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师父让刘安全调查一下宋教授说的两个派系的事。本来政治派系间的斗争管他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对于我们这些长在地上的草来说都只能被动接受，只能随风摆动，风是往哪个方向在吹也没必要去操太多心。可这回是涉及到了一桩惊天的命案，为了找出凶手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八五碎尸案是一起阴谋，已成了我们内部一致共识。在金钱至上利益至上的年代，达官贵人们全都扯下廉耻赤裸裸地争抢人民的劳动果实，却因分赃不均起了内讧，矛盾纠纷不能协商解决，便就真刀真枪干了起来。车晓楠和苗伟的死，只不过是拉开这一场惨烈斗争的序幕，邬家的倒台、邬安邦被整死，也不是双方斗争的终点。
按着先前部署，刘安全一直在潜心搜集邬鹏一系和中国住建集团一系的情况，刚开始因为单打独斗没能奏效，只得转变思路发动他的一些资源一起干。这一招见效不错，已有了些不小的发现。正如师父那个在省委办公厅的处长所说，邬鹏属于以省委书记王泽华为首的派系，他们的实力非常强大，在省里全是高官实权派，其中代表人物还有市委书记周南方。六零后的周南方同样出生红色世家，在中央和地方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据可靠消息王泽华上调中央之后，现在的省长赵树仁将接任省委书记一职，空出来的省长职位就是周南方接任。考虑到赵树仁还有两年就到退休年龄，届时周南方完全有可能成为又一名六零后的省委书记，政治前途不可限量。就在这一系的人都在等待十八大后更上一层楼时，发生了八五碎尸大案。由于案子在全国引起了巨大轰动，本将升任市长的邬鹏在案子调查前期试图阻扰警方的调查，让人抓住了把柄上报到中央，引起了中央高层的震怒，直接从中纪委派下了专案组。眼看大水淹到了龙王庙，王泽华这边的人不能袖手旁观，积极为邬鹏活动奔走，可案子的影响实在太坏，他们的活动非但没为邬鹏争取到宽恕，还引起了高层更大面积的反感，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只得来个壮士断腕，把邬家给抛弃了。邬安邦之所以会被市局认定为八五碎尸案的凶手，便是上面保护伞收起来的缘故。
至于中国住建集团这一系，因为他们的总部远在北京，有些什么背景不大好查。他们的老总因家庭出身以及岳父那边关系，当前呼声的确很高，出任封疆大吏的可能性非常大。但那毕竟还是将来时，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一个央企的领导人再牛，遇着地方大员时还得烧香，像中国住建集团这样的企业，想要到地方上来拿到项目，不把地方上的官员搞定也是寸步难行。而且邬安邦与远大集团就长江路3号地块的开发签署合作协议后，规划已经通过层层审批，最后是在省里给否了，就算这背后是中国住建集团在运作，省里没有那么一批人敢站出来跟邬鹏一系的叫板也不行。

放眼全省官场，敢站出来跟邬鹏这一系叫板的，目前也就只有以省长赵树仁为首的另一系。跟邬鹏他们出身红色世家不同，赵树仁这边的人没那么显赫的身世，但占着一个人多的好处，势力跟那些红色高官比起来并不逊色多少。尤其省长赵树仁是土生土长的本省人，从放牛娃一路做到省长，经过几十年的耕耘，俨然已成为一棵屹立本省官场根深叶茂的常青树。王泽华虽名为省委书记，省里很多事情赵树仁不点头也办不成。远大集团跟安邦高科关于长江路3号地的规划之所以让省里给否了，就是因为赵树仁想发展一点文化产业，在那块地上建设一些标志性建筑，将其打造成为这个城市的名片，作为自己最后的一点政绩。远大集团和安邦高科却是要趁着当前火热的商品房市场大赚一把，将地块全部建成商品住宅，跟赵省长的期待相差太大，就被他给否了。接到师父新的指令后，刘安全又加班加点，调动他那些自愿帮忙的同学朋友，将赵树仁一系的人员进行了一番深入摸查。结果发现正如宋教授所说，已被曝光的几个人都是赵系大员，尤其是常海棠副市长，是赵树仁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
这事就不得不认真思量一番了。王泽华这边跟车晓楠有过性关系的要员，一个也没被曝光，这说明性爱视频的爆料者即便不是王泽华那一边的人，至少也跟赵树仁这一系有过节，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赵树仁的对立面。而且爆料者还得对两派的情况还得十分清楚，因为别看那些政治人物衣着光鲜人模人样，其实都是墙头草两边倒的角色，要分出来他们是哪个派的，对于外人来说并不容易，就算是刘安全他们这帮搞情报的人也要费点气力才能梳理清楚，好几十个人的性爱录像挑出来全是赵树仁这一边的人，只能是刻意为之。而赵系那边既然跟王泽华势均力敌，在那些性爱录像被曝光后，不可能任由他人宰割，自然会祭出一些反制措施。邬安邦是被省公安厅的人打死的，由于省公安厅厅长属于赵系的人，我们认为邬安邦的死便是赵系开始反击的一个表征。根据当前双方剑拔弩张的态势，常海棠被曝光后，赵系肯定会采取进一步的动作，接下来一定还会有更加精彩的大戏上演。
但接下来发生的，却是一件叫人不愿提起的悲惨事件。市委书记周南方漂亮的女儿周雨嘉，是个聪明伶俐、谦虚好学的好姑娘，高中毕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便被大洋彼岸美国的一所常青藤大学录取。能够生养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天下任何做父母的人恐怕都会无比自豪。贵为市委书记的周南方也不例外，一直将宝贝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去美国读书住在他妹妹家中也不放心，还专门派了两个武警做贴身保镖。但噩梦还是发生了，在美国的生活刚满三个月时，周雨嘉被奸杀了。她的尸体是在一辆保时捷小跑车里发现的，美国那边传来的现场照片让人看不下去。原本雪白的车里里外外都是鲜血，遇害的周雨嘉全身赤裸，下体还被塞了一个网球。看到那些照片之后，我感到无比的痛心，就好像遇害的周雨嘉是自己的骨肉一样。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各种残杀的场景都会遇到，但像这样对待一个刚满十八岁的无辜女孩并不多见，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说明凶手实在是太没人性了。师父还掉了眼泪，这是自打我认识他来，第一次见他为遇害的人掉泪。刘安全沉默不语，王爱国咬牙切齿，为的都是这个在异国他乡惨遭杀戮的姑娘。
由于遇害者是周南方的女儿，这案子在国内完全被墙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我们能看到那些图片，全靠着孙爱萍警官在省公安厅有些关系。美国警方为了尽快破案，将现场的图片传了过来，负责接收图片的警员跟孙爱萍警官的关系就像我跟师父一样，他在第一时间告知了孙警官，然后孙警官又把那些图片传给了师父。因为这案子发生在美国，而周雨嘉也已经加入了美国国籍，中国的警察过不去，整个案子是怎样的一个来龙去脉便就无从知晓。但从那些图片上看，我们断定奸杀周雨嘉的凶手对周南方很了解，而且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教训一下他。之所以光看照片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是因为周南方一个鲜为人知的嗜好，是让那些市里艺校师大在读的小女生，脱光了陪他打网球。

三十八

周雨嘉的遇害，让我们确信省里两大政治势力已撕破了脸皮，短兵相接赤裸裸地拼杀起来。你下狠手把我这边的人弄死了，我就升级曝光的层级让你那边干将下马。你拉下我这边的干将，我就奸杀你那边大员的女儿，看看到底是谁下手要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杀我八百，我也得损你一千，两边就这么对掐起来，都有点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味道。
当然这些都是推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但发生的这些事情，若不是双方一招一式比划的结果，用别的还真难以解释。而且我们的推测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个基础，就是周南方打网球要裸体女生陪练的嗜好，不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我们能够掌握这一信息，是因王爱国的一个朋友正好是周南方的秘书。往周南方女儿身体里塞网球，说明凶手知道周南方有让裸女陪打网球这么一个嗜好，奸杀他女儿并在身体里塞网球，那很明显就是冲他来的。既能够知道周南方有裸女陪打网球的嗜好，又能够调开两个保护周雨嘉的武警的，显然不可能是一般混混所为。美国那边把现场视像资料发到省公安厅来，大概也是掌握了些内情，所以寄过来让这边的领导们自己看着办。
领导们看了之后怎么办的，这个外人难以知晓。不过事态显出了失控的迹象，周南方女儿被奸杀的事还没有下文，省长赵树仁的儿子赵子曰就出事了。赵子曰今年二十六岁，刚从英国留学回来。虎父无犬子，有个做省长的老爸，儿子自然也有些才干，与人合伙成立了一家风险投资公司，常在省台的财经节目中做评论员。样子长得英俊高大帅气，气度谈吐都不凡，又常在电视上亮相，算得上个小明星。但天公不作美，这形象一派阳光健康又颇有才华的省长公子，私生活着实有些糜烂。他的两大爱好是美女和跑车，因本来形象就光鲜，加之出身又金贵，两大爱好便都得到了极大满足。据说他收藏的跑车光是法拉利就有十多辆，至于睡过的姑娘就难于计数了。赵子曰出事时依然是美女跑车相伴，他开着一辆盖拉多，载着基本啥都没穿的美女夜里一点在滨江大道一路狂奔，一口气扎进了浩浩荡荡的江里，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省长的公子因为醉酒驾车和车上年轻女子一同葬身江中，这是事发后公众知道的情况。公众不知道的是，车被打捞上来后，发现转向和刹车系统都被做了手脚。我知道政治斗争历来残酷，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为了继承皇位隋文帝杀了生父，唐太宗杀了胞兄；为了把持权力，汉武帝和武则天都干掉了亲儿子。想想虎毒尚不食子，这披着文明外衣人类却是如此残忍，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但那些都是从书本上读到的，从电视电影里看来的，要么年代久远，要么距离太长，不是自己生活中的事，也就只是当着故事看看。这回发现残酷的斗争竟然就在身边，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要争夺些什么，都拥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荣华，还不能安下心来好好享受享受，非要弄得你死我活的才好么。人类进化了几千年，已经有本事去外太空转悠了，还是这么贪婪野蛮，不得不怀疑所谓的文明，是不是真的在往一个正确的方向发展。

但政治斗争是肉食者谋之的事，我们沾不上边，就算为了破一件惊天的大案，也休想掺和进去。好像那周围竖了一道弹性极大的墙，眼看着沾点边了，立马就给弹了回来，还栽了一跟头，整个专案组都给解散了。我们现在还继续干着这些事情，全是凭了尚未泯灭的一点良心，加上对刑警这个职业的一点敬畏。然而到底还是在外围折腾，得出的那些所谓结论性的东西，说得不好听点其实全是在捕风捉影，就算那是事情的真相，没有证据就等于信口雌黄。而若要想触及到关键的一些证据，就得继续往深了查去，就我们几个被放了假的人，要继续查下去不但可能会得罪那些达官贵人，更重要的是也找不到一条好的路径走下去。刘安全收集到的情报不能说少了，通过那些情报对于两边的情况有了基本掌握，但并未找到残酷政治斗争与八五碎尸案的连接点。师父怀疑是中国住建集团策划了八五碎尸案，这从逻辑上看没问题，从结果上看他们也的确是受益者，邬家被扳倒之后，远大集团的长江路3号地块就非他们莫属了。只是这些都是建立在猜测之上，我们还没有找到一点证据，能够证明中国住建集团与八五碎尸案间有直接联系。王爱国那就更没啥突破，性爱录像的爆料者跑到境外去上传录像资料，为的就是要隐藏自己身份。我对梅香萦的调查也没能有大的进展，就在外围转圈，就算找再多的人调查，始终还是触及不到核心的东西。
面对这一困境，师父继续发扬他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想出了新的办法，让宋廉教授利用他曾担任省安全厅办公室副主任的优势，去找找关系争取直接会会梅香萦。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查到梅香萦这一点，不想刚有点突破，就给安全厅给抢走了。要不是因为省安全厅的突然行动，我们大概已经通过梅香萦，弄清楚了她让人偷拍罗润东的这一可疑举动的真实原因。而揭开了真实原因，苗伟为什么被买凶杀害的事，应该就有了眉目。
出人意料的事再一次发生了。在宋教授豁出一张老脸通过关系找到负责梅香萦案子的人时，对方告诉他梅香萦并没有犯什么事，从我们那抓走的第二天就被放了出去。怪不得我去她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时，那边一切竟然有序，敢情人家早就出去了。宋教授进一步询问了省安全厅相关人员，他们对这事也没有特别保密，说就是一起境外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组织一批异见人士在网上乱发帖，发表拥护普世价值的言论，攻击党和人民政府，刻意制造意识形态上的混乱。梅香萦因为曾转发过相关言论便被盯上，联系到她曾有留德的经历，回来最先又是在外资企业上班，被敌对势力洗脑策反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上面决定先抓起来问问。抓来之后发现她就一遵纪守法的商人，除了转发了一条异见人士的言论，并未发现别的不良记录，显然是个大大的良民，第二天便就放了出去。
宋教授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被戏耍了。梅香萦跟案子有着如此重大的关联，安全厅跟闹着玩似的就给放了出去，对我们的工作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安全厅相关人员的回答听起来理直气壮，我们也相信他们说的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但这些只是说明了一点，他们耍流氓的功力丝毫不比街头小混混逊色。我们都知道安全厅是个特殊的机构，因为担负的是特殊的任务，所以做事向来就神秘。头天大功干戈抓了人第二天就啥事没有给放了，于他们来说并不稀奇。他们也是查案子，如果找到的嫌疑人经过问讯排除了嫌疑，放出去是理所当然。可梅香萦这事也做得太过火了，先为一个转帖这芝麻大的事，就明目张胆地到公安局抢人，然后那么大动静弄到的人第二天就给放了，都不用去想就能明白所谓梅香萦危害国家安全的说法压根就是一个谎言，大功干戈把她从我们这带走的真实目的是要让她脱离警方的调查。如此赤裸裸干扰公安正常的办案秩序，置党纪国法于何地且不论，就他们那点职责也在当做儿戏，让人不得不说他们非但不能维护国家安全，相反是在给这社会添乱子。因为像梅香萦这样黑白两道平趟的女人，在身上还牵扯的杀人案尚未结清就放出去，就是对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自从参与到八五碎尸案的侦破工作后，我发现是自己越来越容易愤怒了。五星红旗下发生这种事让人不能忍受，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才换来的新社会，让这帮目无法纪、胡作非为人一下就拖回到了解放前。能有这么大胆、且有这么大能量能调动省安全厅力量将梅香萦安然无恙的弄出去，背后毋庸置疑又是一条大鱼。怪不得现在年轻人挤破脑袋都想去当公务员，因为手上有了权力就能在这片土地上为所欲为了，真真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不过愿下这么大本将梅香萦给弄出去，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在苗伟遇害一事上他们脱不了干系。想到这一层，我们的愤怒也渐渐平息下来。凡事都有两面性，梅香萦被轻易放出去乍一看让人不能接受，但细想起来对我们也有利好的一面，她背后撑了强大的保护伞，让她至今还好好地活着，那她这条线索就还没有断。只要想办法把她找到，附在她身上的谜团就能被解开。那个幕后的主使，管他什么来历，一定能被我们找出来。

三十九

由于我们还在放假，要找梅香萦的下落，只能先当一回私家侦探。靠着这样一种方式，要在人海里找到一个刻意躲藏起来的人，难度可想而知。好在形势对我们还比较有利，舆论对高官性爱录像不但热度不减，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来自全国各地大报小报、网上网下的媒体记者，蜂拥到我们市里，成天围着市里、省里的主管部门，追问事情的真相。由于那些性爱录像已经造成全国性的影响，相关部门不敢怠慢，既要去查清事实真相，又要应对各地媒体，忙得不可开交。官员们也不是都接受过专业培训，忙中难免出错，在媒体面前就会有说错话的时候，加之在处理过程中有时候方法也运用不当，信息的公开又不及时，让外人看了似乎是在有意无意的维护那些高官，让社会公众非常不满，都这个时候了还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简直就是侮辱大家的智商嘛，所以批评质疑的声音可谓一浪高过一浪，处在漩涡中心的主管部门真是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南方一些媒体，素来对于质疑政府的事就很有热情，这次逮着一个机会，便就架起高射炮进行猛烈轰击，让省市两级党委和政府都觉压力山大，整个工作的重心放到了这事上来，三天两头的开会研究如何处理。又因支持邬家的势力曾经利用保钓游行滋事，在民众里已引发了好些对政府的不满情绪，这次一干高官又爆出这么大的丑闻，难保愤怒的民众不会再次上街，公安、武警和安全内保部门只能严阵以待，倾尽全力要维护稳定。在这么一个形势下，我们对梅香萦暗中查访的行动，因为领导们无暇顾及，也就少了许多阻碍。而且师父还跟李红星队长长谈了一次，对于这起案子，李队长也想查出真相，对我们的调查很是支持，在要求师父小心谨慎行事的同时，也承诺只要不是特别违反纪律，队里都会提供大力支持，让很多事情办起来顺利了很多。

舆论在对负责处理高官性爱录像主管部门穷追猛打时，也没有忘记挖掘性爱录像的爆料者。尤其是在网上，对于爆料者的讨论非常多。能爆出这么猛的料，网民们相信爆料者来历绝不简单。在这个谣言满天飞的年代里，由于爆料者一直藏在幕后，关于这人的真实身份，就出现了很多版本的说法。那些人可真是能捕风捉影，抓住一个非常细微的环节，就能胡诌出长篇大论，而且让人看了还觉得很有道理。其中最具影响的一个说法，是说爆料者是位民企老板。车晓楠是他重金聘请的公关小姐，车晓楠和那些高官的性爱录像，就是这个老板的杰作。他利用这些东西在省市里谋取了巨大利益，从一个街头小混混摇身成了身价上亿的大老板。那些性爱录像之所以被曝光，源于那老板承包的一项市政桥梁工程发生了质量问题，造成了较大伤亡，上面追查下来，要对他进行严惩。老板向那些高官寻求保护被断然拒绝，一怒之下便将他们的丑事曝光了。这一说法之所以最具影响，是因为我们市前一阵子的确发生过一起在建的高架桥梁垮塌造成三死五伤的重大安全事故，而承包那项工程的民企老板，经调查跟政府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对我们了解案情的人来说，知道这是在胡诌，但对不了解的人来说，这是越说越像的事，所以传播非常广泛。还有别的一些推测，让人看了也觉得非常有道理，有些帖子还说了些我们都没注意的重要细节，并从这些细节入手展开严密推理，一套一套的都能自圆其说，不得不让人对现在网民的想象力和推理能力叹为观止。

我们也密切关注着网上的言论，对一些可疑的跟帖还做了点研究，看看能不能从这些帖子里找到爆料者的影踪。当然最首要的任务是追查梅香萦的下落，从她开的二手车交易市场运转如常的情况，我们判断此人没有离开市里，并且还在继续活动。但去她家附近以及那个交易市场蹲守了两天，并未发现她的身影，说明她从安全厅出来后采取了些隐蔽措施。只是她一大活人不可能老躲着，总得出来走走，雁过尚且留痕，这么大一个目标只要还在活动，就不可能不留下点可供我们追踪的线索。尤其在这个信息社会里，手机、网络都容易暴露自己位置，稍稍采取点手段，要找个人就不像过去那么艰难了。实际上我们也是这么做的，小小触犯一下法律关于公民隐私的保护，梅香萦的踪迹便就暴露了。李红星队长找了移动公司的人，让他悄悄给提供了一点便利，梅香萦的电话便被监听了。只是狡兔三窟，这女人在移动公司实名登记的手机号只用来联系亲友，不联系的时候便关机，所以消耗了我们不少的耐心，方在她在给家人打电话时确定了她的位置。因为是给家里人打的，通话内容都是在拉家常，未能发现可疑的情况。但这已经非常有用了，通过电话定位，我们掌握了她的居处。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去把她控制起来。但梅香萦还没有露出马脚，抓来也没啥用处。为了加快破案进程，几个年轻人商量拟采取点特殊措施，将梅香萦完全置于我们的视线之下。师父对此持否定态度，因为他怕我们要是措施用的不恰当，弄得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说电话监听就已经够啦，在网上曝光高官性爱录像的人，就目前这形势看不可能永远躲在暗处，终有一天会现身，到爆料者现身的那天，找出八五碎尸大案真相便指日可待了。那时候梅香萦如若真有关联，她就是会钻地的功夫，我们也能掘地三尺揪出来。我们不用这么急功近利，现在让她先舒服一段时间，在真相查明之前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看看还有哪些让人跌眼镜的事情会发生，也不算是很坏的事情。反正那些高官是牛打死马还是马打死牛，于我们来说就跟看电影一样，多看一点又何尝不可。

师父说的那些自然不错，只是他忘了我们现在都是被放了假的人，虽有李红星队长暗中支援，但他也不敢明目张胆，能量始终有限，如果不采取点特殊的手段，只是被动等待性爱录像爆料者的现身，很难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案子查到这个阶段很多事情已经比较明朗了，不管那些录像的爆料者什么来历，车晓楠都是被苗伟杀的，苗伟又是被僵尸张杀的。僵尸张是受韩少川指使，韩少川又是被人收买的。只要找出收买韩少川的人，八五碎尸大案基本就可告破。而根据我们前期的调查结果判断，收买韩少川的人，跟梅香萦一定有着极大的关联。所以现阶段梅香萦是我们侦破案件的关键所在，掌握了她也就是能找到她身后的那些人。梅香萦手机已被监听，但那是她不常用的一部手机，要想取得更大进展，就得对她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为了加速破案的进程，我们决定在未经师父允许的情况下，针对梅香萦用上一些高科技的玩意。我们根据电话监听确定的梅香萦居处位置，找到了她临时居住的那套房子。并把刑侦队技术科一哥们叫了出来，待梅香萦外出时潜入她家装了些监听监视的小设备。这还不算完，还在她的车上也装了这些东西。经过这么一番忙碌，梅香萦的一举一动，基本就都处于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不过师父关于那个爆料者的预计也没错，事情发展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快了很多。大概是舆论日益高涨的呼声，让那神秘的爆料者终于沉不住气，主动现身了。那人名叫严一柏，是远在北京的一名律师。严一柏在网上发帖，说是因这些天来大家一直在讨论他的身份，反倒减少了对那些官员淫乱的关注，所以主动曝光自己身份，好让大家集中注意力，将矛头对准那些混账高官。还说在那些性爱视频曝光后，已有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找到了他家中，让他交出所有的录像资料，并威胁再敢在网上发帖，就会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严一柏说这些威胁让他很害怕，但作为一个有正义感和良知的律师，坚决不能向黑暗低头，一定会战斗到底。同时指责性爱视频曝光后，从我们省里到市里一直遮遮掩掩，不去处理相关官员，反倒明里暗里的为他们开脱，是赤裸裸戏弄百姓的智商，表明这些政府官员一如既往的傲慢，根本没把大众的诉求放在心间。他威胁说手里还有更多视频，如果我们省里和市里对问题官员的处理还是这么消极，就将全部予以曝光。
严一柏的帖子一发出来，便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现在的人心向背似乎真出了些问题，像他这种赤裸裸地攻击政府的言论、公然跟政府对着干的行为，竟然赢来一片叫好之声。他的实名认证微博，在一夜之间吸引了上百万粉丝，在微博上发的每一条言论，都会有上万的转帖跟帖。就像严一柏所期望的那样，在将自己身份主动曝光之后，大家一致将矛头对准了我们省市两级党委和政府。尽管也有五毛在其中努力想要转移视线，却只是螳臂挡车，很快就被淹没在广大网民的口水之中。一直疲于应对的省市相关部门，面对浩浩荡荡奔向自己而来的舆论洪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为了澄清公众的质疑，主管部门也在微博上面专开了一个账号，将调查处理官员的工作全面公开，随时发布调查处理的进展情况，结果下面的跟帖全都是些骂人的语言，真是让人看了觉得心酸。
在省里两大政治势力斗得不可开交的情况下，相关部门还能做出这些工作，已是难能可贵的了。不过更让我们佩服的，则是严一柏主动曝光自己身份的做法。这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一方面有效减少了大家对那些视频内容的怀疑，让公众的焦点更加专注于官员性爱视频；另一方面把威胁他的黑衣人说出来，对自己是最有效的保护。能够根据网上的发帖直接确认他家的位置，黑衣人来自公权力部门是不言自明的事情。把黑衣人对他的威胁公诸于众，他要出了什么不测，全社会都会想到是谁干的，所以如今就算那些人有贼心也没那贼胆了。同时他这么一做，自己的知名度也一下提高了，本来是个无名小卒，一跃即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律师，既站到了对抗腐败的道德高点，又让自己身价陡增，可谓是非常绝妙的一个高招。他高调的做法撇不开自我炒作的嫌疑，但这是法律赋予他的自由，也就无可厚非。在当下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十有八九的人都在做着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美梦，严一柏遇着这个机会，倾尽全力去闹腾，也是一种生存发展之道，没理由要求人家一定要有很高的道德水平的。而且站在我们办案的角度，还真得要感谢他的这些做法，他要不这样唱唱高调，将聚光灯都聚到自己的身上来，被秘密抓捕是迟早的事。要是严一柏被秘密抓捕，官方胡诌一套说辞把真相掩盖过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四十

值得一提的是，在省里两大派系恶斗正酣、省市两级党委和政府又因高官性爱录像弄得手忙脚乱之时，远大集团长江路3号地块悄然易主了。因为邬家的倒台，急需用钱的远大集团撕毁了与安邦高科签订的合作协议，将地块直接放到土地交易中心挂牌，并最终以45亿的天价被摘走。摘走地块的并不是我们预想中的中国住建集团，而是一家名叫新势力地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在刘安全的后续调查中，我们发现中国住建集团与赵系关系颇为紧密，有点联手对抗王泽华一系的迹象。在邬家倒台、安邦高科被查封之后，中国住建集团就重新跟远大集团开始了合作谈判，我们甚至还看到过他们出的设计图，是将那块地打造成创意文化产业园区，正与赵树仁生长的想法不谋而合，可见两边私下里的互动良好。如今斜刺里却杀出来一个新势力地产，将那块是非之地收入囊中，而中国住建集团竟黯然出局，不能不说是个大大的意外。尽管新闻媒体对长江路3号地块交易的事也有所报道，但由于公众的焦点都在众多高官的性爱录像上面，这起巨大的交易没有引来应有的关注目光，一切几乎在悄无声息中便搞定了。
对于我们来说，因为围绕那块地惹出了太多的恩怨，便不可能无视这起交易，并随即在暗中对新势力地产进行了一番调查。新势力地产是一家股份制企业，注册资本高达30亿，注册地在南太平洋一个小岛国，从性质上来说是一个外资企业，但股东清一色都是些响当当的国内企业，最大的股东则是一家名叫聚力控股的公司。聚力控股对于我们省的人来说如雷贯耳，这家专业从事投资的企业，其触角几乎延伸到了各行各业。有聚力控股这些强大的股东作支撑，新势力地产虽很少显山露水，却在商业地产和民用住宅方面都创下傲人成绩，市里好几个高档楼盘有它的身影，核心商圈里也有好几个项目由它主导。像这样先天具备优良血统、后天又能不断开拓进取的企业，能够趁乱拿下长江路3号地块，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乱局总得有人收场，这块引发各方恶斗的是非之地，最终让新势力地产这样的公司来接手，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归宿。
我们没在新势力地产的调查上耗费太多时间，因为在对梅香萦的监听中，得到一个关于苗伟遇害重要信息。电话是一个神秘男子打给她的，表扬她苗伟那事做得很漂亮。如今大功告成，可以开香槟庆祝了。这表扬让梅香萦听了似乎并不很受用，只是不痒不痛地跟那男子贺喜，并叫那男子五哥，说五哥英明盖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跟五哥学习了。被梅香萦叫五哥的男子大概是感觉到了梅香萦的心不在焉，问是不是还在为苗伟的死难过，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再说你也算是给他报了仇了。梅香萦依然是情绪不高，懒懒地回答罗润东那老混蛋还好好活着，算不上报了仇。神秘男子爽朗地笑了笑，说我的姑奶奶，你是非得要个杀人偿命的结果吗，让那老混蛋余生都跟牢里呆着，生不如死岂不是更大的惩罚。梅香萦听了这话似乎舒坦点，说那老混蛋是罪有应得。
我们将这一情况及时向师父进行了汇报。因为得到的信息如此重要，对于我们未经他许可对梅香萦采取的行动，师父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大家坐下来一起分析，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电话里很多事情其实说得比较显明，对于是谁买凶杀害了苗伟，似乎已经告诉了我们真相。五哥安慰梅香萦不要因为苗伟的死太过悲伤，梅香萦却说罗润东没死苗伟的仇就未报，那意思岂不就是说买凶杀害苗伟的人就是罗润东。这是我们都没有料到的情况，虽然从一开始收到罗润东跟苗伟在一起的照片后，就把他作为首要嫌疑人进行了一番调查，但由于他将苗伟的毒酒放在办公室，加之在得知苗伟欲毒害自己后态度一下转变得很坦诚，已基本上倾向于将他的嫌疑人身份排除了。并转而将重点放到了梅香萦身上，她身上的色彩太过神秘，而背后的势力又是那么强大，寄来的罗润东跟苗伟的照片说是为了收集罗润东罪证，最后证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种种因素加起来，让我们相信苗伟的遇害是她及其身后的势力所为，那张照片只是想要故意混淆我们的视线。如今听了这通电话，方明白那罗润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梅香萦为苗伟的死还感到悲伤，可见她跟苗伟是朋友不假，并且还有些深厚交情，不然犯不着要去为他报仇的。苗伟遇害后她寄来了那三张照片，原来并不是要嫁祸于人，而是真的知道买凶杀害苗伟的就是罗润东，寄来照片的目的就是要帮助我们破案，好把罗润东绳之以法。但这通电话也有些疑点，五哥在电话里表扬梅香萦“苗伟那事”做得漂亮，并且说大功告成可以开香槟庆祝，可见“苗伟那事”让他们受益匪浅。如果利用“苗伟那事”得以“大功告成”，说明梅香萦利用苗伟谋取了极大利益，把一个人当成工具利用的时候，是不可能产生什么深厚感情的，梅香萦却口口声声要为苗伟报仇，说明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利用关系。那“苗伟那事”所指何事？“大功告成”又是什么“大功”？再有就是“五哥”又是何方神圣？从他跟梅香萦的对话内容看，他是在表扬梅香萦，说明他的地位要比梅香萦要高。“苗伟那事”促成的“大功告成”，从那得意洋洋的语气听起来他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且梅香萦在电话里恭维对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用上这组词，说明五哥是他们得以大功告成的谋划者。

不管他们身上还有什么疑点，他们通话内容的真实性是没什么可以怀疑的。如果真如他们电话中说的那样是罗润东买凶杀了苗伟，那八五碎尸案的基本轮廓就出来了：苗伟因为车晓楠的淫荡痛下杀手，在计划这事时一定想好要嫁祸邬安邦，因为车晓楠会变成那样子都是邬安邦一手作成，便将艾菁骗至车晓楠的住处，还在弃尸的塑料袋上留下了艾菁和邬安邦的指纹，制造了邬安邦夫妇联手杀害车晓楠的假象。艾菁被怀疑是杀害车晓楠的凶手后，邬家察觉情况不对赶紧出来灭火，动静弄得那么大，必然让像中国住建集团这样与他们家存在博弈关系的单位或者个人有所感知，他们抓住这一机会把邬家往死里整，顺利将邬家打倒了。而苗伟这边则在解决车晓楠之后，又拿着那些性爱光盘去找罗润东解决表妹入学的事，顺便还送上一瓶毒酒，要结果罗润东的性命。之所以要这么做，应该就是罗润东睡了他的女朋友。岂料罗润东先下手为强，直接买凶把他给杀害了。
案子基本的轮廓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但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省里两大派系的恶斗，跟八五碎尸案的关联究竟是怎样。两大派系的恶斗源于那些被曝光的性爱录像，那些录像是车晓楠从杨大成那里花二十万取得的，是无意落入他人之手，还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借此挑起事端？另外就是曝光录像的人，究竟又是个什么来历？原本我们认为光盘的爆料者是邬家的人，邬家被无情抛弃了，心怀不满的邬家人就曝光高官的性爱录像以示报复。但后来发现那些被曝光的官员全都是省长赵树仁一系的人，而抛弃邬家的实际上是省委书记王泽华这一系，如果是为了报复，应该是曝光王泽华这一系的。根据我们从杨大成那里得到的录像，被车晓楠征服的王系干将也不少，却一个也没被曝出来，说是邬家的报复就站不住脚了。曝光光盘的行为，看起来倒像是王泽华一系在一手操控。但这依然说不通，邬鹏一干人被送往哈尔滨、邬安邦被定为八五碎尸案的幕后凶手、我们专案组被解散，说明王系已经彻底抛弃邬家，要专心致志冲刺十八大，怎么会再挑事端呢。这么关键的时刻需要的是安定团结和谐稳定，曝光赵系官员挑起双方争斗无异于引火烧身，是不符常理的做法。
要解答这一困惑，就得要挖出将光盘给严一柏的人。严一柏是远在北京的律师，手上那些性爱录像只能是别人给他的。给他光盘的人，便是揭开八五碎尸大案的最后谜团的关键。师父决定亲自出马，和刘安全一起自费飞趟北京，去找严一柏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管它是政治阴谋也好权力斗争也罢，都要彻底揭开谜团，给民众一个说法，让大家知道这片土地上尽管群魔乱舞，还是有人在坚定不移地守护正义。
师父和王爱国说走就走，头天晚上决定的事，第二天就已经到了北京。他们没有严一柏的联系方式，但有严一柏合伙开的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到那去找找，就算见不到严一柏本人，也能通过他的助理或者同事，最终将他找到。师父和王爱国去到北京后，当天下午便循着这条思路去了严一柏的律师事务所。大约是严一柏在网上曝光自己身份的做法引来了各色人等，扰乱了事务所的正常工作秩序，他俩去到那时，远远便看见事务所楼前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严一柏在哪我们不知道”，示意找他的人绕道而行。即便如此，也还是可以看见一些新闻媒体记者在那周边转悠，颇有点见不到严一柏就不善罢甘休的意思。见了那情况，师父和王爱国也没打退堂鼓，径直去到了事务所里面，找到负责人亮出了警官身份，要求告知严一柏下落。不想人家首都的律师早跟世界接轨，没把警官证当回事，正眼也不看一下说楼下立着那么大一块牌子，非要上来耽误大家时间。严一柏在哪我们还想警察帮忙找找，你们倒是找到这里来了。然后便下了逐客令，京城房价高，为了不致流离失所他们还要努力工作，请师父和刘安全给予方便。

四十一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句老话，在今天仍然是真理。师父和王爱国的北京之行纯属临时起意，能得到期待的结果才是意外了。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师父他们在北京受到严一柏合伙人的冷眼时，我们在家里倒是中了大奖。师父临行时交代要对梅香萦继续紧盯，最好是想办法挖出那个叫五哥的人。得令之后我们进一步采取措施，加强了对梅香萦的监控，并在再次截听到她跟五哥的通话后驱车尾随，跟到了一家曲径通幽的中餐馆，见到了那个被叫做五哥的人。我们也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俩人聊的什么没法听见，但五哥是个什么模样却让刘安全带去的微型相机拍了个一清二楚。这还不算，关键的是等到他俩吃完出去时，记下了五哥的车牌号。
由于事关重大，我们也没工夫回头再去慢慢查那车牌的主人姓甚名谁，直接给李红星队长打了个电话，让他帮个忙叫人查一查。结果很快反馈回来，那辆车的主人名叫笪恒之。李队长又帮忙查了笪恒之的资料，并把证件照通过手机传过来，经与刘安全偷拍的照片一比对，证实跟梅香萦吃饭的五哥，就是这个叫笪恒之的人。
在我们核实了五哥就是笪恒之后，李队长让我们去队里找他，说是有重要事情需要面谈。见面后除了李队长交给我们厚厚一沓文件，翻开一看全是笪恒之的背景材料。我们以为李队长说的重要事情就是这个，翻了翻就准备带着离开，没想到他还有一个更加利好的消息。严一柏爆料的性爱录像不仅引起了广大网民的极大愤慨，在国外也引起了强烈反响，一些主流的西方媒体纷纷予以报道，把脸丢到了国外，让中央非常恼火。而且省里两大派系在中央的专案组下来之后，还在人家眼皮下撕破脸皮你争我斗，如此目中无人，胆子也忒大了点。十八大召开在即，省里却乱成一锅粥，明摆着是要给党和国家抹黑啊，这让高层情何以堪，所以下令严查。小道消息已经传出来，原本有望晋升的王泽华，下一站是不挂任何职位的政协委员，政治生命基本宣告结束；赵树仁已被中纪委盯上，极有可能在年内就被拿下，新任省委书记将由异地调遣；周南方的命运基本跟赵树仁雷同，这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还没来得及发出光芒便陨落了。小道消息的真实性有待验证，但市政法委蒋正权书记和市公安局姜来局长失势则已成为事实，俩人都已不再主持工作。如今主持市局工作的领导是公安部直接下来的，带着部领导的重托，奉命重启八五碎尸案的调查。在听取了前期情况的汇报后，他已经下了秘密指令，要专案组立即结束休假，重新投入战斗。李队长叫我们过来，就是要交代专案组要重新启动的事。师父远在北京，新来的局长又急于查清案情真相，所以便把我们叫来，先行布置一番。李队长显得很兴奋，所谓风水轮流转，如今好运终于转到了我们这一边，笪恒之这条大鱼浮出了水面，新局长又正好带着尚方宝剑降临，这一回，终于是到了最终破案的时候了。

得知这一利好消息，师父就更是激动，他将已经拿到手的火车票退了，改乘航班当天夜里就飞了回来。下飞机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专案组成员连夜开会，研究下一步工作。由于在放假期间的努力，案子大体情况我们已经摸排得差不多了，如今要往下查，方向已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了，就是从三个人身上入手，一是罗润东，一是梅香萦，再就是笪恒之。罗润东远在哈尔滨，只能先攻梅香萦和笪恒之。鉴于梅香萦事实上已处于我们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掌控之中，当前的重点就是笪恒之了。
翻开李红星队长交给我们的材料，被梅香萦尊为五哥的笪恒之果然没有令我们失望，是个大有来头的人。这个刚满四十岁的男人，伯父是上上任省委书记笪柏赞，自己则是刚拿到远大集团长江路3号地块的新势力地产的老总。在笪柏赞之前，笪氏一家在省里就是名门望族，笪柏赞的祖父解放前是全国著名的实业家，家族企业在造纸、纺织、火柴等领域独霸一方。解放后笪柏赞的父亲审时度势积极追求进步，主动将家族企业全部进行了社会主义公有制改造，并将家里收藏的古玩字画都捐献给了刚成立的省博物馆，自家宅子也捐出来成为省军区至今的办公大院。这些举动一时传为佳话，笪柏赞的父亲也因此被选为当时省政协的主席。不过好景不长，他做的这些事并未让他们家得到护身符，从反右开始，直到文革结束，但凡遇着什么运动，笪家都会遭殃。笪柏赞就在五七年“反右”中被划为右派，那年他刚二十出头，被下放到边远山区的农村进行劳改，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回城，靠着非凡的能耐一步步干到省委书记，笪家也再现辉煌，家族中人不论从政还是经商都是成绩斐然。前面提到的聚力控股，便是笪氏家族掌控的企业集团，在全国民营企业五百强里，如果聚力控股愿意参与排名，至少能够排进前十。现任省安全厅厅长笪勉之，是笪柏赞的嫡长子，也就是笪恒之的大堂哥。回想当初梅香萦之所以会被省安全厅抢走，跟这笪勉之恐怕是脱离不了干系。但笪勉之还不是笪氏家族中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笪柏赞的次子笪励之，四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官拜中将。至于我们关注的笪恒之，因在笪氏家族之字辈男丁中排第五，一般人都尊他叫五哥，虽在笪氏家族中算不上最优秀的人物，但好歹掌控着新势力地产，在外人看来也是个能呼风唤雨的角色了。
笪恒之的身份自然足以令人刮目，他身后的新势力地产也值得关注。花了45亿天价得到长江路3号地块的新势力地产，最近定是夜夜笙歌，因为根据业内保守估计，那块地能带给他们的回报，将会是其投资的好几倍。鉴于长江路3号地跟八五碎尸案明里暗里的诸多联系，加上第一次截获梅香萦跟笪恒之通话中关于苗伟的内容，围绕新势力地产，我们就大有文章可做了。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他们在电话中说的“大功告成”，就是新势力地产得到长江路3号地块。苗伟跟梅香萦关系非同一般，车晓楠又是苗伟杀害的，车晓楠遇害又是邬家被推倒的关键因素，而邬家倒台之后，长江路3号地块也就重新解放出来，最终让新势力地产拿到。这些事件之间是通过怎样的线索联系起来，我们尚未知晓，但这些事件存在联系，就目前看来是必然的。
由于笪家势力非同小可，吸取既往教训，我们决定暂不惊动笪恒之，采取对付梅香萦的办法，发挥高科技小玩意的作用，对他实行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在具体实施时刘安全更进了一步，逮着笪恒之娇妻遛狗走神的机会，把他们家那只名叫melon的贵宾狗逮住，将一颗米粒大小的窃听器藏到了它毛茸茸的尾巴上。melon是笪恒之的至爱，饮食起居都在一起，不敢跟别人说的话都跟它说。能把窃听器藏到它身上，笪恒之对于我们来说基本上就没有秘密可言了。因为计划实施得十分顺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静观其变，等待笪恒之自己露出马脚。同时也积极联系负责邬鹏案子的中纪委专案组，看看能不能想法将罗润东从哈尔滨弄回来。我们对梅香萦和笪恒之的调查很重要，但目前看买凶杀害苗伟最直接的嫌疑人，仍然是罗润东。在梅香萦与笪恒之的通话里，他们已经指明了罗润东就是杀害苗伟的幕后主使。因为那是他们的私密通话，基本上不存在谎言的可能，我们认为罗润东不是买凶杀害苗伟幕后主使的结论就得重新审视一番，把罗润东从哈尔滨弄过来，便是十分迫切的一件事情。
跟中纪委专案组的说清了情况之后，他们倒也爽快，说罗润东当初被一并带走也不是他们的意思，如今既是这么一个情况，他们会给予大力支持，尽快协调将罗润东送回来。得到这一消息，进一步增添了我们尽快破案的信心。然后继续去做些调查取证工作，想要尽快挖出点实质证据，到时候让罗润东那老狐狸没办法再耍花招。但这事还真是难度不小，收买韩少川杀苗伟的人，留给我们的所有线索就是那个废弃停车场放钱的破夏利，以及边上随手丢弃的软中华烟盒。我们前期已经充分做了工作，并没有通过这些发现新的东西，更没有办法通过这些确定谁是那个收买韩少川的人。不过好消息是市局新来的局长立功心切，将市局一切可供使用的资源都给了李队长，只要我们需要都可以用上，在人力物力都有充分的保障，相信找到相关证据只是个时间问题。
同时对于梅香萦与笪恒之的监控，也在不断加紧。只是他俩的互动并不太多，实际上自打我们跟踪成功发现笪恒之后，他们就没再见面，电话也只打过一通，而且非常简短，笪恒之说他要请市里一个领导去马场骑马，让梅香萦帮忙找个比较靠谱的骑师，梅香萦应诺之后，俩人也没再说别的便挂了电话。我们派人进行了跟踪，未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就是笪恒之陪那领导骑骑马，聊聊天；聊天的内容也很健康，都是些运动啊养生啊之类的话题。骑得累了，便找来艺术学院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学生，陪着去马场边的小别墅里谈艺术，而笪恒之自己，则让司机驱车回了市里自己家中，逗他的小melon了。倒是梅香萦这边，出现了一个让人不解的举动，她安排完笪恒之的事后，竟然驱车前往罗润东家里，找到了罗润东的爱人，谎称自己是罗润东的学生，刚从德国留学回来，听说罗老师出事了，特意登门拜访看望一下师母。罗润东的爱人对此似乎没怎么怀疑，大概是在罗润东被抓以后，往日里宾客满座的家里突然变得冷清让她有些吃不消，这下来了一个自称是罗学生的人，就不管她什么来历先请进门再说了。俩人也就是拉拉家常，交谈中自然免不了要谈及罗润东。在我们监听到的对话内容里，能够察觉到梅香萦对苗伟遇害那段时间罗润东的行程进行了一番详细询问。罗润东爱人虽未未感到什么异样，却也没能给梅香萦一个好的答复，只说老罗工作忙、应酬多，但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等等，弄到最后梅香萦也是失望而归。

周末有考试~ 下周再跟哈~ 各位可以畅所欲言，说说这故事的漏洞以及不合理之处~ 这样我还有机会去弥补哈~ 谢啦！感谢各位这段时间的陪伴哈~ 下周见！！

四十二

就在我们对梅香萦拜访罗润东爱人的举动感到不解时，一盘录音的出现，让整个事情生了不小变化。录音被刻在一张光盘里，直接寄到了师父家中。撕开快递里面还有个牛皮纸信封包着，信封上工工整整写了“八五碎尸案重要物证，请黄警官亲启”字样。师父爱人见了，拿不准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敢拆，打电话问师父应该怎么处理。在全市公安系统里，师父是大名鼎鼎的刑侦专家，提到他老人家的名字没有人不竖大拇指，但因工作的特殊性，那点名气仅限于系统内部，出了这个圈就没几个会知道。寄快递的却能精准定位，直接寄到了师父家里，这不能说是一件小事。因此师父不敢怠慢，挂了电话就让我跟刘安全去他家里将东西取了过来。将光盘在电脑里一放，我们都吃惊不小，竟然是苗伟生前录制的一段录音。为了进一步予以证实，找来了苗伟生前的师父关平，关平听后十分肯定地说就是苗伟的声音。

以下，便是苗伟录音里的内容：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来跟你道别。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不想把你拖进不必要的麻烦中来。我已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兴致，而你还得好好在这世上打拼。
是我杀害了车晓楠并且将她碎尸万段。我对她爱得那么深，她是我在这世上活着的唯一支柱，是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一束光芒。我是个不幸的人，从小父母就逼着我要优秀，强迫着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情。到后来走上了从医这条路，我爸竟因此不认我这个儿子，已整整三年不跟我说一句话。原以为这些不幸在遇到车晓楠后结束了，她还说等毕业了一起离开这浮华喧嚣的城市，回她们老家那个小城长相厮守，一辈子不离不弃。满怀憧憬期待那一天到来，却等来了你给的那张光盘。心中女神一样完美的人，居然跟陈炳璋那癞蛤蟆在床上放浪形骸，还能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事情。
我要她去死，要让她用生命来偿还所有的谎言和欺骗。我把这想法跟梅姐说了，她是个神通广大的人，没过几天便叫人帮忙制定了一个包括杀人、碎尸、弃尸在内的详尽计划。还帮我办了出国手续，要我做完这件事后就消失在异国他乡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按着计划把整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把你送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要给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最后的宽恕，让她带着点贞洁去见上帝。办完这事打算收拾行囊出国时，却发现生的意志已被愤怒和痛苦剥夺，最爱的人都被自己亲手凌迟了，在这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今依然苟延残喘，是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就是要那些跟她上床的人都去死。我已经找到了罗润东，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很快就要奔赴黄泉了。接下来是陈炳璋，以及所有睡过车晓楠的人。我会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做这些事，然后就找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让一瓶安眠药带着离开这令人失望的世界。
最后衷心感谢你给我的友谊，这些年来，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是你让我不那么孤单。不过遗憾的是今生不能再做朋友了。你要继续前行，我已到了终点，今后的路上不可能再有交点，只愿你能吉人天相，一辈子幸福平安。

由于这段录音时苗伟亲自录制，对于我们极端重要性怎么说也不为过了。根据录音的语速和语气，基本可以判定苗伟在录制时心态平静，神志也很清醒。录音的内容，除了证实是他杀害车晓楠并碎尸，还透露了一些我们之前不知道的情况。为什么戒指会出现在尸片里，为什么送给罗润东的酒里会发现氰化物，以及邬安邦给陈炳璋的光盘的下落等等，在短短的录音的都得到了解答，并且还揭示了苗伟在杀车晓楠过程中有第三方的参与。通过这段录音，我们已能勾勒出八五碎尸案的基本情况：邬安邦为给陈炳璋一点警告，遂将他与车晓楠的性爱录像寄了过去；没想到快递被刘佳明截获并私自拆看，发现里面内容后，就转交给了苗伟。苗伟见了自己女朋友的性爱录像，醋意大发心生杀意，必欲除掉车晓楠而后快。然后在“梅姐”的帮助下，谋划并实施了八五碎尸案。在杀害车晓楠后，苗伟没有按照之前计划出国，而是打算谋杀那些跟车晓楠睡过的高官，并对其中的罗润东下了手。
根据我们对苗伟的了解，录音中所称的“梅姐”，应是梅香萦无疑。这一场惊天动地的碎尸大案，原来是有梅香萦在后面充当军师。虽然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但仔细想想这才比较合理，若不是有梅香萦这样的老江湖在背后指点，单凭苗伟一介书生，要将八五碎尸案策划得那么周密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开始调查梅香萦时，因为她是开二手车市场的，我们就怀疑那辆弃尸用的白色桑塔纳，是不是就是由她提供，只是一直未能找到相关的证据，如今看来那车就是她提供的了。
至于寄给师父录音的人，除了刘佳明本人，我们想不到还有可能会是别人。刘佳明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角色，从我们介入八五碎尸案开始，他就总能在关键的时候现身。从苗伟的录音来看，若不是刘佳明私拆了陈炳璋的快递、并将性爱光盘给了苗伟，八五碎尸案就不会发生。他的初衷是不是要借苗伟来杀害车晓楠，如今看来是值得去认真审视的问题。他主动寄来录音，录音又明显将梅香萦扯了进来，这中间又是个怎样的复杂关系，也是个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不过不管刘佳明寄来录音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既然把那东西寄了过来，说明他还有更多情况要交代。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把他传到组里，询问相关情况。见面后也不需什么废话，刘佳明直接跟我们讲起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我欺骗了你们。”刘佳明以这样一句开场白，开始了他的陈述。“那天你们去查邬安邦寄给陈炳璋的光盘时，我隐瞒了一个重要的情况。邬安邦的确给陈炳璋快递了光盘，那快递正是我收的。打开一看是陈炳璋和车晓楠的性爱录像，就没把它交给陈炳璋，而是转交给了苗伟。
“我这么做的目的，本来是想陈炳璋拉下马。根据我对苗伟的了解，看到车晓楠的性爱录像后，肯定无法忍受，会闹个天翻地覆，整个事情会被曝光，陈炳璋就一定会下台。我不喜欢陈炳璋，这人是个下流的政客。说实话企业设党委就是怪胎，再让陈炳璋这样的人来做书记，整个企业就不可能安心搞经营了，因为那帮人闲着没事干，成天就玩权力的争斗，成天就会整人。还总是跟邱华盛董事长唱反调，碍于他是邬鹏的人，邱总常常也只有退让三分。远大集团就因这帮人的存在每况愈下，到如今都只剩下空架子了，他们依然在那明争暗斗，非要把船凿沉了才放手。
“我把光盘给苗伟之后，暗示他将光盘在网上公布，那样陈炳璋就无处可躲了。但苗伟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说曝光录像的做法，是要告诉世人自己女朋友被人睡了，他不可能那样做的。说车晓楠既然跟陈炳璋有录像，肯定还有跟别人的。他要拿到那些录像，让车晓楠和那些人都死无葬身之地。果然没过两天，他就拿到了车晓楠更多的性爱录像，说是让车晓楠自己去弄出来的。车晓楠要是不听话，他就会把手上那一张寄给她的父母。看了那些录像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做了傻事，同时也非常害怕，苗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有了想法就会去实行。我极力对他进行劝解，缠着他说破了嘴皮，也感觉他听进去了，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可是谁料到没过几天车晓楠就被杀了。
“车晓楠的被碎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苗伟干的，来指认戒指时没有跟你们说，是怕这事查出来，根源在我私拆领导信件这一不道德的行为，要是曝光了会影响我的前途。而且不管怎么说苗伟总归是我朋友，他杀车晓楠又是因我而起，我要是来直接揭发他，也太不讲江湖道义。没想到他后来也被杀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车晓楠，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杀害。所以一直关注你们这边的动态，期待你们能尽快找出杀害苗伟的凶手。后来这边开了新闻发布会，说邬安邦就是买凶杀害苗伟的人，我以为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并且相信邬安邦真是那个人。但在你们新闻发布会召开后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苗伟发过来的录音。录音是通过邮箱的定时发送功能发的，等收到时他已经命丧黄泉了。那邮箱不是他常用的，大概是他不想被发现吧。听了那段录音之后，发觉你们这边邬安邦买凶杀人的结论，有非常大的问题。根据苗伟的录音，他之所以能将车晓楠杀害并碎尸，全赖梅香萦在后面帮助，但你们新闻发布会对她只字未提，只说邬安邦是买凶杀人的人，显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我对梅香萦这个人有一定了解。最初认识她，是我们公司打算开发长江路3号地块时，她陪同新势力地产的董事长一起找我们邱华盛董事长，那时我们本打算和中国住建集团合作，双方谈得都差不多了，谁想安邦高科从半路杀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把整个事给搅黄了，让领导们都有些气馁，然后又来一个新势力地产，疲于应对的领导们都不想去搭理。邱总却亲自出面接待，并对他俩礼待有加，等他们走后还跟我说他们是很厉害的人，在省内黑白两道平趟。后来因为有共同的朋友苗伟，我跟梅香萦又有过一些接触。若以朋友的眼光来看，她是个很仗义的人，随时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可若以外人的角度看，她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没有做不出来的事。这么一个背景复杂的女人，帮助苗伟策划杀害车晓楠，目的不会单纯。苗伟后来的遇害，跟她肯定有重大关系。
“但这些都还只是猜测，而且我知道梅香萦和苗伟情同姐弟，说她谋杀苗伟我也不大相信。直到后来新势力地产收购了长江路3号地块，我才明白整个事情不简单。车晓楠和苗伟的遇害，看起来更像是为争夺长江路3号地块，精心设计的一场阴谋。我是远大集团的人，在主要领导身边工作，对长江路3号地块的情况非常了解。邬家之所以会被查，全是因为那块地，他们太过嚣张，在争地时把中国住建集团一个处长打得半身不遂，那边将这事告上了中央，上面还没来得及过问就爆发了八五碎尸案，中国住建集团的人添油加醋一并向中纪委作了反映，结果邬家就倒霉了，长江路3号地块也顺理成章重新成为中国住建集团的囊中之物。不过邱总亲口跟我说过，中国住建集团能够虎口夺肉，是省委王书记那边退让的结果，不然事情还会更加复杂。我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可紧接着就是那些高官的性爱录像接连被曝光，一下又闹得满城风雨，原本要跟我们签约的中国住建集团，也在签约前夜莫名其妙的放弃了。然后过了没多久，那块地便被推向土地交易中心，由新势力地产收购。从梅香萦陪同新势力地产董事长来我们公司，到车晓楠被杀、苗伟遇害，邬家倒台，再到那些高官被曝光，最后中国住建集团退出，新势力地产最终实现成功收购，这些事件联系起来，怎么看都是一个事先被编排好的剧本，最终的目的不言自明，就是要让新势力地产得到长江路3号地块。所以我相信至少苗伟的遇害，是跟新势力地产又绝对的关联。把录音给你们，就是为了引起你们的高度重视，对那新势力地产采取点措施，进行彻底调查，挖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在刘佳明一口气把这些讲完，之后整整有两分钟的时间里，训问室里没有人发声。因为他讲的这些，似乎就是我们苦苦追寻的整个事情的真相。如果梅香萦跟苗伟真的情同姐弟，绝对不会帮他去杀人。如果他们没有预谋，笪恒之表扬梅香萦说苗伟那事做得漂亮，大功告成可以开香槟庆祝也有点空穴来风。就像刘佳明说的那样，把那些事前前后后联系起来，似乎就是为了让新势力地产得到长江路3号地块，精心设计的一场阴谋。

“我们去调查邬安邦给陈炳璋的性爱录像时，你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良久，师父方才问道。
“你们去查时，我还不知道苗伟已经遇害了。”
“可那天我们跟你说苗伟遇害的事了。”说话的是王爱国。
“是啊，可那时候我已经撒谎了。而且当时我真的是被苗伟遇害的事吓坏了，害怕讲出真相后，会像苗伟一样死于非命。”
“你倒是想得周到。”王爱国冷冷笑了一下，“车晓楠和苗伟的遇害，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没说他们的遇害跟我没关系。要不是我把那盘性爱录像给了苗伟，整个事可能就不会发生。”刘佳明露出些痛苦的表情，“但我的初衷只是想让陈炳璋下台，绝对没有别的目的。我压根没想过苗伟看了录像之后会起杀心，知道他有这想法后还进行了多次劝解。可是在发现车晓楠更多的性爱录像后，他完全失去了理智，那个时候整个事情已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录音的呢？”问话的是师父。
“三周前。”
“为什么不在收到录音时就给我们？”
“三周前我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啊。我还以为就是邬安邦买凶杀了苗伟，把录音给你们也没有意义，反而把自己给牵扯进来了。而且这事都牵涉到省委书记了，你们开了新闻发布会，说明高层在这案子上已经有了定论，在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就冒冒失失把录音寄过来，说不定会惹来什么祸患。车晓楠和苗伟都被杀了，我不想自己成为第三个。”
“那现在你就不怕了？”问话的是王爱国。
“怕，非常害怕。车晓楠死了、苗伟死了、邬安邦也死了，跟这案子有牵扯的人，都是这么一个下场，我能不害怕吗。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冤死啊。车晓楠是我的初恋女友，苗伟跟我也算得上哥们，被人当着棋子使了，还得赔上性命，他们死得也太冤了。我知道要他们性命的人很强大，能够只手遮天，但我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公义，车晓楠和苗伟都有可恨之处，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人，不是没有生命的工具，值得一份公道。我把录音寄过来，又跟你们说这些，就是为了讨回那份公道。如果我不这么做，让那些人继续逍遥法外，一定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会丢掉性命。”
“这么说来你倒是很有正义感了。”王爱国一脸的不屑。
“不，我没那么高尚。”刘佳明苦笑了一下，“但车晓楠和苗伟的死都是因我而起，是我一手酿成的大错，如果不能找出事情真相，找出那个幕后黑手，我会寝食难安。”
“为什么要把录像寄到我家里呢？”
“前两天我直接拿着录音来这里找你们的，传达室的说你们正在放假，别的人我又不敢相信，就寄到了你家里。”
“你觉得我能给你要的那个所谓的公道？”
“是的。”刘佳明抬起头看了看师父，“但如果你们给不了，而我依然活着，那就还会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到公道为止。”

四十三

根据苗伟的录音和刘佳明提供的情况，我们决定直接对梅香萦实施逮捕。再次面对我们时，梅香萦颇有些不满。说随意抓捕享有合法权利的公民，不是一个法治社会应该存在的现象。人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在她身上我们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为什么同样的错误要接连去犯。直到听了我们抽选的苗伟录音片段，方才老实下来，并且流出了悲伤的眼泪，说不错那就是苗伟的声音，还说要是苗伟当初听了她的劝告，也不至于让人残杀。对录音里的大部分内容，梅香萦也给予了证实，但对其中帮助苗伟策划杀害车晓楠的情节，极力予以了否认。她承认在让陆卫偷拍罗润东跟苗伟喝咖啡的事上撒了谎，让陆卫去偷拍照片，其实是笪恒之的主意。笪恒之是新势力地产的董事长，他的妹妹笪婷婷是梅香萦留德时的室友。笪恒之对她非常欣赏，对她就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好，还一直想让她去新势力地产工作，但因梅香萦不愿给人打工，离开胜美集团后想自己创业，看准了二手车交易这个行业，就是手头没那么多钱一时进不去。笪恒之听说后，非常慷慨地借了她500万启动资金，还在银行帮她进行了不少融资，让她的二手车交易市场得以顺利开张。受了这么大的恩惠，梅香萦自然是感恩戴德，利用自己人脉广的优势，帮新势力地产联系并促成过几个项目，同时也从中拿到了不菲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