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们又查阅了市经贸委原主任李德谋杀案的卷宗，发现梅香萦之所以被牵连其中，是因为她在胜美集团时的工作，是胜美集团总裁黄大卫的秘书。黄大卫是美籍第二代华人，因为开展业务的关系，跟李德关系非常密切。在李德遇害后，黄大卫成了主要的怀疑对象。为了洗清自己嫌疑，黄大卫跟警方交代了很多情况，其中就有李德曾经酒后强奸梅香萦的事。就是因为这么一个事，让已经离开胜美集团的梅香萦进入了警方的视野。在后来的调查过程中，的确曾发现一些可疑的现象，表明梅香萦和李德的遇害真有些联系。但因真凶很快就出现了，间接排除了她的嫌疑，对她的调查也就终止了。
在全力开展对梅香萦的调查时，苗伟送给罗润东那瓶三十年茅台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酒里含有剧毒氰化钾，只要罗润东喝上一小口，就会结束自己肮脏的一生。师父一直说苗伟拿着光盘要挟罗润东，只是为了给表妹开个后门，完事了还送那么一瓶贵重的酒以示感谢，有点不合常理。这回化验结果出来，证明他老人家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苗伟的做法实在让人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毒死罗润东呢。罗润东已经把酒放到了办公室，按照他的生活习惯一定是会去喝的，要不是我们的提前介入，他被毒死是很快的事。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苗伟和罗润东并没有什么的恩怨。唯一能让苗伟动了杀机的，就是罗润东睡了车晓楠。可睡车晓楠的人那么多，就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他似乎只针对罗润东一个人。
当我们将茅台的化验结果告诉罗润东后，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苗伟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手，罗润东看起来也很茫然。说他跟苗伟就见过一面，也就是那张照片里显示的那一次，双方都很温和，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行。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梁子，就只能是他睡了车晓楠。我们仔细观察着罗润东的说话，看得出得知自己差点喝下毒酒后，对他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对于整个事情，他应该有了全新的认识。在回答我们的问题时已经态度有了明显转变，显得愿意配合了，基本上问到什么都会老实交代，不再像先前那样瞻前顾后，怕自己说了什么给我们留下把柄。
也正是这一转变，让我们觉得他跟苗伟的遇害，可能并没有关系。物理学上讲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一道理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地方也适用。如果罗润东要买凶杀害苗伟，说明他感受到了苗伟的巨大威胁，自己要活着就得让他死去。但从罗润东最开始跟我们聊苗伟时的表现，到将苗伟送的毒酒放在办公室准备喝的举动，看不出来他感受到了那样的威胁。如果没有感受到威胁，买凶杀人也就无从谈起。
就在我们的案子不断深入推进时，传来了一个让人很无语的消息。因为涉及到一桩与境外敌对势力勾结的案子，梅香萦被省安全厅的人直接带走了。安全厅的来提人时，开了七八辆装甲车、带了一大帮手持微冲全副武装的人堵在我们门口，那耀武扬威的阵势，摆明了要是这边不放人他们就会强抢。都是为共产党干事，犯得着为提个人这么大动干戈么。当时负责处理这事的李红星队长给气得不行，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省安全厅的比我们衙门大，他们要提人我们不能说半个不字的，何况还摆出那么大阵势。

这事让人想着挺憋屈的。自打八五碎尸案发生以来，我们的办案一直就不大顺畅。一开始遇着邬鹏和邬安邦捣乱，延误了破案的时机。邬家倒台后一帮高官又落井下石，想把屎盆子全扣在邬家父子头上，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一个劲要我们把邬安邦定为八五碎尸案的幕后黑手。师父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没有让这案子仓促结了。尽管环境这么艰难，磕磕碰碰之中，我们还是查明了杀害车晓楠的真凶。只要再找到买凶杀害苗伟的人，整个案子的真相就可以大白于天下，可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些曙光，关键的人却让省安全厅的给带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坏运气并未到此结束，罗润东也让调查邬鹏腐败窝案的专案组提走了。邬鹏那边的情况已经查清，他犯的事全被翻了出来，这其中不仅有在旧城改造过程中因拆迁引发的命案，还有一年前当红的电视台主持人的离奇遇害，重大工程建设中的徇私舞弊导致一条大桥刚验收完就垮塌，以及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巨额贪污受贿，还有跟多名女子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等等等等，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作为重大关联人的邬安邦自是不能幸免，包括陈炳璋、罗润东以及还有七八个局长副局长在内的一帮人也都牵涉其中。考虑到邬家在本市的势力，上面决定把案子放到千里之外的哈尔滨审理，这帮人就全都被送到哈尔滨审理。这本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一举端掉这伙祸国殃民的衣冠禽兽，是全市人民的福音。可在我们这些经办八五碎尸案的人眼里，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都觉得这背后有些事情不正大光明。别的人也罢了，罗润东被一并带走有些不合常理。罗润东在经贸大学分校区建设中是接受了邬安邦给的好处不错，但按照法律这应该是另案处理，而不是一刀切的全都送到哈尔滨去。
如果前面的这些都还勉强能够说出些道理，那接着发生的事情，就是绝对荒谬的了。在我们专案组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市公安局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请了好些新闻媒体，通报八五碎尸案的调查已经完成，凶手也全部查明，杀害车晓楠的凶手是她的男朋友苗伟，而苗伟又被邬安邦买凶杀害。他们编的故事是，车晓楠和邬安邦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作为男朋友的苗伟知道后对车晓楠痛下了毒手；邬安邦为了给车晓楠报仇，便买通黑道人物韩少川，然后韩少川又指使僵尸张将苗伟杀害了。如今邬安邦、韩少川和僵尸张都已缉拿归案，即将提起公诉，接受法律的公正判决。

那边开着新闻发布会刚开完，这边蒋正权书记在姜来局长的陪同下，带着一帮官员来给我们作思想工作了。蒋书记首先表扬我们破案神速，这么快的时间里就把碎尸案凶手抓到了，维护了我市警察的声誉，他代表市委、市政府和市政法委领导班子，对我们的努力表示衷心感谢并致以崇高敬意；然后又介绍之所以确定邬安邦就是杀害苗伟的幕后主使，是因为省公安厅为加速办案进程，针对这起案子成立了特别小组，经过秘密调查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证明邬安邦一手策划了整个案子；接着蒋书记又语重心长地说，这案子他也知道还有些疑点，但现在正值敏感时期，全国上下都在努力营造迎接十八大召开的良好氛围，如果我们这案子一直拖下去，会对我省的公安司法形象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考虑到主要的凶手都已被缉拿归案，我们在这个时候开新闻发布会，既是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也是向党的十八大献礼。讲到这里蒋书记还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我们的省委书记王泽华同志，将在十八大后上调中央担任要职，这个节骨眼上全省上下可不能出半点岔子，误了国家大事，就是中华民族的罪人。说到这后蒋书记提高了嗓门，专案组今年立了大功，市政法委党委已经决定给我们记一等功，每人额外发一万元奖金，并且从即日起放假一个月。那些还没有查完的事，省公安厅已经告知会派专人继续调查，我们也好腾出手来，全力以赴做好全市维稳工作，为十八大顺利召开创造良好条件。姜局长也作了讲话，要求我们一定要认真学习领会蒋书记的讲话精神，以大局为重，讲政治，识大体，把自己放在全局的高度来想问题，遵守党纪国法，服从上级安排。姜局长强调，如果因为个人的爱憎把全省、全市的整体部署打乱了，这责任追究起来谁都担待不起，我们都不要去挑战组织的权威。

蒋书记和姜局长带着庞大阵容下来给我们讲那一席话，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为了王泽华书记的成功晋级，上面已经决定案件的查办到此为止，我们就不要再往下查了。听了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专案组的每个人都像吃了苍蝇，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见此情景李红星队长出来打圆场，代表我们专案组感谢领导的嘉奖，并表示今后一定要再接再厉，争取再立新功。李红星队长边说边给师父递眼色，那意思是不要让大家下不来台。师父的表现让我们大跌眼镜，他老人家竟然跟着堆出了笑脸，学着李红星队长对领导说感谢的话。这是打认识他老人家以来，第一次见他没有坚持原则。大家见师父都已表态，主心骨都服软了，也就都跟着挤出了笑脸。
送走了那帮领导之后，师父回过头来便骂了句粗话，这都他妈什么世道，还分不分黑白辨不辨是非。师父点了根烟抽起来，吧嗒吧嗒抽得很是沉闷。我们都无言语，面对这样一个局面，谁也没有办法去做一点改变。谁生谁死谁杀人谁无辜，上面的怎么说就怎么算，事实的真相法律的尊严在领导面前就是个工具，可以用的时候就用，用不着的时候就去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乖乖呆着。但在一个巨大的体制面前，我们也是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是去顺从它，带着铁链在有限的空间里做些努力，不让黑暗把这世界全部吞噬。回过头想想师父的服软，也不是他不想坚持原则，主要的还是为我们这帮年轻人着想。他是过两年就退休了，我们还得在这个体制下混饭吃，都要养家糊口，真为这定下来的事得罪了领导，回去也不好跟家里人交代。

三十三

上面给我们放假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并不是发了善心慈悲，心疼我们天天加班累坏了身体，而是变个法子把专案组解散，这样就不会再把案子查下去。这一招用得漂亮，既能达到想要的那个目的，还能让我们这些人感恩戴德。所谓的会玩政治，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意思。为了尽快翻页，他们还把案件已结的材料发下来，让专案组签字。面对这么一个东西，师父来了牛脾气，坚决不同意签。李队长也是如此，上面要怎么玩都可以，但不能让他去背书。甚至放出狠话，非要签那个字他就辞职了。应该是自知理亏，上面对这事也没太强求，接连碰了两颗钉子后便回去了。
不过他俩也就是不同意签字，不会去主动闹出什么事来。尤其是师父，因为在办案时上面每每干扰，一直顶着巨大压力，早被弄得身心俱疲。上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快刀斩乱麻的招式将案子给结了，我们抓的那几个人没被送到哈尔滨的都被移交给了检察院，专案组也被解散了，他老人家纵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为这无米之炊，所以显得有些消沉，趁着上面放假的机会在家含饴弄孙，不再愿意听到人提起案子的事，也不愿意接触别人，就连电话也关机了。这世界上活着的人很多，只搞定李队长和师父，不等于搞定了一切。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太过精于算计的人们，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这回让领导们没有料到的是，接连发生了两起意外事件。第一件，是赶上日本宣布钓鱼岛国有化，引发的市民上街游行。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往年反日游行也时有发生，大家都比较理性和平，上街走走表达一下抗议，发泄完对小日本的不满，然后就各回各家完事了。哪想这次情况大变，针对小日本的和平抗议，竟演变为反对政府贪腐的大游行。市里派人一调查，弄明白原来是有一小撮不法分子，在背后有组织有预谋地进行煽动。而这一小撮不法分子，跟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想这也正常，邬家虽已垮台，可到底人家一家三代在这块地盘上经营多年，总会有一帮狐朋狗友。这帮人感念曾经受到的恩惠，借着市民反日游行的机会，散布一些不利于内部安定团结的言论，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借着反贪腐的旗帜，明目张胆地叫嚣为邬鹏和邬安邦平反，更有甚者趁乱在大街小巷打砸抢烧，弄得全市乌烟瘴气。市委市政府见势不对，赶紧出动大批军警维持秩序，抓了一批带头的人，方才平息了事态。可是造成的恶劣影响却已无法弥补，因为这事让全市人民都知道，邬家的案子没那么简单，邬鹏是巨贪当然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但这也应该建立在公开透明的基础上，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而不是见人家倒台了，就一股脑什么罪名都给安上去，把所有的罪责都压给他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平息了民众的闹事，紧接着发生了一起让市委市政府更加脸上无光的事情。那张我们一直寻找的性爱光盘，其中一些片段在网上曝光了。当初车晓楠找杨大成刻的光盘一共是两张，其中一张给了艾菁，然后艾菁又给了我们；另外一张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谁曾想却在网上曝光了。因为被曝光的官员是房管局局长杨宗臣，在近年全市房价翻番增长的背景下，房管局这样的单位本来就是众矢之的，这下局长被曝出来跟年轻女子的性爱视频，一下挑动了公众的敏感神经，引得舆论瞬间哗然。而那年轻女子是八五碎尸案中遇害的车晓楠，更是赋予了这曝光以特殊的意义。现在网络的力量非常骇人，一夜之间这事便传遍大江南北。网友们在网上争相转发评论，让我市大名再一次蹿红。在百度上输入我市的名字，后面的链接基本上就是八五碎尸案以及房管局长杨宗臣的性丑闻。爆料者趁势而上，接下来又连续曝光了两段性爱视频，分别涉及到另外两个厅局级官员。三名官员起初都对那些性爱短片矢口否认，说不可能是自己，但在群众雪亮的眼睛面前，谎言不可能进行到底，只得变换策略为自己的荒唐行为道歉。只是事已至此，光道歉已难平民愤，面对亿万网民严查的呼声，市委不得不出面处理，宣布对三名官员进行停职调查。因为市委的行动有些姗姗来迟，社会公众对此非常不满，认为市委有包庇这些问题官员的嫌疑。见舆论依然高烧不退，省委省政府只得直接出面，并让主管政法工作的省委副书记专题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公布了对三名官员的调查进展，并承诺绝不姑息养奸，要将此案一查到底，不让腐败分子继续逍遥法外。
山雨欲来风满楼，对于我市来说，这真是个多事之秋。发生了震惊全国的碎尸案，接着常务副市长下台，然后是大规模的群众游行，再接着就是几名高级官员的性丑闻，一桩接着一桩，桩桩都令人瞠目结舌，桩桩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颠覆着人们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激发着人们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愤怒。
客观地讲，几名高官的光盘被曝光后，省里在较短的时间里迅速因应，相较以往已经是进了一大步。以前就是碰上矿井出事死了百八十号人这样的事，他们也不可能如此快捷地进行处理，都是能瞒就瞒能拖则拖，让我们这些体制内的人都看不下去。这次能够这么快就出面处理，还得归功于科技发达之后，信息获取和传播都较以往来得便利和及时，网上舆情控制不像过去那么容易简单，逼着省里那帮老爷太太们不得不转变作风。虽然在我们看来省里对这事的处理已经很不错了，爆料者却并不满意，在网上发帖表达对省委做法的不满，说还有更多的官员也牵涉其中，他们却成天就只说被曝光的三名官员的事，像癞蛤蟆碰一下才动一下，掩耳盗铃得过且过。爆料者威胁说如果省委不主动查，那他手中更多官员的性爱视频就还会继续曝光。

这个猛料出来，再一次触动了网民们敏感的神经。微博上对这事的议论铺天盖地，那些名人大V跟着兴风作浪，

各种极端的言论不断爆出，并且得到多数网民的赞同，这实在太令人担忧了。想当年我党革命先烈抛头颅撒热血，从北打到南自东杀到西，方才荡平蒋家王朝反动势力，迎来人民当家作主的艳阳天，如今一帮生在红旗下长在和平里的人胡言乱语，竟然说得江山有点风雨飘摇的味道，让人真真觉得这世道太混乱了。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再次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视，一方面宣传部门开始清理那些违法乱纪的言论，让网上的喧嚣渐归沉寂；另一方面宣布成立专案组进驻我市，展开新一轮的全面调查工作。

照理说市公安局都已经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八五碎尸案侦破，案子就算是到此为止了。谁想突然间又风起云涌，看似已经结束的事情，又起了新的波澜。尤其是爆料者明确说跟那些官员睡觉的都是车晓楠，重新引起了大家对八五碎尸案的高度关注，纷纷又在各大网站的微博和论坛上讨论起这个案子。民间深藏许多高手，随着讨论的深入，大家对市公安局新闻发布会上关于八五碎尸案的说法，越来越怀疑起来，要求重新调查八五碎尸案的呼声也日益高涨起来。

我每天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一直密切关注网上的言论，心想面对这么巨大的舆论压力，省里市里那些大人先生们一定坐不住，在中央派人调查高官性爱录像的同时，八五碎尸案的调查应该很快就会重启。那我们很可能就得重新披挂上阵，倒是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我还试图联系师父，问他对这些事的看法，想探听他是不是做好了准备，收拾旧部重头再来。出人意料的是师父手机一直关机，无法取得联系。然后再找他家人，被告知是去旅游了。照着我对师父的了解，案子出现这么大的转机，他老人家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仅不闻不问，还去游山玩水，中间肯定是在哪出了问题。刘安全王爱国他们对此也很困惑，都相信重新启动调查、找到杀害苗伟幕后凶手的绝佳时机已经到了，为什么师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失去了联络。我们甚至推测，会不会是上面已经打了招呼，让师父不要在这风头浪尖出来挑事，所以他老人家便干脆游山玩水去了。

我们心急火燎找不到师父，舆论却还在持续发酵，大家一边痛骂官员的腐败，一边也不忘去追踪那些官员的信息。这其中颇有点戏剧色彩的是最先被曝出来的房管局长杨宗臣，在跟车晓楠行那云雨之事时，全身赤裸唯独手表不摘，明眼人看了发现那表竟是某国际名牌的全球限量款，市场价在30万以上。大家顺藤摸瓜，对那被曝光的三人来了个大起底，结果又翻出来不少奢侈用品，倒是帮中央下来的专案组省了不少调查取证的功夫。

面对这些情况，我们摩拳擦掌，都想去重新调查八五碎尸案。但因为师父不在，就是一盘散沙，虽个个跃跃欲试，却是报国无门，不知从哪里入手。而且上级已经给我们放了假，明确告知不要再插手八五碎尸案，如果自行贸然开展行动，将来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这让几个人都有些苦闷，天天聚一块吃烧烤喝小酒，聚一块也不说别的，就围绕着案子讨论。当初市政法委书记蒋正权带人来跟我们作工作时，明确提到王泽华书记更上一层楼的事，市公安局姜来局长也要求我们要讲大局识大体，在关键时刻不要做中华民族的罪人，所以很显然对八五碎尸案的调查戛然而止，是省里高层的意思，

没准就是王泽华书记亲自批示。那些性爱录像的爆料者却敢冒得罪省里领导的风险，并将录像顺利进行了曝光，说明也绝不是一般角色。一直都未找到却自己现身的性爱录像，究竟是在谁的手中掌握我们无从知晓，但主动曝光性爱录像的目的，绝不会是一身正气誓与腐败作斗争。因为掌握性爱录像的人对八五碎尸案以及随后的苗伟遇害案肯定很清楚，却一直握着那些录像在暗处不动，直到八五碎尸案被宣布终结才又跳出来兴风作浪，这不是与腐败作斗争应有的行为。曝光那些性爱录像，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管曝光车晓楠性爱视频的人什么目的，明明是知道内情却一直躲着我们，非要等到官方对八五碎尸案关门时才曝出来，这一做法细想起来让我们有被当作工具利用的嫌疑，从介入八五碎尸案伊始，我们便加班加点昼夜不停，不断为发掘出新的线索感到鼓舞，以为向着真相一步步靠近，回过头来看看，其实似乎每一步动向都在别人掌握中，我们的那些调查取证工作，不过就像按照预设好的剧本去演一场戏而已。

三十四

师父终于还是现身了。他以请客的名义，将刘安全、王爱国还有我叫到了郊区一个少有人去的野菜馆，简单寒暄之后，就直接进入了主题，说我们对八五碎尸案的调查正要接触到真相时，关键人物梅香萦便被省安全厅的人抢走，并且不准我们去探视；其他相关人员也都以涉及邬鹏腐败窝案的名义被带走了；然后市局宣布八五碎尸案结案，我们专案组也在事实上被解散。师父问所有这些事情连起来，说明一个什么问题？这还用问吗，王爱国回答，上面有人不想让八五碎尸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呗。那为什么不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因为后面有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呗，王爱国继续答道。对于王爱国即问即答的能力，师父不觉笑了笑，然后说因为背后藏着肮脏的勾当，所以不想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是我们都能想到的问题。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能有这么大能耐阻止办案，这人会是什么来历？刘安全接过了师父的问题，说既然是省公安厅来接手的，这人至少是省里的官员。刘安全的回答，就是我们小聚时讨论的一致看法。师父点了点头，然后跟我们说他这些天之所以没跟大家联系，就是要去查清这事，看看那背后藏着的大鱼究竟是谁。
听了这话我们都有点坦然释怀的舒了口气，这才是我们的师父嘛。对一些领导在八五碎尸案上的胡作非为，他不可能忍受得了，于是关了手机避开众人自己一个人潜心调查去了。师父接着说直到案子被腰斩，他才知道碎尸案以及苗伟的遇害，跟邬家的倒台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于是把碎尸案跟邬家的倒台放到一块，作了一番认真的研究。邬鹏是正经八百的革命后代，他爹当年曾在三大战役立下赫赫战功，解放后官拜中将，然后又从军队转到地方，到我们省里官拜省委副书记，在中央和军队里都有广泛的人脉。仗着父亲有打江山的功劳，邬鹏在官场顺风顺水，一路干到常务副市长，本该在明年两会就晋升市长，突然爆出来八五碎尸大案，让他们一家三代的经营都化作幻梦一场。像他这样的人，被扳倒不会有别的原因，只能是在政治上犯了错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但邬鹏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对全省的政治生态肯定了然于胸，而且他跟省委书记王泽华同是一派系的人，俩人的父亲是当年一起打江山的战友，然后又一起从军队转到了地方。那批人的后代因为从小一块长大，靠着父辈的资源互相提携关照，现在不是高官就是巨贾，基本上垄断了全省的政商资源。邬鹏接任市长的呼声之所以这么高，就是有这么一批人在后面撑着。所以就算邬鹏得罪了什么人，有这么一帮人撑着，也不可能出什么事的。可还是出事了，说明他得罪的人来头很大。根据我们对邬安邦的调查，能让邬家得罪大人物的，长江路3号地块的可能性非常大，那一块列强环伺的肥肉，让各路诸侯拼得死去活来，最后却是邬家独占花魁，显然会开罪那些财大气粗的大企业大财团。尤其是那个有着军方背景的中国住建集团，为开发长江路3号地块在前期进行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投入，几年辛苦下来给人做了嫁衣不说，一个处长还不明不白的给打成半身不遂，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中国住建集团现任的老总是个背景非常强大的人，不仅有当过国防部长的老爹，岳父也曾官拜副总理。据可靠消息十八大后他就会调任东部一个发达省份做一把手，四十出头就成了封疆大吏，将来肯定是做国家领导人的料。邬鹏仗着自己是地头蛇便跟这样的人抢土地，显然是不知好歹自己撞枪口了。
师父唾沫横飞讲的这些，听得我们目瞪口呆。不是因为内容有多引人入胜，而是非常不解也就放了几天假，他老人家怎么一下弄来这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消息。师父向来对政治不大感冒，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爹，谁是谁的女婿谁是谁的情人，这都是在中国政治里非常重要的东西，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多少也需要了解一些，至少在市一级、省一级的那些关系要有所掌握，但师父就是特立独行，对这些向来不闻不问。这下却突然来跟我们讲起这些事情，而且个中的关系摸得那么透彻，让大家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着大伙都是一个反应，师父老实交代，他有个在省委办公厅做处长的战友，这些情况都是从处长那探听到的。师父这么一说大家也就释然了，原来他在省委办公厅有线人。既是省委办公厅得来的消息，那可信度应该极高。可是释然之后，又来了新的疑问，就算这些消息都是千真万确，邬鹏这边的地方势力跟中国住建集团那边势力间的角力的确存在，但从我们前期的调查来看，这种角力跟八五碎尸案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听了我们的疑问，师父颇有些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的叹了口气，说他这样的老朽不懂商场的尔虞我诈不要紧，我们这些年轻人也如此麻木可要不得。商场如战场，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那些人就顾不上什么党纪国法，赤裸裸地争抢了。而且在十八大召开前的紧要关头，这些事自然会跟政治挂钩，所以才会看到有人在不断将官员的性爱录像曝出来。
师父说得愈加玄乎，听得我们愈加云里雾里。十八大对于我们是远在首都的一次会议，离着上千公里的距离不能说不遥远，政治又纯然是肉食者谋之的事，这些事跟八五碎尸案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能捏合到一起。见我们还是不开窍，师父只好用大白话挑明，说八五碎尸案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我们之所以在办案过程中屡屡遭到明里暗里的阻拦，因这案子根本不是个人爱恨情仇的事，而是残酷斗争的冰山一角，我们看到的查到的一切，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点东西，水下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们回头想想，八五碎尸案发生后，邬鹏从一开始就想把案子给盖住，因为这处在他更上一层楼的紧要关头；省委书记王泽华也想盖，他马上就要去中央，期间出不得半点岔子。所以案发后他们暗中一直阻挠，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化不了也一定要控制在最小范围不要产生影响才好，便出现了对红衣女子排查的中断。但在中纪委专案组下来之后，情况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最终让邬家彻底被击垮。而最想看到这一结果，而又有能力促成这一结果，并且从中得到巨大利益的，就数中国住建集团。
到这里我们终于算听明白了，师父是认为八五碎尸案的是中国住建集团为了扳倒邬家，精心设的一个局。仔细想想，如果八五碎尸案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很多事情确会得到非常合理的解释。案发后我们很快就将目光对准了邬家，表明谋划者在第一回合取得了胜利；邬鹏迅速采取了封锁消息、取缔排查等强制手段，阻止了我们破案的进程，表面上看是赢得了第二回合的胜利；但谋划的一方有着通天的本领，很快就把中纪委的专案组请了下来，面对中央和舆论的压力，省里只好舍卒保帅抛弃了邬鹏，邬鹏随之落马，邬家轰然倒台，在双方的第三回合的争斗中完败，并一败到底再无翻身机会。而这一结果，最大的受益方无疑就是中国住建集团。邬家倒台之后，远大集团与安邦地产就长江路3号地块签订的合约，基本上就是一张废纸，中国住建集团此时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师父继续说道，到邬家被彻底打倒后，一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一方又要冲刺十八大，都是无心再战，便就达成妥协，邬鹏的案子到他为止，而碎尸案的调查也不再继续。这便是邬鹏一干人等会被迅速送至哈尔滨审判、梅香萦被省安全厅抢走以及我们专案组突然被解散的缘由。双方偃旗息鼓，各自收兵回营，安然退场该升迁的升迁，该搞地产的搞地产，到这一步整个事就算是完结了。谁知又从斜刺里杀出来一个神秘爆料者，将车晓楠跟那些官员的录像在网上予以公布，让本已平息的战场，一下又弥漫起硝烟。师父接着说，能混到省里当官的人，智商起码维持在正常水平，但终止八五碎尸案的调查这事，他们做得并不高明，就是凭着自己手中的权力，简单粗暴地想把案子给压下去。如今性爱录像曝光了，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这一做法恐怕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尽管师父说的这些颇有道理，我们还是将信将疑。也就是几天假休下来，老人家就成了一个阴谋论者，转变来得如此迅猛，让人一时接受不了。更为关键的是不管他说的跟真相有多少契合，他那一通话大体上只是主观臆想，没有实际的证据来支撑。作为一名专家级的刑警，在面对这么一件重大的案子时，是不应该让自己的主观想象来影响自己判断的。

三十五

不管我们对师父的那套说法有多怀疑，他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且挑明之所以叫我们出来，就是要帮他继续破案。说他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去干，毕竟上面已经给我们放假，要让他们知道了还在继续调查，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根据省委办公厅战友提供的情况，这件事牵涉的人太多，光是市里那些官员就够查一阵了，省里的水更深，靠一个人的力量推不动。现在那些性爱录像引起举国关注，让涉事双方都成了坐在火山口上的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我们破案的好时机。
师父终于说出了他请我们吃野菜的真实用意。干了一辈子的刑警，破案抓凶手已成了融化在血液里的东西，面对八五碎尸案这样的大案却不能查下去，迫于上面的压力表面上虽不说什么，内心里一定是憋坏了。所以即便在休假也不忘明察暗访，并通过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战友了解到了案子背后的情况。然后正好遇着有人不断爆出猛料，一看机会来了，便迫不及待把我们大家召集起来，要将革命进行到底。
尽管师父说的那个阴谋真实性还有待求证，但听了他的一席话，的确让我们对案子有了全新认识。车晓楠和苗伟遇害的背后是不是一场阴谋不好说，但幕后一定有黑手，且这黑手不会是罗润东这样的人，因为罗润东虽坏，却似乎还不够黑。而若找不出幕后的黑手，八五碎尸案就永远说不上完结。
师父在饭桌上就把工作给布置了。刘安全搞情报出身，就让他负责探听八五碎尸案斗争双方的动向，所谓斗争的双方，也就是师父说的邬鹏这一路地方势力跟中国住建集团那一方外来势力；王爱国侦查能力强，正好承担尽快摸清那个神秘爆料者身份情况的重任；我则被安排深入调查梅香萦，好不容易查到她这一点，一定要把工作继续做下去，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了。师父的这顿饭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吹响了集结号，新的战斗即将打响，我们这些战士就要重新回到战场。
大伙的任务都不简单，刘安全那个自不用说，两边的领头羊在政坛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要刺探他们的动向谈何容易。但双方的动向不明，我们办案就会是瞎子摸象，就像之前那样盲目地查着，弄到最后给全盘端掉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就算再难也得好生查下去。王爱国的也不好办，我们干刑警的和搞国家安全的人还不一样，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做的事情，我们多少还得考虑到保护公民隐私，而且信息的来源也不如他们方便直接，正常情况下我们跟他们尚可以互通有无，甚至我们也可以采取一些非常规的突破法律约束的手段，不巧的是如今我们几个都在休假状态，就不能通过往常那些渠道获取信息。而那个爆料者只是在网上发了两次贴，此外再无其他可资查询的东西，想要掌握那人身后的情况可比登天还难。我的任务虽不像他俩那样艰巨，要去执行起来也非易事。梅香萦被省安全厅以涉及更大犯罪的名义提走了，如今音讯全无，要去调查只能从她身边人这样的外围开始，而身边人能知道多少情况，就是个大大的未知数了。
尽管面临巨大的困难，我们还是义不容辞，欣然接受了任务。由于大家都在休假时间，上面还没有让重新启动调查，这么集结起来大张旗鼓私自调查案子，是严重违反纪律的事情，将来就算是立了大功上面也不会原谅，我们只得暂时秘密进行，先做一段时间的私家侦探，等到时机成熟再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几个人便就这样踏上了新的征程，并在回去后按照各自分工分头开始了行动。

我以购买二手车的名义去了梅香萦开的二手车交易市场，让人意外的是交易所依然开张，且顾客仍旧不少，一点看不出来老板已经出事的迹象。我找到他们店里的销售，一边看着车一边旁敲侧击地问些问题。但销售人员都显得十分戒备警惕，对我的那些问题总能避重就轻地回答，从他们嘴里掏不出来半点口风。然后又去找经贸大学的副校长苏阳，他跟梅香萦既是情人关系，很多情况应该都了解。罗润东被送到了哈尔滨后，经贸大学校长的职务就暂由苏阳代理，成了经贸大学的一把手，见到他便颇费了些周折。不过在我见到他时，因之前有过接触，倒是颇为客气和配合，至少看起来像是基本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且一点没有为梅香萦这个情人护短的意思，还露出点巴不得警方将她毙掉、不毙掉也永远出不来才好的意思。对于这个我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人家已经官拜校长，社会地位有了一个明显提升，急于摆脱梅香萦这样的负累，对于薄情寡义的人来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根据苏阳介绍，他和梅香萦的相识，始于五年前的一场车友会。他们都是某品牌越野车的爱好者，加入了同一个俱乐部并参加了他们组织的活动。那时的梅香萦还在胜美集团上班，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再着一身越野装备，让这本就如花似玉的女人，更加增了几分魅力。苏阳当时就给迷住了，只因他是有家室的人，而且为人师表，去勾引人家妻子，心知万万干不得，只好把那些龌龊想法藏在心底。不想梅香萦却来主动靠拢，作为一个研究美学的博导，苏阳曾出过几本专著，梅香萦都读过，算是个忠实粉丝，见了偶像就像飞蛾扑火扑上来了。简单寒暄过后，梅香萦单刀直入，说苏阳身上有学者独有的深沉气质，让她觉得可以信赖。她跟他讲述了自己婚姻的不幸，她的老公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证券分析师，才华横溢不说，长得也是英气逼人，但婚后才知他只对男人感兴趣，从来不跟她同床，让她这支绽放的鲜花夜夜守着空房，慢慢在寂寞时光里凋零。苏阳那可是博导啊，自然明白当一个女人跟你说这些时，是个什么意思。车友会结束之后，俩人便驱车去了一家酒店，让一场酣畅淋漓的云雨滋润了所有的渴望。俩人自此确立了情人关系，随着幽会次数的增加，相互间的了解也渐渐多了起来。
苏阳说完了他们之间的罗曼史后，话锋一转，就开始说起了梅香萦的另一面。梅香萦是个神秘莫测的女人，非常善于交际，人脉圈子广大。从外贸公司辞职后出来开了一家二手车交易市场，开二手车交易市场需要大笔投资，工薪阶层家庭出生的梅香萦哪里来那么多钱。她那能挣钱的老公也不可能给她什么资助，因为他俩根本没什么感情，那么大一笔钱从何而来是苏阳一直没弄明白的问题。然后就是前市经贸委主任的谋杀案，梅香萦曾被作为犯罪嫌疑人之一被调查，虽因公安机关抓到了真正的凶手而解除了她的嫌疑，他却一直觉得那案子和她脱离不了干系，因为她跟那个主任曾有过不一般的关系。自打那起案子之后，苏阳本想慢慢疏远梅香萦，因为这个女人身后不简单，在黑白两道都有些过硬的关系，他一个读书人，这样的女人可是惹不起的。只是此时自己深深爱上了她，已经没有办法离开她了。
然后苏阳又告诉我说，这次发生偷拍经贸大学校长的事，梅香萦说是要为他出口气，肯定是说了谎话，她这么做的目的不可能是为了他。他是在梅香萦面前讲过在工作中受罗润东压制欺负，但梅香萦如果真要教训一下罗润东，有的是见不得人的歪门邪道的法子，偷拍罗润东照片一定还有其他目的。听到这话我一下来了精神，以为苏阳了解什么内情。结果白兴奋了一下，究竟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他也不得而知。梅香萦是个神秘的女人，他俩名义上虽为情人，他对她的了解却少之又少。并且还进一步透露，梅香萦可不止他一个情人。跟她幽会的人，如果每天换一个的话，换个十来天也不会重复。我又问他是不是认识梅香萦别的情人，得到的答复只是摇头。
结束了与苏阳没啥收获的谈话，看时间还早，我决定再去胜美集团看看。师父曾说过一个人的第一份工作，对这个人的成长非常重要。梅香萦从国外学成归来后的第一份工作便在胜美集团，而且整整干了三年，这个公司的文化对她的影响应该非常巨大。加之经贸委主任遇害那事跟这公司的老板黄大卫也有些牵扯，让我觉得胜美集团并不简单。实地去看一看，没准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去胜美集团的车上，我还用手机在网上找了一下他们的信息。作为当年最早进入我国的外企之一，胜美集团在中国的发展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尤其是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后，外贸产业的爆炸性增长，让胜美集团受益极大，如今业务已经覆盖多个领域，年年都是省里的利税大户，年年是全省十佳慈善企业，他们旗下的慈善基金，在汶川地震、玉树地震等灾难发生后捐了很多钱。说实话我对外资企业一直没啥好感，他们来中国把钱赚走了不说，还把污染留给了我们，把这一片锦绣大地糟蹋得千疮百孔脓血四溢，把我们的幸福家园变得像个地狱，末了还说中国污染严重要逃离，真是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人。但看了胜美集团的介绍后，对这家企业竟有些喜欢起来。想这样一家致力于发展慈善事业的公司，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结果我还真错了，去到他们在CBD的办公大厦，保安连门都没让我进。保安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弄得我当时就想教训他一顿，让他看看到底是人民警察厉害还是他一个小保安厉害。只因想到自己身份不能暴露才没动手，见实在进不去也只好灰溜溜离开了。

三十六

我这辛苦一天的结果基本算白忙活，刘安全和王爱国俩人的战况也没好到哪里。尤其是刘安全，纵他搞情报的功底再扎实，也难望我党保密制度之项背。省委书记、央企负责人这样的角色，虽然我们天天能够在电视上看到，一会去慰问贫苦百姓了，一会指导安全生产了，一会下矿井了，一会又接见外宾了，但这些都是人家愿意给你看的，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内容，更多的则是不愿意让你看的，既是不愿让看那就算你打破了脑袋也没法看到。像刘安全这样的专业人士，要去钻研当然可以比我们一般人得到更多信息，可这些他费尽心思弄到的信息，对我们的意义几乎没有。王爱国就更惨，忙活一天之后，只是得知爆料者爆料的IP地址是在国外。爆料者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躲避追查。那人既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就靠王爱国单枪匹马去查，确实也是为难了他。

就在大家都愁眉不展时，师父从宋廉教授那里得到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邬安邦在哈尔滨的看守所自杀了。这消息我们瞪大了双眼，邬安邦确是恶贯满盈，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可也罪不至死，怎么想到要去自杀。但大家也没有往深了想，本来还在我们这边羁押时，得知邬鹏交代了所有情况之后，邬安邦就显得有些颓唐。后来又被定为买凶杀害苗伟的背后主使，自知凶多吉少，一时间想不通寻了短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想到在当天夜里网上就出了新闻，说邬安邦的自杀身亡存在很多疑点，尤其是尸体发现身上多处伤痕，有被乱棍打过的嫌疑。并且还附带了一张邬安邦尸体的照片，照片是用手机偷拍的，角度不是很正，但还是能够看出来邬安邦尸体皮开肉绽，有些惨不忍睹。由于八五碎尸案本就受到高度关注，这新闻一出来无异火上浇油，作为警方宣布的幕后黑手，邬安邦突然死于非命，自然会引来种种猜测。
看到网上的新闻后，在第二天一早师父便跟宋廉教授通了电话，要让他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负责看守邬鹏那帮人的警员中有个叫石磊的人，曾是宋教授的学生，我们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得知邬安邦的死讯，便是石磊的功劳。师父电话打过去时，宋教授那边已经把整个情况给问清楚了。邬安邦的死因的确不是先前所说的自杀，而是被活活打死。但被谁打死以及为什么会被打死，石磊当时并未在场，所以也不知情。还说那边正在查是谁将邬安邦尸体照片发在网上的事，据说当时在场的是省公安厅的几个人，上面正对他们逐一进行调查。

得知这一情况后，我们对邬安邦的事重视起来。从石磊说的那些看，打死邬安邦的人应该是省公安厅的。从被曝光的邬安邦的尸体照片分析，伤痕分布凌乱，每一处下手都很重，但每一处都不致命，可见打他的人并不是刻意要取他的性命。我们推测之所以会出现这么一个结果，定是邬安邦掌握了什么秘密不说，才要严刑拷打，没想到这邬安邦不经打，就活活的给打死了。不可否认邬安邦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不过根据我们跟他的接触，这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仗着出身才混到那个地位，就这样一个人能掌握什么秘密值得省公安厅的人对他严刑逼供呢。邬鹏已把他所有的犯罪情况全部交代，判个死缓基本已是板上钉钉，所以显然不可能是因为邬鹏那边的事；至于邬安邦自己这边，确也有不少官商勾结不少逼良为娼的违法犯罪的事，因其本人已被扣上了买凶杀人的罪名，判得重点就是个死刑，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因为没有相关的材料，我们只得先让石磊盯着，有什么动态及时传过来。要说他们那边办事也够胆大的，邬安邦被打死的事都在网上被曝光了，最先做的不是查清死人的原因，倒是先查将事情捅出来的人，要是被继续曝光，恐怕又得有一串人的乌纱难保。这帮人的思维大约还停留文革时期，不知道时代已经悄然起了变化，不再是他们为所欲为的世界了。不过那些人是怎样的无法无天，我们也没心思去探究，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让人来不及对一些东西往深了去想。那边邬安邦被打死的事还没个下文，这边安邦高科公关部那个专门负责制作性爱录像的杨大成又出事了。杨大成的双手被砍了，舌头也被割了，如今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生命体征垂危，是不是能够捡回小命还是个大大的问号。我们调查性爱光盘时，跟这杨大成有过接触，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要说有多邪恶也谈不上，除了干的职业很不光彩，一开口就像个话痨惹人嫌，别的也没发现还有什么劣迹。倒是有些书呆子气，给邬安邦拍那些东西是多令人不齿的勾当，却当做是实现导演梦想的捷径，整天专注在那些性爱录像里，也不去接触什么外面的人。这么一个呆子会惹来断手断舌的仇恨，是个不大能让人想得通的事情。负责调查杨大成案子的警员也未能发现行凶者的动机，他们初步判定这是黑社会所为，正在全力查找凶手。
单看杨大成的案子，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但他的出事是在邬安邦被打死后的第二天，这恐怕不是一个巧合。我们分析黑社会对杨大成这样的一个呆子下手，不会因为别的事情，只能是他拍的那些高官的性爱录像。在市房管局长杨宗臣和另外两名厅官的性爱录像在网上被曝光之后，那帮跟车晓楠行过苟且之事的高官定是人人自危，要是自己的录像也被曝光，一辈子的打拼就得付诸流水，所以拼了老命也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他们可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爆料，但知道那些性爱光盘都是在邬安邦指示下录制的，也知道负责具体录制工作的人是杨大成。站在他们那个角度，不管具体的爆料者到底是谁，都会认为整个事件是在邬安邦的授意下进行。邬家被抛弃了，那些平日里跟邬家眉来眼去的达官贵人非但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在背后踹黑脚，邬安邦怀恨在心便将手中的性爱录像进行曝光，要么以此来要挟那帮高官出手相救，要么就是要弄个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得安身。因此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人，自然就是邬安邦了。
如果上面的推理成立，邬安邦被打死不是一场意外，而是那帮人蓄意为之，目的是要让他把秘密带到另一个世界里不要有让世人知道的机会，那么残害杨大成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也即让杨大成制作的那些高官的性爱录像永远尘封。作为负责录制车晓楠性爱录像的人，杨大成自然知道光盘里的那些内容，断舌就是不让他说话，免得他一开口就喋喋不休的嘴说出什么来。断手恐怕也跟断舌一样，让他即便知道再多情况也没办法告诉别人。但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这么残忍的手段都令人发指。
这一推测在我们秘密潜入安邦高科后得到了验证。在我们去到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公司时，大门紧缩并被贴上了封条，我们进去后找到了杨大成的那个工作室，开门一看发现里面被洗劫一空，似乎不解气又纵火烧了一通。而同一栋楼的其他地方则是完好无损，摆明了就是冲着性爱录像来的。可见那些性爱录像，确实是触碰了太多人的敏感神经。让人遗憾的是，尽管围绕八五碎尸案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而且有些愈演愈烈的迹象，市局依然没有让我们结束休假重启调查的意思。这可真真是急坏了师父，因为在休假，很多一手的材料得不到，对案子的调查就不能深入，只能根据掌握的不多的情况，推测邬安邦的死和杨大成的被残害，意味着邬家及其背后的支持者，已成为那些被拍性爱录像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们在秘密进行着调查，网上也有很多人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大家充分发挥想象，从不同的角度对八五碎尸案进行了深度解读。这其中引起我们特别关注的是一个网名叫“春天来了”的人，发帖说八五碎尸案是一场为争夺土地开发权的阴谋，并且暗指中国住建集团就是这场阴谋的操纵者，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长江路3号地块。因为这说法跟师父想的不谋而合，而师父之所以会有这想法，是建立在对八五碎尸案的有全面深入了解的基础上。这位叫“春天来了”的仁兄能作出和师父同样的猜测，看来对于八五碎尸案的了解也非常深入。可恨的是我们还没能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不然就可以利用刑警的资源，找到那发帖者好好调查一番。
事情依然在以我们应接不暇的态势继续快速发展变化着。邬安邦的死和杨大成的被残害，还没来得及让大家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回事，性爱光盘的爆料者又出招了，这回被他曝光的人是副市长常海堂。一个省会城市的副市长，竟然也被车晓楠骑在胯下，说多荒唐都不为过的吧。这自然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把舆论的热度推向了另一个高峰。不过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面对这一事件我们在乱哄哄的舆论中找不着北，孙爱萍警官却从中看出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根据孙警官的了解，被曝光的副市长常海棠、市房管局长杨宗臣还有另外两名厅官，都是来自同一派系的人，跟邬鹏这些革命者的子孙不一样，常海棠所在那个派系的官员大多平民家庭出身。因为不是一个派系，邬鹏和常海棠在市里便多有竞争。
邬安邦究竟用了什么魔法让他老子的政敌拜倒在车晓楠石榴裙下，因为他和车晓楠都命丧黄泉，我们恐怕是再也不可能知道，但我们知道常海棠是确确实实被车晓楠俘虏了。用一个女子将这么多高官征服，并在自己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还能把他们拉下马，在他们这一类人的人生哲学里，大概也算得是有些远见卓识。不管邬安邦高明与否，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是那些在他授意下录制的性爱录像，像一头饥饿的怪兽被放出笼来，一出笼就拉下几名厅官，并且还继续在这城市的上空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