?”
费吾新愣了一下,冷冷地说:“这,你就甭管了。”
许凡健默不丢地说了一句:“这孩子,也学得成熟了。”说完,给费吾新办理了组织关系,费吾新就走出了许凡健的办公室。

仇向前和李国强这回是彻底失望了,也可以说是绝望了,因为谁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以后要想住房子就得自己去买,靠住房公积金,靠贷款,靠自己的积蓄,或者靠家庭和父母的帮助。现在的年轻人,精神压力太大了,男孩子要是没有房子,根本就甭想结婚,哪个女孩子会嫁给一个没房子的人呀?除非是有病。越想这个问题,仇向前就越是灰心,怎么办?在这里工作,每个月的工资不过是三四千块钱,指望这点儿钱买房子,还不得等到猴儿年马月?那么,还是干脆走人吧?下班的路上,仇向前又跟李国强说起了这件事。李国强却有些顾虑,他说:“你怎么忘了呢?咱们不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因为咱们跟报社都签定了三年的合同,如果合同不到期,咱们要走就是违约,报社跟咱们要不要钱我说不准,但是他们肯定会刁难咱们的。”
仇向前:“他还能怎么刁难咱们呢?大不了是不给咱们档案。再说了,这年头儿谁还拿档案当回事呀?没有档案照样找得着工作。”
“话可不是那么讲,你没有档案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去不了象样儿的单位,而且据我所知,没有档案最多也就是找个临时工作。如果再没有连续工龄,前边就等于白干,将来退休不合算。再说了,三项保险怎么办?参加工作的时间怎么算?这都是麻烦事。所以,假如咱们想要走的话,还得把报社领导的工作做通,否则得罪了他们,咱们终归走不成。”
一听这话,仇向前泄气了,他仰天长叹一声道:“哎呀,天哪,这个鬼世道!当官儿的真是把小民百姓,欺负得无路可走啦!”
李国强哼了一声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呢吧,这回职称批下来了,石若虚和何春瓶成高级编辑,姜军又没戏,秦兵和张丽丽、筱爱玲是中级,连孙宇都成了副高级,跟李晓燕平了,还不是靠她爸爸在人劳司。”
仇向前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我就操他个祖宗!这帮王八蛋!”
前面是红灯,李国强捏了一下车闸,用一条腿支撑着,望着眼前长长的车队,无可奈何地说:“你看,又开两会呢,一开两会就造成车辆壅堵。按说,代表本是代表人民利益的,是责任而不是荣耀。可是你看呀,他们就像皇上出行一样浩浩荡荡的,只怕是哪儿着了火,救火车也得给他们让路。现在总说以人为本,以谁为本呀?还不是以官儿为本!”
一听这话,仇向前禁不住苦笑了一下,说:“小点儿声,你可真敢说,这话要是在早先,非得办你一个现行反革命不可。”
等了好半天,绿灯亮了,俩人骑上车子继续往前走,仇向前说:“这房价又涨了,就我们家那边,听说一平米已经涨到了八千八,这房子也不是给谁盖的?谁能买得起呀?去年还是六千五呢,今年一下子就涨了两千三,一套房一百四十米,一百多万呀!就咱们这点儿工资,干一辈子,连个厕所也买不起。”
李国强:“你买不起是你买不起,有人买得起。我听说有个项目叫空中花园,一平米一万三,刚一开盘就卖出去一百多套,你看人家有钱没钱。”
“你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了,我有一个同学,人家放着现成的国家机关干部不当,跑去给一个地产商卖楼,听说提成是百分之二点五;也就是说,只要卖出去一套价值一百万的房子,他就能提两万五。据说他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卖六套,你说人家拿多少提成吧。现在还少了呢,开始的时候是百分之五!那孙子现在可神气了,开着一辆奥迪,老婆已经换仨了。”
“那他离婚的时候,老婆还不得分走他的财产?”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3 20:40:24 +0800 CST  
“什么呀?人家根本不结婚,就是同居鬼混,玩儿够了就拜拜。”
“唉,看起来,咱们这个工作真是不能干了。累死累活,忍气吞声,一个月只拿三千多块钱,就是最便宜的经济适用房,咱也买不起呀。我听说,因为不准干部家属经商,东北那边有不少地级干部辞了职,下海经商去了,国家还鼓励提倡呢。你说,他们凭的还不是在位时候的老关系?权就是钱,钱就是权,权钱交易何时止?何时休?大贪小贪,多贪少贪,现在要想找一个不贪的官儿,真比找个活恐龙还要难!”
“说起这经济适用房更是可气!一盖盖他妈的一百多平米。谁能买得起?还不是让那些有钱的、当官儿的买走了?人家一买就是好几套,然后再租出去赚钱,那钱来的可真容易!这个国家也不是怎么了?改来改去,越改贫富差距越大,越改老百姓意见越多,要是再不采取措施补救,穷人真该造反了。”
“哼,造反又能怎么样?不是文革时代了,现在是法制社会,老百姓还是不要犯法的好,咱们这个法律对付贪官,不一定有效;对付老百姓,可是招招都灵!因为这法律的条条框框都是当官儿的定的。”
“别说这个了,越说这个越窝心。你说,咱们到底走还是不走?怎么个走法呢?”
“我一时还没想好,等我想想再说吧。”
俩人到了分手的路口,道了一声再见,各自回家了。

费吾新临走还分了一套房子,这消息像一声闷雷一样,在宇航报社炸开了。第一个叫喊起来的是曹洪宾,这两天他整天在楼道里骂大街,既不指名也不道姓,就那么仰着脖子骂,像一只颠倒昼夜的公鸡,过一会儿就叫一嗓子。
孙宇从医务室拿药回来,见曹洪宾又在骂街,进了屋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个曹洪宾,骂大街管什么用?真是的,血沥呼啦的,也不嫌难听。”
李晓燕已经拿到了钥匙,她这会儿心里塌实了,虽然多花了四万块钱,但是总要比买商品房便宜。高级职称没拿到,却拿到了一套房子,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生怕说错了话,传到头儿的耳朵里。而且她知道,有不少人对她换了楼层有看法,也有议论。那可没办法,谁也挡不住别人有想法呀,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只要换得合适,才不管那一套呢,这年头儿谁管谁呀。
筱爱玲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说:“哎呀,骂的太难听了!好歹咱这儿也是个报社,好歹咱都是知识分子,也没人去阻止一下。”
孙宇说:“那你干嘛不去?我就不信你对分房子没有想法。”
筱爱玲:“有想法管什么用?反正是板上定钉了,我才不自寻烦恼呢。”
孙宇:“你倒想得开!”
筱爱玲:“什么年头儿,都是气死活人不偿命!站着说话不腰疼!多一点儿理解好不好!”
孙宇瞪大眼睛叫道:“哎呦!我可真是:揭锅不看火候,说话不看时候。闹了半天,我们屋里还有个背气的呢!有气你就出,想骂你就骂,你干嘛不骂呀?”
筱爱玲冷笑一声:“我可不会骂大街,那么脏的话,怎么出得了口。”
半天没说话的李晓燕开了腔:“那是不到时候,你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嬉笑怒骂,本是人之常情,我倒觉得,平白无故说话带脏字是不文明,骂街没有什么不文明的。之所以不骂街,是因为没赶上该骂街的事。我觉得,难听的程度跟人的愤怒成正比,好没影儿的谁也不会骂大街。”钥匙虽然拿到手了,但是多花了四万块钱,而且这回高级职称又没评上,不知道是谁捣的鬼,自己是名牌大学本科毕业,孙宇是自学的大专生,现在俩人平起平坐,都是副高级编辑,这事想起来就让人心里特别别扭。
何春瓶走进来问孙宇:“哎孙宇,你这会儿有空吗?”
孙宇:“干嘛呀?”
“你来。”孙宇跟着何春瓶走到楼道里,何春瓶回头看了一眼曹洪宾,小声说:“走,跟我看看木地板去。”孙宇就跟着何春瓶走了。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3 20:40:50 +0800 CST  
见孙宇走了,筱爱玲才对李晓燕说:“既然把三层301给了费吾新,那就说明302也是报社的房子,开头还说是给总公司留的,尽是骗人!我还纳闷儿呢?人家总公司干嘛在咱们那儿要两套房子?如果三层是咱报社的,那么一层给未来的司机,怕也是靠不住的。”
李晓燕站起来,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回来坐下说:“我估计是给头儿自己留的,是谁留的,给谁留的,这还用我说吗?哎,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筱爱玲:“他们不是都够住房标准了吗?怎么贪心没够哇?”
没等李晓燕搭腔,张丽丽忽然走进来,小声说:“哎,你们知道吗?报社要解散了!”
李晓燕和筱爱玲都惊讶地望着张丽丽:“啊?是吗?你听谁说的?”
张丽丽摇了一下头:“这你们就甭管了,反正我这消息是可靠的。”
李晓燕看了一眼筱爱玲,筱爱玲也看了一眼李晓燕,俩人都清楚了,张丽丽一定是从秦兵那里听来的,那么,这消息就一定是准确的了。怪不得这两天急着忙着把钥匙发了,房子给了报社一年多,总是没有动静,一说动,“喀嚓”一下就发了钥匙,原来是报社要散伙了。
李晓燕:“哎呦,这可怎么好?报社解散咱上哪儿去呀?”因为她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岁,再调动工作确实有些难度,马上联系也来不及。
张丽丽忽然又说:“咳,是我说的不准确,应该说是报社要改组,跟飞天出版社联合,成立一个飞宇出版公司。其实,合到一块儿还是两张皮,他们出他们的书,咱们印咱们的报纸,两不相干的。”
李晓燕不满地瞪她一眼:“瞧瞧你,说话大喘气,吓我一跳。”
筱爱玲:“那……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吃错药啦,也不嫌麻烦!”
李晓燕:“我想,不是这么回事,一定是精简机构,压缩领导干部的编制。”
张丽丽:“哎,还是李处说的对,原先是两家,一家两个局级干部,就得四个局级待遇。合并到一起,就能压缩两个局级干部的编制,这才是关键所在。”
李晓燕马上说:“小张,你以后千万不要叫我李处,我到底还没正式任命为版面负责人呢。再说了,让别人听见也不好。”
张丽丽不以为然地:“咳,那怕什么的。我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全体报社人员面前,您也太谨慎了。”
李晓燕:“还是谨慎一点儿好,不然的话,让人家以为我有非分之想,我可不想顶雷。”
筱爱玲问张丽丽:“那你说合并之后,咱们报社谁是领导呢?”
李晓燕:“那还用说,当然是史垒了,许凡健已经该退休了,上边不会再安排他了。”
张丽丽:“怕也未必。听说,人家飞天出版社不愿意要史垒,史垒都不知道她自己上哪儿去,这几天她正着急呢!”
李晓燕和筱爱玲几乎同时惊讶地问:“是吗?还有这事儿哪?”
张丽丽点了点头。
李晓燕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哎呀,史垒还有今天哪!她也有着急的时候?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哇。”

张丽丽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当她听秦兵说起这事情的时候,她和秦兵的心情是一样的,且喜且忧;一方面秦兵可以从此摆脱史垒的纠缠,但是另一方面,那个‘一三五工程’还怎么落实呀?三个工程刚刚解决了一个。史垒一走,三年当上版面负责人,五年解决副高级职称的事情,不就瞎眯了吗?她走了,我们怎么办?正是因为六神无主,无所事事,张丽丽才上四版来,别的版面她不敢去,到四版说一说,即使得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也坏不了什么事。别说孙宇不在,即使孙宇在,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的,更何况孙宇的父亲在人劳司,是个司长,没准儿还能听到更多的准确消息呢,可惜孙宇走了。
三个人正在犯愁,孙宇又回来了。
李晓燕马上问孙宇:“哎,孙宇,你爸爸在人劳司,怎么就没听你说,报社要跟飞天出版社合并的事呀?”
筱爱玲:“是呀,平常那么快嘴快舌的,这么要紧的事,你倒不吭声了。”
孙宇不屑地说:“咳,有什么呀?那都是领导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即便合并了,到时候,咱还是编咱们的报纸,他们出他们的书,谁也碍不着谁。”
李晓燕:“怎么会碍不着呢?你没听张丽丽说,人家飞天出版社不愿意要史垒,领导里边没有报社的人。那,咱们过去不就等于被人家吞了吗?况且,咱们的经济效益,要比他们出版社强,还不是咱们吃亏,他们出版社沾光。”
张丽丽:“倒也是,咱们要是不出个领导,那还有谁给咱报社的人做主呀?”
孙宇冷笑一声:“有报社的领导,群众就能沾光?你们可真逗!”
李晓燕和筱爱玲不约而同地瞥了张丽丽一眼,又互相对视了一下。
孙宇说:“不管是合并还是吞并,咱们都没法儿。但是据我所知,不会是吞并,还是合并。人家只不过是不愿意要史垒,如果老许办了退休,再从咱报社的中层干部当中,出一个局级领导也未可知,按说应该出一个。怕什么?天塌了有众人顶着呢。你们聊吧,我还得跟何春瓶出去一趟,我们俩相中了一种复合地板,还得给人家交定金去呢。”说完,打开她的铁皮柜,取出一张工商行的存折,小心地揣在口袋里走了。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4 19:43:15 +0800 CST  
中层干部当中出一个局级领导,那会是谁呢?三个人都开始猜测。李晓燕觉得一定是何春瓶,筱爱玲却认为是石若虚,张丽丽不置可否。其实,张丽丽心里是这样想的,如果合并不要史垒的话,那么史垒就得另寻高枝,在她临走之前,她会不会给秦兵安排一个版面负责人、完成第二个工程呢?极有可能。按以往她怎样对待刘怀淼来看,她是不会不管秦兵的。不要给她机会,只要给她机会,她是不会轻易撒手的,不管是干好事还是干坏事。如此看来,在这场合并的风波中,一定要嘱咐秦兵站好最后一班岗,千万不要让史垒看出背叛,并产生破鼓乱人捶的感觉,一定争取把第二个工程拿下来。
李晓燕想:如果史垒走了,而且许凡健也退休了。那么,接下来很可能就是何春瓶的天下了。这个女人既然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她在总公司里肯定有人,即使合并之后,她也不会受人驱使,受人辖制的,她一定是报社这边的领导,石若虚根本没戏。幸亏自己以往跟何春瓶关系还算可以,但是在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有所表示,怎么表示呢?对了,现在正是大伙儿准备装修的时候,何不跟她一起装修房子呢?找一家装修公司,一起买材料,一起装修,在这中间让她得一些便宜。把何春瓶网住,也好改一改以往许凡健和史垒时代的背运。想到这儿,她真后悔刚才没有跟孙宇一起走,去看看她们买的复合地板什么样。不过,装修房子用的东西多着呢,如果想找补,还有的是时间。
起初,筱爱玲想的很简单,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简单,反正谁当领导她也是个编辑,反正谁来谁走,分房子她也没戏,合并不合并跟筱爱玲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眼下她也变的不简单了。她想,如果史垒调走了,报社再出一个局级干部,那么中层干部不就少了一个人吗?报纸一共四块版,总得四个版面负责人呀。现有的编辑当中,谁会脱颖而出呢?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不是合并的话,这个机会就会迟到一两年,要等到许凡健退休才行。现在要合并了,上级很可能让许凡健提前退休,以减少合并时安排干部的麻烦。要是按资力和能力,报社里数得着的人,一个是张帆,一个就是自己,假如史垒不管秦兵的话。但是,什么事情没有但是呢?但是,可是,可但是,但可是,这些突发的转折,在现实生活中都极有可能出现。假如史垒还念旧情,假如她还顾的上旧情,她就会把秦兵提拔为版面负责人。那样的话,张帆就没戏了,自己更没戏了。唉,有戏没戏都得耐心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石若虚早在一周之前,就知道要合并的事情,而且他也知道飞天出版社不要史垒,原以为还要等史垒退休以后,自己才有的升迁机会即将提前到来,他这几天很高兴,就把分房子的不愉快淡忘了一些。而且,这个时候去找领导说房子的事也不合时宜,领导也顾不上。但是,到底是何春瓶上,还是自己上,这可是一个大问题,真是一个伤脑筋的事。按说,自己的资力和工作能力都比何春瓶强,应该是自己上去,可何春瓶的活动能力,又比自己更胜一筹。这可怎么办?因为是合并,局级领导报社只能占一个名额,也就是说,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那么就要等到何春瓶退休之后,自己才能接任社长,何春瓶当社长之后,自己只能还是一版的负责人,还是个中层干部,级别和待遇都不会有所改变。争还是不争?石若虚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争一回。

首先是找谁,找哪一层的领导。上次听刘怀淼说总公司要改组,要来一个新的老总,外界传扬证实这是一个确切的信息,石若虚打听到的情况也确实如此,而且,那个从二院调来的新老总已经走马上任了,名字叫孙来福,不幸的是自己并不认识。后来听说,原先的老总王辉岱赖着不肯交班,所以对外边也没有马上宣布。石若虚估计一定是许多“后事”都没有料理好,而且这些“后事”不一定是王辉岱本人的。按常规来讲,为了让这种级别的领导下台,上边都是给了相当多好处的,其待遇和条件足以封住他们的嘴。但是,他们的喽罗们就比较麻烦了。俗话说:树倒猢狲散,一朝天子一朝臣。领导要下台的时候,着急的并不是他们本人,有的是家属,有的是下属,这个找,那个闹,老总不能顺利交班,也在情理之中。
石若虚估计这几天史垒没闲着,一定是东奔西跑地联系自己的着落。何春瓶肯定也不会坐等,她要通过各种关系把这个局级的位置抓到手,她会找谁呢?史垒当然是找王辉岱,她的干爹不会不管她的。何春瓶很可能是双管齐下,既找王辉岱,也会通过她爱人去找孙来福。此时石若虚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个孙来福比自己低一届,而何春瓶的爱人又比孙来福低一届,如此说来大家都是校友,谁也不远,谁也不近,这正是石若虚要争一争的主要原因。
怎么争?这也太好办了,无非就是送礼嘛。不好办的是应该送多少?按外地的行情,买一个处级干部的头衔就得几十万,北京的处级干部多如牛毛,当然不会有这么高,估计送上十万块钱,应该是不高也不低的。那么,局级就应该比这个数多一些。常言说的好: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儿小,谁都知道京官儿不值钱。但是,花十多万块钱买个副局级,得用多少时间才能捞回成本来呢?这个账必须算清楚。按史垒上台这几年来计算,职称职务的工资每年要多收入一万多,编辑费和奖金要多收入三万多,加上会议旅游、出国考察和公款报销这一块,起码每年要多收入七八万。她当总编已经六年了,少说也多拿四十多万了,这还不算今后退休多拿的那部分。再算算自己,自从升任版面负责人以后,职称职务十年来比普通编辑起码多拿了二十多万,还不算这些年出差出国享受的待遇。反正算来算去,怎么算都合算,不要说是送十万,就是送上二十万也值!如果这样想,就可以准备出二十万来,先送十万投石问路,看情况再增加。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5 20:09:25 +0800 CST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何春瓶会送多少呢?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否则就是瞎掰。根据自己知道的情况,这些年何春瓶在许凡健和王辉岱那里是不用花钱的,众所周知何春瓶“有容奶大”,她完全是凭借色相,甚至还有些便宜可占。而且这些年她什么花销都没有,没买房子没买车,她爱人收入比她还高,她的孩子也小,给人的印象她很朴素,她的确有送二十万的经济实力。
那么自己这边呢?孩子正在上高中,马上就要读大学,老婆收入不高,虽然工作年限比何春瓶长,但是积蓄并不是很多,更何况那几年为了拢住孙泽贝,自己已经投资了不少,所以拿出二十万来,确实有些困难。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不承认是不行的。俗话说:裤带一松万事成功,女人比男人具有先天的优势。比起何春瓶来,自己确实有些不宽绰,但是不宽绰也得往外拿,人生难得几回搏嘛,该下筹码的时候就得下,否则日后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石若虚的心里总算塌实了,无非就是准备钱了。但是钱准备好了,送的时机也要把握好,一定要抢在何春瓶的前面。人常说:慢性子人吃屁都赶不上热乎的,自己一定要汲取这个教训。算算家里还有多少钱,一份公债,三张存折,加起来一共是十八万,还差两万,这可怎么好?忽然他想起刘怀淼来,是刘怀淼告诉他要换新的老总,是刘怀淼告诉他何春瓶在“玩儿期货”,是刘怀淼说他愿意自己上去当社长,还说他心甘情愿给自己当副手,这一些都表明刘怀淼不甘心何春瓶上去。而且这些年,刘怀淼什么开销都没有,凭借史垒的关系,他处处占便宜,他手里应该是有钱的。对,就找他借钱。
费吾新临走闹了一套房子的事,而且还是三层,石若虚听见之后,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但是眼下他顾不上生气了,有得就有失,高级职称抓住了,房子五层就五层吧,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着急生气没有用。当务之急是抓住眼前,万万不可坐失良机。还有,就是这次参加法国飞天大展,上次去香港不算,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出国。既然刘怀淼已经告诉了有自己,估计大概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石若虚掰着手指算了一遍,许凡健肯定去,这是他退休前最后一次机会了,史垒肯定也去,刘怀淼算一个,何春瓶也算一个,最后就是自己。五个人,不多也不少,刚合适。

又是合并,又是出国,这几天报社真是乱急了,主要是人心乱。编辑们没什么可想的,领导们真是着了急。史垒要考虑自己的去处,找一个合适的单位,思来想去,只有长城贸易集团是个好地方,虽然是企业,但是待遇比机关一点儿也不低。而且她和长城贸易集团的老总张岗非常熟悉,在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去找找他应该没有问题,出国之前必须找他谈一下。去法国的事情倒不用史垒操心,让李淑琴去办好了,对了,这回出国一定要带上李淑琴。那么,这五个人怎么定呢?史垒颇费了一番心思。
首先是自己,第二是许凡健,第三个是刘怀淼,第四个是李淑琴,第五个是石若虚,这回一定要让石若虚去,这是自己以前跟他许过愿的。心里不情愿让何春瓶去,但是,如果不让何春瓶去,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呢?这个破鞋!史垒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她会不会给自己下绊儿呢?比如说,自己调往长城贸易集团的事,根据以往对何春瓶的了解,这事儿很难说。因为这个臭逼的活动能量不可小觑,尽管自己心里很不情愿,但是这回出国还必须有她。那么,让谁下去呢?想来想去,只好对不住刘怀淼了,他已经出过两次国了,都是自己给他撑腰,要不是自己给他使劲儿,他怎么可能出国呢?如此说来,他也应该知足了,回头再跟他好好谈谈。
但是,不带上秦兵真有点儿可惜,如果带秦兵的话,让谁下去呢?史垒掰着手指头,又算了一遍,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挤下去。许凡健不可能,他快退休了,要是和飞天出版社合并的话,他肯定要提前退休,这是他最后的一次出国机会了,他肯定不会放手的。李淑琴这次一定要带上,即使自己走了,报社里还有一大堆自己报销过的单子,这些单子都是见不得人的,别回头她把自己出卖了。何春瓶的主意不能打,石若虚是已经许过诺的,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是将来报社的头目,他俩不能得罪。这样的话,已经是五个人了。那么,秦兵和刘怀淼就都不能考虑了,史垒虽然觉得有些窝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只好对不住他们了。于是,她就给许凡健拨了一个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6 20:24:37 +0800 CST  
关于出国的事,许凡健心里很坦然,他用不着跟史垒去碰头,也知道这次出国肯定有自己,也有史垒。但是其他人让谁去,他也认真地分析了一番,当他接了史垒的电话后,果然和自己的估计一模一样。许凡健想:欧洲自己虽然去过,但是前两次都没有好好地玩儿,这次去法国一定要设计一条新的路线。怎么走呢?第一站先到哪儿?这是必须事先设计好的。何春瓶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无所谓,许凡健也无可奈何,这娘们儿已经有了新靠山,难怪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对了,何不把她找来商量商量,也显得自己跟她的关系不一般呢?而且,还可以对何春瓶讲,让她去法国是自己的主张,没准儿还能买个好儿呢。想到这里,许凡健就给二版打了个电话,叫何春瓶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何春瓶进了门第一句话就是:“干嘛呀?有什么事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许凡健站起身来给何春瓶让了座,还给她倒了一杯矿泉水,然后对她说:“这次去法国你有什么打算呀?”
何春瓶冷笑一声问:“人员定了吗?”
许凡健:“当然定了,你这个名额就是我给你争取的,不然的话,叫你过来说什么呀?”
何春瓶仍然是无所谓的样子:“是吗?那我还得谢谢你啦?”
许凡健:“你爱信不信,史垒对你是什么看法,还用得着我说吗?”
何春瓶喝了一口水问:“都有谁呀?”
许凡健:“我告诉你啊,有我,有你,有石若虚,有李淑琴,当然还有史垒,这不就五个人了吗?你想啊,如果不是我坚持让你去,不是刘怀淼就是秦兵,你信不信?”
何春瓶没回答许凡健,却说:“让石若虚去我相信,干嘛还让李淑琴去呀?她算老几!不就是一个会计吗?”
许凡健:“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这回去的人多,开支也大,没有会计跟着怎么行。”
何春瓶冷笑一声说:“我干嘛不懂!得了吧,你们都有小辫儿攥在人家手里,不给人家一点儿好处,你们心虚!你们害怕!我还不知道你们!”
许凡健嬉皮笑脸地问:“你知道我们什么?我们能有什么?”
何春瓶哼了一声:“谁作贼谁心虚,让李淑琴去肯定有道理。但是我知道,决不会是你说的,没有会计不行。多少干部当领导,争的不就是这点儿杂碎吗?我还不懂得这个?”
许凡健摇摇手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哎,我想问你,以往两次去欧洲,我都是直接到的德国和法国,这次我想换换思路,反正是最后一回了,能不能绕个弯儿、多走几个国家呢?你有什么想法?”
何春瓶:“哦,我知道了,一个国家的深度旅游,你不满足了,你今后没机会了,就想来个多国旅游,最好来个欧洲全景,是不是?”
许凡健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算你说着了,这有什么不好?你不是也去吗?”
何春瓶想了一下说:“那,咱就来个首站意大利,跟着是圣马力诺和马耳他,马耳他的风景特美;然后是希腊土耳其,看看爱琴海和黑海;随后去奥地利和瑞士,最后是葡萄牙和西班牙,斗牛是一定要看的。我爱人他们单位去欧洲考察,路线就是这么走的。”
许凡健禁不住笑起来:“你这个烧火肉驴!说了半天,说得这么热闹,也没有说去法国,您别忘了,咱们这回是去法国办展览。您可倒好,来了一个周游列国,不去法国咱怎么报销呀?”
何春瓶理直气壮地:“谁说不去法国啦?最后一站是法国,展览一结束,咱就从法国直接回来了。多废话呀,不去法国,不参加飞天大展,咱干什么去啦?”
许凡健连连点头称是,他赶忙拿起笔一一记了下来,这次飞天大展的行程,基本就算定了,回头跟史垒说一声就行,估计她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第八章:要想不变坏,比登天还要难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7 18:56:59 +0800 CST  
姜军这些日子真是懊恼,分房子和评职称的事,让他十分气愤。尤其是当他听说,费吾新在即将调走的时候,又分了一套房子,而且还是三楼的时候更生气。如此说来,根本不是房子不够分,而是领导在玩儿猫溺。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调走吧,如今已经四十岁了,虽然有些困难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想,如今哪里不是一样呢?想当初,自己从农民报调来的时候,不也是因为自己嫉恶如仇的性格,跟领导和不来,嫌那个环境恶劣,从那儿跑出来的吗?自己这个眼里不容沙子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俗话说:天下老鸹一般黑。这个道理,自己不是不明白,老是跟当权者较劲,如果不改改这个脾气和性格,调到哪里,还不是一个样?回想他在宇航报社工作这几年,按说自己的脾气已经改了不少,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根本的东西改得还是不多,仍然见不得坏人做坏事。开始的时候,他只要看见一点儿不公道的事情,就要说上几句,其实根本牵扯不到自己的利益。后来他学乖了,见到一些不公道的事,他也学会不吭声了,只要不侵害到自己的利益。比如说胡大英的事,他开始还和胡大英一起跟领导闹,结果人家胡大英闹了个“停职留薪”,回家歇着去了,但是人家还拿着全工资。自己反倒在领导眼里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老胡平安无事地走了,自己却成了领导的出气筒。虽然不能说自己是跟着老胡倒了霉,因为老胡并没有要求他怎样做,他完全是按照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所以吃了亏,他也不怪罪老胡。
姜军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意识到了,象他这样的人,永远是吃不开的。他不想吃得开,更没敢想跟着领导沾什么光。如今这个社会,好人正派人处处倒霉,小人坏人时时得意,一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跟整个社会去碰撞,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吗?而且什么是标准?拿什么来衡量?你说人家是坏人,没准儿人家还说你是坏人呢?你有你做人的准则,难道人家就没有识别好坏的能力?姜军已经不敢再坚持,说自己是一个好人了,做个“好人”实在太难了!这年头儿,“好人”像一种濒临绝种的动物,而且不在保护之列。于是,他决定痛改前非,改变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做一个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没有正义感,没有是非标准,没有道德观念,自己只顾自己,只要自己合适,不管他人死活的人。但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比如说,现在自己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在领导那里改变一下印象,不一定想吃香,起码不再受迫害。但是,领导可不是这样想的,人家一旦对你形成了一定的看法,要想再改变真比登天还要难。川剧表演中有一种技巧很有名,那就是变脸。众所周知,戏剧的脸谱是根据人物性格而设置的,忠臣和好人是红脸,奸臣和坏人是白脸。比如关公,不管是什么剧种,一概都是红脸,而曹操就是白脸。而川剧的变脸,就是在舞台上,以瞬息之间多次变换脸谱而闻名世界的。看起来很是不可思议,但是据说只是一层窗户纸,并没有什么深奥的学问。
看起来,变脸容易变心难。但是,姜军现在是要变心。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俗话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沾上什么变什么。不然的话,在这个环境里,姜军简直就没法生存。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愿意变呢?但是不变不行,绝对不行。要想在这个环境里,还保持着自己的本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你想不变绝对不行。可以这么说,在宇航报社里,一个好人,想不学坏都万难!
于是,姜军开始了换位思考,比如站在史垒的角度,从利害关系考虑问题,什么事情没有利害关系呢?姜军想:人家当官儿的,为什么不捞钱呢?因为人家为了得到这个位置,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金钱,没有付出就不能索取,付出了理所当然就要索取,这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人家一旦上了台,就必须大捞特捞。人家为什么要给某些人好处呢?因为那些人也是有所付出的。舍得舍得嘛,有舍就有得,不舍就不得,而且就不应该得,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古语说的好:得人钱财替人消灾。灾不灾的先搁到一边,得了人家的好处,就必须还给人家好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些道理,姜军应该说不是不懂,可是为什么一摊上事儿,就犯糊涂呢?应该说,原因就是自己嘴上没有把门儿的,都是自己这张破嘴闯的祸。不对,还是自己在观念上有问题,或者说的深一点儿,是世界观有问题。从小到大,无论是家庭还是社会,自己所受的都是传统教育,什么真善美啦,勇敢诚实讲信誉,淳朴善良无贪欲,做人要正派,做事要认真,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等等。这些中国人传统的美德,如今都成了人所不齿的垃圾!早就过时啦!在这个一切向钱看的时代里,前边说的所有一切,已经为人所不齿,都没有用了,甚至可以说都不对了!古代先贤的做人道理,都成了谬论!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这在一定的时间里,曾让姜军感到非常的困惑和无奈。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7 18:57:26 +0800 CST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试金石,这话绝对没错儿。人家阿谀奉承,人家假话连篇,人家不顾廉耻,人家出卖灵魂。你可以说出人家一百条的不是,但是事实是,人家就是比你强!人家春风得意,人家财源滚滚,人家名利双收,人家心态平和;处处吃得开,事事占便宜,领导爱见喜欢,自己称心如意。细想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呢?自己老跟领导作对,结果自己碰得头破血流,这不是活大该吗?为什么自己就不能顺应时代潮流呢?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传统道德在作怪。你说它好,可它在现实生活中就是行不通!你说它不好,从个人情感上又不能认可。从年龄上讲,自己还算不上是年迈老朽,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呢?
真的是想不明白吗?姜军又不承认自己不明白,因为这没有什么复杂的。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这是绝对的真理。既然进了这个衙门,走近这群人,就应该随着环境改变自己,就得跟他们变成一样的人。若想坚持不改变,死路一条是必然的;从道理上讲,也是说不过去的。只能是个人去适应社会,不可能是社会适应个人。你有你的道理,人家有人家的主张,总不能大伙儿都随着你吧。连动物都懂得要适应环境,比如变色龙,它的身体颜色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用颜色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在掩护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去捕杀昆虫果腹生存。一个大活人,怎么连条蜥蜴都不如?
其实,姜军觉得自己比起先前来,已经改变了不少,比如说上班来下班走,一句闲话都不说。只要是领导布置的任务,自己就尽心竭力把工作干好。跟领导的关系他也尽量缓和,甚至有些时候,也对领导说两句好听的、估计领导爱听的话,尽管是违心的,他还是这样做了。所以,当报社第一次公布分房方案,看到榜上有自己的名字时,姜军真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社长和总编,觉得自己没有白努力,领导终于改变了对自己的印象。但是,领导后来又把自己的名字抹掉了,姜军才知道这是一个骗局,一场不带自己玩儿的游戏!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和徒劳的,因为自己已经上了黑名单;还因为拍马屁的人太多了,领导不在乎、也不稀罕你这一个。
由此,姜军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年轻人到了一个新单位,拍马屁一定要抢先及时;而且,一定要把别人压下去,关键时刻就要出卖灵魂。尽管这次分房子没有自己,评职称也没有自己,但是自己一定不能灰心,还要继续努力争取,因为自己已经不可能调走了。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否则就会碰得头破血流,甚至碰死,这是一条绝对颠扑不破的真理。因为分房子跟史垒闹了一场,现在他很后悔,找什么上级呀?史垒不是说了吗?爱找谁找谁,爱上哪儿上哪儿。上级要是能听自己的,人家还会重用史垒这样的人吗?结果房子非但没有闹出来,反而又把职称给耽搁了,自己傻不傻?真是傻到家了。
经过反复思索,姜军决定:从今以后要洗心革面,脱胎换骨,变脸变心,重新做人。只有这样,今后还会有发展的机会,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如同李贝奇一样,气死也白搭。

经过一番商量,仇向前和李国强同时来找社长,并向许凡健提出了调动工作的申请。但是许凡健根本顾不上,这几天他正在采购出国随身携带的物品。前两次出国,他觉得自己未免太寒酸了,为了节省钱,他带了不少方便面,还带了许多榨菜,这回他不想带这些玩意儿了,能值几何?俗话说:穷家富路。中国人现在富裕了,不能再出去给中国人丢脸了。所以,他还在黑市上兑换了两千美金,再带一张存有美金的中国银行银联卡,他想出去给老婆买几件象样的首饰。年轻时的浪荡造成了未老先衰,先失去了史垒,接着又失去了何春瓶,现在他觉得还是老婆最可靠。所以,这次一定要给老婆带点儿礼物,这是结婚三十多年从未有过的。钻石戒指已经有了,是任小健送的,再买一条钻石项链和一个钻石胸花,然后还买点儿什么呢?看着仇向前和李国强站在自己面前,许凡健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俩先回去,等我从法国回来再说吧。领导在考虑国家的宇航事业,你们怎么净拿着自己的鸡毛蒜皮,来给领导制造麻烦!”
仇向前和李国强就这样被打发出来了,俩人来到仇向前的三版办公室,刘晓航还没来上班呢,办公室里只有任小健一个人。李国强觉得在这儿说话不方便,就扭转身打算回到记者部去。但是任小健突然叫了他一声:“哎李国强,我问你个事儿,你觉得记者部有意思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国强想起仇向前曾经嘱咐过自己的话,说任小健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免提高了警惕。
任小健说:“干嘛这么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费吾新调走了,一版现在缺一个人,你不想调到一版去吗?一版可是要闻版呀。在领导眼里受重视,出去待遇也很高,难道你不想动一动吗?”
李国强:“我觉得记者部就挺好,暂时我还没有什么想法。况且……我有想法也白搭,不是我想去就能去得了的。”
任小健:“噢。那,小仇,你想去一版吗?”
仇向前却是口无遮拦地说:“我已经无所谓了,我都跟社长交了调动申请,我不想在这儿干了。”
任小健:“是吗?干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呀?”
仇向前:“难道你真觉得好吗?”
任小健:“难道有什么不好吗?你指的哪方面?”
仇向前:“不说别的,就说分房子这件事,难道你不觉得堵得慌吗?”
任小健很自然地笑了一下:“我觉得没什么可堵得慌的,什么事没有个先来后到呀?你们这些天之娇子呀,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我告诉你们说吧,不论你调到哪儿去,只要还是在中国,它都是这个德行!你爱信不信。老弟们,你们到底还是嫩,不是哥哥我倚老卖老,别看你们是大学毕业生,但是在社会这所大学里,你们到底还是个小学生,还得从头儿学起,不然的话,可是要栽大跟头的!我可不是吓唬你们。难道说你们看不见姜军,他写作能力不比你们强?他的资力不比你们老?但是,他就是太不随和,个性太强,老跟领导较劲,结果怎么样啊?他在农民报呆不下去了,跑到咱们报社,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受气包?到现在他还是中级编辑,比他年轻的,比他能力差的,都上去了,人家都成了副高级编辑。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他现在对领导也点头哈腰的了,说话也好听了。我这可是一番好意,你们自各儿好好想想吧。”说完站起身来走了。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8 20:26:31 +0800 CST  
仇向前问李国强:“你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国强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但是,他讨好咱们有什么意思?不对,他决不是讨好,他用不着讨好咱们。我觉得……”
仇向前:“我觉得他好像是在替领导给咱俩做工作,因为现在领导正忙着出国。而且,咱们报社又要跟飞天出版社合并,他是在替领导安抚人心,让咱们好好干,领导不在家,别给领导添麻烦。一句话,反正他这么做,决不是没有目的的。”
李国强:“那他会是什么目的呢?哎,对了,他会不会是想去一版呀?”
仇向前想了一下说:“对,费吾新调走了,一版现在正缺人手。而且,这次出国有石若虚,一版总不能只留下一个秦兵吧?你看,二版何春瓶也去参加飞天大展,记者部有刘怀淼看家,只怕还要从记者部抽一个人来充实一版。我觉得,这个任小健很有可能是想去一版,因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他问你想不想去一版,你要是不想去,我估计他一定会去的。”
他们俩在这里闲聊,却不知任小健已经来到了史垒的办公室,自从那回让史垒狠狠地数落了一回,后来他有什么事都找史垒,不再去找许凡健了。
史垒见任小健来找,不知道他想干嘛,就随便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吗?”
任小健:“史总,费吾新调走了,我听说这次出国石处也要去,那么一版不是就剩下姜军一个人了吗?这样的话,会不会影响工作呢?您说。”
史垒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任小健一眼,然后一边浏览报纸一边说:“看来你最近还是进步不小,知道替领导分忧了,没有什么私心杂念吧?”
任小健谦卑地一笑说:“您看您说的,我即使有,也不过是想到一版锻炼锻炼,何况眼下咱们报社正处在一个……”他突然找不着合适的词儿了。
史垒不禁抬起头来望着他问:“一个什么?”
“一个……一个非常时期,史总,我这么说对吗?您可千万别误解,我是说报社要和出版社合并,报社还要参加法国飞天大展,而且这回去的人又这么多。我还听说社长就要退休,而且您好象要调走……”
史垒不耐烦了:“行啦行啦,你简直成了一个包打听了。谁说我要调走了?你哪儿那么多道听途说?该你知道的,你就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你少操点儿心。报社合并不合并,不是我说了算,或者是社长说了算数的,更不是你这种人瞎掺和的。你就直说吧,不就是想去一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说,可以。你去找一下石若虚,就跟他说,是我让你去的,你去吧。”
一听史垒答应了,并且让自己去找石若虚,任小健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从剪报纸的文摘版调到要闻版,这是一个多么大的飞跃呀!自己这回可是抓住了机会。他点头哈腰地说:“哎哎哎,我这就去,这就去。”

见任小健乐得屁颠儿屁颠儿地走了,史垒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想了一下,然后拨通了三版的电话,接电话的恰巧是刘晓航,史垒问:“是你跟任小健说的我要调走吗?”
刘晓航忙说:“哎呦史总,不是啊?这事儿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跟他说这个呢?不过,您等一下,我马上就过去。”说完,刘晓航立刻来到了史垒的办公室,他先回头打量了一下楼道,见楼道里空无一人,随手把门拉上,史垒让他打开,他只好又打开了。刘晓航走到史垒的办公室桌跟前,小声神秘地说:“我跟您说,您大概都不信,不是别人,是张丽丽说出去的。您猜怎么着?那天曹洪宾在楼道里骂街,我从四版门口过,就听见张丽丽说:我跟你们说,报社要解散了。我还想接着听,看见何春瓶出来了,我就赶紧回办公室了。等了一会儿,我看见何春瓶跟孙宇一起走了,我就回到四版门外边,这时候曹洪宾也回去了。我又听见张丽丽说:人家飞天出版社不要史垒,她现在正为找不着地方着急哪。我还听见李晓燕高兴地说:史垒也有今天哪!她还有着急的时候?真是万万想不到哇!我给您汇报的,可都是大实话,一点儿水分都没有。不信您自己分析吧。”
史垒的脸色变了,越来越阴沉,好一会儿没说话。忽然,她的脸上云开雾散,好像没听见刘晓航这一番话似的,她微笑着说:“好啦,你做的很对,以后有什么新情况,你要及时向我汇报。行啦,你回去忙去吧。哎对了,最近没什么困难吧?”
刘晓航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谢谢领导关心。”说完他就走了。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8 20:26:54 +0800 CST  
史垒眼前立刻浮现出李晓燕的样子,她一向自视清高,一向洁身自好,一向不巴结领导,孙泽贝在位的时候,她就是这个傲傲的样子。但是后来她变了呀?为了换楼层,她不是跑到自己家里去送钱吗?为了正式任命版面负责人,她不是见了领导,也低眉顺眼吗?为了少惹麻烦,她不是在一般场合都少言寡语吗?看起来,她还是改不了她骨子里东西,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呢?史垒一时还说不清,反正是有点儿桀骜不逊的味道。
现在果不其然,她到底忍不住了,敢在私底下说出她的心里话。报社要合并了,我找不着地儿了,她解恨了,她开心了!我要是死了呢?比如说这次去法国,出了空难……呸!臭嘴!那,他们还不得乐成开花豆!乐成笑口酥!哼,休想!老娘让你们看着,即使出版社不要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让你们眼巴巴地瞅着老娘往哪儿去,这回老娘去长城贸易集团!气死你们!这帮王八蛋操的!想到这里,史垒才解恨地拍了一下桌子。
可是,接着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因为长城贸易集团的老总张岗,不是那么很乐意的。上次跟张岗说的时候,他虽然保持着友好的态度,但不过是一种客气的表示;虽然他也说了,好说好说,但是看情况好像是一种矜持的应酬。他会不会不要自己呢?史垒知道外界对自己的评价,说她好的人,说她工作有魄力,有能力;说她坏的人,说她有野心,说她不择手段。而且史垒知道,说她好的人少,说她坏的人多,倘若张岗知道这些传言的话,确实对自己调往长城贸易集团不利。
但是,什么事情不是事在人为呢?既然我能把老当家的王辉岱撂倒,我就不相信我摆不顺你张岗!哪个人都不是铁打的,谁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个年头儿谁说话?钱说话!还是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论花多少钱,我也要调到长城贸易集团去,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就是让你们这帮孙子看着,报社呆不下去了,老娘另寻高枝!

史垒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倒吓了史垒一跳,她不耐烦地拿起话筒,问了一声:“找谁?”一听是许凡健,史垒这才放松了:“干什么呀?”
“我跟你商量一下,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呀?离大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再不走的话,咱们就转不过来了,差不多也十来个国家呢。”
史垒想了一下,说:“那就月底或者月初走吧,你跟李淑琴说一下,把钱款准备好,还有机票的事,赶紧定机票。”
许凡健突然打断了她:“办签证起码需要二十天,现在还来得及吗?”
史垒:“你可真是榆木脑袋!你不会让李淑琴跟旅行社联系一下,办一个旅游签证,这不就快多了吗?”
许凡健答应道:“也是,我知道了,那我就让李淑琴办去了?”
“办去吧,罗嗦什么呀?”史垒不耐烦地挂上电话,忽然想起要给老当家的王辉岱打个电话,于是她又拨通了王辉岱家里的电话:“喂,干爹,是我,史垒。我想问问您,报社和出版社合并的事怎么样了?最近有什么新情况、新进展吗?啊?不合啦?是吗?哎呀,那可太好了!我没别的事,就是问问您这个事。您一定多保重身体呀,我抽空看您去。”

挂上电话,史垒真是心花怒放!原来闹腾半天,又他妈不合了。这样的话,等许凡健一退休,我就是报社的一把手了,看谁还敢跟我恣扭!我整不死他!史垒放心了,她完全可以放心地去法国了。要是这样的话,她多少又有点儿后悔,后悔这次不能带着秦兵去。可是,这个秦兵也真有点儿可恨,他怎么什么都跟张丽丽说呀?看在秦兵的份上,史垒是不会跟张丽丽过不去的。但是,往后一定要嘱咐秦兵,不能什么事情都和张丽丽说。想到这里,她又给石若虚拨了一个电话,叫秦兵上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秦兵马上就来了,史垒先是笑了一下,让秦兵坐下,然后把办公室的门关好,这才对秦兵说:“我们这次去法国,我本想也带你去的。可是你看,竞争多激烈呀,哪一个人都有去的理由,我实在是很难办。所以尽管有五个名额,我也不能带你去,这事你不会有意见吧?”
秦兵说没意见,心里却想:这回总算可以和张丽丽好好呆几天了。
史垒接着说:“你放心,今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出去的。但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嘱咐你,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往后你不论在我这儿听见什么,不要转身就告诉张丽丽。你是个男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丽丽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嘴不严实,听见什么都往外说。这样影响不好,你知道吗?”
秦兵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史垒又小声说:“这回我们可能要去一个月。哎呀,小宝贝儿,真是让我舍不得你。要不,今天咱俩出去玩儿一晚上,怎么样?”
秦兵垂下了头,没做声。
史垒忽然想起来了,问秦兵:“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调走了?咳,我告诉你吧,报社不跟出版社合并了,我也不走了。”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9 19:13:37 +0800 CST  
秦兵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抬起头来疑惑地问:“是真的吗?你真的不走了?”
史垒得意地说:“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秦兵又追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让我当版面负责人?”
史垒:“咳,你着什么急?你刚来多长时间呀?你见你们这拨人,谁分上房子了?要不是我,你能分上房子吗?别不知足啊!”
秦兵:“我是怕……”
史垒瞟了秦兵一眼:“怕我调走?怕我退休?告诉你,早着呢!我刚四十五岁,离退休还有十年呢。你放心吧,三个工程一个也耽误不了。只要你乖乖地跟着我,好好地伺候我,我决不会亏待你的。哎呦,我真忍不住了!真恨不能一口吃了你!小冤家。”
秦兵这才不说话了。

经过几天乱哄哄的准备,去法国参加飞天大展的一行五人终于动身走了,于是报社出现了一个空前未有的自由状态。
仇向前和李国强并不知道任小健找过史垒的事,只是见他忽然到了一版有些奇怪,中午吃饭的时候,仇向前就问任小健:“哎,老任,你怎么去了一版呀?谁把你调过去的?”
任小健不无得意、假装谦虚地说:“哎,临时的,临时的。这不是石处去了法国吗?工作总不能没人干吧,我是临时过去帮忙的。但是我听石处说,过些日子咱们报社还要进一批人。要换笔了,一人一台电脑,人手不够,不增加人不行。”
李国强看了仇向前一眼说:“就咱这点儿工资,能招得来人吗?”
任小健撇撇嘴说:“看你说的!这年头儿,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你不愿意干,愿意干的人多着呢!”
原来,许凡健和史垒临行之前,把刘怀淼、刘晓航和任小健叫到了史垒的办公室,史垒对他们说了一番话,无非是让他们多操点儿心,注意领导不在报社会有什么反映,注意一些人会说什么干什么,还特意跟他们说了,仇向前和李国强要调动工作的事。这在刘怀淼来说没有什么,而且他还对这次出国没有他,心里很不满意。
但是,这对于刘晓航和任小健来说,简直就是受宠若惊。第一次当上了贴心奴才,不是那么容易的呀!尤其是任小健,人家刘怀淼和刘晓航都是版面负责人,都是处级干部,自己什么都不是,可是却受到了领导的高度信任,临行前对自己说了这么多的嘱托,这让他怎么能不兴奋,不激动,不感激呢?
所以,等领导们前脚一走,他后脚就立马变成了一条辑毒犬,到处嗅,到处寻,看有没有对领导有意见的人和事,紧张得不得了。现在李国强说的话,果然有点儿意思,任小健记住了,回头一定要告诉史总,再听听别人还有什么说的。

秦兵和张丽丽一起打饭,然后端着饭盒东张西望,正不知去哪张桌子呢?任小健赶紧打招呼:“哎,小秦,小张,来来来,一个桌子吃,多热闹呀。”
于是,秦兵和张丽丽走了过来,坐在任小健旁边吃起来。
李晓燕和孙宇、筱爱玲打完饭,她们看见任小健这个桌子有张丽丽和秦兵,三个人愣了一下,孙宇建议到另一张桌子去吃,李晓燕觉得不太好,报社本来留下的人就不多,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怕的是让人起疑心,就没听孙宇的建议,主动来到这张桌子跟前,孙宇和筱爱玲也只好跟了过来。
刘晓航、张帆和姜军打完饭,也都端到了这张桌子上,一共十一个人,把一张圆桌挤得满满当当,连邻桌机关的人都说:“嗬,还是你们报社的人心齐,吃饭都不愿意分桌。”
哼,鬼才知道心齐不心齐!
李晓燕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是她没说什么。
仇向前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任小健:“那,要是换了笔,用电脑编稿,是不是咱们编辑就不用再划版啦?”
任小健一边吃一边说:“不是,咱们还得划版,在电脑上叫做排版,咱们都得学电脑排版。但是排好了版,只要把版样传到照排室,再把稿件送过去,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孙宇:“那,咱们的工作量也并没有减少哇,换笔不换笔的,我看没多大意思。”
刘晓航说:“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印刷厂已经没有铅字排版了,另一个原因也是从成本考虑。现在一般的大报社,人家都换了笔,都用电脑编稿了,编完往激光照排室一传就完事了。但是据我所知,人家不用编辑划版,照排室的人管划版。”
孙宇:“哼,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
筱爱玲瞪了孙宇一眼:“人这儿吃饭呢,你瞎说什么呀?”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19 19:14:17 +0800 CST  
谢谢鼓励。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20 20:20:15 +0800 CST  
孙宇:“我就说,放屁放屁放屁,看你吃不吃。”
筱爱玲扭过头去,索性不搭理孙宇了。
一直没吭声的张帆开了腔:“这下不知道得买多少台电脑。”
刘晓航说:“至少一个版面三台,四个版就是十二台。”
李国强:“老说报社没钱,看看这回有钱没钱。”
任小健:“有钱也是领导去总公司,争来的要来的,实话说,咱们领导也真不容易呢!”
他这么一开口,谁都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就变得沉闷起来。任小健扫视了一圈,跟刘晓航碰了一个眼神,俩人当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没人接话茬儿,总不能撬人家嘴吧,所以任小健和刘晓航也就不说话了。

李晓燕赶紧吃了几口,饭盒里还剩下不少呢,她也不吃了,起身离开桌子去洗碗。
孙宇和筱爱玲随后也跟了过去,孙宇一个劲儿嘬牙花子,鄙弃地说:“不害臊!也不嫌牙碜!真是个马屁精!领导也不在跟前,说给谁听呀?”
筱爱玲也说:“真恶心!背着领导,还拍马屁,这种人太讨厌了。”
李晓燕却说:“可是人家到了一版呀!你们这样儿的,永远去不了一版,而且永远受不到领导的重用。”
孙宇说:“不去就不去,我还不稀罕呢。一版整天是会议消息和领导讲话,有什么编头儿?我就愿意在四版,我喜欢编文化稿子,也愿意编文学稿件,可以提高自己的文学水平。一版有什么意思?请我我都不去。”
三个人洗完了饭盒,走出大食堂,一路走一路闲聊。
李晓燕说:“你们看着吧,等领导回来,咱报社还不定怎么着呢?人家领导一拍屁股走人了,咱们且得乱一阵子呢?”
孙宇:“乱什么乱?有什么可乱的?”
李晓燕:“恐怕又得来一次双向选择,优化组合,哪回不是弄得人心慌慌的。”
筱爱玲:“那,李姐,我可先跟你说好啊,我还是愿意跟着你,你可别把我甩了。”
孙宇马上笑了起来:“呦嗬,什么时候学的嘴甜了?还没怎么着呢,就叫开了李姐,要是到了关键时候,你还不得叫声亲妈!”
筱爱玲搡了孙宇一把说:“去你一边的!你敢情有老爸撑腰,你谁都不怕,我可怕分到别的版面去。你看看那些人,一个石处,一个何处,一个刘怀淼,还有一个刘晓航,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我真怕领导把我弄到其他版面去,工作先搁到一边,累心!”
李晓燕听了这话,转过头来嘱咐孙宇:“筱爱玲说的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传到他们耳朵里,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筱爱玲一听李晓燕这话,真是后悔不迭,忙说:“孙姐你看,还是李姐疼我。好姐姐,求你了,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啊,我可不敢得罪他们。”
孙宇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没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你叫我孙姐,我听了还是真受用,你再叫一声我听听。”
筱爱玲娇嗔地说:“讨厌劲儿的,叫你一声孙姐,你倒来劲了。”
孙宇昂着脖子说:“怎么啦?我还当不起你的姐姐?我都三十了,你才多大呀?”
筱爱玲挽住孙宇的胳膊说:“当然当得起啦,本来就是姐姐嘛。”
孙宇使劲儿甩开筱爱玲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少来这套。革命大家庭都是同志关系,叫什么兄弟姐妹,江湖上那套哥们儿义气,在咱革命队伍里吃不开。”
这回连李晓燕都笑了:“数你正经,还不行吗?好一个正经人!”
孙宇不服气地说:“怎么啦?不是跟你们吹,我就是出污泥而不染,近染缸而不沾。不信咱们走着瞧,跟我爸爸没有一点儿关系。筱爱玲,你要是不相信,你问李姐呀,问问她,我这些年做过什么亏心事?反正我们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李晓燕冲筱爱玲赞许地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20 20:22:32 +0800 CST  
领导都走了,曹洪宾更加放肆了,除了拉报纸,只要不出车,他就提溜着个啤酒瓶子,满世界乱窜,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喝了酒他就骂大街,既不指名也不道姓,别人听见只当没听见,谁也不拦,谁也不劝。要是在以往,姜军就会在没人的时候劝他几句,现在连姜军也不管了。曹洪宾在楼道里和张帆走个碰头,张帆就说了一句:“行了,没你的好儿。”
曹洪宾却说:“我知道,没我的好儿,我就乐意骂,你管的着吗?”
张帆只好不理他了。
仇向前和李国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俩和任小健、刘晓航吃完了饭在一起打扑克,仇向前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个曹洪宾,你说你净这么骂,管什么用呀?传到领导耳朵里,还不是罪加一等,怎么这么傻呀?”
李国强也说:“就是呀。“
刘晓航一边洗牌一边说:“你们知道什么?他爸爸是原来的办公厅主任,他岳父是以前的行政司司长,要不他敢骂大街,换上别人试试,早他妈叫他滚蛋了!”
仇向前和李国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说话了。
没想到曹洪宾提溜着酒瓶子,来到这几个打扑克的屋里,不知道他喝了几瓶酒,反正脸上红彤彤的,连眼珠子都是红的,他靠在任小健的椅子背上问:“你们玩儿什么呢?”
任小健一边抓牌一边说:“升级。”
曹洪宾伸手把扑克胡拉了一把,纸牌都散落在地上,几个人怔怔地望着他,刘晓航一边低头捡牌一边说:“你捣什么乱?快一边喝酒去吧。”
曹洪宾却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任小健身旁说:“有我玩儿我不玩儿,没我玩儿我起哄台儿。别打升级啦,玩儿拱猪!你们玩儿不玩儿?”
仇向前和李国强都不吭声,任小健忙说:“好好好,不玩儿升级了,玩儿拱猪还不行吗?真惹不起你。”
曹洪宾放下酒瓶子,一边抓牌一边说:“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谁惹不起我呀?谁他妈都惹得起我!我算他妈的老几?哪个王八蛋,都敢欺负我,我算他妈老几呀?!”他忽然把手里的牌,用力摔在桌子上,弯腰抄起啤酒瓶子举过头顶,然后用力摔在地上,摔了一地碎玻璃。忽然,他又趴在桌子上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我就操他个祖宗!我就操他个血妈!我就操他个王八蛋操的呀!”
这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好。
任小健转过头去偷偷笑了一下,小声说:“这不是连自己,都骂进去了吗?”
还是刘晓航比较稳重,他拍拍曹洪宾的肩膀,解劝道:“别这样,这样不好,只能会越闹越坏。再怎么说,你爸爸已经退了,领导看在你爸爸和你岳父的面子上,对你已经够不错的了。要是换上别人这么闹腾,早就把他辞退了……”
曹洪宾却叫嚷着:“她辞呀!这个臭逼!这个臊娘们儿!有本事,她辞了我呀!宁可给一个调走的废物点心分房,也不给我分房?找死呀她!王八蛋操的!”
刘晓航仍旧耐心地劝他:“俗话说的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再怎么说,你已经没有靠山了,如今这世道就是这样,人在人情在。你是个聪明人,你这么闹,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千万别闹了。去,找个地方歇歇,你喝多了。”
曹洪宾却摇头说:“我没喝多,你们嫌我搅了你们,嫌我败了你们的兴,是不是?”
仇向前和李国强一看这样,知道玩儿不成了,就站起来要走。曹洪宾一见,上去一把拉住仇向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老弟呀,快调走吧,这儿不是人呆地方。你还年轻,又有学问,你是个正派人,在这个鬼地方,能有什么出息?不是我瞎说呀,你在这种鬼地方呆长了,你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啦!趁着年轻,快点儿走吧。”
仇向前看看李国强,李国强看看任小健,任小健缩了一下肩膀,心想:刚才刘晓航劝曹洪宾说了一句话,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记住了,回头得跟史总汇报。于是他也什么话都没说,又看了看刘晓航。刘晓航见解劝不管用,只好扭头先走了,仇向前和李国强也悄悄躲开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任小健和曹洪宾两个人的时候,他才对曹洪宾小声说:“我说老兄,兄弟跟你说句大实话,你要是个明白人,你就好自为之吧。领导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把握好这个度。什么事情,都不要做过了头儿,过了头儿就不好了,物极必反的道理还用我说吗?还是老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兄,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曹洪宾认真地听完了这番话,终于不闹了。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20 20:22:55 +0800 CST  
秦兵和张丽丽吃了饭,俩人下午都没什么事,就走出机关大院,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散步,才走了没多远,秦兵就说累了,张丽丽说:“那咱回去吧。”
“先在马路边上休息一会儿。”秦兵说完,也不管脏净,一屁股坐在绿地边上。
张丽丽忙说:“你不说等会儿,我给你垫张纸巾,要不弄一屁股土。”
秦兵说:“哪里来的那么多毛病。”
张丽丽望着秦兵那日见消瘦的脸庞,心想:他怎么变得这么邋遢了,以前和他一起逛大街,就是到了麦当劳或者肯德基,本来很干净的桌子和椅子,他都要从身上掏出纸巾,再重新擦一遍的,现在怎么这么不讲究了。
望着马路上穿梭一般的汽车,秦兵忽然叹了一口气。
张丽丽立刻问:“你怎么啦?”
秦兵说:“没怎么,最近总是懒洋洋的,没来由地浑身没力气,好像七老八十一样,体重也掉了十斤。”
张丽丽赶紧说:“我也看出你瘦了不少,你还是抽空去检查检查吧,该不是有什么毛病啦?可不要耽误了。”
秦兵叹了口气说:“查什么查?上次单位组织检查身体,我的各项指标都是好的。我自己知道,就是让史垒把我折腾坏了,我……”
张丽丽伸着脖子望着他,问:“你怎么啦?”
秦兵回头望了一眼张丽丽,有气无力地说:“我……我现在平添了一种毛病。”
“什么毛病?”
“就是……就是经常遗精。”
“遗精?遗精是怎么回事?”
“遗精就是……”秦兵见有一对男女青年从身边走过就止住了,等他们走远了才说:“遗精是一种男人比较常见的毛病,一般只是在年轻的时候得,等到结了婚,自然就好了。可我现在好像不是那样,不仅遗精,还有早泄的现象,讲的简单一点,就是肾虚。”
“我不是给你买了六味地黄丸和曹开雍那个补肾的药吗?你吃了不管事呀?”
“唉,你不懂得,精液那种东西,不是粪便和尿液,只要你吃饱了肚子,到时候就会有大便;只要喝足了水,到时候就会有小便。精液这种东西,中医上叫做元气,中医认为精液是血液形成的,所以有精血的说法。精液如果流多了,就是元气大伤……”
张丽丽忽然抓住秦兵的胳膊,紧张地说:“哎呀,我知道了。《红楼梦》里边的贾瑞,就是遗精遗死的!是吧?好像清朝那个光绪皇帝,也是得这个病死的。对不对?你该不会也要死吧……”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秦兵拍拍张丽丽的手,安慰她说:“目前还没有那么严重,看把你吓的。要不是怕你担心,我早就告诉你了。”
张丽丽一把握住秦兵的手说:“还说呢!你看你这手,以前是多么热乎,现在怎么这么凉?跟死人一样。瞧瞧你这张脸,青不拉叽,黄了吧唧的,哪儿像一个年轻小伙子,简直像个肺痨!像个大烟鬼!哎,你刚才说,还有什么现象?”
“你小声点,还有早泄。”
“早泄是怎么回事?”
“早泄就是……”秦兵扭过头去:“怎么讲呢?真不好意思开口。”
张丽丽着急了:“咳,这有什么?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抛弃你,或者嫌弃你的。你说嘛,真让人着急!”
“唉,早泄就是还不到时候就射精了,这种现象以前根本没有过,都是史垒这个女人闹的。每次我射了精,她都舔着统统吃掉,然后骑着我,没完没了地折腾。我还说,报社要跟出版社合并,这个女人即将调走,我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没想到又不合并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只怕她放了我的时候,我也是一个废人了,什么都做不成啦……”秦兵说到这里,沮丧地摇了摇头。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21 21:06:35 +0800 CST  
“唉。”张丽丽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把秦兵那只冰凉的手用双手握着,头却扭向一边望着马路上的行人,心里在想:这样的男人,还要他有什么用?即使他不得这种病,报社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秦兵调到报社以后,身体上发生的变化,众人看的一清二楚。跟这样的男人结婚,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旁人笑也就罢了,如果史垒也笑,那不就太可悲了吗?史垒不定多么瞧不起自己呢!跟这样一个已经残废了的性奴在一起生活,还有什么乐趣?能有什么幸福?
张丽丽再一次想到了“性奴”这个词,如今已经不是奴隶社会了,他居然能为了一点点物质利益,心甘情愿地给人当奴隶!自己居然也能容忍他这样做!张丽丽此时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算了吧,干脆忘掉过去,一切从头儿开始。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还是趁早分手再找一个吧。自己原以为报社要解散,史垒要调走,这个女人会把男友好好地还给自己。没想到秦兵已经让史垒给玩儿坏了,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要说报社又不解散了,史垒还要继续玩弄秦兵,即便是真的三个工程“竣工”了,等不到“剪彩”,秦兵怕也是一息奄奄,离死不远了。即使外人都不知道,也没有人议论,自己还要这么一个病秧子有什么用?到底没有“性福”就没有幸福,性生活是维系夫妻最重要的锁链。
老话不是说: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睡的一个枕头。说的就是夫妻之间要有性生活,没有性生活叫什么夫妻?可是甩了他,是不是有些不道德呢?毕竟当初他全跟自己说了,并没有一点儿隐瞒呀,而且自己也答应过他,不会嫌弃他的。再说了,他之所以这样做,不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利益吗?
哎,不对,他是为了两个人的利益吗?不是,肯定地说,绝对不是。因为他跟史垒做在前,和自己说在后,他压根儿就不是为了两个人,而是为了他自己。说是为了两人,那不过是一个好听的借口。既然他是为了他自己,难道我就不能为了我自己吗?凭什么毁了他,还要饶上我呀?幸好现在还没结婚呢,要是结了婚就麻烦了。该放手时就得放手,该丢的时候就得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这个废人毁了自己不值得。

想到这里,张丽丽毅然决然地撒了手,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冷冷地对秦兵说:“秦兵,我看咱们算了吧,到此为止得了。以往的事情,今天就算划上了句号。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你我毫不相干。”
张丽丽拍打拍打屁股打算要走,却被秦兵一把拉住了。秦兵万万没想到,张丽丽的心理变化这么大,这么快!突然之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他眼泪汪汪地望着张丽丽,张丽丽却扭过头去不看秦兵。
秦兵泪流满面地说:“好丽丽,你真的忍心丢下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呀!”
“扯臊!你为谁,你知道,少他妈牵三挂四的。”
“丽丽,你不能不讲良心呀!想当初,我是一五一十地,统统对你讲了呀。你也没有阻止我这样做呀?到如今,你见我是一个废人了,你又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如果当真不要我了,我不如死掉算了。”
“呦嗬!我还看你不出,今天你总算说出一句有骨气的话!哼,拿死吓唬谁呀?要死你就死吧!我还告诉你说,本姑娘见过,本姑娘不怕!我怕的是,你根本就没有死的勇气!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说死的!”张丽丽说完这话,义无返顾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管报社散不散,还是跟出版社合不合,或者史垒走不走,宇航报社能留则留,不能留就走人。自己怕什么?才刚二十七岁,文章写的好,有目共睹,想去哪儿还不是随意挑。至于对象嘛,天下男人有的是,永辈子不找上海男人!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22 21:24:20 +0800 CST  
见张丽丽毅然决然地走了,秦兵心想:难道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身上的病,加上心里的病,秦兵此时万念俱灰,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产生了,而且他也决定了。
第二天早晨,五点钟的时候,警卫值班的小战士,忽然听见办公楼跟前“咚”地一声响,跑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有人跳楼了!马上就有围观的人,都是晨练的老干部和他们的家属,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大群人。小战士跑到医务室去叫医生,等到值班医生气喘吁吁,跑着来到跟前的时候,跳楼的人早没气了。
“他刚才还一个劲儿扭身子呢,刚沾地的时候没死。”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说。
医生把死者翻过身来,有人认识,说好像是报社的人,大概姓秦。
医生回到医务室拿来一张白布单子给死者盖上,等到机关派出所警察来到时,已经是七点五十分,各路班车都到了,大家把死者围了个水泄不通。警察找来一副担架,把死者抬走了,大伙儿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跳楼者的真正死因。
宇航报社的人自然也都知道了,有的人还亲眼看见了秦兵的尸体。
上班以后,谁都没心思干活儿了,各个办公室的人都在议论秦兵的死,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史垒前脚刚走,秦兵后脚就跳了楼,这是怎么回事呢?惟有张丽丽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发愣。张帆轻轻地走过去,把张丽丽的水杯,斟满茶水端到跟前,张丽丽好像没有觉察一般,张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张丽丽。”
张丽丽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张帆,大颗的泪珠,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其他办公室的人也都过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张帆鼓了鼓勇气,问:“他……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啦?”
不料,张丽丽突然站起身来,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厉声说:“谁们俩?什么你们我们?甭问我,少问我!老娘我一概不知道!”说完,她就冲出房门,脚步匆匆地走了。
他俩的谈话和举动,都被站在门外的任小健听见看见了。

派出所来了两个警察,将秦兵的办公桌和文件柜贴上封条,然后走了。
楼主 弘魁  发布于 2016-09-22 21:24:44 +0800 CST  

楼主:弘魁

字数:188937

发表时间:2016-08-12 02: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25 18:08: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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