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太阳底下原本就没有什么新鲜事，一切追女孩子的花样革命老前辈都曾经使过，根本就了无新意，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很快，世林和他的一帮狗头军师们就发现，这场追逐游戏遇到难以回避的障碍了，这个粉嫩清爽可爱怡人的小师妹原来是有男朋友的。不过他们是法学专业的，当然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两个人没在民政部门登记，那就不是真正受法律保护的婚姻，别人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竞争。世林更是出人意料地暗下决心，就算是她张桂芹已然结婚了，只要她能够离婚，转而跟他相好，他也愿意娶她。甚至仅仅是一想到此处，他竟都有些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神圣高尚感了，仿佛他就是她的救世主一样了。他搞得连自己都有些痴迷了，这个可怜的大孩子。
让他没有知难而退且重又燃起征伐信心的是，桂芹的那位男朋友好像战斗力并不强，就是一个小县城的土包子暴发户的后代而已，而且还长了张李咏式的老脸，更要命的是那张长脸上面还发生了严重的地质灾害。狗头军师们经过一番热烈的分析和讨论后一致认为：她的前男友（他们已经把唐星伟当成她的前男友对待了）最大的优势是下手早一步，而且还不差钱，而最大的劣势是她好像对他并不是太满意。关于钱的问题，大家认为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因为世林的老爸是栏山区的人事局长啊，这有权比有钱强一万倍啊，将来安排工作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嘛。而关于下手早的问题，众鸟人也是很不以为然的，大家认为这完全可以让她芳心不坚的这种情况给平衡掉，只要世林有机可乘他就有翻盘的可能，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甜。经过合议庭激烈的讨论之后，审判长世林宣布，他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把追求她的伟大事业伟大工程进行到底，革命一日不成功，他就一日努力不止，他让弟兄们等着喝他的喜酒。
他给自己上了一个不锈钢的枷锁，却还充满了二十多年来终于做了一回男子汉大丈夫的壮志豪情，感动得连他都佩服起自己的坚韧不拔和英勇无畏了。
可是，老天并不会给所有的痴情人都留面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也没有在他身上应验。反正直到如期毕业，他也没能成功拿下桂芹这块战略高地，而是不得不怀着无比幽怨和怅恨的心情收拾铺盖卷离校了。很快，他就在父亲徐盛斗的运作下，很随意地就进了栏山区政法委办公室工作。本来他可以去公检法司等具体部门去工作的，但是他不愿意到最基层去摸爬滚打，他从内心里对冲锋在一线的具体工作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所以他毅然选择了到机关去蹲办公室。
稳定的工作，不远的距离，未泯的爱情之火，促使他在参加工作之后，反而有足够的条件和精力去继续追求桂芹了。所以，尽管他离校上班了，反而到她那里去得更勤了。当然，他会尽量避开和唐星伟撞车，因为没有了军师团的火力支援，他毕竟有些心虚，他这位所谓的现任男友还不敢和她的前任男友正面交战。

有一回，这位正由男孩向男人剧烈蜕变的世林同志，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红楼梦》里凤姐对林黛玉说过的一句话：“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 他想，自己何不给桂芹送一些好茶叶，让她也吃一吃他老徐家的茶呢？这样一来，岂不是恰好契合了她的文艺小资范吗？他宛若虔诚的修炼者突然一日开了天眼一般，一边骂自己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一边去拿了他老爸珍藏的上等好茶，巴巴地跑着给她送去。面对那么高档的茶叶，她自然是哭笑不得的，不过她一下子就猜到了他送茶叶的寓意，并打破惯例和他多聊了一会。女神比往常多出来的接见时间，让他着实感觉兴奋不已，回去后又把交往的情景反刍了几日，不由得浮想联翩快意连连，好像久饿的人突然吃了顿大餐，饭后也不肯刷牙，生怕失去了甜美的回味一样。
无论是风花雪月还是风霜刀剑，日子总是那么快就流逝了，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夏之交的时候，桂芹马上就要面临毕业了。她依然在两位痴迷不悟且火力不减的追求者面前艰难地保持着她的某种平衡，也是保持着某种尊严和矜持。她还没想好最后的结局，这个世界总是爱给她出难题。
在感情方面，唐星伟理所当然地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是他帮助她免遭下岗的命运，还给她运作了上大学进修的机会，他似乎应该毫无争议地拥有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身体和精神。他也多次有意无意地向她展示过这层意思，希望她能够识相，一点就通，不再装糊涂。而世林的一片痴情和苦心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打动了她，这个貌似纯洁善良的大男孩敢于去和唐星伟争夺她。就凭这一点，她就觉得他对她的爱是真心的，也是干净的，更是只求付出不问回报的，完全不同于唐星伟的咄咄逼人。更关键的是，他在他老爸的指点下，已经非常明确地告诉她，如果她答应嫁给他，那么他老爸会给她在栏山区安排一个好工作。关于这一点，他是可以发誓保证的，而且他也的确发誓保证过。另外，他家还会提供她和原单位毁约的费用，并协助她办理有关调动手续，假如青云县供销社不放人的话。他曾经强烈反对老爸让他如此直白地告诉她帮她安排工作的意思，但是在老爸狠狠地撂下一句“你懂个屁”之后，他还是按照老头的意思办了。

结果可想而知，她的心，开始乱了。
姜还是老的辣，掌权的人最聪明。
此前她曾经坚定地以为，她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毕业后回到青云县供销社工作，因为她出来上学，和供销社是有约定的。但是，经过一年多的大学生活，她对北埠这座城市产生了很强的依恋，她希望自己能够留在这里生活。而恰恰在最关键的时候，世林对她做出了那个可以让她毫无后顾之忧，且能免除一切烦恼的保证。这个保证好像携有雷霆万钧之势，锐不可挡，直插芳心。可是，她的人品和她多年受到的教育，又使她不愿意背负忘恩负义和擅自毁约的骂名，那也是她负担不起的，况且唐星伟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她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有选择的机会，往往比毫无选择还让人痛苦不堪。做绝色美女，通常也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爱情和事业，如两个不离不弃形影相随的魔鬼，都紧紧逼迫着她必须做出决定。经过一番痛苦难捱的思考，最后她决定放弃留在北埠市的机会，回老家供销社上班，和唐星伟结婚，过一段平平常常的日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告诉自己，比起那些下岗的同事们，她已经够幸运的了，她不仅没被裁掉，而且还上了大学，难道她还不知足吗？他男朋友虽然长得丑点，可是在整个青云县他家那也算是标准有钱人家啊，难道她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吗？
不管多么复杂多愁人的事情，只要想开了，想通了，想透了，其实也就好办了。在做完回老家的决定之后，她的心里便豁然开朗一片宁静了，她又恢复了少女时代的蓬勃朝气，脸上重又挂满迷人的阳光了。而每次世林来找她，她也能够坦然面对了，因为她已经决心把他当做一个很要好的普通朋友来对待了。世林对她的决定不置可否，也未予评论，只是依然经常来找她聊聊天什么的，并未做最后的放弃。

唐星伟在明白了她的重大决定之后，也突然变得无比宽宏大量和风度翩翩了。有一回酒后，他甚至高兴地留下了咸咸的眼泪，他知道苍天有眼，终于看到了他的辛苦，看到了他的痴心，终于肯安排月老把那根红线一头栓在她的手腕上，一头栓在他的脚脖子上了。有好几回梦里，他都不由自主地去扯那根红线，生怕它断了，或者开了，待醒来后发现是个梦，他又嘲笑一番自己。还有一次，他居然当着她的面真诚地说，不如哪天邀请她那位痴心不改的仰慕者一起聚聚，以后他来北埠市还多了个熟人呢。
她笑了，笑得非常灿烂，一脸轻松，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吧，不然还能怎样？她痴痴地想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第24章

如果一个人以为，他用单纯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会投桃报李般地以单纯的态度对待他，那么他真是想得太单纯了。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完全打乱了桂芹那来之不易的抉择和唐星伟刚刚打好的如意算盘，也最终促成了桂芹和世林的结合。
意外变化源自一场不轻不重的车祸。
这一天恰逢周六，正是初夏微热的暖风把女人们的衣服一件件剥去，只留下有限的几片布料遮羞盖丑的时候，桂芹宿舍的几个好朋友游兴萌动，遂相约趁着早上凉快出去逛街。就在她们几个人买完东西从某个大商场里面出来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刚好要从商场门口的停车场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辆车竟然往前猛地窜了一下，然后又立马停住，并且带着尖锐的刹车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司机见状赶紧下车查看，结果发现撞人了。被撞的不是别人，正是桂芹的好闺蜜魏晓涵。
晓涵被撞倒在地上，他双手扶着右边的膝盖，疼得直流眼泪，嘴里也不停地呻吟着，显得痛苦不堪，她的膝盖外侧一片血肉模糊。她本来就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撞啊，顿时就吓得魂都丢掉了，当时她还以为自己会没命了呢。
作为宿舍的大姐大，晓涵最好的朋友，一群女生里唯一有点社会经验和工作经历的桂芹，自然要出头和撞人的家伙交涉。她见那人腰里别着手机，就要那人先打120急救电话和122报警电话，然后她一边安慰着晓涵，一边责问那人怎么开的车，没看见车前有人吗。其他的同学见状，也都跟着帮腔助阵，再加上旁边一堆看热闹的闲人，现场好一阵乱糟糟的。

那个撞人的家伙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中等偏上的个头，小麦色偏黑一点的皮肤，白衬衫黑裤子，戴着个度数很低的近视眼镜，看着也不像个大恶人，只是脖子上扎的那条猩红色的领带叫人感觉很恶心，不伦不类的样子。他显然十分慌张，吓得脸都变了颜色，浑身也是直冒冷汗，暗地里庆幸自己及时刹住了车，要是出了人命可就麻烦了。
因为这个事故发生在闹市区，所以在那人拨打了急救和报警电话之后仅过了十来分钟左右，救护车和交警就赶到了。晓涵被抬上了救护车送往医院，那人从车上拿了大约2000块钱交给桂芹，让她先用这个钱给伤者治疗，说他会尽快赶到医院的。随后，桂芹和另一名同学一块也跟着上了救护车，一路照顾着晓涵。其他的同学在交警走完现场勘查等程序之后，也立马赶去医院。
肇事者也很快到了医院。
他名叫刘获，是本地一个饲料公司的老总，刚刚拿到驾照没几天，正是手痒痒心痒痒的时候，那几天都是他拉着司机开车，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故。他虽然是个重利轻义的生意人，但是在处理这次意外事故当中却没有任何想要推脱责任的意思，也没有在支付医疗费和赔偿费的问题上耍什么赖皮。在这一点上，晓涵和她的闺蜜桂芹还是很满意的。晓涵虽然因为院治疗耽误了不少功课，身体上也受了不少罪，但是她并没有让家长知道这事。
在和刘获打交道的过程中，桂芹逐渐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这个人在解除了事故发生之初的担心和恐慌之后，居然很快就表现出了一种轻松惬意的样子，甚至有一种很受用这次车祸的意思，他脸上的那种表情绝对不是由于人生经验丰富而产生的自信与从容，而是另有深意。晓涵当然也察觉到了这家伙的异样，因为那不是一个发生事故后的人正常的表现。很快，桂芹和晓涵就弄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这家伙是看上了桂芹，想要把她搞到手当小三，而且其意图暴露得也越来越明显了。

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桂芹一味的隐忍和躲让非但没有让刘获知趣地远离，反而进一步激发了他的围猎意识，他竟然从内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拿下这个倔强貌美的小蹄子。面对这种险恶的情况，桂芹甚至都怀疑当年刘获他爹是不是把《三国演义》里面七擒孟获的故事看颠倒了，不然怎么会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这个刘获可比那个孟获的脸皮要厚多了，真是稀世罕见的奇葩。
曹召兰在几次敲打刘获无效之后，决定实施她的报复计划。这一天，她以商谈解决交通事故的名义，把桂芹约到一家咖啡馆，非常无礼地赤裸裸地要求桂芹离他丈夫远点，否则就别怪她不客气，她可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
听完曹召兰的话之后，桂芹感到又气愤又冤枉，她本人与刘获毫无瓜葛，她也没去招惹他，他凭什么要受这个女人莫名其妙地羞辱和警告呢？所以，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悲愤之情，努力地向曹召兰解释着她和刘获的关系，希望对方不要误会，能把主要精力放在解决好晓涵的治疗问题上面来。她觉得她就像是《红楼梦》里的晴雯一样，大有“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的意思。可惜的是，现实中冤枉她的人不是古代贵族大家庭里的王夫人，而是个混社会的女魔头，虚妄中被勾引的那个人也不是贾宝玉，而是个依附于女魔头的酒囊饭袋面首傀儡之流，所以她的下场不免叫人担忧。归根结底，她还是没把人想得太坏，她还是太善良了。
而曹召兰这个歹毒异常的蛇蝎女人一看，眼前的这个穷学生不光不赶紧求饶道歉，居然还敢振振有词有条有理地反驳她的意见，还敢大言不惭不知深浅地说她和刘获之间没什么，最后还敢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她有功夫还是想想怎么好好地处理赔偿问题吧，于是她的下三滥脾气彻底爆发了。她按照事先就计划好的步骤，早已在桂芹喝的咖啡中下好了迷药，待迷药发力的时候，周围藏着的几个痞子流氓马上溜出来，把桂芹给架起来拥出门外，扔进提前准备好的一辆汽车的后座掠走了。
其实就算桂芹当时下跪求饶，把头磕破，曹召兰应该也不会放过她这个无辜可怜的大学生的，因为这个无法无天猪狗不如的下流女人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怜香惜玉或者违法犯罪的概念，她以为用她一贯的手段教训一下这个骚狐狸精穷学生，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她半夜里陪着野男人到烧烤摊去吃一堆羊鞭和羊腰子一样。对于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伊索寓言》里狼和小羊的故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恶人想要作恶，还会讲什么道理？

这伙十恶不赦的人渣把桂芹拉到了一个宾馆里，生拉硬拽地扒光了她的衣服，肆无忌惮地把她给糟蹋了。期间，令这伙胆大妄为的贼人深感意外的是，他们发现桂芹居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但是，这个意外发现并没有让这伙禽兽不如的东西恢复哪怕是半点人性，反而更刺激了他们体内本就存在的兽性，使得他们变得愈加惨无人道起来，仿佛他们在做的是一件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事情，如果他们做得不彻底，便是正义感不够。
曹召兰在发现桂芹还是处女这一点之后，脑子里虽然也闪过了一丝的后悔之意，觉得自己把事情办得有些过头了，但是她那残暴异常的本性使得她马上又恢复了她惯常的凶狠和霸道。
“哎呦，大闺女怎么了？”她愤愤不平地想道，好像她才是整个事情里真正的受害者，而且受伤很重，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大闺女也不能去干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也不能去干这么下三滥勾当呀，她准是个家里穷疯了的下贱货，要不是老娘我抓得及时，说不定她就和刘获那个王八蛋真睡一块去了呢。哼，像她这种勾人的烂货，最后还不知道要讹我们多少钱呢，哼……”
在指挥马仔肆意糟蹋桂芹的时候，曹召兰这个女人抱着将来能控制住桂芹，不让她报警告自己的丑恶目的，还安排人拍了不少桂芹的裸照，甚至包括隐私部位的特写镜头，和他们这帮畜生干坏事过程的大尺度照片。除了拍裸照留存之外，她还对整个奸污过程进行了录像。待做完这些既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天日的卑劣至极丑恶无比的事情之后，这伙混混流氓给当时还处在昏迷当中的桂芹胡乱地套了两件衣服之后，他们又按照曹召兰的授意，用车把她运到城区一个开放式的大公园里，丢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大绿化带后面扬长而去了。事毕，他们领完主子的丰厚犒赏之后，还是兴奋不已，难以自制，于是又找地方肆意潇洒了一番才各自散去。
桂芹是当天中午进的咖啡店，等她被潮湿冷重的露水打醒之后，已是接近午夜时分了。她感觉全身冷得很厉害，脑袋里面好像灌满了水银一样沉重，胃部如同被火铁烙了一样疼痛，浑身不住地抖动，心里充满了极大的恐惧和绝望。她的膀胱憋得很厉害，她已经好半天没去卫生间了。在痛苦地挣扎着小便之后，她试着努力地回忆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她大约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泉涌般的泪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前胸，无尽的屈辱和愤怒压得她几近窒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勇气活下去。
在那个春末夏初的夜晚，天上繁星点点，四周凉风习习，不眠的小虫啾啾乱叫。桂芹这个可怜至极的农家女孩凄惨地蹲在阴凉的草丛里，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据说一个人在频死的时候，会把一生的往事都在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过一遍。她的胸中虽然还勉强有一口气在，却和死过一回没有多少区别，因此她也把自己的许多往事都回想了一遍，有的事还反复想了很多遍。她想起了一生都在当牛做马吃苦受累，就算是再苦再难也要咬着牙坚持把她们姐弟三个供出来的爸爸妈妈；她想起了聪明勤奋懂事听话的两个好弟弟；她想起了总是沉默又慈祥，对自己疼爱无比的奶奶；她想起了北樱村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在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她不想做个屈死的鬼，她要让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她、侮辱她、伤害她的女人付出代价。
她努力地抬起头，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把那两件仅能勉强蔽体的衣服穿好，便趁着夜色的掩映，光着脚丫子向市区走去，全然不顾脚底的疼痛，也已经忘记了身体受到的严重伤害。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公园外边一家夜里还没关门的小店铺前，想要求助。她的样子把老板娘差点吓了个半死，在大体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后，好心的老板娘帮助她报了警。很快，附近西祠派出所的警车就到了，把她拉进派出所询问和了解情况。
直到第二天上午，日头升起老高了，在派出所的同志询问和了解完有关情况，又安排她吃点东西和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才穿着派出所的女同志给的两件干净衣服，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不让别人看出来她的悲惨遭遇，好在她没什么明显的外伤，不至于马上引起舍友的关注和怀疑。因为她还要照顾晓涵，所以晚上她不在宿舍住也很正常，没人注意到她的变化，这让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本来她是打算要保存好那帮人渣犯罪的证据的，可是那帮家伙很是阴险歹毒，他们完事之后仔细地清理了好几遍犯罪现场，同时又把她的下身也洗了好几遍，因此她没能向警方提供最重要最关键的固定证据。派出所的人虽然表面上看着态度还行，也是一副嫉恶如仇义愤填膺的样子，但是他们到底愿意出多大的力使多大的劲，最后的结果又能如何，她还真不好去猜测和预计。她完全不了解他们的运行规则和路数，只能祈祷他们是公平公正的，也是神勇无比的，希望他们能可怜她这个受害者，把那帮坏人绳之以法。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也大致明白，对方既然敢这么嚣张狂妄，敢这么有恃无恐，那就多少有些背景和实力，因为一般小家庭的人是没那个胆子做如此丧尽人伦地糟蹋年轻女孩子案子的，这不是小偷小摸那样的事情，一旦被逮住了这可是重罪。不过，她从和刘获打交道的过程中也可以隐约地看出来，曹召兰的能量应该不容小觑，貌似黑道白道的她都很有关系的样子。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第三天她准备再去派出所询问案情的时候，外语学院的领导先把她叫到办公室给她谈话了。那个矮矮胖胖、肥肥腻腻、顶着个秃了大半个脑袋、怎么看都和知识分子一点也不搭界的院书记胡安光指着他办公桌上一摞照片，幽幽地问她：“你说说，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人家寄来这些照片，说你勾引人家的老公，说学校要是不开除你，就把这些照片贴满整个学校。你能说说这个事吗？当然，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也不要过于害怕，不管怎么说，学校还是会保护自己的学生的。”
尽管和大多数年轻幼稚的同学一样，从心理上来讲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平日里一逮着机会就给大家拼命地讲授一番革命大道理的胡安光书记，但是在当时那种孤立无援悲惨恐慌的情况下，她只能把胡书记当成自己的亲人了。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于是，她声泪俱下地向尊敬的胡书记讲述了她所能记起来的整个事情的经过，中间有几次她都差点昏厥过去，搞得胡书记一时间手足无措，后悔自己没叫个女同志一块来问这个事情，虽然他也是个所谓的经过风见过浪的人。
胡书记在饱览了那些令他震惊不已啧啧咂舌的照片之后，又听了桂芹凄惨无比的哭诉，差不多就明白了个大概。他在同情她的不幸遭遇的同时也暗自揣度，这个学生是不是真去破坏了人家的家庭，当了不要脸的第三者才导致人家的报复，对此他很有些疑问和不解。但是，他是不能说出他的疑问和不解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不信任她，也许会把她推向绝路的。
于是，经过一番非常谨慎和负责任的考虑之后，胡书记说了他的大概意思：学院最主要的事情当然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学生，无论是正儿八经的学生，还是来进修的学生。但是，和学生的个人情况比起来，学院和整个学校的名誉也很重要，另外还得考虑各种社会影响，不能让这件事搞得学校声名狼藉，名誉扫地。
“事情已经这样了，”最后，胡书记安慰她道，“你也不要有太大的思想负担，觉得抬不起头来，要这样那样。考虑到要尽量地减少负面影响，这件事情我们先暂时保密。你既然已经在派出所报完案了，那么就等着派出所处理吧。当然，为了防止对方进一步扩大影响，把照片公开范围再扩大，我们准备通过学校公安处去协调处理这事，至于结果怎么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25章

经过这次在胡书记面前掏心掏肺的基本上没什么保留的倾诉，桂芹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她至少比那天晚上要稍微好受一些了。待出了胡书记的办公室，她决定还是到派出所去打听一下案情，因为办案的警察曾经告诉她，可能随时会找她进一步了解情况的，如果她有什么新情况也要及时报告他们。
可是到了派出所之后，她突然敏锐地发现事情已经悄然起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变化。办案人员不再是一幅立马要抓到犯罪分子进行惩处的态势，而是在不经意间玩起来暧昧和模糊了，甚至其言语间似乎对她言行的真实性都产生了怀疑。他们拒绝透露进一步的案件进展情况，只是告诉她回去等着，一幅公事公办好不容情的样子，好像他们接待的人不过是一个丢了只小猫小狗的家庭妇女。这让她不禁又暗自伤心并且极度悲愤起来。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学生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侮辱，已经经历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境地了，可是这帮人现在居然和没事人似的，俨然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并没表现出积极查办的倾向，真是有点太过分了。其实想想也是，像北埠这种省会城市本身就有好多所大学在这里，有无数的青年学生在这里求学和生活，每年发生的稀奇古怪的奇葩事多了去了，她这件事又有什么出奇的呢？想来这些人也是见怪不怪，有些麻木了，更何况对方究竟是什么势力还不好说呢。
她很快就想到，一定是曹召兰那边暗地里下劲了。
她的感觉是对的，曹召兰那个娘们奉“行先下手为强”和“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让人变鬼”的信条，早就在公安局和派出所那里打好点了。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派出所的人后来的态度不好，他们也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曹召兰的亲母舅王建林就是栏山公安分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她的亲哥哥曹召贵就是西祠派出所的所长，这也是她敢找人一起糟蹋桂芹的底气所在。这个性质十分恶劣的刑事案子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压了下来。
刘获虽然是个十足的绣花枕头，但并不是个缺心眼子缺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傻瓜，他在知道了母老虎曹召兰的所作所为之后，竟然破天荒地在母老虎面前发飙了。

“你这个混账娘们，你脑子有水是吧！”他大声地斥责她道，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你打她一顿骂她一顿，这都行，完全没问题，但是你怎么能找人给她下药，把她给办了呢？你自己也仔细地想一想，这是闹着玩的吗？一旦人家拼了命把事闹大，归根结底还是要判刑的，这可是大罪，说不定还会判死刑，这可不是花钱找人就能解决的。你觉得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保住你啊？就凭你舅舅和你哥哥，就能保证把事给揽下来？你这回真是要作死啊你。”
他这回没像往常一样说“咱舅舅咱哥哥”，倒是借势牛气了一把，很稀罕地做了一回男子汉。
曹召兰耷拉着被口水泡烂发白的大嘴叉子没搭腔，一脸横肉全然没地方堆放，便随随便便歪歪斜斜地摊在面骨上，犹如排酸过度的过期肥猪肉。自打结婚之后，她这是第一次放弃了她的骄横和野蛮，极不情愿地未对刘获的指责做出什么反击和回应。若是放在平时，就是他大点声给她说话，她也定会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不是人，进而使他抱头鼠窜落荒而逃的。
“最愚蠢的是，”他蹬鼻子上脸，接着训斥她道，“你居然还敢拍她的裸照，你说你拍就拍吧，你居然还敢给人家寄学校去！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啊？人家正愁找不到证据呢，你可倒好，巴巴地给人家把证据送上门去。你以为她一个穷学生，一没钱二没权，又怕丢人现眼，所以就不敢报警是吧？你真是有点异想天开自以为是啊。你等着就是，我看这事早晚会毁在那些照片手里。”
“你×××在老娘跟前放臭屁，搞什么马后炮！”母老虎给骂急眼了，忍了半天的匪性还是爆发了，她大声地还击道，“要不是你这一段时间整天和那个烂货搅合不清，老娘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收拾她？我××××吃饱撑的吗？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还嫌搞得不够狠不够厉害呢。小熊样，你看着心疼了，是吧？我还真是没看错，你个狗东西就是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你也不要在这里褒贬老娘，老娘我也不是吃素的。不管到什么时候，我就是一口咬定，是她个浪货主动要求干的，我看她能怎么着我。反正这个下贱货当时是昏迷的，她什么都不记得，照片只能证明有那个事，根本就不能证明她是被动的。我还说是她淫荡得要命，非要找几个猛男玩她，她才过瘾呢。××，老娘不干则已，干就要干到底，从小到大我怕过谁啊？你个龟孙胆小怕事，你趁早赶快立马给我滚一边去，反正这里面也和你牵扯不大，你少在这里给我净充人熊。”

他听了母老虎放出来的话，先是愣了一会，仔细想想又觉得她的话虽然不讲天理良心，也不怕打雷劈死，但是竟然也有几分道理，他并不怎么好驳倒。另外，从证据的角度来讲，桂芹那个小妮子确实不占什么优势，她只能干吃哑巴亏。他也知道，当时那帮家伙蹂躏完她，已经把她的下身洗了好几遍，应该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至于那些照片，确实很难判断她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甚至是主动的，风流成性的女人多得是，什么变态的人没有呢？
这对死有余辜的狗男女经过一番争吵和合计，感觉事情并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略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凑在一堆商量起下一步的对策来。他们一致认为，首先得让那几个帮手出去躲一段时间，这也是曹召贵的意思，以做到死无对证。
当然，曹召兰这个满脑子阴招损招的死娘们并没有把桂芹被侮辱时还是处女的情况，和那帮家伙在拍照的同时还进行了录像的事情如实告诉刘获，她决定把卑鄙进行到底，一副“她命由我，我命由天”的泼皮无赖女流氓架势。
在那个日渐炎热的季节里，桂芹的遭遇就像夏天的食物一样，一旦保存不好很快就会坏掉，从此再也无人问津，直到惹人厌恶被扔掉。而更为要命的是，学院的保密工作好像做得并不好，她感觉似乎好多人都已经多少知晓了她的丑事。对她而言，这样一件令她痛苦万分不堪回首的惨事，在别人眼里其实不过就是一桩略具特色的风流丑事而已，根本就无关什么痛痒，甚至不过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罢了。深入灵魂最里层的苦和痛，分分秒秒毫不停息地压在她的心底，发霉发烂甚至沤成粪化成蛆，也不能向外人道来，同时又像是极细极韧的铁丝，密密麻麻地勒着她，一阵比一阵紧，紧到她完全不能承受，几近崩溃。

更让人无语的是，学院的领导经过一番谨慎负责的讨论，为了减少学校荣誉上的损失，决定大义灭亲，在学校前后两个大门口布告栏的显要位置，贴出来关于开除张桂芹的决定，理由是她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校规校纪，给学校一贯良好的声誉带来了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仿佛是怕寄照片的人看不到似的，那印刷布告的纸张显得比往常的都大一些，贴得也更牢固一些，印章也盖得更清晰一些。
她是听舍友们说起贴布告这件事情的。
当然，学院的领导事先已经给她进行了假模假式假慈悲的沟通，或者说是下达通知，正如事先预料的那样，一切动作都毫无商量的余地和可能，她只有老实地接受的份。那个狗屎一般可笑的胡书记竟然如同格外开恩一样，侃侃而谈他是如何如何给学校据理力争，这才在布告中给她留了一个面子，仅仅说是严重违反校规校纪，而不写明具体的原因。
望着老胡那张急等着她谢恩，欲淫而又不敢的老脸，她的心突然平静了许多，也淡定了许多，她彻底看清楚了深藏在老胡那双不甚明亮的小眼睛里面的，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那种可怜至极的东西。她想，也许这个不自量力的老东西从一开始就等着和她睡一觉，从而再考虑是否帮她从中斡旋一番吧。现在看来，那简直就是一定的，只可惜他失算了。
当然，她也明白得也太晚了。
一个小县城的事业单位花钱送来的进修生，确实不值得学校劳心费力地去保护，而且她惹的这个事情还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烂事，这就更加不会引起校领导的同情了。试想哪个大学一年不开除几个，或者十几个学生啊，学校哪年不出几件狗血的闹剧啊。所谓铁打的学校流水的学生，学校早已经习惯了学生们临近毕业季的躁动和不安，也习惯了举起那把大义凛然的屠刀，一阵切西瓜般利索的咔嚓之后，谁又会去管这些学生以后的出路呢？

这个冷血的开除布告，正如个别组织部门的干部提拔考察公告一样，当事人都不希望更多的人看到，只渴望它能尽快到期。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唐星伟和世林两个人都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看到了这个布告。他们当然都要追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他们的权力，他们都没有那个心胸和头脑去忽略这件事。
她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刻的，瞒是瞒不了的，况且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对他们隐瞒什么。她分别简单地向她的男朋友和追求者讲述了一遍事情的大致经过。她不愿意欺骗任何人，尤其是不想欺骗这两个至少在表面上说要深爱着她的男人。从内心里来讲，她一直觉得她是无辜的，是需要得到同情的受害者，她也相信他们最终能够能理解她。如果对方实在不能理解，她也不打算强求。
唐星伟在沉默了一阵之后，悄然选择了离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他感觉他就像是花了好大的代价，辛辛苦苦地做了一块精致漂亮的结婚大蛋糕，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闻一下或舔一口呢，就被一群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狗们给糟蹋了一样。他接受不了这个。他几乎要疯了，他不愿意再看到她那张脸了，觉得她真是丑陋极了，从里到外，一钱不值。
她不怪他，一点都不，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这样做。她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奇异感觉，她终于不用一辈子背负着良心债去和他厮守一生了，那原本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他主动选择离开，那样更好，省得她再大费周章浪费脑筋了。
事后她只是笑笑，没再多想什么。
世林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居然选择了坚定地和她站在一起的做法，真是难得。当时，他的内心里没有任何鄙视她的意思，他甚至悄然有了一种终于能和她平起平坐的愉悦感。她走下了他心中的神坛，他可以充满自信地平视她了。
这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对她说，他对她的爱和追求永远都不会变，希望她能相信他，他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的真情实意。

她哭了，她趴在他的肩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苦闷和委屈，任由泪水倾盆而下，像是小时候受了别人的欺负之后扑到妈妈的怀抱一样。她突然感觉，他再也不是一个没甚主见的奶油小生了，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有心胸又有担当，值得她紧紧地依靠和托付一生。他才是那个对的人，在她人生的最低谷毫不计较地接纳了她，这是很不寻常的，也是让她久久都感动不已的。
当然，仅凭世林个人的社会能量还不足以帮助她摆平眼前的难题，他必须得求助老爸徐盛斗，同时还得让他妈妈帮腔说话才行。他在和妈妈费尽口舌地沟通了几回之后，终于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向老爸诉说了女朋友的情况，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他还特别声明，无论老爸支持不支持他，他都会按自己的想法来。
老徐在听完宝贝儿子的话之后，对桂芹的遭遇先是感到震惊，然后又觉得这事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了。当然，他也少不了要表达一下义愤填膺和嫉恶如仇的意思，毕竟桂芹曾经也是她的儿媳妇备选人之一。但接着，他很快就旗帜鲜明铿锵有力地表示，他强烈反对儿子帮助她，因为他觉得她这样一个人，已经失去了做他儿媳妇的资格。归根结底一句话，他觉得自己丢不起那个人。
虽然家庭里的较量和抗衡是在所难免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毕竟也不可能无限期地拖下去，总会有一方妥协认输的。这回妥协认输的是老徐，因为他看到了儿子要娶那个女人的强硬态度和坚强决心，他也体会到了“儿大不由爷”的辛酸滋味。在一番艰难异常的思量和权衡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出马帮助桂芹，他未来的儿媳妇。他太不情愿了，太无奈了，但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老徐不遗余力地动用老关系打探了几天之后，他不得不遗憾地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他暂时还不能去碰曹召兰一方。虽然他贵为组织部副部长兼人事局局长，在栏山区大小也算个人物，但是要和栏山公安分局副局长和西祠派出所所长斗法还是要掂量掂量的。一来是他胜算的把握并不大，最后的结果很难预料，也很难控制，二来是即使他能成功地把对方扳倒，那么付出的代价也太高了，面临的风险也太大了，这很划不来。最关键的是，从证据的角度讲，这个案子对桂芹确实很不利。
不过，既然此前答应了儿子的要求，他也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搞得颜面扫地，显得一点成果都没有，那样的话他也原谅不了自己。况且他这个儿子虽然一直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和能耐，但是从小到大倒是没怎么开口求过他什么。在忍辱偷生地又运作了一番之后，他只能告诉儿子，案子的事情只能先搁置起来，等以后有机会再说，至于学校那边问题倒是不大，可以照常发给她毕业证，并不影响她毕业。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大的成果，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世林把他爹老徐倾力斡旋运作的结果告诉了桂芹，桂芹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能自己，她心中感慨万分，悲喜交加。她喜的是，她终于可以和别人一样正常毕业了，完全不用背着处分走出校门了。她悲的是，她的青春之花还没完全绽放呢，却又不得不背上了沉重的感情债务，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得清这笔债。同时，她也忍不住感叹权力的神奇魔力，居然可以在转眼之间就让冠冕堂皇威严神圣的学校开除布告变成废纸一张，而那张开除她的布告就在前几天还如泰山一般压得她几乎没勇气再活下去呢。
世林的心中此刻也是喜忧参半。他忧的是，准女朋友的委屈和冤情一时半会还洗刷不了，那伙坏人还依然会逍遥法外。他喜的是，皇天最后还是不负有心人，他历尽波折终于抱得美人归，如同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真经一样高兴。他想，既然老爸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说明老爸再一次基本认可了桂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那么桂芹工作上的事情看来还是有戏的。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老徐两口子对儿子的痴情和偏执很是看不顺眼，也对桂芹整个人感觉特别不如意，但是迫于爱子心切，他们还是要想尽办法去帮助她去落实工作问题。于是，老徐同志不仅拿出钱来帮助她向青云县供销社支付了违约金，还亲手把她安排进了栏山区一所中学教书。
在桂芹的人事调令发出之后，那个咬牙切齿地发誓一走之后再也不会回头的唐星伟，为了找回一些可怜的面子，狠狠地教训一下桂芹，竟然私下里让青云县供销社咬住牙坚决不放她走，因为毕竟在进修这件事上单位始终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
实在是不得已，老徐同志还得舍着老脸去运作这事，好解除人家设置的障碍。他又是颇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最后才把事情办成，其中的委屈和心酸也是不必再多说的了。
想他徐盛斗是何许人也？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看他的脸色行事，哪有他去求别人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的道理？可如今在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上，他却要放下脸面去求别人办事，可想而知他的内心有多难受了。尽管有些人之所以愿意帮他的忙纯粹是为了巴结他，或者是还他从前的人情，他仍然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他多少年如一日始终耷拉着的死人脸，在办理完桂芹的调动手续之后，变得更加阴郁和冷峻了。

第26章

从古到今，老婆婆和儿媳妇本来就是一对天敌，再加上为了桂芹的事情徐盛斗又罕见地舍了许多老脸，动用了不少以前积蓄下的人情关系，破费了诸多的钱财，因而徐母难免有一肚子的怨言无处宣泄。这期间尽管有世林里外地周旋，尽心地调和，她还是对桂芹一千个不称心，一万个不如意，只是碍于孩子的面子和心理，不能发作罢了。老徐当然是要刻意随着她的，只不过他毕竟是个做官的，情商和智商都比她高些，因此万事都表现得不明显罢了。
不过，她这个当老婆婆的郁闷和幽怨并没有保持多长时间就迅速地土崩瓦解了，因为她和老徐很快就发现，这个桂芹可真不是一般的人，竟是个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姑娘。
桂芹本来就聪慧异常伶俐过人，再加之品貌俱佳人才拔尖，所以一旦得以近距离伺候老徐两口子，不多久便逐渐改变了他们对她的看法。他们也不知道从何时起，竟然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小县城山区的女孩子，有时甚至感觉到，如果不是出了那种事，他们家的世林还真不一定就能追得上她这么好的女孩子呢。他们继而想到，若是抛开家庭条件的差距和以前发生的过不愉快，单论个人综合条件，世林还真未必就配得上她。
自打老徐夫妇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就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了与当初截然不同的意思，开始千方百计地疼爱起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了。大城市里官宦家庭若是想栽培谁，那当然也是很有水平的，关于这一点，桂芹已经感受得比较明显了。
以老两口多年的人生经验和阅历看来，他们以为桂芹绝不仅仅是出于愧疚和报恩的心理才刻意在他们面前进行表现和卖弄的，她的所作所为和所言所行完全是出于本性使然，她天生就是那种贤淑雅静的好孩子，这一点让他们感觉非常欣慰，同时也觉得以前的付出是值得的，在这件事上他们并不亏。

如此这样时间久了，他们也不禁暗暗佩服起儿子的眼光和品味来，想不到一向显得沉默寡言不这不那的傻儿子，一旦发挥起来竟然也有神来之举，真是傻人有傻福。曾经一度他们还为这个没点脾气性格的儿子的婚姻大事发愁呢，现在是彻底不用愁了。
其实，在世林毕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老徐一直都安排人事局办公室的同志，帮助他留意一下到人事局办理有关报到手续的女大学生们，若是看到条件好的，尤其是长得不错的，他好托人去介绍一下，大不了给对方安排个好工作就是。当时机关里好多老家伙的孩子的婚姻问题就是这么解决的。试想天下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能拒绝主动送上门来的好工作和婚姻呢，特别是对于那些家庭条件不好，而又略有几分姿色的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来说，想找个理由推脱掉这种诱惑恐怕都难。只可惜这个世林，竟然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要娶桂芹这样一个女人，对于老徐自作主张安排的所有相亲活动一概兴趣全无，搞得老徐夫妇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直到遂了他的心愿才算了事。
关于进修期间遇到的巨大不幸以及后来的解决之路，桂芹并没有向家里透露一丝一毫的信息，也没有告诉她的两个弟弟只言片语，对此事她一直都是讳莫如深。
一个原因是，她感觉父母在享受着村里人羡慕和嫉妒的眼光的同时，也在默默地背负着沉重的经济压力，他们其实早已不堪重负了，根本经受不了女儿被辱的意外打击。因为就在她进修的第二年，家里就出现了三个孩子同时就读大学的情况。当时她的双胞胎弟弟当中的老大桂卿，刚考上省城同州大学的土木工程学院，老小桂明已经在这个大学的园艺系上了一年学了，正在读大二。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怎么敢，又怎么能让家里知道她的情况呢？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即使她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家里，她那在农村贫瘠的山沟里面拼命挣扎了一辈子的父母，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帮助她解决那些问题呢？她即使是说了，也不过是白白增加了他们的愁苦和煎熬罢了。
其实，就在世林帮助她跑前跑后处理那件事的过程中，她还遭遇到了一件令她感觉雪上加霜的事情，那就是在她被人欺负之后的大约二十多天左右，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几乎都要昏厥过去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她不禁哀叹自己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从内心来讲，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留下肚子里的这个孽胎的，她甚至仅是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她还是个在校学生。于是，她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去医院打胎，她不想让世林知道这件事情。她对他的大恩大德已经感激不尽了，她实在是不忍心，也不应该再给他添心事了。

越怕见人，结果越是遇到熟人，真比骂誓都准。就在她刚从医院的门诊手术室摇摇晃晃地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外语学院教公共基础课思想道德修养的卢美玉老师。卢老师当时是去看妇科病的，她长着一副典型的邻家大嫂的慈祥的模样，完全可以做全中国中年妇女的形象代言人了。
如此一位向来以提高学生的思想道德水平和人生修养为己任的好老师，当然不能放弃这样一个给别人雪中送炭，以实际行动践行自己良好人生观价值观的好机会。于是，她连忙走上前去，主动搀扶着走不稳路的桂芹，并帮着她倒了一杯温水，还向医生要了一颗糖，剥开喂给她。作为一名有生育经历的资深妇女，她知道妇产科医生的兜里经常会装着糖块，以备低血糖的患者服用。
因为过于漂亮和丑陋的人都容易被别人记住，所以卢老师早就敏感地认出桂芹是本校的学生来了，只是她感觉有些眼熟面花的，一时叫不上名字而已。她热情地忙活了大半天，眼见桂芹暂时已无大碍，就帮着她叫了辆出租车，又亲自扶着她上了车，才慢慢转身回妇产科去看她自己的病。
面对意料之外的这一切，桂芹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来，多好的一位老师啊，真的仿佛慈母一般。人在难处得到旁人的帮助，总是难以忘怀的。她当然也是，她永远都记着这件事。
卢老师讲课素来喜欢循循善诱和以小见大，爱举身边的例子来教育和启迪学生，所以她在帮助桂芹之后，多次在课堂上兴趣盎然地讲起此事：“哎呀，现在的学生呀，我都不好意思说了，真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你想都想不到。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咱们学校的一位女生，当然不是咱们系的，长得倒是漂漂亮亮人模人样的，居然闹到要去医院流产的地步，真是太不像话了。我真是服了这样的人了，怎么那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和尊重自己的呢？流产对女孩的身心都有巨大的伤害，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还会出人命的。有些年轻人呀，也真是的，哎，太让人无语了，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气，又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