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建国70年》 第二稿(连载)

《建国70年》

第一部 开端

第一章 高楼聊引望 杳杳一川平

中国的西川藏区,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城,名叫拉则。这里是嘉绒藏族的聚居地,风景独特、民情淳朴。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这里如诗如画,恍若人间仙境。
拉则四季分明,冬春是冰雪世界,分不清哪里是云天,哪里是陆地,哪里是雪山,哪里是海子。就连树木,也时时被厚厚的雪隐藏起来,仿佛一切都在低温环境里沉沉睡去,忘记了尘世中的一切。只有散放的牛马,不敢虚度这一年中最悠闲自在的时光。它们在田野中随心所欲地游荡,摇着尾巴,喘着白气,像猪悟能一样,用鼻子拱开积雪,寻找着封存的美味。
直到五一节后,鲜草嫩叶就会在不理睬中悄然发生,并且聚成团、连成片,把空间妆点得清新明快,如同一位清纯少女,悄悄降临人间。海子中间,倒映的也全是碧绿色彩,蓝白绿统治着世界。然后,美丽的天鹅按时回归,勤奋的野花相际怒放⋯
夏天的拉则最为舒适,长蛇般盘踞的藏寨,指针般高耸的碉楼,吸引着远方游子的目光。无论是温度和风景,都堪称一绝,是最佳的避暑胜地。景色中都是纯粹的颜色:天空是纯粹的蓝,浮云是纯粹的白,树木草地是纯粹的绿。繁花也是纯粹的色彩,把握着短暂时光,绚丽绽放。
秋天,拉则把精华浓缩,成了一副天然的油画。雾气中,山色垂蓝,黄叶和枫红缀满山林,有的星星点点,像是盏盏灯火;有的黄艳似金、猩红如火,像是燃烧烈焰。此时此刻,城周尽染的,是层次分明的绿,深浅不一,光彩各异,仿佛一切都变得丰富起来,凝重起来,再也无法用泼墨和水粉来表现,只有超现实的油彩,拥有千般变化、万般色调,才可以大致地描绘出它的美丽。秘境中,大梁河水匆匆前行,局部流成一条白线;雪山之颠银光闪烁,像是完全用锡箔纸包裹起来,远远望去,光闪闪、亮晶晶,真可以称为“银川”了。
比起拉则,央金要出名得多。它虽是一座地级城市,但风景不比拉则强多少,城也不比拉则大多少。却因为一首“央金情歌”而闻名于世,歌声传多远,央金的名字就传多远。而现在,正是这个如诗如画的小城,却传出了振聋发聩、激奋人心的声音:
“我30万番民虽居边缘之地,知识比较落后,但爱国之心,不敢后人,在第一期抗战中,我们没有尽到国民应尽的责任。但在第二期抗战中,我们决不放弃这个伟大的使命。我们很知道在日本强盗的刺刀之下,决没有幸存的可能,所以我们在边地已经武装了10万强壮的青年番民,只要政府给我们一个杀敌的机会,就可以很快的动员我们所有的人力和物力。全国亲爱的同胞们,国家的独立、与民族的生存,全靠这最后5分钟的努力。起来吧!最后的胜利是我们的。”这是1939年,央金关外24部落30万藏民,请缨杀敌的宣言。
看到这段振奋人心的宣言,西川藏族旅京人士泽仁在回电中说:“近闻政府、正式宣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随九世班禅巡视的群觉,也就此发表通电:“近闻暴日不顾公理藐视盟约,仗其武力,攻我热榆,摆彼用心,无非欲实现其大陆政策之阴谋。……班禅目击时艰,忧愤无已,虽身属空门,而于救国图存之道,何敢后人,除召集当地蒙藏喇嘛千余,自三月一日起,在百灵庙虔诵藏经,广施供养建立法坛,祈祷和平,并追荐前方阵亡将士、籍佛力之加被,饵战祸于无形。”
电稿充分表达了当时民众的抗日救国热忱。38年,金陵武山相继失守,国民政府迁都双庆,西川成为抗日后方基地,广大藏区人民为改善后方战时运输交通,开辟后方物资供应线,作出了不懈的努力。
以商抗日是央则地区对抗日战争的一大突出贡献。“七七事变”后,日本对抗战后方实行战略封锁,切断海路地运输线,致使大西南抗日后方商品、物资非常匮乏。央金的藏商邦达,开辟了印度经青藏直通川、滇,完全依靠骡马运输的陆路国际交通线。这条交通线可以与盟军开辟的“驼峰”运输线相媲美。邦达家族利用自己在印度和噶伦堡的商业机构,以青藏为转运中心,先后设立各类商号。从印度购进大批商品,克服艰难险阻,在抗日战争中,支援抗战物资达5亿美元。
他动员藏族商人,不惜一切代价支援抗日战争。在邦达的鼓励下,商人们纷纷办货,分批送到央金;回程采办茶叶和其它商品,在央金掀起了支持抗战的热潮......
桑吉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在央金参军入伍,成了八路军中的一员。没有欢迎仪式,没有鲜花和掌声。那时候,卢沟桥事变爆发,全国各地都陷入深深地民族危机,人们根本没有心思去组织那些仪式。就连空气里,也充满了哀怨的叹息,弥漫着浓郁的战争味道。战争究竟为何发生,何时发生,老百姓不会知晓。因为战争永远是当权者开启的杀戮游戏,对于老百姓而言,只有躲避、屈从和被迫;他们不知不觉就被裹挟其中,而后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在外闯荡数年,桑吉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他参军的决定转瞬之间产生,义无反顾、毫不犹豫,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师长指引。那时候,像他这样的热血青年不计其数。他们在战争面前,没有选择退缩,勇敢地站出来。中国,永远都不是一个惧怕侵略的国家;华夏子孙,永远都不曾向强盗屈服。民族的危亡,在当时,已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中华大地。桑吉虽是藏族同胞,他没上过几天学,没识得几个字,他并不懂得那些大道理,但他非常真切地感觉到,没有国,自己的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可能。独闯江湖,桑吉在时代的变迁中获得了先进思想,他明白,现在不是躲到深山老林里修身养性的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同胞被残杀,家园被焚毁,在这样的条件下,谁又能安生立命?谁不想过安宁日子,太平生活?但桑吉他们知道,现今世界,已经没有好日子可以享受。“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把强盗们赶出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初入军营,晚饭后,桑吉心情特别复杂,他起身出门,想到街上转转;很快就要开始严酷的体能训练,那时候再不会有闲暇的时间,他想在这个美丽小城的街头上投下最后一瞥。桑吉还没换军装,他身穿深蓝色粗布制成的嘉绒藏服,整洁利落,一双黑褐色的藏式皮靴显得厚重无比,结结实实。微卷的头发已经剪到最短,褐色的皮肤润泽发亮,眼睛俊朗有神,眉宇之间藏着一股子英气。
行走间,他注意到在一家商店门口,站着一位少女:她身穿彩色藏服,精制的藏绒发卡,乌黑的头发束成无数个小辫子,自然垂下。一张瓜子脸白皙水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气息,像是阳光普照下的圣女。桑吉一时间惊呆了,虽然嘉绒藏区盛产美女,但他从未见过这么有气质的女人。
桑吉不禁走上前去,假作买东西和她搭讪:“我想买些生活用品,您就是店主么?”那少女见到了他,也是心头一惊,慌乱中竟不知该说什么,很久才笑着说:“您需要些什么呢?请挑选吧,我们这里货物很全。”
“您也是本地人么,我怎么没见过你?”桑吉在央金很久,却一直没见过她,不禁发问,也径自紧张起来。
“哦,我老家是美人沟的,祖先很早就来到了央金,也算是老户了。我不怎么来店里的,快打仗了,有几个伙计回家不干了,我才来帮帮忙。”桑吉拿起一个印着佛字的藏式挎包,问她:“这个多少钱?”少女一着急,竟忘了价钱,才急忙回屋里去问。桑吉一打听,才知道她就是邦达家族的千金小姐金珠。桑吉清楚,邦达家族在央则地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生意横贯亚欧大陆,是这一地区的首富。“邦达家族的千金小姐竟然会在店铺里帮忙?”桑吉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此时,金珠的内心也不能平静,如同飞进了一只小金雀,扑腾跳跃、热闹非凡。她在里面问完了价儿出来,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金珠听说他参加了八路军,便感到与桑吉更加知心,像是遇见了偶像,碰上了英雄。她缠着桑吉问这问那,说参加八路军是她的梦想,也想报名。桑吉只好答应帮她问问,看招不招女兵。
回到军营,桑吉便开始了封闭式的新兵训练,他再没时间出去闲逛。这批兵不招女人,桑吉问得很清楚。再说,每天训练完毕,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有时爬都爬不起来,别说上街了。金珠等来等去,见不到桑吉过来,得不到任何消息,托家里人打听,才知道新兵营是封闭式训练,不让出来;而且这批不招女兵,只能等下一批,这才作罢。于是,她耐下心来,继续做家里人的工作,幸好邦达家族是抗战积极分子,见过世面的人,她在一年之后也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八路军,成为文工团的一员。
桑吉是在平型关大捷之后才再次见到了金珠。那天清晨,结束了早操的桑吉回到营房。见两只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桑吉自言自语地说:“今儿这喜鹊叫得不寻常,这是谁家又有喜事了?喜鹊来报喜了。”正说着,那两只喜鹊,有一只落在了院子里,脖子一伸,翘首举尾,扯着脖子大声鸣啼。桑吉从干粮袋里抓出一小把炒青稞,开了屋门,扔给喜鹊。那喜鹊不怕人,也不谦让,低头便吃,树上的那只也飞下来,争着抢着啄,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桑吉观看了慰问团的表演,在演出时认出了金珠,他欣喜若狂,真想不到还能再见她。桑吉挤到第一排坐下,那是离舞台最近的地方。金珠虽在演出,仍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他,激动得差点忘了词儿。演出即将结束,桑吉兴奋地跑到舞台出口等金珠出来,正在胡思乱想,不知说什么,心里不停打鼓:她还记得我吗?没想到金珠早认出了他。演出刚结束,她顾不上卸妆,就出来了。桑吉站在那里等他,呆呆的像个木桩。金珠跑到桑吉跟前,大声说:“是桑吉哥么,你还认得我吗?”
桑吉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得不知所措:“嗯...... 嗯......我在等你呢。”他想和金珠拥抱一下,看四周人那么多,只能上前抓住金珠的手,又激动地说:“金珠同志,真没想到你也参加了八路军!”
师里本来藏族军人就不多,他俩又是同乡,显得格外亲切。他们像多年未见的亲人,金珠打量着桑吉,见他英俊帅气的脸上少了些光泽,多了些沧桑。桑吉却觉得金珠比从前更漂亮了,一袭干净簇新的黄军装,一头小辫子变成了齐耳短发,化妆后的她粉面含春、明眸皓齿、眉墨唇红,更加妩媚动人。他们在军营边上边走边聊,桑吉与金珠讲述了他们训练和打仗的情景,特别是在平型关与日冦交战时的情景,金珠听得特别入神......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3 09:05:26 +0800 CST  
第二章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当时,桑吉所在的独立团负责在腰站阻击。“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战即来,天地间充满了压抑的气氛。桑吉望着空荡荡的山谷:寒鸦群飞,枯草凌风,一片消杀景色。战士们头戴用树枝编成的头圈,趴在掩体里一动不动。为了隐蔽,他们是从崎岖小路上冒雨前来的,全连战士都成了沾满污泥的“秦俑”,根本不用临时化妆。敌机再次飞来,扔下了几枚炸弹,团长樊沐野低声命令大家:“都不许动,这是侦察机,狗日的吓唬人呢。”又过了很长时间,从远处驰来一队骑兵,身背三八大盖,腰挂马刀,脚蹬高腰皮靴,头上戴着尾帘军帽——是日本兵!桑吉抬枪,把子弹推上了膛:“团长!鬼子上来了!”樊沐野微微抬头,眯着眼,朝着鬼子来的方向仔细观瞧。他低声对桑吉说:“告诉大家都不要动,这是鬼子的先头部队,放他们过去。”桑吉和战士们眼看着骑兵冲过了埋伏圈,团长却不让打,正在着急,远处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还伴随着闪来闪去的灯光。几辆三轮摩托车颠簸着驶来,车上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一边走一边咕噜着什么;有几个还拿着望远镜,朝河谷深处看。樊沐野的连队素以伪装著称,还曾因此被林师长表扬过。这些日本士兵做梦也没想到,如此开阔的河谷之内,竟然藏着这么多八路军。樊沐野仍然按兵不动,林师长在战前准备会上反复强调,鬼子非常狡猾,他们对我们的包围战术非常了解。对付他们,一定要不见兔子不撒鹰,绝不能打草惊蛇。又过了很长时间,天已经快蒙蒙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河谷的边缘,已经渐渐被朝霞染红。日军的后续部队终于出现了,几百辆汽车和辎重大车徐徐进入伏击阵地。樊沐野举起驳壳枪,打响了平型关战斗的第一枪。瞬时,机枪、步枪、手榴弹响成一片。战士们喊着“冲啊”......“杀”“杀”“杀”......和鬼子开始了白刃战。一个战士倒下去,又一个战士冲上去。激烈的战斗中,一营教导员,一连连长,二连一排“麻排长”先后壮烈牺牲。一营一连和三连减员过半,有的班排全部阵亡,牺牲人员的遗体上,不少身中数弹。在独立团将士的全力阻击下,日军在此留下了300多具尸体。战斗十分惨烈,说是包围战,其实大部分战斗都是在开阔的河谷地带展开的。战斗打响前,作为排长,桑吉鼓动战士们:“靠我们近战夜战的光荣传统,用手榴弹刺刀和鬼子干,让他们死也不能死囫囵了!”
发起冲锋后,桑吉率20名大刀队员冲入敌群,与敌人展开白刃格斗,向敌人突击。二十分钟内,全连用手榴弹炸毁了二十多辆汽车。桑吉一个人砍死十几个鬼子。他身上到处是伤和血,当一群鬼子向他逼近时,连长在他前面不远处,拉响了仅有的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连长的壮烈行为更加鼓舞了桑吉和身边的战友们。桑吉连甩手榴弹炸掉敌人的一挺重机枪,与敌人再次展开肉搏战。当他刺倒两个敌人后,被日军包围起来。已经浑身是伤的桑吉身处险境,端着刺刀同敌人周旋,敌人的刺刀刺进了他的腰部。桑吉瞪大了血红的眼睛,猛一侧身还了身后敌人一刺刀,与敌人一起倒在地上。打到最后,全连只剩三十多位战友,却仍然顽强地与敌人拼杀。冲上公路后,桑吉他们打疯了,没有子弹就用刺刀,刺刀断了就用枪托,枪托折了就和敌人抱成一团扭打,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战士们也要拣起石块拼命。到最后,两个连队眼睛都打红了,尽管伤亡过半,可是情绪却依然旺盛得很。敌人的退路被截断后,便拼命冲杀,企图顽抗到底......日军如此惨败,在一次战斗中损失一千多人,这是没有先例的,这次战斗是日军名将板垣征四郎自参战以来为“皇军辉煌战史”屡创纪录,而留下的唯一次凄惨记录。这是抗战以来的第一场胜利,这胜利属于桑吉,属于八路军,属于中国军队!金珠听了,对桑吉他们这些战士们更加景仰万分,她说:“你们真是伟大,可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可我们,只能在后方......”
“你们的演出和战前动员也很关键呀!战友们听了之后都群情激奋、斗志昂扬,打起仗来,才那么有精气神!”桑吉激动地说。
听到这里,金珠激动万分,她顾不得少女的矜持,悄悄地攥住了桑吉的手指。桑吉感觉一股热浪从手指上滚滚而来,形成激荡的暖流,奔腾在全身的各处......这次分开后,两个人不断书信往来,交流不断,却很少有机会相见。直到1945年,抗战正式结束,日本无条件投降。
无论对于日本,还是曾经被侵略战争伤害过的国家,这一天都无比重要。桑吉和金珠他们这一代人深知,只有用生命捍卫过和平,才懂得和平的可贵。金珠正是邦达家族的继承者,她作为一个女人,却巾帼不让须眉。她不甘寂寞,总想着怎样工作才能做出更大贡献。从文工团出来后,她担任了央金政府的对外联络部部长。邦达家族经销的,全是紧俏商品,这些商品在抗战时期非常紧缺。金珠的物资协调工作极为出色,邦达家族的物资供应,对繁荣战时后方经济,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央则人民的抗日救亡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斗争中,桑吉和金珠身处其中,深切体会到了唇亡则齿寒的道理,祖国的前途当然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
为了拯救民族危亡,大批藏族男女青年参加了红军,直接投身于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战场。仅阿旺州拉则县次仁乡参军的就有近三百人。桑吉参加红军后,随军北上。川籍的藏族红军战士分别被编入八路军各师,开赴晋西前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捐躯沙场,为抗日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红军长征经过阿旺时,群觉任央金政府副 ,积极支援红军北上抗日,与朱老总结下了深厚友谊,红军北上后,他仍时常牵挂。得知朱老总到达陕北,立即设法买了一本有朱德照片的书供在家里,后又从海青宁西买回“八路军西陕奋战图”,挂在墙上,每日为抗日的八路军将士祈祷。他还曾去陕北,在党校少数民族班学习。
央则地区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数十座海拔6000米以上的高山排布周围,高山草甸、寒流沼泽;无垠草原、辽阔牧场;雄奇的冰川,壮美的河流,神秘的寺庙。烈风中,迎面招展的黄色经幡习习作响;荒野里,写满经文的玛尼顽石五颜六色......对桑吉来讲,这块土地有着特殊的意义。在整个川藏高原,从南至北,由东到西,都有他战斗的足迹。
1949年末,桑吉随18兵团于兰川战役后撤出,进入西川,春节前经过两次小规模战斗进入川都,见证了川都的解放。大年初一,62军继续进军,追击胡宗南余部,桑吉所在的部队则进军央金。按照指令,桑吉所在的团在师参谋长樊沐野的带领下率先经马帮常年行走的山路,翻越二郎雪山,进军青藏。抵达央藏交接处的金沙江畔时,接到兵团命令,进藏任务改由18军担任,62军负责组建西央省,省会设于央金。樊沐野奉命率部撤回央金,组建西康省央金军分区,樊沐野被任命为第一任央金军分区司令员。不久,桑吉被抽调出央金军分区,参与组建西康省阿旺民警大队,任副大队长兼参谋长。
后来,发起了席卷阿旺州的武装叛乱。当时,桑吉正在央金的官寨,一名藏族战士察觉出当地气氛的异样,与区委书记一道,挡住了不断以各种借口企图进入锅庄的人,阻止了对桑吉的暗杀,之后,桑吉带去的藏族骑兵大队哗变,与6000叛匪一同围困了锅庄,经过惨烈无比的激战,桑吉率部突围。此后,阿旺州再次叛乱,桑吉均率部参与战斗。
叛乱时,金珠正随州委工作组在此,恰遇土匪进攻区委。金珠在出发前领了一只54式军用手枪,太大太沉,桑吉便将自己的勃朗宁手枪给了金珠。半夜时分,桑吉与她共骑一匹烈马随队撤退,荒原中,由于双人骑乘,马匹累得受不了,跑不动了。掉队的二人一看,虽然已经脱离了险境,四外却无人家,陪伴他们的,只剩下了这一匹马。
皓月当空,桑吉不再催促马匹,二人缓缓前行,月光如流水一般,泻在他们身上。寂静中,唯有马蹄声踏踏而响,金珠仍紧抱着桑吉的后背,虽然已经不再颠簸,却不肯放松。她感受到了桑吉强烈的呼吸与心跳,觉得自己已经与他融为一体。她闻到了一股男人特有的汗味和血腥味儿,着急地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桑吉咬着牙,并不回答。金珠向上一摸,胸部的伤口仍在渗血,她更急了:“赶快停下来,得止血!”一边说一边下马。桑吉不得不勒住马,两人走到一棵树下,金珠扶着桑吉,让他半躺着靠在树上。解开衣服一看,见内衣已经被染得通红,紧贴在伤口上。她小心翼翼地把粘在伤口的衣服揭起来,打开随身的急救包,替他包扎。金珠显然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动作娴熟而细致。胸部的伤口很难包扎,创面又大,把止血带都用完了。金珠毫不犹豫,宽衣解带,松下了自己的抹胸,这是战争年代妇女们的通常装备。柔软的抺胸洁白无暇,上面仍留着金珠的体温。包扎时,金珠的脸正对着桑吉的脸,金珠不敢看他,却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温暖地扑满在脸上。金珠的脸禁不住红了起来,桑吉却是无比享受,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他甚至闭上了双眼,用手轻轻搭着金珠的纤腰。包扎完之后,桑吉立刻觉得无比舒服,仿佛经历了一帘幽梦⋯
两个人又开始骑马前行,心情却已经迥然不同,各自怀有心思,一路无语,谁也不说话。直至拂晓时分,才遇到了前来支援的民警大队,隔河相望,金珠在晨雾中认出了前来接应的战友。
通过这场风波,桑吉和金珠的感情再次升温,但是仍在各自忙碌着工作,无暇考虑终身大事。他们的婚姻,最终还是由樊沐野做媒的,挺大的司令员,敢于放下身价。但媒人那时早成了摆设,真正的媒人是战争,他们正是在战斗中结成了生死不离的感情。战争中,爱情变得简单粗犷,仿佛连血液也降低了沸点,情感稍一升温,便会引发一场激情四射、轰轰烈烈的恋爱。
樊沐野是林彪元帅的得力干将。平型关大捷,他一战成名,被委以重任。后来到62军主持工作,把队伍带得生龙活虎,特别有战斗力。八年抗战,桑吉挺了过来,他和金珠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结成伉俪,却不得不在新婚燕尔就奔赴战场。后来,桑吉在解放战争中不幸牺牲。他们唯一的儿子桑杰,也不得不在战争年代寄放在老乡里,多年以后,已无下落,不知是死是活。金珠苦苦寻找,却没有任何线索,更没有任何希望。其实,桑杰在牧民家里早已多次辗转,被保护起来。在惨烈的解放战争中,许多人为了保护他而献出了宝贵生命。藏族人民就是如此,他们把英雄的后代视如己出,照顾有加,没让桑杰受到丝毫伤害。桑杰在央金寺经高僧点拨,练就了一身武功,后来到拉则罗岭以打猎为生,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金珠曾去过央金寺,她见一个小男孩随着僧人们一齐习武,倍感奇怪。这孩子面相英武,与桑吉颇有几分相似。问起来历,谁都不知道。金珠在旁边看得入神,一直等到他们休息。她走过去,蹲下来拉住小男孩的手说:“你练的真好,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我从拉则,不......妈妈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小男孩怯怯地说。金珠一听,没法儿再问了。她把随身带着的一颗天珠拿出来,放进孩子手里,亲切地说:“这个送给你!”“爸爸不让我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小男孩摇着头说。金珠只好用央求的眼神看着旁边的住持,住持知道金珠是真心的,就对男孩说:“这位阿姨的珠子是天珠,这是最真诚的礼物,你可以留下!”小孩儿见手中的珠子呈椭圆形,光亮无比的黑色;上面的图案也很特别-是两只大大的眼睛!他立刻喜欢上了这颗珠子,才说:“谢谢阿姨!”金珠看着他,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她只好转身离开。后来再去,那孩子已经被接走,不知去往何处。
退役后,金珠没再找另一半儿,她无法走出与桑吉在战火中结成的生死恋情。她仍生活在央金,并以一己之力,独自支撑着家族产业,后来她虽然抚养了侄儿朗噶,却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的真正骨血-桑杰。她哪里知道,其实那个男孩就是桑杰!他其实就在拉则,母子二人虽相隔不远,能相见却不能相认,真是一件天大的憾事。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3 09:12:25 +0800 CST  
第三章 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

淮河水驶入龙吟县界,把方圆几十里变成了一片泽国,沼泽北面,十几里开外是龙吟。龙吟正南有一个娇小秀丽的小村庄,说它娇小,只有百十户人家,说它秀丽,村子的东西南北,各有一个蓄水池塘,池塘里鱼游弋,鸭戏水,荷花绽放,四周成排的垂柳耸杨遮天盖日,风吹杨柳沙沙作响。每当暑夏农闲季节,人们卷张席子,或拿个小礅,都是用麦桔做成的。他们三五成群,坐在树荫下,或坐或躺,说着春夏秋冬,陈年旧事。那些耋耄老人,虽然他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安度着晚年,但他们又像夸父逐日,蜜蜂追花一样,固守着这块阵地。无论岁月怎样流逝,四季怎样更替,他们冬天向着阳光,夏天随着阴凉,日出即到,日落而息。如果有一天,有一位不到岗,就会有人询问,谁谁怎么没有来?好像只有他们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只有他们才能说得清这柴米油盐,品的得出这酸甜苦辣,他们用智慧改造着山河,用汗水浇灌着沃土,用文明谱写着历史的传奇。
这个小村叫小塘村,说起来还真有点来头。传说这里曾经是帝王将相的发祥地。每逢喜庆的日子,常有祥云笼罩,瑞气萦绕。如遇大雾或阴天,站在高处向村北望去,有时会看见一条金龙沿着龙道缓缓步入村庄。不错,这里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故乡。老人们还说,再过若干年后,这里又会有真龙天子临凡或者将相出世。但是,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当时皇帝的耳朵里,他即派司礼监的官员携几位风水先生,来到这里进行实地勘察。经他们仔细查看,这时已是龙聚雏形,就要成气候了。一海容不下二龙,一国纳不了二君。于是,他们出了个坏主意,便找来了村里的族长,说这个村子风水不错,只是还未至最佳,要是经他们点拨一下,就能达到最最理想的境界了。族长听了自然万分高兴,为了村子的兴盛,下几代的繁荣,他盛情款待了来者,并请人家出谋划策,期待着幸福降临。
这几个人酒足饭饱之后说:“你们这个村子四四方方,像乘大轿,”族长一听对呀,可不是四四方方,像乘大轿。他接着往下听,“轿内乘坐的当然是贵人。村子有东西、南北各两条大街。东西大街长,南北大街短,好像大轿的轿杆。”哎,就是!东西大街长,南北大街短,还真像轿杆,族长寻思着。来者又说:“如果在东西大街的两头各建一座庙宇,即城隍庙和药王爷庙。有这两位神仙撑轿,那轿内主人的前途就不可限量,尊贵无比了。”族长听了频频点头,心想,可遇到了高人,当即恳请来者予以谋划。来人又说:“既然族长说出来,也不好推辞,但工程的兴建从破土到竣工,得听咱安排。特别是庙宇部分的工程,建到要上梁时要停下,待我的授意方可动工,不然就要出大祸,到那时与你与我都不利,族长应允方可。”族长听了又是欢喜又是疑惑,欢喜的是此招果真灵验了,能给下辈子孙们造福;疑惑的是如果遇上风水先生施坏,可就麻烦了。他多了个心眼,暗地里找了个当地很有声望的风水先生给出个主意斟酌斟酌。这个风水先生经过一番推敲,对族长说:“要说有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上梁上。我给你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破他一下,你上梁时,要在梁头系上一条红线,线上穿一枚吉祥如意的太平钱,这样就会逢喜则大喜,借着太平钱的吉利,就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族长听了,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踏实了许多,立即答应了来者要求,并按照他们的筹划,破土动工起来。
说来也快,转眼部分工程已经完毕,庙宇也该上梁了。这时来者授意,上梁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后,专等一个戴铁帽子的人进村时,方可上梁,那时就大功圆满了。说完开怀大笑,笑的族长毛骨悚然,一身冷汗。他连忙叫工匠们准备红线,穿好太平钱,一切布置停当后,专等戴铁帽子的人出现。连等了好几天,也没见一个戴铁帽子的人在从此路过,等得人们心焦气燥,最后连族长也扫兴了。心想,我活了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人穿衣带帽,兴时尚、追潮流,带什么帽子的也有,就是没见过戴铁帽子的人呀?这事儿绝对不可能!想罢就找来者询问,来者示意叫他不要着急,耐心等待。说来也巧,八天过后,第九天,时逢下小雨。族长心想,今天又没戏了,这样的天气,要说有打伞的、穿蓑衣、戴草帽的人出现,还算正常,怎么会有戴铁帽子的人呢,要有也精神不正常。他心里正在嘀咕,突然,见远处匆匆忙忙走来一人,只见他头上顶了一口小铁锅,大概是赶集买的,因下雨顶在了头上,一来图方便,二来也能遮风挡雨,一举两得。族长正看得出神,只听来者大喊一声:“上梁啦!”族长问:“这就是戴铁帽子的?”来者应了一声:“嗯。”族长心想,要这就是戴铁帽子的,还真应了这事儿了。这时工匠们七手八脚把梁上了,又过了些日子,这庙就竣工了。这几个人见大功告成,也就“脚底下抹油---溜了。”
族长这么一来,可把村子的风水给破了,从此祥云、瑞气不再光顾,金龙也不见了。一者,有城隍、药王两位神仙把轿杆,那同殿称臣的紫微星君还好意思下凡上轿吗;二是,上梁时,头顶铁锅的人恰好路过此地,被梁和铁压着了,将要出生的后代,毙在娘胎不能出世,从此断子绝孙。好在被“太平钱”挡了一下,但风水先生道行浅,法力有限,加上太平钱的功力不够,出生的后代在娘胎里即被压成“罗锅”不堪他用了。
事后村子里在修缮池塘时,挖出好多僵疙瘩人,有一寸大小,它们有的骑马;有的持枪;还有的身背箭袋,手持弩机,成千上万不计其数,正等待着将帅振臂一呼,便喷涌而出,扭转乾坤,改写历史了。还有更神的呢,这里民间流传这样的民谣,什么“青口停舟舟满河,滩头邀游聚客多,白寺闻钟惊晓梦,垣城积雪马不过”等等,说的是,离这个小村不远的青口村,在阴天或大雾天,能看见干枯的河床上,停着万艘战船待发;滩头村的村头,黎明前能听见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但人到近前一看,根本没人,而且在黎明前常有鬼钱出现,客商为辨真伪,在地摊前准备一个水盆,是真钱就沉底了,是假钞就自动浮起来了;而白寺早已没有寺院了,但拂晓寺院的钟声,能传出几十里外;垣城就更玄了,这里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遗址,到现在还有古人用泥土堆成的城墙,城内早已无人居住,但常听见战马嘶鸣,人声沸腾,刀枪声、战鼓声、震耳欲聋,催马到近前一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族长把这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往起一串,仔细思考,这才恍然大悟。再看那一支生下来的婴儿,个个“罗锅”身带残疾,无才无德,不堪他用。唉,上当了,把个龙种给断送了。已经酿成大错,况且这事不便声张,他终日愧疚,以泪洗面,不久就在悔恨中故去了。当然,这只是传说,它无朝无代,无从考证,更无据可查。但它体现了这里的人民,对光明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后来,不知是因为这个传说惹怒了村民,还是因为战乱,城隍庙和药王庙早已经荡然无存,帝王将相、文丞武帅,又开始屡屡出现。
据史料记载,这里物宝天华,人杰地灵,几经兴衰,几经轮回。这里有古人类活动的遗址;夏商周、春秋战国的痕迹;汉初诸王在这里建国;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也发生在这里;到了北宋这里曾经是古战场,几经战乱,人烟稀少,贼寇频频,朝庭曾向这里移民;到了明朝这里出了皇帝,开始了大规模的建设和移民,明朝以后又日渐衰微。这里的村民一口同声,都说自己的先祖是晋西省洪桐县,老鹄窝村,大槐树底下的。能说上来的历史就有二、三千年,在此期间,在这方圆百里的小县,曾出现许多历史名人。文状元、武状元更是数不胜数、不胜枚举。改革开放之后,这里更是人才辈出,每年龙吟和龙埠都有多名考入名校的学子,增添了不少风采。
神话传说经多少代人的传承,越传越神,诗情画意般的田园日子越过越有滋味。可这所有的一切都被“七七事变”破灭,县城沦陷后,人们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没有国就没有家,人们这才体会到亡国带来的灾难,感悟到国泰民安的深刻含意。这小村庄村东头的一个女人,就刚刚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生与死的转换。
那天拂晓,当人们还在梦乡的时候,女人听到外面有人吆喝:“快起来跑呀,鬼子进村了!”女人听到这声喊叫,赶紧坐了起来。自战乱以来,这里的姑娘、媳妇们睡觉都穿着衣裳。她很利索,下炕穿鞋,过东里间,嫂子也醒了,正忙着给小闺女穿衣服。女人的丈夫外出谋生,不在家,嫂子过来陪她,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小闺女,单名一个柚字。女人抱起柚子开门就走,嫂子紧紧跟在后面落锁,过了二门,再一开大门,傻了眼,鬼子和汉奸早已经在门口了。
鬼子手里拿着刺刀比划着,嘴里唧哩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柚子被吓着了,只管大声啼哭。嫂子接过了柚子说:“别怕,别怕,有娘在呢。”又听汉奸用枪一指说:“走,到那边集合去。”女人和嫂子只好按照指定的方向,缓缓的向前移动。到了目的地,是村东头王家的大院。这是一个正房五间,没有东西配房的院子,向东开的大稍门,门口有四个伪军把着,进了院里,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有七、八十口之多,都是老弱妇孺。有王头一家,恒昌、嫂子的丈夫喜子等等。一个个唉声叹气,垂头丧脸,婆婆、媳妇、闺女们则轻声啼哭,孩子们被吓的直嚎。女人感到情况不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见日伪军荷枪实弹,盛气凌人,一时没了主意。她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像热锅里的蚂蚁,心想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得想办法逃出去。说着就往大门口走,四周一打量,小鬼子不在,只有汉奸把门。她转回来和大家商量:“咱们一齐往外跑吧,小鬼子不会给咱们好果子吃,谁逃出去,就算命大。”她接着又说:“这里离北洼近,咱们往北跑。”大家都异口同声说:“好!”“嗯!”说完话后,她从嫂子的怀里接过柚子,第一个带头往外挤。把门的伪军大声喝道:“干什么,找死呀!”“孩子要拉屎。”“茅子里拉去,不能出去。”“茅子里人满了。”“院里,”“院里不方便。”“他妈的,什么不方便,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着女人已经挤到了门口,院里的人也都骚乱起来,大声扎呼着:“凭什么不叫拉屎。”“管天管地,还能管拉屎放屁。”边说边往大门口挤,把门的伪军把枪杆横过来挡着,大声恐吓:“他妈的,再挤,再挤老子开枪啦!”女人急了,这得赶紧想办法!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3 14:52:03 +0800 CST  
第四章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女人一手抱着柚子,另一只手抓住伪军的枪杆用力一推,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竟把伪军推了个大趔趄,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脚底绊了一下,摔了一跤。那三个伪军一走神,人们像潮水般涌了出来,出了大门都向北跑。伪军这才清醒过来,一边喊,一边朝天开枪。他们毕竟是中国人,不忍伤害自己的同胞,只是虚张声势大喊大叫,不断地鸣枪示警。跑着跑着嫂子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倒了,落在了人群后面。嫂子小脚跑不快,可女人却是“解放脚”,小时候脚裹的不到位,裹上脚她嫌疼,等大人不注意,就自己偷偷的解开了,现在可帮了大忙。她一只手抱着柚子,另一只手扶起嫂子:“快跑!”嫂子说:“我跑不动了。”“不行,得跑,要是落在日本人手里,那可全完了。”她几乎是架着嫂子追赶着前面的人。突然,身后的枪声紧了,子弹“嗖”、“嗖”的不时地从耳边飞过,鬼子快追上来了。她环顾四周,见西边有一片高粱地,距离有五六十米,高粱已经抽穗,有多半人高。她顾不了许多,扶着嫂子抱着柚子往高粱地里跑。跑着跑着,嫂子又摔倒了,到后来竟然是连滚带爬,好不容易到了高粱地,一头钻进去,消失在“青纱帐”里。这片高粱地是救命的地,高粱间距一尺五寸,每两棵高粱中间有一棵绿豆。她们全然不顾高粱叶子划脸,绿豆秧子绊脚,只是拼命的向前奔跑。又不时的被绿豆秧绊着,不知摔了多少跤。跑着跑着,看见前面有一片坟地,回头看离村子远了,这才停下来。女人把柚子放下,感觉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要飞出胸膛,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嗓根眼发痒,一张嘴,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射出去,接着又吐了几口,嘴里咸咸的。身子也软了,头也领不起来,彻底垮了,趔趄着身子侧卧在坟头一侧。嫂子吓的慌了神,不知怎么才好,掏出块手帕给她擦拭嘴边的血渍,慢慢地给她捶背,眼里不住流泪,嘴里叨唠着:“我的天哪,这可怎么办呀,没人的活路啦!”嫂子看着她那煞白的脸,只知道哭泣。过了好大一阵子,女人觉得口喝,柚子也饿了,没法子不敢出来,只能慢慢等。一直等到天黑,嫂子才搀起女人,向家的方向慢慢走去。到了村边,远远望去,见村子静静的,偶尔有几声狗叫,她猜想,这么安静,鬼子应该走了。她把柚子交给女人,向家的方向摸去。到了村头,碰见了女人的亲叔伯哥哥李万喜,正急着什么似的。“死鬼,你怎么不管我们娘俩了呢?”嫂子说,“多亏了三妹,不然就出大事儿了。”说着便开始哭,还用拳捶他。“我光顾着照顾老的了,几位老人都安全到家了。”李万喜哭丧着脸说,“回头再找你们,连影儿都没了,这不正急着找你们呢么。”说罢接过了柚子,不敢言声了。女人才问他:“哥,鬼子撤了吗?”“小鬼子已经走了。”喜子说,“这次多亏了三妹,要不是三妹带头往出跑,我们这会子还不知道咋样呢。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都没折,一个个惭愧的不行哩。”他接着又说:“听说嘴口村的把人带到了岗楼,从里面挑了几个姿色好一点的妇女,去当慰安妇。这伙畜牲,真他妈的缺德、造孽呀!”嫂子好一阵伤感,好歹这村的父老乡亲总算躲过了这一劫,心里稍稍宽了些,又听说小鬼子走了,这才彻底放了心,随即到村边地里搀扶着女人,柚子也很懂事,紧紧地爬在李万喜的后背,回到了家里。
这个家是三合院,坐北朝南,冲东开的大门,门洞深深,足有三丈开外,能停放一辆大车。门楼飞檐斗拱。屋脊两端、屋顶均雕有神兽。神兽形态各异、形象逼真。青砖雕刻、花砖磨缝,镶了个门脸。五公分厚的大木门在铁皮包裹下,均匀分布着一排排整齐的铁钉。迎门长方形的影壁,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立体的,颜体福字。影壁四角各镶嵌着一个立体的蝙蝠造型,寓意福寿吉祥。南面是两米多高的砖墙,西南角茅厕,北面是向南开的二门,将小院一分为二。进里院正房三间两跨,即正房三间外加一边一个小耳房。东西各有配房两间,东高西矮,院内青砖铺地。青堂瓦舍,很是不俗。
进了西里间,嫂子扶着虚弱的女人躺在炕上,点上了灯,又忙着去烧水。想煮些姜汤,加点红糖,再煮上几颗鸡蛋,好让她补一补,上午的血吐的太多了,怪吓人的。
这是个刚刚结过婚不久的新房,白纸裱糊的墙壁和顶棚。顶棚的中央是剪纸剪就的硕大喜字,下配百年合欢鸳鸯。炕上两床大红缎被,一对麒麟送子的双人枕。透过昏暗的灯光,再看这位少妇十七八岁,身高一米七左右,一头乌发,因失血过多,面色有点儿苍白。一双凤眼,尖下颌,溜肩膀,身架匀称,体貌端庄,骨子里透着一股英气。是什么力量成就这位女人这样不畏强暴、大胆、果断、泼辣、敢做敢为?她怎样炼就了这样刚毅的性格?连男人们当时都没有人敢做出这样的决断,从敌人刺刀底下,虎口逃生。她的大胆举措,使全村的父老乡亲幸免于难,这还得从根上说起。
她姓李,名万云。战争年代,使她炼成了坚毅的性格和果敢的品质,这些珍贵品质,深深地影响了她的后人。
李万云的娘家在小塘村西南五六里,叫白寺村。她父亲李树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平生性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黑白两道朋友众多。娶妻王氏,妻子贤惠温顺,心地善良。老李家世代以务农为生,家里有二、三十亩好地,一处砖瓦房。车、马、牛及农具一应俱全,磨房,牲口棚应有尽有。虽说是农民,他却很少下地劳作,常常雇短工应急。人口不多,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忙里偷闲开了一个酒馆,谈不上生意兴隆通四海,到是方便自己招待朋友达三江。他家境殷实,挣不挣钱全不在乎。
李姓家族在白寺村是大户,枝繁叶茂,人丁兴旺。可偏李树他们这一支不成,上几辈都是单传,到了他们这一辈情况有所改善,有了两个男丁,李树行二。他哥哥生了个男婴,正是李万喜,小名喜子,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在那个年代,人财两旺,人旺是第一位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种观念的教唆下,他也盼望着妻子早生贵子来继承祖业。可老天偏不遂人愿,第一胎生了个女婴,李树很不高兴。隔了几年媳妇临盆,又生了一个女儿。这回老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接二连三地说:“晦气、晦气。”从此和媳妇有了成见,成天瓜搭个脸,好像谁欠他二百担黑豆,对自己的亲生闺女也不屑一顾。媳妇只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谁叫咱不争气,给人家生不出个“带把的”来呢。孰不知这生男生女并不全在女方,男人也有责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的是高粱,就生不出玉秫秫”。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染色体”方面的问题。她哪知道这些道理,一味地自责。时隔几年又怀上了,这回和上两回大不相同,肚子尖尖的,人们都说是个小子。媳妇听了自然十分高兴,觉得有了希望,有了奔头。人逢喜事精神爽,人也变得勤快了。老李也高兴,看媳妇有了精气神儿,特勤奋,心想人们都说“小子勤、闺女懒”,这回保准能生个大胖小子。他这样想着,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媳妇殷勤多了,生怕累着媳妇,有个闪失,自己抢着干家务活,把闺女们也支派的屁股不挨椅子,还一连熬了好几副保胎药,来迎接这个未出生的小宝贝。盼呀,盼呀,好不容易盼到了那一天,早早就请来了接生婆,老李在外间屋专等着喜讯降临。可老天爷偏又和他开了玩笑,孩子呱呱坠地,又是个女娃。老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逗他,一看,彻底绝望了。这个婴儿就是李万云,就因为是女孩,他便懒得起名,那天云彩多,就叫万云了。婴儿还没满月,老李一气之下竟撇下她们娘几个,一跺脚,独自闯关东去了。
在那个年代,乃至再追溯几千年,母系社会之后,妇女卑贱,社会地位低下的浊雾迷漫着整个华夏。封建礼教给妇女制定了一整套清规戒律,如“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等。在“三纲五常”里,其中有个纲是夫为妻纲。而“三从四德”里的规定,都是规范、束缚和压迫妇女的道德标准。“三从”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即:妇女的品德、辞令、仪态、女工。圣人孔老夫子就说过:“唯女子,唯小人,唯难养也。”那时的幼儿早期启蒙教育,就灌输着男尊女卑的思想。一首儿歌这样写道:“羊巴巴蛋着脚蹉,你是兄弟我是哥。打壶酒,咱俩喝,喝醉了,打老婆。打死老婆怎么样过,呜哇、呜哇又娶一个…”民谣也说:“打倒的媳妇,揉到的面”,“媳妇是墙上的泥皮,抹了一层又一层”等等,拿妇女不当人。有些人抱怨,生个闺女三辈子祸害,一是祸父,父母养大,等到出嫁时还得制办嫁妆;二是祸兄弟,到了弟兄这一辈,逢年过节拿着礼物去瞧闺女,看望姐妹;三是祸侄子,死后,女方的侄男外女和晚辈们得去送葬。人们这样比喻:家有两间漏雨的破坯房,种上几亩兔子不拉屎的盐碱地,再有上几个闺女,一辈子也不顺心。难怪老李有这样的想法,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李到了关东,时间不长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思乡之情悠然而生。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想起了妻子的温顺,女儿的乖巧,心里有点懊悔。但他这个人死要面子,放不下男子汉大丈夫的架子,硬撑着,只往家里捎了封信,就算了事,还真在关东落脚啦。
王氏她们娘几个,有侄子李万喜和老李朋友关照,还雇用着短工,春种秋收,碾米磨面,连挑水什么的,都用不着王氏操心,到时候都齐了。大二闺女每天有事没事都领着外孙过来窜门,日子过的到也自在。就是酒馆没人管,只好关张了。“七七”事变消息传到关东,老李一听,鬼子在卢沟桥闹事,又打进了中原,一下子坐不住了,这才急匆匆返回故里。
万云虽然在儿时没有得到过父爱,但她得益于这个家庭和周围的环境,继承了父亲豪爽、侠义,敢做敢为的衣钵;又接受了母亲温柔、善良、宽容大度,女性固有的传统美德;再加上黑白两道的朋友叔叔、大伯们经常走动,日日熏陶、灌输,在社会的影响下,久而久之炼就了大胆、不畏强暴的性格。这才有大敌当前从容不迫,在敌人刺刀面前泰然处之,临危不乱。为了嫂子、侄女和乡亲们的安全,大义凛然,拼着性命,带头往外跑,以致于累的吐了血。嫂子非常过意不去,端着姜汤,推了推万云说:“她婶子,醒醒,快起来喝碗姜汤,吃颗鸡蛋补一补吧。”万云起身吃了两颗鸡蛋,喝了一点儿水,又重新躺下。这时前后院的奶奶和婶子大娘们,着近的当家子,还有左邻右舍,听说万云累的吐了血,都过来看望。
吃完午饭,万云想睡个好觉,谁知道树上的麦知了天生一副好嗓子,随心所欲,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简单的音符。这种叫声,仿佛是最后的绝唱,打破了夏日特有的宁静,让人的烦躁与夏日的气温一起升高,难得心静。万云骂了一声:“该死的小畜生,比鬼子还招人烦!”说着,再没了睡意。顺手拿起毛巾,搭在肩上,走出家门,直奔自家的小菜园,一是看看有没有该干的活,二是想到井台上找口水喝,压一压心中的浮躁。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3 15:52:46 +0800 CST  
第五章 坐看苍苔色 欲上人衣来

1937年,京城也沦陷于日本的铁蹄之下。平素十分热闹的正阳门大街,这里有包括六必居酱菜、同仁堂、全聚德等等的绝对老字号,在日本占领后,也显得萧条很多。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卖糖葫芦的也无精打采,懒得吆喝。街头上出现了人力车夫,这是日本人带来的新玩意,这当然也是苦力活。从事这个行当的人,大多生活得十分艰辛。日本女人,穿着臃肿的和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市面上。人们都很奇怪,为什么日本女人身后总背着个垫子?难道就为了睡觉方便么?
圆明园里,早没了气派。农民们在这里开荒种地,收拾枯草。如果没有那些遗迹,根本看不出是曾经的皇家园林。整个京城,到处充满了荒凉,再没了昔日的辉煌。
温家最不放心的就是温良祝,她是家里最小的姑娘,长相又好。自打京城失守,街里就没有一天安生过,经常有汉奸来挟摸。温良祝他爸温天化是京城有名的老镖头,武艺超群,又有弟弟温良涌,也不是个善茬,他们就像是两堵挡风的墙,有人看顾,别人便不敢来捣乱。但就怕日本人,那时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办法,只好天天化丑妆,越丑越好。脸上画个抬头纹、鱼尾纹,再点上几个黑痦子。但不管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了青春少女那靓丽、妩媚、楚楚动人的韵致。没办法,再穿上一件破大袄,带上个老婆婆帽,打上绑腿,脖子后面梳个发髻,脸也不洗。三分不像人,七分到像鬼,不伦不类。温良祝很不满意这样的打扮,但也没办法,为了生存,只能这样。
温天化怕夜长梦多,就赶紧张罗着给老闺女找婆家。正巧一个媒婆来提亲,说幸福胡同有一家姓方的,人品极好,在一家绸布店当二掌柜,家境还算过的去。小伙寅年生人,名叫方略,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父亲健在,早年丧母,父亲怕孩子们抱屈,一直没有续弦。他还有个哥哥方华也在京城谋生,已经娶过媳妇,并且有一个小闺女。温天化听了很是高兴,忙找来家里人一合计,都觉得还行。连忙通知媒人换帖子,就将老闺女的生辰八字写了过去,对方也写来了帖子,一看,男方属虎。她属鼠,大相不克。温良祝方年十六,男方二十六,长她十岁,俗话说:“男大三抱金砖,” 丈夫大点懂事,知道疼媳妇,总而言之一个字,行。双方家长都很满意,立即找全了三媒六证,下了定礼。
战争年代一切从简,但也少不了择良辰吉日,操办嫁妆,陪送闺女。娶亲的那天,又是一次画妆,这回可不是丑画,而是往俊俏里打份。画完妆后,温良祝戴凤冠,穿霞披,好不风光。随后一乘大轿炫耀多彩,一行乐队吹吹打打,嫁妆车辆浩浩荡荡。再看小伙,夸下良驹,头带礼帽,礼帽上双插花,身着藏青色长袍,黄马褂,十字披红,胸前挽着一朵斗大的红花。把温良祝娶了过去,了却了温天化的一块心病。
温良祝过门后,拜了花堂,入了洞房。丈夫掀起妻子的盖头,见媳妇五官端正,体貌不凡,真是心满意足。良祝见丈夫风流倜傥,也很随心。婚前双方虽然都想方设法打听过对方,特别是男方,多次派人打探,但始终见不到女方的真身,还悄悄地相了相大姨姐,心里还是没底。一掀盖头,双方疑虑全消。真是郎才女貌,天赐一对,地造一双,很般配。接下来就是说不尽的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三天过后回门,三个女婿都聚到了一块儿,又是一翻喜庆。温天化老婆暗中把三个女婿一比较,觉得三女婿虽没有大女婿能说,但话不多很有份量,显得沉稳;虽没有二女婿高,但身高也够一米七五,男人当中不算矬;俗话说“丈母娘爱女婿,好象扎窝的老母鸡”,越看越觉得三女婿模样俊俏,稳重,胜过大、二女婿一筹,心里更是十二分的满意。
刚刚过了半个月,铺子里就来人催了,说绸布店近来业务繁忙,人员紧张,让方略赶紧回去。小伙子只好别了燕尔新婚的妻子,上店里忙活去了。
转眼到了冬季,温天化偶感风寒,后来气喘,痰胜,咳嗽,胸闷。换了好几茬先生,仍然是久治不愈。冬去春来,阳气上升,大凡得肺心病的人最怕打春,因这时的气候变化多端,昼夜温差大,冷热不匀,过了这个关口,气候平稳了,患者的病情也就趋于稳定了。可温天化不然,他本来身体很好,因为有昔年的旧伤,病情日渐加重,痰上不来,端坐呼吸,夜不能寐。过手的几个先生都说,看病人身体这个劲儿,就怕是扛不过立春了,早些准备后事吧。说得一家人心烦意乱,寝食不安。果然不出先生所料,没过五天,温天化便解脱了人世间的烦恼,满怀着喜悦心情,带着对儿女们未来的祝福,踏上西天之路,飘飘然然地离去了。
父亲去了之后,温家的大院,这最后一块阵地,也变成兄弟温良涌的了。温良祝她们姐妹三个,怕触景生情,很少回家,去了也是弟弟家小憩,便匆匆忙忙回婆家了。方略他们弟兄四个,他行三。为人梗直,脾气倔犟,说话难听,但心眼极好,论品行,那是没挑了,“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杀罩灯”,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活雷锋”。若有人求着他,不管怎样作难,千方百计地想帮人家,大好人、大善人一个。
但是论起做生意,他却只能算是个儒商。温良祝那时去找二哥方华,想让他帮方略回来开个杂货店,方华迟疑了一会说:“弟妹,我不是驳你的面子,方略他不是做买卖的料儿,就他那圣母心菩萨手,柜上的东西还不都叫他给施舍打发出去?”
“哪能呢,他现在不挺好么,也在做生意呀?”
“他是在给东家做生意,又不是他的。轮到自己,铁定不成!”
“他现在有经验了,能自立门户了。”
“哪能?我看没门儿。咱们经商的,人家管咱们叫什么你知道吗?叫奸商,关键是奸,不奸就没有赚头,他能奸得来吗?我看不行。”
接着又说:“弟妹呀,不是我不管,我是宁把旗杆,不扶井绳呀,”
“什么旗杆井绳的这是哪跟哪儿呀?”
“弟妹你别不爱听,你听我说,把住旗杆我能站稳立直,扶井绳一不小心我就要掉到井里去啦,就是这个理儿。”
温良祝的一句话,引出了方华这一番高谈阔论,她不想听,也不爱听,就外国人摆手-----咕得白了。
后来温良祝拿出嫁妆体己,东拆西借弄了钱,租了门脸,让方略摆了个山货摊。温良祝在家忙着哄孩子自然顾不上去照应,那时候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儿方晓湖。听方略说生意很好,回头客很多,温良祝非常高兴。几个月下来,却发现货越来越少,良祝问方略为什么不进货,方略说有一部分赊账没有收回来。温良祝就又筹措了一笔资金给了方略,让他去进货。又过了一段时间,温良祝抽空去小铺看看,见货又是缺垄断档,就问方略,方略吱吱呜呜。温良祝一看情况不妙,盘点一下,往清澄一澄吧。一点钱、货再加上外欠账,差距太大,亏空很深,不光没挣钱,把本也赔进去了。事后温良祝分析,他这个人过于好心肠,一是在斤秤上秤高斗冒,还得给人家一个饶头;二是残次商品处理不当;三是外欠账清理的不及时,有的成了呆账或死账;四是在批零差上没有打足;五是亲戚老乡也经常光顾商店,他对小孩疼爱有佳,尽捡好的吃。总之是不会经营管理,正应了方华的那句话了:“方略他不是做买卖的料儿”。
温良祝一看,竟然还有方华不少欠款。就问方略:“你怎么不和他要钱,再过几年,东西没了,钱也没了,你朝谁要去?”又说:“你应该找找他,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方略生气了说:“快别提了。”话音没落就一摔门出去了,憋着一股气到了方华那里,一提那档子事儿,还没等方华答话,他媳妇就忙说:“三弟,要说这事儿可真对不住三弟,早就该了啦,都是你哥的不是,三弟,可我们现在手头紧,一时也拿不出钱来,等咱们回头算算,写房写地都行,任凭三弟挑。”方华媳妇一番话滴水不漏,三弟长三弟短,一口一个三弟,嘴上像是抹上了糖,她还没有长毛,要是长了毛比猴都灵。方华在一旁也是点头哈腰,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嘿嘿,嘿嘿”陪着笑脸。方略一时又没了主意,只好告辞,去时雄心壮志,回时没精打采。就这么着,货卖了钱没影了,又要不回来。温良祝再也不让他自己做买卖了。方略盘出了余货撤了摊,又回绸布店里干去了。
除了做买卖,方略身上就都是优点了。过去的日子很累,也艰难,到解放初期,房子没了,地也没了。定成分时的家底儿是二间土坯房,没地没牲畜,简直是一贫如洗了。因此,给他定了个下中农成分。当时的下中农虽然没有贫雇农吃香,但也是很不错的成分,是党在农村的政治力量,依靠的对象。要是有地有好房,最低也是上中农,要不就是富农,那可就惨了,要分你的地,分你的浮财,就成打击斗争的目标了。方略没有给儿孙留下什么,唯一就是留下了这个好成分,这个成分在那些年代,是个极其耀眼的光环。那时候,上学、参军、就业、提干都要看成分,也就是“穷光荣”。同样的差事,同等条件就要优先考虑成分了。差一点的成分,重要岗位,机密职业一般是不能参加的。这个成分像护身符,曾为儿孙们遮风挡雨,保驾护航,当晚辈们填写履历表,或者是有人问到你什么成分时,晚辈们腰杆很硬,会自豪的回答:“下中农。”询问者大多都送以钦佩的目光。
方略记性特好,成段古词古书他都能背下来,什么《三侠五义》、《说岳全传》等等。诸如“气死金兀术,笑死老牛皋”等段子,绘声绘色、张口就来。温良祝常说:“你做伙计太亏了,真应该去拜师学艺说评书去,指定行!”每当这时候,方略总会回答:“那能养了家?”
他面善心慈,乐于帮助他人。曾资助多人,什么婚丧嫁娶,瞧病买单等等。他像一台榨油机,人们缺油,都要来他这儿轧几把。为了帮别人,他可以卖房卖地,但对集体的东西却爱护有佳,从不窃为己有。人送外号“老毛罐”。那时候,家家都有一种存放米面的器具,叫“毛罐”,是粗陶制品。高有五六十厘米,口径有三四十厘米。它肚大,通气性好,存放米面捂不了,坏不了,价钱又便宜,是庄稼人放面的神器。他的绰号是和毛罐虚怀若谷,宽容大度有关;还是和毛罐简便宜行,经济实惠有染;还是和毛罐貌不惊人,做工粗糙有因;还是和毛罐质地不精,易损易坏有联。估计是褒贬各半吧。
方家的优良传统被方略继承下来,这使他受益一生。每当遇到大风大浪,他总能坚持信念,定如磐石,立于不败之地。解放后,他因为有文化,成为了新中国的第一批政府工作人员,在领导身边当秘书,被委以重任。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3 16:30:54 +0800 CST  
第六章 当轩对尊酒 四面芙蓉开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这是 在天安门城楼的庄严宣告,1949年,华夏神州迎来了共和国的第一个生日。从此,执政党依靠各族人民,发扬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医治战争创伤,恢复国民经济,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并取得了巨大成就:一个初步繁荣昌盛的中国,呈现在世界面前。
1949年十月一日,是十三亿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的节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开辟了中国历史新纪元。从此,中国结束了一百多年来被侵略、被奴役的屈辱历史,真正成为独立自主的国家。
开国大典前,中央人民政府尚未成立,筹备工作主要由刚成立的京城市政府承担。当时,各机关团体、各民主党派共25个单位到9月21日才正式集会成立筹委会,并公推聂荣臻为主任委员,但实际筹备工作早已开始。从整修天安门会场、树立旗杆、组织群众、准备鸣放礼炮焰火,特别是训练受阅部队,以及布置保卫会场安全等,都要在一个多月时间中完成。方略作为工作人员参与其中,组织安排井然有序,进行得非常顺利。
开国大典的安全工作十分重要。京城解放不久,城内潜伏特务难以一下肃清,而且国民党飞机还会来袭扰。当年5月4日,国民党就从青城派出6架B-24型轰炸机轰炸南苑,投弹30枚,毁伤我飞机4架,房屋196间,死伤24人,因此聂荣臻一直十分重视防空问题。我们空军还未正式组建。军委有一个航空局,专门在南苑机场组建了一个飞行中队,担任京城防空。聂荣臻考虑很细,下令万一敌机前来,在场人员一定要原地不动,不能乱跑,听从指挥;对受阅的1978匹战马也都作了安排。当然这一切是在中央领导之下进行的,周恩来常常具体过问。如中央领导人的车队如何从中南海开到天安门下,总理带罗瑞卿都曾亲去检查。
9月30日,由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选出了中央人民政府。当日,全体代表利用统计选票时间在天安门广场参加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典礼,尔后回到会场才宣布上述结果。简短隆重的闭幕式,由毛泽东主持,朱德致闭幕词,奏义勇军进行曲。 台上第一次悬挂了五星红旗。散会时天已经很晚了。习惯晚上办公批阅文件的 ,这一天夜以继日,一直工作到凌晨6点多。
10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全体宣布就职,中央人民政府正式成立。同时,还宣布接受共同纲领为施政方针,并通知各外国政府只有这个政府才是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并愿与各国建立平等的外交关系。会议开完,全体领导人乘车出中南海东门,到天安门后下车登楼,下午三时庆典准时开始。
京城的天安门广场呈丁字形。丁字形一横的北面是一道河,河上并排架着五座白石桥;再北面是城墙,城墙中央高高耸起天安门的城楼。丁字形的一竖向南直伸中华门。三横一竖的交点的南面,场中挺立着一根电动旗杆。 台设在天安门城楼上。城楼檐下,八盏大红宫灯分挂两边。靠着城楼左右两边的石栏,八面红旗迎风招展。那时,东西三座门及南面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长长的红墙,正南门即中华门都还存在,形成了一个丁字形的封闭会场。中共中央成立了开国大典筹备委员会,周恩来任主任,朱德任阅兵司令员,聂荣臻任阅兵总指挥,二十兵团司令员杨成武任阅兵指挥所主任。与8个月前京城刚解放时的天安门前比较,可说是焕然一新,宽广平坦得多了。此外在现在国旗旗杆的地方已竖了一根当时看来已很高的旗杆,旗杆上有一个金色的顶。中华门外正阳门、前门箭楼两旁的许多建筑物上都张灯挂旗。“北平东站”、“北平西站”的大字一夜间都改成“京城东站”、“京城西站”了。
下午三时,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秘书长林伯渠宣布典礼开始。中央人民政府 、副 、各委员就位。在群众的欢呼声中,毛泽东 用他那带着湘南口音的洪亮声音,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顿时,广场上欢声雷动,群情激昂。在《义勇军进行曲》的雄壮旋律中,全场肃立,向国旗行注目礼。礼炮轰鸣时,毛 按动电钮,五星红旗冉冉升起。五十四门礼炮齐鸣二十八响。随即,毛 向全世界宣读中央人民政府第一号公告。
54门大炮表示当时统计的我国有54个民族,28响礼炮表示中国共产党从1921年成立起,领导全国人民,经历了28年的奋斗,才使国家独立,人民翻身当家做主,才迎来了开国大典。从此咱们的祖国不断繁荣兴旺,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是毛泽东首先提出来的。在政协一届会议上,一位代表提出质疑:“在国外,最高礼仪是21响,我们为什么要鸣28响呢?”当时没有人回应。
会议休息时,毛泽东见到负责开国大典筹备工作的方略。话题很快进入开国大典的礼炮鸣放问题,毛泽东问方略:“小方啊,你说,放28响有没有道理呢?”
方略不能说是文采横溢、学识渊博,但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也算是有文化的。他一下就明白了 的用意,马上说:“ ,28响礼炮就是28年党史的赞礼,这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我起草一个关于礼炮28响的说明吧。” 微笑着默允了。方略不敢怠慢,很快,简明扼要的28响说明报告递上来了。 看到这份报告后,在上面用铅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开国大典上,礼炮一字形摆开,背倚天安门广场,靠在一截古墙边,位置在前门附近。两分半钟之内,全部送入空中。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中,盛大的阅兵式开始了。朱德总司令在阅兵总指挥聂荣臻陪同下,乘敞篷汽车检阅受阅部队。开国大典的阅兵按阅兵式、分列式的组织程序进行。全体受阅部队以天安门 台为中心,依次由东向西通过天安门城楼前接受检阅。受阅部队按海、陆、空三军的序列编组。海军的一个方队由东北海军学校和华东海军舰队选调人员编成;陆军各方队由步兵199师、独立207师619团和临时编组的炮兵第4师、战车第3师、骑兵第3师编成;空军的一个混合飞行梯队由华北军区航空处所辖的P-51型歼击机中队、蚊式轰炸机小队和PT-19型、L-5型教练机小队编成。受阅部队共1.64万余人。武器装备以军兵种为单位,按种类集中,统一编组,由轻到重,由小到大,由低到高,由地面、海上到空中,使陆、海、空三军浑然一体,形成强大阵容。
中国人民解放军以威武雄壮的阵容展现在国人面前,不仅为新中国的开国盛典献上了一份厚礼。开国大典阅兵是人民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军事盛典。它既令世界瞩目,也令世界惊奇。正是这支使用万国牌武器装备的军队,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和八百万国民党军队,从胜利走向胜利。成为一支无愧于人民的威武之师,胜利之师。朱德总司令身着戎装,在聂帅陪同下,乘阅兵车先后检阅了排列在东长安街的海军代表部队,陆军的步兵师、炮兵师、战车师和西长安街的骑兵师。随后,分列式开始,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受阅部队的步兵、骑兵、坦克、大炮、汽车等,以连为单位,列成方阵,迈着威武雄壮的步伐,由东向西分列式通过天安门广场。与此同时,刚刚组建的人民解放军空军十四架战斗机、轰炸机,凌空掠过天安门广场,接受检阅。首先通过天安门广场的是年轻的人民海军方队。接着,步兵师以3个建制步兵团接受检阅。炮兵师以射炮的阵容出现在天安门广场。火炮由小到大,由低到高,依次前进,均用中型卡车或十轮大卡车牵引,颇为壮观。战车师由摩托化步兵、装甲步兵和坦克兵各一个团编成。空军分别以双机、三机编队,一批批接连飞临上空,与地面的战车部队遥相呼应。骑兵师尾随战车部队行进。走在前边的是3个骑兵团方队,各梯队的军马毛色整齐划一,或全红,或全白,或全黑,三色相间;骑在马上的指战员,身着草绿色军装,手握钢枪,腰挎战刀。
樊沐野和毕雄辉都在受检部队之中,他们有幸参与了共和国的第一次阅兵。检阅完毕,朱德总司令回到 台上宣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命令》,指出:“坚决执行中央人民政府和伟大的人民领袖毛 的一切命令,迅速肃清国民党反动军队的残余,解放一切尚未解放的国土,同时肃清土匪和其他一切反革命匪徒,镇压他们的一切反抗和捣乱行为。”
三十万幸运的军民见证了这个庄严的时刻。方略是工作人员,参与了活动的组织。方华、温良涌和五岁的方晓湖都在现场,参加了不同的方队,温良祝抱着当时才一岁多的方晓溪也站在群众队伍里。方晓湖和樊清是幼儿方队,由老师领着,打扮得漂漂亮亮,无比开心。那时交通工具少,离得近的群众,列队步行前来,远的坐火车来。温良涌当时所在的单位,临时编为华北革大第四部,住在西苑大院。华北革大七八千人的队伍迤逦一里许,要步行到清华园车站。天未亮起床,到车站已经7点,乘着装煤的黑敞篷车,走了两小时才到前门车站。经过西直门车站时还见到门头沟工人也坐火车来。虽然“旅途”这样艰苦,但大家情绪高涨。在前门席地而坐,等到下午两点才安排进入会场,午饭是馒头凉水,每人领到三块糖、两个梨,是节日优待。
阅兵式持续近三小时,此时天色已晚,长安街华灯齐放,在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中,群众游行开始了。游行队伍分东西两个方向出发,一队一队按照次序走,走过正对天安门的白石桥前,他们高举红旗和红灯,纵情欢呼。“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 万岁!”的口号声响彻云霄。天安门城楼上,毛 探身栏杆外,不停地向广场上的群众挥手致意,情不自禁地在扩音机前大声高呼:“同志们万岁!”“人民万岁!”广场上,人们热情洋溢,载歌载舞,万众欢腾,尽情地欢度新中国的第一个夜晚,节日的首都沉浸在幸福、喜悦和欢欣鼓舞中。这一天,在全国已经解放的各大城市,都举行了隆重热烈的庆祝活动。一批批群众队伍,无不迫切希望走到城楼前,看到衷心爱戴的毛 。这时,天安门楼上的灯光突然照亮,上面是一串红橙色的灯,下面是三道粉青色电虹灯,再加上巨大的探照灯光射向全场,灯光闪闪,好似波浪。焰火在天安门附近三处施放,五彩缤纷,此起彼落。群众手里举的纸灯、纱灯也都点亮了,广场上成了灯的海洋。一万支礼花陆续射入天空。天上五颜六色的火花结成彩色图案,地上的万千灯火一片通红,整个京城变成了不夜天。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3 17:03:05 +0800 CST  
第七章 春雪满空来 触处似花开

在内蒙古的最东部,大兴安岭南麓的群山脚下,有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严冬腊月、数九寒天,黄昏的空间,悬着三个太阳。中间大,两头小,太阳像是戴着两个耳环,变了模样。在冰天雪地的映衬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这种现象被老乡们称为“三日争辉,三环套日”,预示着近几天不会有好天气。刮了一天的白毛,风神大概也疲倦了,傍晚减弱了许多。
这里的冬天,绝对与众不同。一是持续时间长,一年中,一半以上的时间会让它占用。二是气温低,东萍地区处于风口,温度堪比西伯利亚的高寒地区。
这里过去是蒙古人游牧的地方,往北五、六十里,布满了各个朝代的遗址。村子东南有座“梳妆楼”,传说辽代太后围猎时,在此小憩,梳妆打扮,后建此楼。说是楼,但并不像楼,东南有一个穹形门,里面开间很大。据古代典籍记载:“其制内外皆方,以砖为之,高二丈余,顶如平台。半圯,门东南向,左右两旁各有石窗,其外四面各广三丈。其内下方,中为八角,上圆,起花覆盂然。外有缭垣,基址尚存。”
传说中,屋顶上面有颗茶树,树下埋着三块金砖,一条大蟒护着,不幸让盗墓贼给破了。前几年考古开挖,原来是一座辽代的古墓,穹形的屋子下面有两具棺椁,棺椁内各有一具女性骨骸。棺椁中间有一颗掏空了的大树,树里面是一具男性骨骸,还有不少金银铜器等等随葬品。有一枚印鉴,表明了墓主人的身份,是一位辽国驸马爷。从此,“梳妆楼”变成了“树葬楼”,三个字两个有误,大概是口误吧。离村子十几里地,就是林原县城。村子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东端的终点。是最著名的天然牧场,中国四大草原之一,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
远处,是个不太高的小山包,它像一匹卧着的大灰狼,拖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人们给它冠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狼尾巴山”。从山上流出一股涓涓不息,银线般的小溪,在草地上画了个宝葫芦,这是葫芦河。这葫芦河从狼山脚下流过,就更名改姓,叫成了东林河。
这里的海拔,是东北地区最高的。年平均气温1度,无霜期90天,气候干燥少雨。过去这里人烟稀少,獐鹿成群,狐狼出没。正东,正南和西南,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是草原文明和农业文明的结合部。古时这里曾是军事重地,兵家必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要塞,是内蒙通往东三省的咽喉所在,历朝历代,朝廷都要派重兵把守。
林原的雪,可不像南方的雪。如唐代赵嘏所描写的:“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但林原的雪绝对不会有触花的感觉,而是被针扎的感觉。它有一个非常彪悍的名字,那就是-“白毛风”。漫天飞舞的六瓣雪花,借着三九天的风能刮进你骨子里去,刮到脸上像刀子划一样痛。每到一月份的上旬,小、大寒之间这几天,总有那么几天恶冷,常有“倒卧”的事情发生。过去这里流传这样的民谣:“天下十三省,数着东萍冷,有了林原地,不显东萍冷”。这里虽然冬季很冷,夏季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传说有一年盛夏,清朝的乾隆皇帝在承德“避暑山庄”热的心焦气燥,出庄园门往东,就径直来到了这里。一眼望去,一马平川,无遮无挡,茫茫草原,蓝天白云,微风缕缕,凉气习习,“绿草茵茵似丝毯,牛羊马驼犬做伴,野花荡漾沁肺腑,蝶儿蜂儿舞翩跹。”乾隆皇帝玩的心情舒畅,甚是惬意,由于一时痛快忘了起驾,带来的水都用光了。乾隆帝口渴,大臣们干着急也没办法,巧的是不知从那里跑来了一只巴儿狗,在乾隆帝的脚底下用力刨,竟刨出了一股清泉,就是现在的龙潭,解了乾隆帝的渴。乾隆帝一时高兴,即命人立碑,亲自题字“哈吧狗泉子”五个大字。传到今天,这里的人每每“咀嚼”起这件事,仍然津津有味。但龙潭左近道路崎岖,举步艰难,南路十八盘,东路十九沟,西南的黑风口是必经之路,也只有羊肠小道勉强通过。就是这样偏远的地方,也没逃过战争的蹂躏,但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英勇顽强的中华儿女,走向一个新天地。林原,正如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正在冲破黎明前的黑暗,迎接着新中国的曙光。
太阳余辉下的这个小山村叫千山。村南有两间南屋,为了追逐阳光,主人朝北开了一个小窗户,里面住着五口人。男女主人都是蒙古族人,丈夫涂腾外出讨债还没回来,女人名叫其其格,二十三、四岁,五官端正,一双杏眼,面色憔悴,焦黄,看起来和年龄极不相符,有些偏老。她身上正发着高烧,胸里憋闷,饭也懒的吃,已经好几天了。炕上有三个挨肩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大三岁。三个孩子,大的叫涂连战,老二涂连胜,最小的那个叫涂连功。眉目清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颦一笑两个小酒窝,咿呀,咿呀的刚刚学语,很讨人喜欢。但孩子在娘胎里就没有得好,受战乱的骚扰,先天营养不良,后天又没补上,落了一副佝偻病的身躯,就显个大肚子。身子骨弱,抵抗力低,爱闹病,又在发烧。前些日子刚学会了走,这会子又站不起来了。其其格虽身上不舒服,仍坚持给连功喂那少得可怜的奶水。她左侧乳房又胀又痛,好像有炎症。侧着身子把右侧的乳头放进连功的嘴里,觉得他的嘴很烫,比刚才烧的更利害了。她急忙坐起身来叫老大:“连战,快给妈拿剪子来!”“给,妈。”其其格拿起剪子,顺手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放在一个小碗里,又倒入了一些麻油,搅拌了一下,用沾了麻油的头发轻轻地搓连功的身体。连功被这突然的举动吓着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叫,不一会儿被搓过的皮肤发了红。其其格又搓了搓连功的前胸、后背,手心、脚心、胳肢窝和大腿根。又吩咐连战:“快给妈烧点水。”连战往锅里倒了两瓢水,点了火,烧了起来,不一会水烧开了。其其格下地取了一个面盆,从锅里盛了点儿水,又用毛巾沾湿了,拧去了多余的水,抖了抖,轻轻地擦了擦连功的胸口,又把毛巾叠成长方形,敷在他的额头。敷了数次后,水不热了,这才下炕双腿跪在地上,虔诚地举起双手,合在一起祷告:“长生天,过往的神灵,保佑我们连功消灾去病,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平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啊!”祷告完后,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又拜了一拜,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再看一看连功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心里才平静下来。
她环顾四周,墙壁上已经结了冰,房顶上满是霜,特别是外间屋,更是冻成了冰窖,白花花的。东旮旯,西旮旯除了几个破箱子,还有一个炕桌,炕上几卷铺盖,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前几年可不是这样,刚结婚时,涂腾在东萍开了个杂货店,小本经营、精打细算,生意还算过的去。自打战事吃紧后,几经拉锯,被土匪、二棒手、兵痞们明抢暗夺,生意江河日下,家业也随着衰败了。第一次明抢是在攻城的时候,说要犒赏三军,征集军需,让地方商户捐献。捐,多么好听的字眼,但那年头不捐行吗?兵痞们来到杂货店,凡需用就拿,什么绸缎、洋布、土布,棉花什么的,都抢走了,一家人敢怒不敢言,送人家走时还得陪上个笑脸;第二次暗夺是弃城逃跑的时候,他们看这城是守不住了,跑时大捞一把,把个杂货店的吃得、用得和干鲜果品洗劫一空,这帮野兽,手里有枪,涂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敢怒不敢言;第三次是城里呆不住了,不行换个地方吧,用牛牛车,拉上剩余的货底子投亲奔友来到乡下,但灰坑移了个火坑,没几天就被土匪、二棒手们给抢了。亲友们安慰说:“便宜、便宜,人没事就好。破点财不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夫妻俩也寻思,受苦受难的不止咱一家,城里的商号,还有做小买卖的都“倒霉”了。涂腾叹着气说:“哎,谁叫咱赶上这个世道了,有什么法儿呢?”
其其格强打着精神,下地拨了拨灯心,划了根洋火(火柴),把灯点燃,放在了小炕桌上。又往炕洞里填了一把柴火,连战说:“妈妈,还烧呀,烫屁股呢。”“炕热屋子暖,今年就怕过不了这个冬,咱们娘几个不冻也要饿死在这里了。”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怕连战看见,顺势抹了下去。
突然听见涂连胜在睡梦中喊了一声:“妈,不是我放的火,是他们二小。”说完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其其格往后炕推一推睡梦中的连胜,连胜抽搐了一下。她意识到可能碰到儿子伤处了,掀起小被子一看,小屁股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都散出来了,她心疼的又开始流泪。连战边用小手擦拭着妈妈的泪水,边说:“妈妈你又哭了,”也哭了起来。其其格说:“我儿不哭,不哭,妈不哭了。”这是为什么呢?还得从那天午后说起。
隆冬中午,风不大,太阳晒的挺暖和。闷了一上午的孩子们都出来玩,有房东的大小、二小,连胜,还有其它院里的小朋友。他们玩了一会儿堆雪人,在街巷拐角,场院中央,到处都有他们的作品,都是一些大大小小抱着扫帚苗的胖娃娃。玩腻了,又打起了雪仗,打了一会儿都累了,坐在柴堆旁边休息。别出心裁的二小,从他家的灶堂,用火铲铲出一铲热灰来,说咱们大家玩烤火吧,放在了柴堆边,就又回去铲了。这时刚吃罢午饭,灶堂里的灰还有没燃尽的火星,一见风就着了,涂连胜大声喊:“着啦,着啦。”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下子串起来了,上了柴堆,而且越烧越猛。二小也跑出来了,孩子们一看都傻了眼,知道闯了祸,吓的都跑了。大人们一见着了,都出来救火。人多势众,加上柴堆上面有雪,柴草着不起来,总算是扑灭了。但柴堆在西,邻近北屋,在窝子风的作用下,还是把房东的窗户棂子,房椽头给烧焦了。有人在着火时听见连胜喊:“着啦,着啦。”就说,刚才听见连胜在喊,问问他谁放的火。其其格找来了连胜,不由分说举手就打,连胜说:“妈妈,不是我,不是我,是二小。”但其其格听不进去,还是恨恨的教训了连胜一顿。被屈打的连胜连饭也没有吃,躺在炕上睡着了。这不,睡梦里还鸣冤喊屈呢。
其其格轻轻地掖了掖连胜的被边,把露在外面的小胳膊填进小被子里盖好,对连战说:“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连战说:“妈,我不困。”连战大了几岁,看着弟弟病了,妈妈的身体也不舒服,小心眼儿着急。其其格又看了看正在熟睡中,不时呻吟的连功,呀!不对劲!再细看,两个腮帮子都肿得又红又大。她又惊又怕,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这到底是咋了!
族里的九大娘向来信神信鬼,她和其其格说:“她婶子,我看连功病得不轻,是不是撞见什么了,快找个‘香门’看看吧,别担搁了。”其其格半信半疑,九大娘接着又说:“务胜口村有个‘香门’灵着呢,求她的人还真不少,什么样的灾和病到了她那里,烧香许愿,她给看了,再用法子给你破了,保你病好。” 其其格本来不信这个,但经九大娘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心动说:“不行看看去?”“去吧,去吧,去时拿上孩子的一件衣服就行。”说走就走,其其格拿了连功一件上衣,又带了一些零用钱,安顿了一下连战就上了务胜口。
务胜口村有五六里,一会功夫就到了。进村后一打听,那“香门”的名声很大,人们都知道,告诉其其格。其其格进了“香门”家大门,这院子三夥子房,收拾的很干净。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问:“是找我娘瞧病的吧?”其其格答道:“就是。”“正好我娘在,那就进屋吧。”“嗯。”一进屋,屋内烟雾缭绕,正中堂屋不知供奉着什么神仙,正上着香。主人让其其格进了里屋,见一位老婆婆在炕上闭目打坐,那中年妇女也不做声,示意让其其格坐下,其其格点头谦让,在就近的一个小坐柜上落了坐。不一会老婆子打坐完毕,眯逢着双眼问:“来问病的?那你先许个愿吧。”其其格答道:“哎。”老婆冲着那中年妇女喊了一声:“上香。”只见那位中年妇女取出一束香递给了其其格,其其格接过香,恭恭敬敬插进了香炉里,然后,双手合掌在神龛前虔诚的拜了下去,心里默默地许着什么,许完愿后深深地嗑了一个头,又立起身来,半握双手在左胯前作了一个揖,一切仪式完毕后其其格站在一边。只见那老婆子眼瞅着那束香,突然发话:“是个小男孩吧?”其其格一个冷怔,忙答道:“就是。”“长得还很俊。”那老婆子接着说,其其格抿着嘴笑了笑没答腔。老婆子又说:“冲撞了长仙了,人家不依不饶的。”其其格不明白,问了一句:“什么长仙?”“就是长虫(蛇)。”“我们孩子那么小?”“他有哥哥吗?”“嗯,俩呢。”“或许是他哥哥们犯得呢?”“他们很老实,从来就躲着这路神仙。”“那到未必,‘龙生九子各不同’,看着这香,着的是七上八下不一般齐,一定是位长仙,这是给它的孩儿们来做主了。”“那也有可能,老二连胜比较淘,这怎么办呢?”“我给你送送吧,不过得收点符钱。”“多少?”“有两块就行了,连香一共三块。”“那好。”其其格从兜里掏出三块钱递了过去,那位中年妇女收了钱。那老婆子又说:“你把孩子的衣服交给我闺女,让她替个样子,我在这里给画上符送送。你在家里等夜间孩子睡着了,星星出齐了,用脸盆在里面舀上半盆水,在孩子身上抓三把,再走出门冲东泼了;别回头、别说话一直进屋睡下,连送三天即可,送走了长仙,孩子的病就好了。”经那老婆子一说,其其格更心神不定、忐忑不安,回到家就问连胜:“你打死长虫啦?它们的主子不依呀!”连胜说:“没有呀。”“那‘香门’说是一位长仙在缠着你们,你好好想一想。”“没影子的事,就是没有,我见过让蛇咬了的腿,肿的像棒棰,有那次教训我还敢招惹它们吗。”“那是怎么说的?”呆了一会连胜说:“不过我见过小蒋他们打死过一条小白线杆子,没我,我只是大老远看见了。”“大概应了这件事?”“那神仙不找他们算账,缠着我们干啥,真是岂有此理!”“不会,不会,神仙明白的很,他们不会怪罪好人的。”到了晚上,其其格等孩子们都睡着了,还是按照老婆子教的那样做了一遍。这本来就是瞎扯淡,连功的病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3 17:35:23 +0800 CST  
第八章 涧户寂无人 纷纷开且落

其其格把连胜往墙根推了推,直到快挨住了墙。又来拉连功,他们哥俩一人一边。又下地伸手在锅底下刮出一些锅眉子黑,放在一个小碗里,倒了些麻油,仔细研磨,调和,一切准备好后,把这调好的锅眉子黑涂抹在连功的患处。连功被这突如其来来的凉意弄醒了,有气无力地哭起来。涂抹完,其其格侧身躺在连功的身旁,一只手拍着他,嘴里似念似唱,唠叨起儿歌来:“狼来了,虎来了,老和尚背着个鼓来了,你敲敲,我敲敲,吓的老和尚背着跑。”她自幼在汉人堆里长大,平常说的都是汉语居多,不知不觉汉族儿歌学了不少。
连功病情恶化,又添了新病,一时难以入睡,其其格没别的招,兵荒马乱那里去找医生?哎,只有叨念那枯燥无味的儿歌,促使孩子入静。又唱:“柳树柳,槐树槐,柳树底下搭戏台。别人家的姑娘都来了,我家的姑娘还没来,说着说着就来了,骑着毛驴打着伞,光着屁股撅着嘴儿。”拍着叨念着,又拿起拨浪鼓轻轻摇......连功这才睡着了。 其其格见连战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思念着出门在外的丈夫,走了许多日子,也该回来了,头脑中过电影儿似的翻腾着。
其其格原本不信这些牛鬼蛇神和巫婆神汉,她只相信长生天和萨满。但“香门”说孩子们打死过小蛇,连功的病又不见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犯疑。听人们又说上村刘狗子看外症神通广大,还会算卦占卜吉凶。说有一次一位老乡丢了一头乳牛外加一头小牛犊,那老乡找老刘狗子问卦。刘狗子给他一算,说他犯小人,弄不好要破财。老乡实话实说,说丢了牲口。老刘狗子又一打卦说是丢了娘俩,让他上东北方向去找,如果运气好也许破不了财。那老乡按老刘狗子的嘱咐,散开了人马重点在东北方向的大集上寻觅,果然在东北方向河间的牲畜市场上找到了,那小偷谈好了价钱正要钱货两清,被逮了个正着。那老乡逢人便讲,这件事也被人们炒的神乎其神。有一个小伙子偏不信这个,说他是“二更打两下,碰到点上啦。”也找老刘狗子想刁难他一下,故意去为他死去的娘算卦。但那老刘狗子出手不凡,把卦一打竟然出了一个死卦,说活人不给死人算卦,非说来人糟蹋他,要和他叫个针扎不行,那人赔礼道歉告饶才算了事。这件事又给老刘狗子长了门面,一传十,十传百,传的老刘狗子远近闻名,说老刘狗子如何如何神,丢了东西你不要报案找公安,就找老刘狗子给打上一卦,包你丢不了;还说什么,他说你初一死,你过不了初二,找他打卦算命的人络绎不绝。其其格盘算,不行找老刘狗子问问,看他是怎么说的。
上村更没多远,出村进村就到了。老刘狗子家坯房镶了个后砖面,三间两跨。南屋两间,另外一间是冲东开的大门洞,院子不大,还有两棵枣树,那枣树长得非常粗壮,更显的院落狭小,屋子阴森森的。其其格进屋说明来意,报了连功的生辰八字,老刘狗子在算盘上就磕了起来,磕着磕着就停下来说:“这孩子天庭饱满,地廓方圆,儿时聪慧,眼下有点小灾,但不要紧。”其其格说:“不是什么东西缠住了?”“不是,你这孩子旺的很,鬼鬼祟祟的东西不敢傍前。”“啊!”其其格长出一口气,这才把心放宽了。老刘狗子又边磕边说:“这孩子二十过后,在东北方遇贵人提携,前途不可限量,而且老来有福星笼罩,福分不浅呀。”老刘狗子的一番话说的其其格非常高兴,顿时疑虑全消,说着从兜里掏钱,想重谢这个吉利卦。那老刘狗子兴致未减,话匣子开了竟一时收不住,又说:“从卦上看这孩子不仅福富齐全,还娶两房媳妇呢。”其其格一时兴奋从兜里把钱全部都掏出来递了过去,并且说:“谢谢你的吉言,我来时也没带多少礼,这点钱你暂且收下,来日方长,我再重重的谢你吧。”老刘狗子一看这么多钱也是眉开眼笑,心想这就不少了,我算了这好几年的卦了,还没一次就收过这么多钱呢,急忙答话:“那好,那好,那我就收下了。”
其其格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兴致勃勃地从老刘狗子家出来,一路上那个高兴呀就别提了。正走着碰见了本家二大娘,二大娘说:“看你这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的样子,像是吃了喜鹊蛋,有什么喜事?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其其格说:“嫂子,这不,我去上村找老刘狗子给连功算了一卦,他说连功眼下有小灾,不妨事,还说这孩子遇贵人,有福气,很好,还说他以后要娶两房媳妇呢。”二大娘答道:“那感情好了,我看着这孩子就错不了,这孩子仁义,貌像又好,这就一好百好。”她接着又说:“他婶子,你可不能说你儿子要娶两房媳妇,现在都是一夫一妻,那样就没人敢和你结亲家了。”话音还没落,俩人都开心的笑了。这笑声抹去了其其格多日来的烦恼和忧愁,她精神也爽了,好像连功的病已经好了似的。
晚上,她观察着连功,却根本看不到任何好转的迹象,正在心急。突然,一阵敲门声把其其格惊醒,她听是丈夫的声音,回来了!急忙下地开了门,进来白面团似的一个人。只见涂腾浑身是雪,满身是霜,连胡子茬眼眉都成了白色,全身上下,寒气逼人。其其格顾不了许多,像大旱逢甘露一样,一头扎进涂腾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涂腾抚摸着妻子的头安慰说:“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好点了吗?”其其格哽咽着说:“我的病还那样,可连功病了,烧的很利害,像是出痄腮。”涂腾连忙走向正在熟睡中的连功,见他两腮肿的很高,精神萎靡,涂腾也是束手无策。一家人沉没在忧愁、苦闷之中。片刻,其其格见涂腾神色不对,又见他穿戴也变了,走时是一件崭新的白茬老羊皮袄,现在身上却是一件破烂不堪,脏啦吧唧的破皮袄,心里一震,忙说:“是不是出事了?”涂腾难过地说:“碰上二棒子手,让人家给抢啦。”接着又说:“我们几个人,这次讨债还很顺利,除了少数几个说暂时没钱,缓一缓给送来,大部分都清了账,有的给钱,有的给的面。我们又到草地,换了九头牛,走到嘎图,冤家路窄,偏偏遇上了这帮‘狼’,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把牛抢了还不算,还动手打了我们。把我们全身搜了个遍,又见我穿着的新白茬皮袄,愣给扒下来抢走了,扔给了我这个破货。”说着脱下来那件破皮袄,恨恨地摔在了地上。又说:“走时,我说不穿吧,你说没事。染一染,别人就看不出来了,灰啦不唧的真难看,也没有逃过这一劫。多亏我留了个后手,把一部分钱藏在了鞋里,王八蛋们没翻着。”说着猫腰从鞋子里掏出钱来,递给了其其格。其其格说:“都说破财免灾,这不,财也破了,灾还是没免,这是得罪了那路神仙了,哎,这是个什么世道呀。”说着又哭了起来。涂腾说:“现在说这个晚了,咱们也没长前后眼,又不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能掐会算刘伯温。”夫妻俩唠唠叨叨抱怨着,连功又醒了,大概是病折磨的,连哭的力气也没了,两口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办法,只好等天明再说。
天刚蒙蒙亮,一夜未合眼的小俩口,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连功好像很懂事,这会子不哭,也不闹,静静的躺在那里。走了几天路的涂腾真是累到头了,就这么囫囵着躺在炕上,打起了鼾水。正在打盹的其其格一头碰在了炕桌上,惊醒了。她瞅了一眼连功,见他正在抽搐,这可不是好兆头,刚才安静可能是没知觉了。她推了一把涂腾说:“他爸,他爸,快醒醒,连功在抽呢,好像快不行了。”说着她忙抱起了连功放在怀里大哭起来。这一哭把连战、连胜都吵醒了,孩子们也跟着妈妈哭,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二小妈,福子家里的都过来了,进门就问:“他婶,怎么啦,大清早哭啥?”“我们连功不行了。”“多好个小小子,前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像是痄腮,上不来气,吭吃,吭吃的。”二小妈进前来看了看连功说:“是像痄腮,只怕还有‘鬼封喉’(过去民间叫法,实际是喉炎)哟。”福子家里的也说:“好像是吧,嗯,就是,就是。”大家看了一会,谁也没有个妙计良方,只是陪着唉声叹气。待了一会,二小妈说:“连战妈,要我说,看这孩子怕是挺不过去了,你把他放在炕上吧,可不能让他死在你的怀里,听人说,那样以后再拉扯孩子是很难活的。”二小妈的一席话,说的其其格没了主意,只好勉强把连功放在了炕上。仍然伏在连功身上嚎啕不止,服子家里的拉着她哽咽地说:“嫂子,快别哭了,这孩子原本就不是你的,是你的他就去不了。他是个要账鬼,你前世欠人家的,账还清了,他人也要走了。你可别哭了,你身子骨本来就不结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哭泣的涂腾说:“大哥,还不赶快给连功准备后事。”涂腾这才强忍悲痛找来一把斧头,二小爸、福子也跟着忙前忙后。地下的人一走动,连功咽了最后一口气,怀着对这个动荡世界的憎恨,对爸妈的眷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人世间。传说人将死时,人们围在一起,他的灵魂出不了窍,奄奄一息,但一遇人走动,他的灵魂就能走了,人也就咽了气。
连功这一走,其其格哭的更利害了,空间不大的小南屋,大人哭,小孩叫,邻居陪,哭成了个整的。还是二小妈说:“快别哭了,让连功安心上路吧。”边说边拉着其其格说:“快给连功收拾收拾,不能让孩子光着身子就这么走了呀。”其其格这才止住了哭声,哽咽着给连功换上了小棉腰子,穿上了小棉袄,连脚裤。又从包袱里取出了老虎头帽子,老虎头鞋。这俩件衣物还是连战的大姨、二姨给连战小时候做的。连战传给了连胜,连胜又传给了连功。由于不经常穿戴,串亲访友和喜庆日子才拿出来穿,所以还很新呢。这俩件物品选料讲究,做工精细。帽子是红绸子面料,配黑缎子耳朵,丝线绣成黑白相间的眼睛,绿绒绒的眉毛,血盆大嘴,白森森的牙齿,一把白胡子,镶白兔皮收边。鞋子是黑缎子红边黑耳朵,也是黑白相间的眼睛,绿绒绒的眉毛,血盆大嘴,白森森的牙齿,一把白胡子,煞是好看,是两件难得的工艺品。孩子本来就很“酸正”,穿带上它更显得好看。这时经涂腾、二小爸、福子用茶叶箱改装的小棺材也做好了。二小妈说:“给孩子铺点什么?”其其格说:“是他的东西都让他带走吧。”说着把小褥子、小被子什么的递了过去,二小妈把小褥子拿来放在了一边说:“这褥子是不能铺的,铺了要坏事,人们都说褥子谐音‘入子’伤子,可不能铺啊。”“铺被子没事吧?”“铺被子没事。”二小妈把小被子铺在了底下,一头垫高了点,又说:“千万别放枕头,枕头是要烧的。”其其格用湿毛巾擦去了连功脸上的黑,边擦边哭:“你这个短命鬼呀,娘的心头肉,就这样撇下娘狠心地走啦。”福子家里的从其其格怀里接过孩子说:“给我吧,你保重身体要紧。”说着轻轻地把连功放在了小箱子里,又拿来一个夹被子盖在了他身上。其其格哭泣着拿来了连功的小玩具-拨浪鼓,放在了身子的一侧。擦拭过的连功静静地躺在了小箱子里,好像是睡着了,全然不顾人们的悲痛,就这么走了。
福子把箱子盖好,用钉子定住,其其格及在场的人又是一阵抽泣。涂腾夹起小箱子,二小爸,福子跟着出了门,其其格嘶声裂肺的哭啼,人们又跟着哭了起来。不知道是谁把连功的小枕头和其它物品一把火都烧了,说这样做是断了他的归途,好让他安心地轮回转世。
涂腾他们一行人,抱着箱子,拿着挖土的铁锨,镐头,来到半山梁一片空地下,找了一块比较理想的地方,动手挖坑。由于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一镐下去只一道白印,哪刨的动。服子只好回来取了一些木头棍,牛粪、柴火之类的东西,燃着,熏一层挖一层,反反复复,只到后半晌才挖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坑来。涂腾把小箱子放了进去,又封上土,堆起一个小土堆,洒上了好多水。水进土后,立即结成了冰疙瘩,瞬间就冻在一起了。涂腾又作了标记,一伙人才疲惫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其其格晚饭也没吃,总是觉得身上冷,趟在炕上,搭两层被子,仍是发抖、打颤。右侧乳房虽然奶水不多,没有连功的吸吮,有点发胀,憋的慌。她习惯的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哎,他已经去了,又是一阵伤感。涂腾见妻子身上冷,摸了摸炕还可以,心想可能是外面大雪覆盖,气温太低,屋子里太冷。涂腾说:“你身上冷,是因为在发烧,我给你刮一刮吧。”其其格点头。涂腾找来一枚铜钱,又在碗里倒了点清水,准备给她刮。刮痧得暴露皮肤。这么冷脱了上衣咋行,那不是去不了旧病又添新病了吗?不行,得个火!涂腾心里盘算着。他环顾四周,破箱、烂柜都烧光了,给连功做小棺材剩下的小箱子板也不算多,不够烧的。出外面寻点吧,冬天黑的早,黑咕隆咚的到哪儿去找?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小炕桌上,心想只有它了。
这个炕桌是紫檀的,份量很重。他把炕桌从炕上请到堂地下,举手抡斧头正要劈,举到半空,手又停下来。这是他的心爱之物,一有闲空他就端详、擦拭它。这还是前几年用两匹洋布换来的,为这,其其格老大的不高兴,那时一匹洋布能换五头极好的牛呢。据来人说,这件陈设是蒙古王爷府里的一件摆设,失落在民间。它黑里透红,一米五见方的桌面上有四条象形的腿子,腿子的环形突起,各雕了一个兽头。兽头很大,嘴里还含着一枚铜圈。四周的档板是镂雕花鸟图案。桌面上距边缘十公分处,镶嵌着两条平行四边形的铜线,正中是雕花填漆图案,两朵硕大的荷花,一朵婷婷玉立,一朵含蕾待放,荷花下面两只鸳鸯戏水。右上角题有《荷花鸳鸯图》五个金色篆书大字,左下角注有乾隆十九年苏州制造,还盖有作者的印章。这件物品质地良好,设计精致,做工考究,扣合严密,天衣无缝,通体上下榫卯衔接,没有一颗钉子,而且造型优美,图案逼真,凝重华美,古朴典雅,赏心悦目。是一件难得的精品,可烧不得。他在屋子里急促地踱着步,不知怎样才好,一时没了主意。连战说:“爸,你不爱这个炕桌了?”涂腾叹了口气:“哎!”接着说:“怎么不爱。”看看正在发抖打颤的妻,真没办法……心想,顾命要紧,等时来运转的时候再买吧……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4 09:05:15 +0800 CST  
第九章 空山松子落 幽人应未眠

春日将尽,夏日即来。拉则的春风还是刮的那么凶,一场接着一场,要一直刮到立夏,有时立夏也刮,这里的老百姓有一句谚语说“立夏不起尘,起尘埋死人。夏天刮出山药籽,秋天草籽灌地缝。”这时的春风多半夹带着浮尘,有时带着雪花,此时的雪花似乎已经失去了寒冬里的刃。即便是拍到人们脸上,也不是疼的感觉了,而是湿漉漉的,略带些凉意,爽得很。
这股子春风一路大声呼啸,摧枯拉朽,它要吹走严寒,吹开冰封的湖泊,吹醒沉睡的小草,为大地披上绿色的衣裳,重新修整这里的山河。白天鹅、大雁、野鸭…这些老相识,也乘着春风来到了这里,在刚刚被它吹开的海子里小憩。它们休闲自得、其乐无穷,它们有足够的好运气。海子边、水草间,到处都是营养美味的小鱼小虾。它们养精蓄锐,准备着下一段的征程,回到更遥远的北方,繁衍生息。
海子意思是有水的地方,小的几里,大的方圆几十里,虽不及洞庭湖那样气势磅礴,烟波浩渺,波澜壮阔,但也深不可测,风景独特。山间的小溪里,都是溶化了的冰晶雪水,潺潺流淌、曲曲弯弯,像是一条条的毛细血管,默默地滋润、养育着这一个个水泊,周边几十里区域都受益匪浅,土地得到灌溉,生活得以维系。
夏秋季节,这里植被繁多,水草丰茂,是动物理想的栖息地,各种飞禽走兽都争先恐后地来到这里,安家落户、繁衍后代。传说二月二这天,虽然还是冰冻雪封,但冰层下面会传来阵阵锣鼓声,韶乐喧天,十几里外都能听得见。人们说,这是海子的主人和他的虾兵蟹将在庆祝自己的节日。还说在马兰开花、鱼儿甩籽的季节,见过娶亲队伍,他们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抬着红彤彤的大花轿,乐队气势非凡,鼓乐齐鸣,一直走进并消失在湖泊里。海子的主人是谁?千百年来,每个海子都有不一样的传说。
金珠对这些传说了解很多,他出身名门,从小就接触了良好的教育。父亲邦达最喜欢她,经常给他讲央则地区的故事。说是在拉则海子的西北岸不远,有一块坡地,有一位老妇人在这里种着一片马铃薯,到了夜深人静土豆成熟的季节,有头老母猪领了一群小猪崽,经常到山药地里觅食。那猪生性喜欢拱地,边吃边拱,把老人的地拱得乱七八糟,一片狼籍,老妇人非但不恼说:“也是一群活泼泼的生灵,吃就吃点儿吧,它们吃了省得我刨了。”一位好心人心疼老妇人,辛辛苦苦一年的劳作就这样白费了。他好管闲事,半夜起来为老妇人护秋。这天夜里,这位老乡来到了山药地,瞬间,他觉得眼前一亮,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忽然,眼前出现一头老母猪,领着一群小猪崽。眼瞅着这只光芒四射的老母猪,与其它的猪儿不一样,她神采奕奕,落落大方,飘飘荡荡,信步来到了山药地,小猪崽们也全身泛着金光。尾随着她的猪妈妈,来吃老妇人的土豆。那乡亲既惊又奇,悄悄来到猪儿们的身边,想逮一个小猪娃瞧瞧。猪儿们警惕性极高,见有人过来了,便走出山药地直奔海子,消失在水甸子里啦。听到这里,金珠问:“那老太太的土豆怎么办呢?”邦达笑着说:“你不知道吧,猪儿们拱过的山药地,到了秋天,非但没有减产,反而获得了大丰收!”
邦达又讲,有的海子里住的是鸡神,还有人看见过这神鸡。一对金鸡领着群小鸡崽儿,也在夜半三更出没于海子附近觅食嬉戏。这件奇闻被一个闲人发现,想把这宝贝窃为已有。他夜深人静藏匿起来,待鸡儿出来戏耍,伺机下手。到了梆敲三更,只见金光闪烁,雄鸡昂首阔步,气度不凡,雌鸡如影相随,紧跟其后,小鸡子毛茸茸的十分可爱。老母鸡生性爱子,“咯咯,咯咯”的叫个不停,招呼着子女们觅食。这个人以为时机已到,上前一扑,还真的抓到一只小鸡,其它的鸡也消失在海子里啦。但到手后觉得小鸡突然变得硬梆梆的,天亮一瞧,原来是块金疙瘩,他偶得外财,幸喜若狂。不幸的是,他在抓小鸡时,脚面被公鸡啄了一口,溃烂流脓,久治不愈,鳖脚跛行,直到疼痛难忍,举步艰难。把这块得来的金疙瘩全部花光,又搭上所有家产,他的脚疾才痊愈,但留下了后遗症。从此,他一贫如洗,走路一瘸一拐,成了个叫花子,人们说这是海子里的神仙在惩罚他。金珠听了说:“这人心肠不好,真是活该!”
不管邦达讲的对不对,各个海子的主人究竟是谁,似乎永远都搞不清。但每个海子都水肥鱼美,产量极丰,四五十斤的大鱼比比皆是。原因就是,央则地区乃是藏、蒙民居住、游牧、狩猎的地方,近百年来由于汉族的迁入,这里才成了多民族聚居的地区。藏族和蒙古族都有尊鱼的习惯,认为鱼是神灵,凡人不能食用,要是食用了会降灾祸。所以这些海子里的鱼才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都快成精了。
那个年代人们形容这里物产丰富,曾说:“棒打黄羊,瓢盛鱼,沙鸡飞到汤锅里。”汉民不信鱼是神灵,捞来只管吃,只是人们缺少船只和捕鱼工具,也不如水乡人善捕。即便如此,也正是这些鱼儿帮助了穷人。战争年代,粮食奇缺,人们只好到海子里捞鱼来充饥,这些鱼儿,那时候还真救了一方百姓的命。
桑吉和金珠既不捕鱼也不吃鱼,也凭着坚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但刚结婚不久,桑吉便随大军南下了。可怜金珠独守空房,夜不能寐;即使勉强睡着,也常常会梦见桑吉,血肉模糊地出现在面前,然后就是梦中惊醒,辗转难眠......
罗岭的老村长林超是个捕鱼的好手。他爱捉鱼,爱吃鱼,水性好,一个猛子扎下去能在水里呆几分钟,要是嘴里叨根空心的芦苇管,在水里呆上个把小时都没问题,他能在水里用手摸到鱼,是最顶级的捕鱼达人。闲下来经常到海子里去打鱼,常常满载而归。他还用棉线编了一个渔网,拿着鱼网,下在不太深的淖边上,能捕到很多小鱼。冬天在冰面上刨两个洞,一个洞口下网,另一个洞口出网,也能打到不少鱼。运气好的时候,当你凿开冰洞,鱼儿在下面闷的不行,一遇到新鲜空气,有时会纵身一跃飞出冰洞,让你逮个正着。
这些救人命的鱼,虽然好吃,但不能总拿它当饭吃。没有油和调味品相伴,只是一把盐,时间长了就会感觉腥气。林超的儿子林向东小时候鱼吃太多了,多到难以下咽。林超经常赶车到集市上去卖,或者换来其它吃食,就是为了调整林向东的胃口。
虽说海子边打渔方便,但因离水太近,夏季潮湿,冬季恶冷,不太适合居住。孩子们都得了皮肤病,林超他们一家子搬到了罗岭下村居住,这个村子地势较低,住户不多。
林超打渔出了名,上村下村的汉民经常跟他要鱼吃,他从来不拒绝。但人也分三六九等,有好孬之分。一次林超和向东在海子里捕鱼,捉了不少,正要起身回家,同村的老满,五十多岁,走过来说:“林子,打鱼哪,哟!打了这么多呀!给我几条尝尝鲜罢。”林超说:“行,随便拿吧。”他看着筐里活蹦乱跳的鱼,却没法儿拿。林超又说:“那你就拿这个筐吧,回去你吃点儿,给我们留点儿,咱两家一分好了。”满老汉说:“那赶情好了。”林超又跟向东说:“向东你跟爷爷回去吧,我再捞点。”向东说:“爸,那您拿什么装鱼呢?”林超说:“我有网呢,一兜就行了。”说罢满家老汉挎起骆驼筐,林向东跟在后面,上了回家的路。
刚过了一道小坡梁,满家老汉就把筐交给了向东说:“东子你挎一会,爷爷抽锅烟。”向东听着接过了筐。要说半筐鱼二三十斤不算太重,可对一个刚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就算是超负荷了。下了这小坡梁就是二阴滩,草墩子一个挨着一个,有的草墩子下面还有水,深一脚浅一脚很难走。走了一会,林向东就气喘嘘嘘,汗流浃背了。满家老汉早已抽完了烟,也不替他,只管前面走。到家才接过了筐,倒出一多半,剩下的送到向东家。一进院就喊:“东子妈,我给你们捎回鱼来了。”向东妈应声走出房门:“谢谢大叔!”一看向东赤红的脸,汗水在脸颊上写下了道道痕迹,心疼的不得了。她上前擦着向东脸上的汗说:“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咋出了这么多汗。”满家老汉接过了话茬说:“这孩子真没用,一道儿上尽是我挎着筐了,我只抽了一锅烟的工夫,让他拿了拿,就累成这样。”向东妈说:“我们孩子才多大呀,他还小。”说着领着孩子进了屋,向东妈收拾鱼,向东爬上了炕,累得刚躺下就睡着了。林超回到家,向东妈已经做熟了饭,向东还在睡。妈妈叫他吃饭,他说:“我忒累,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向东连饭也没吃,睡到傍晚才醒来。妈妈问:“几条鱼就把你累成这样?”向东说:“多半筐呢,都让满家爷爷倒他家了。”“不是那个爷爷挎着筐吗?”“哪里,一路上尽我挎着了,到他家门口了,才接过筐去。”向东妈心疼地摸索着孩子的身子,一看小胳膊和胯骨都磨出了血红的印子。向东妈脾气本来就不好,一听这话,更气儿不打一处来,下炕就要去找满家老汉理论。林超涵养极高,一把拉住正在气头上的向东妈说:“快算了吧,上下村谁不知道个他,‘白化、无赖’一个,跟他叫真儿不值得。”向东妈说:“什么不值得,白吃鱼,你一个大人还让孩子给你提筐,什么东西,说人话不办人事。这是人办的事儿?什么完意儿!”林超安慰妻子说:“得了,得了,咱知道他的为人啦,以后少跟他打交道不得了?!”硬拉住妻子不让去,向东妈说:“不行,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大话使小钱,我得找他去!教一教他怎么做人!”林超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向东妈只好作罢。过了些日子,向东妈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还是跟满家婆婆说了,满家婆婆知道自己男人的底细,说了男人的不是,给向东妈道了歉。
满家老汉人性不强有目共睹,人人皆知,真的是地痞无赖外加“白化”一个。爱占小便宜,从不吃亏,“就是下油锅也要找个高圪梁”。有借无还,欠账有理,你跟他要他还嫌你烦。你别惹着他,要是粘上他一点,有伤无伤往地上一躺,跌皮耍赖不依不挠,村里人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有一次他跟人家借面,大家都知道他的为人,犹犹豫豫不想借给他,但架不住他甜言蜜语,死气白咧,死缠住不放,没办法借给他了。借了就白瞎,跟他要了几回他不还,说等到新粮下来还。等新粮下来了,人家跟他要,他说早还了。人家跟他理论,他又演起了拿手好戏----耍赖。还拿孙子跟人家打赌说:“我对天发誓,要是没还你的面,天打五雷轰!要是没还你的面,这不是,我的孙子正在出疹子,让他出不来憋死!”人们对这样的无赖没一点儿办法,只好自认倒霉,就当白送了,让老鼠吃了。可满老汉的孙子不知是打赌应了,还是怎么着,疹子出不来合并肺炎一命呜呼了。人们都说他是损得出了格,他儿媳妇不让他,骂他伤天害理,把孙子害了,赌进去了。看起来人还是别坏,不然天理不容。后来,他嘴馋,也学着林超去捉鱼,可惜手艺不佳又没啥水性,掉进海子淹死了,算是报应吧。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4 10:42:58 +0800 CST  
第十章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孟良山位于鲁东省临溪市,属于蒙山山系,主峰是大崮顶。这里群山突兀、奇石多姿、石洞叠连,是集雄、奇、险、秀、幽为一体的一座名山。相传宋朝杨家将将领孟良曾屯兵于此,故得此名。
1947年,樊沐野在此受命,全权指挥前线各部,准备全歼整编74师。战斗进行的空前激烈,我军攻势极其旺盛,炮火犹如大雨倾盆,敌防线四面被突破。战场上枪炮如雨,火光触天,燃烧弹引起的浓烟各处弥漫,久久不能消散。工事中的火,燃烧了一遍又一遍,战斗之惨烈,前未所见。双方士兵死伤枕藉,把射击孔都堵住了。16日零时,总攻开始。无数发炮弹划破夜空,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嘶哑的喊叫声、呻吟声响成一片,惊天动地,火光和硝烟经久不熄。由于整74师人马、车辆大都暴露在外,一发炮弹落地,弹片和炸起的碎石便火光四射,血肉横飞,伤亡迅速增加。被带上山的4000匹骡马也炸了群,四处冲撞,相互践踏,给全师的防御阵型造成极大混乱,不少士兵都被横飞的弹片击中。
樊沐野来华野,是粟裕将军亲自点将,把他要过来的。他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把桑吉带过来当师长,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个人是我的老部下,我用得习惯!”
桑吉新婚燕尔,没度什么蜜月,就随樊沐野杀到了淮海战场。他率领的2师是平型关时的老底子,是东野里面战斗力最强的。把他们要来,首长也费了很大力气,林总还有些不高兴呢。不过,全国一盘棋,淮海一役是关键,使林总不得不放弃手中的王牌。桑吉率部南下,被偏入樊沐野的六纵,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现在,他又奉命切断了张甫的后路,等着发起总攻呢。
张甫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他的部队伤无医、饥无食、渴无水,他以伤亡7000人的代价,终于在天亮之前守住了孟良山。但陈毅元帅所担心的反包围局面却并未出现。蒋介石知道张甫的用意,他看清了这个同陈粟大军决战的机会,连忙飞到徐州,亲自敦促,指挥各路国军开往孟良山,对解放军实施反包围。
而陈粟呢?原想在运动中歼灭七十四师,却没料到张甫主动受围,还上了孟良山,坚守待援。蒋介石大喜过望,发电文称:“今已得知灵甫之七十四师被围孟良山,甚惊又甚喜。其惊之因,是灵甫被困随时都有危险发生;其喜之因,是灵甫寻找了一个歼共军陈粟部于孟良山的大好机会。现令七十四师灵甫部坚守阵地,吸引主力,再调十个师之兵力,增援七十四师,以图里应外合、中心开花,进行夹击,决战一场。”
樊沐野明白华野目前的处境:不赶紧消灭七十四师,就会被七十四师粘往,反遭周边围过来的40多万军队的重创。在孟良山,己方握有绝对兵力优势,但张甫的74师绝对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74师的装备强悍到了极点,清一色的美械装备。这个师绝不是纸老虎,在抗战中,几乎打遍了所有正面战场的大型会战,立下过赫赫战功,是令日军最为头痛的对手。74师号称天下无敌,因而被蒋介石称为“模范师”,师长张甫也被称为“模范军人”。而且,从整个鲁东战局来看,40多万军队正在获得一个战机优势。
战斗是在下午七时开始打响的。经过两天的生死激战,樊沐野虽攻下了孟良山一旁的几个小山头,但张甫的主力尚在顽守主峰,战斗仍进行得异常惨烈,方圆仅1.5平方公里的孟良山,已经躺下了数以万计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攻山的华野各纵队的伤亡也相当大,弹药补充都出现了困难。此外,周边部队向孟良山进发的情况,也令军心有些吃紧。因此,华东野战军总部与下属纵队有些指战员提出:久攻不下,又是如此境况,是否应当忍痛从孟良山撒退,以保大军不落入周边部队的包围圈?
亲处前线指挥所的樊沐野,自然透彻明白当前战势的严峻:获胜与战败这两种可能,都已接近了胜负概率的临界线,此时,唯一能让战局偏向胜利或失败的因素,就是对战双方的军心了,而其中最重要的却又是指挥官们的决战信心与指挥效率。
对此,陈粟也有清楚的认识。这时候,粟裕下令:任何人不得言撤退!陈毅还宣布了追究失职者责任的“撤职、查办、杀头”的三大战场纪律。指挥部严令各纵队务必不顾一切牺牲,限在24小时内攻上孟良山,歼灭七十四师;各纵队不应计较伤亡多少人,战役结束后,保证给予补足建制;同时,打破解放军历来只在夜里打大仗的传统,16日白天也继续进攻。
自解放战争以来,桑吉的2师从未打过这么硬的仗。他的部队消耗很大,74师装备精良,配备的全是冲锋枪,卡宾枪,轻重机枪,火力远远超过桑吉的部队。74师说是师级,其实是军级部队,再加上又有飞机支援,可谓占尽便宜。樊沐野与桑吉通话时,桑吉带着哭腔汇报了战况:“首长,我们的人都快打光了!”樊沐野在电话里嘶吼:“打光了你上!不论多大代价,我只要孟良山!”桑吉只好带着战士们硬拼,他身先士卒,冒着枪林弹雨往前闯。若论起白刃战,桑吉他们就是绝对上风了,只要冲上前去,短兵相接,就能克敌制胜。16日下午三时,终于攻占了孟良山主峰,击毙张甫。战后论功行赏,有人曾不服,说对2师的褒奖有些过分。粟裕马上就说:“2师是拼刺刀拼上去的,我们的阵亡数字里,有一半是2师的,换了你,能打上主峰吗?”顿时鸦雀无声。
不过,74师虽然装备先进,但由于上了孟良山,不得不将很多重型火器抛在山下。在进沂蒙山区时,由于只开辟了一条狭窄的急造军路,大型车辆过不去,因此张甫下令将大部分车辆留在了垛庄,全师辎重改用骡马驮运。另外师属美式榴弹炮营和战车连等重兵器单位也无法开进山区作战,放在垛庄又不安全,故令它们直接回了临溪。后来74师不得不退上孟良山时,主要将山炮、战防炮和重迫击炮等火器销毁扔在了山下。
这样一来,74师带上山的就剩下些轻重机枪、轻迫击炮、长短枪、火箭筒等火器,战斗力已大打折扣。另外作战期间连续多日天气干旱,骄阳似火,孟良山上的泉眼干涸了,唯一的池塘也落到了华野部队手中,导致74师不但喝不上水,连靠水降温的重机枪也哑了火,这就更降低了火力密度。即使如此,华野部队仍付出了军民阵亡近3千人,负伤9300人的巨大代价,可见这一战是何等激烈!张甫接到进攻命令后,先修垛庄至唐家峪子的急造军路,以便车辆和炮兵通行,其左右认为这样会暴露自己的企图,他说:“只怕敌人不出来,如肯来犯,正是我歼敌制胜的好机会。”当天上午,先遣部队进至孤山、水塘崮一线与9纵发生遭遇战,又退至葛圩、圈里。蒋介石下达手令:“鲁东主力今向我倾巢出犯,此为我军歼灭完成革命唯一之良机。凡我全体将士应竭尽全力,把握此一战机,万众一心,共同一致,密切联系,协力迈进,齐当猛攻,务期歼灭,以告慰总理及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如有萎靡犹豫,梭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顿,以致友军危亡,致漏网逃脱,定必以畏匪避战,纵匪害国延误战局,严究论罪不贷!希望奋勉勿误。”
10时左右,整11师攻破大小方山,但华野3纵预备队随即赶到,又堵住缺口。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的胡琏,距整74师仍有50多公里。与此同时,张甫接到作战科长的报告,说携行弹药早用光了,空投下来的都落在包围圈外面,我们收不到。11时,74师被进一步压缩到孟良山、大崮顶及610、东西540高地等少数几个山头上。大崮顶西侧的惊魂谷中,尸体重叠达7层之多,57旅长陈嘘云也在悬崖边上被击中左肩胛,张甫遂指定明灿为代理旅长指挥战斗。
中午时分,痛哭流涕的整74师参谋长魏振通过电台苦苦求援:“请看在党国的份上,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而对方的参谋长李镜,竟然让整74师向他们靠拢。此时,东西540两个高地又告失守,51旅旅长陈传被俘,情形已是万分危殆。张甫接过话筒说:“本人张某,我有一份电报给汤司令,请即转接。”
这是整74师向汤恩伯发去的最后一电。电文大意如下:“战况恶化,钧座与黄百韬、李天霞应负全责。弹药不必再投,速令空军轰炸孟良山600高地以西周围阵地。”
随后不久,芦山和孟良山主峰又告失守。孟良山山地群峰相连,烟雾迷茫,尽管P51战斗机、B25轰炸机频频出动,倾尽全力进行空中掩护,但终因战区狭小、能见度差和遭受地面高炮、高射机枪的猛烈射击而很难奏效。况且,张甫的确碰上了最强硬的对手。桑吉的指挥能力是华野当时最强的,他所率领的2师也的确是一只狼虎之师,是与日寇拼过刺刀、战斗了八年的铁血部队。
而向孟良山进军的部队呢?张甫万万没想到友军都不来增援。不过,他在战前曾给蒋介石写信,痛诉彼此之间“多存观望,难得合作,各自为谋,同床异梦”。这段话,足以证明他对内部的一盘散沙是非常清醒的。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级的部署不得违抗,何况这种部署又是合理的,更应坚决执行。张甫做到了这一点,尽到了军人的职责,为顾全大局而作牺牲,还是值得肯定的。直到七十四师被消灭、张甫阵亡之时,除了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为逃避蒋介石指责,象征性的派了一个连,带着报话机躲在孟良山附近一个山洞中,蒙骗张甫谎称他们“来援救”了之外,整个孟良山就再没其他部队的影子了。张甫按常理推断,只要他坚守一两天,周边部队是无论如何都能开进来的,他也的确死守了近三天。然而,可悲的是,就是他守到第三天,不说远处的磨磨蹭蹭没到,即便是近在咫尺的“战友”—八十三师与二十五师,都没有到位,从而使解放军不仅有时间攻上孟良山全歼七十四师主力,而且还有时间在撤出战场后,因清点被歼的敌人人数不够32000人,又重返战场,再抓获躲藏的敌散兵7000余人。然后,解放军才浩浩荡荡从容撤走。从蒋介石到顾祝同、再到汤恩伯,三级统帅、三级中枢,令箭都被当成鸡毛,让人不可思议,古往今来,真是叹为观止。
最后时刻,张甫砸碎了自己的手表、钢笔、望远镜,对大家说:“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一死”。张甫作为一名军人,如此视死如归,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作为一名历史的见证者,却是多么令人惋惜!
无疑,他是为少数人争取既得利益的牺牲品,他和他的手下拼尽全力,却令人惋惜。他们也曾为了民族利益而抛洒热血,最后,却一头雾水,死得不明不白,打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4 17:13:30 +0800 CST  
第十一章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金珠的哥哥格来,嫂子拉姆,作为邦达家族的一员,也在动荡时期加入了抗日救亡运动。格来曾追随聂帅,做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在京城居住时,他们生育了三个孩子。由于金珠夫妇的孩子不知下落,又无暇无力再生,他们干脆把老二朗噶留在了央金,留给了金珠,老大单增和女儿白玛则始终跟着父母。从此,朗噶竟成了金珠的儿子。藏族同胞本来就没有过继一说,但是这样的关系胜过一切繁文缛节,这才是真正的亲情。朗噶被收留后,迅速地转变了角色,成为藏边的一名英姿勃发的少年。
儿童的成长,家庭影响至关重要,格来和拉姆只关心工作,单增和白玛被无辜冷落。得不到爱而带来的心理创伤,使他们一生都在寻找爱与安全感,致使生活出现很多问题。朗噶则不同,母爱如山,宽严相济,他从小就在关心和照顾下成长。金珠把他视如己出,一直陪伴、关注,他始终幸福满满,快乐生活。朗噶和单增,一个是山里的孩童,一个是城市大宅子里的少年。他们之间的成长对比,可看到很明显的不同。成长环境与教育方式的差异,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无忧无虑的山里生活,使朗噶虽然远离亲生父母,却仍能健康、快乐、活沷,热爱生活;而城市中的一些不良习气,却使单增他们产生一系列的问题而无法享受人生……
开国大典刚结束一个月,金珠正在家里做饭,忽然来了三位身穿军服的人,其中一位她认识,是拉则军管会的干部。金珠洗干净粘满了面粉的手,正要倒茶,那位干部却推辞不让:“金珠同志,这两位同志是央金军分区的,他们奉命向你转达桑吉同志的情况。”说完之后,他摘下了军帽,低头不语,手里摸索着帽沿,一副很难过的样子。金珠马上明白,肯定出了大事儿。只听另一位同志说:“金珠同志,你参加革命多年,一定要坚强,我们有必要通知你,桑吉同志已经在金门战役中不幸牺牲了!”说完之后,剩下的同志递过来一个交件夹,里面是一则讣告: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八军讣告⋯桑吉同志已于1949年10月25日在金门战役中壮烈牺牲,他为革命事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对桑吉同志的不幸去世,表示沉痛哀悼!并向家属表示深切的慰问⋯
金珠还没看完,头脑中一阵眩晕,几乎要摔倒,她的一只手已经离开了文件夹,不由自主地去扶自己的前额。两位同志见状,连忙接过文件夹。拉则的同志掺着金珠的胳膊,把她扶到椅子上。
泪水像泉水般地涌出,金珠不能自已,感觉仿佛天塌下来了。她呜咽、哭泣,已经不能言语。朗噶也到了懂事儿的年纪,他跑过来搂住金珠的腿,直叫:“妈妈别哭!妈妈别哭!”三位同志又安慰了好久,才离开,转而去金珠的单位告知。不久,一些同事和亲友闻讯后陆续赶来,金珠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桑吉曾在拉则任职,县委的同志想要给他开追悼会,被金珠婉言谢绝。她不想再增加任何痛苦,关于桑吉的回忆已经够多。樊沐野通过内线给她发来电报:桑吉同志为了革命事业献出了生命,他的死重于泰山!希望金珠同志节哀顺便,化悲痛为力量,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最后,是一句真心话:他还那么年轻,我真不该派他去金门!
金珠的脑海,像是放电影一样,展现着她与桑吉的感情经历:央金的初识⋯演出结束后的重逢⋯同骑一马的生死逃亡⋯洞房花烛⋯那时候,人们的情感细腻而纯真。新婚之夜,他们俩个“傻子”竟然没有做爱,唱了一宿革命歌曲⋯
桑吉是在金门战役中牺牲的。在长期的革命工作中,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考验,樊沐野已经把他当作了亲人,桑吉的牺牲令他无比痛惜,这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战后,樊沐野常对同志们说:“他还那么年轻,真不该派他去金门!”
淮海战役结束后,桑吉与樊沐野一起到了十兵团,随百万雄狮渡过长江。渡江后的解放军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战斗进行的十分顺利,他们于1949年7月上旬已经顺利入闽,樊沐野是第十兵团的司令员。十兵团连克要地、挡者披靡,以旋风之势迅速夺取了闽北、闽南各城,陆战绝对没问题。但进行登陆作战却没什么把握,主要的弱点在于缺乏海战经验,而且没有海、空军掩护作战。
战前,樊沐野曾和桑吉在海边观察。作为一座前沿军事岛屿,金门岛孤悬于东海之外,扼厦港咽喉,为闽南之屏障。当年郑成功曾起兵于此,收复台湾。远远望去,金门岛形似一只展翅的蝴蝶,漂浮在蓝色大海。海鸥低飞,海浪逐沙;本来是极好的景色,谁能想到一场大战一触即发!金门岛中部狭窄,东西两端宽广,东翼大于西翼,是个易守难攻的堡垒。在望远镜里,全岛被薄雾缭绕,像是不可触碰的梦境。樊沐野把望远镜递给警卫员,对桑吉说:“有把握吗?一定要把它拿下!拿下了它,我看老蒋就该夜夜失眠了!”樊沐野说罢,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桑吉却表情凝重。他向樊沐野敬了一个礼,大声说:“请首长放心,我一定要拿下金门!”“我们没有海空支援啊,一定是场恶仗,要做好应对一切困难的准备。”樊沐野背着手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只要能上了岸,他们绝不是我们的对手!”桑吉健步跟上,信心百倍地说。
自渡江以来,并未遭遇国民党大军反抗,一种骄傲心态充斥在部队及指挥员之中,没注意到渡海作战的种种隐忧,如搭载船只不足,无海空护卫等等很明显的问题。另外,情报也不灵,在大、小嶝岛战役中,也发现被俘国民党军中已有胡琏兵团第十八军主力第十一师的俘虏,但樊沐野仍然认为守军要逃跑,反而怀疑供词不可靠。粟裕曾对攻击金门有“三不打”的指示:没有一次运载六个团的船只不打;敌增援不打;要求山东沿海挑选六千名久经考验的船工支援十兵团,船工不到不打。其中第一条和第三条都与渡海有关。但是,在战役过程中,樊沐野等战役指挥员没能很好地贯彻,这也是后来导致战役失败的原因之一。
樊沐野让桑吉随军参战,却没有给他统一指挥权,只让他带了一个团。原先定的是从金门中央登陆,然后将金门一分为二,认为无法实现统一行动。这也是失败的一个原因,若让桑吉全权负责,结果应不致如此。
由于受到潮流影响,船只向西漂流,于二十五日凌晨一时半抵达垄口、后沙、古宁头一带。为了掩护登陆,人民解放军炮兵开始从大、小嶝向金门北岸官澳、西园、观音亭山、古宁头等地猛烈射击,但隔岸炮击火力有限。上岸后,桑吉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就是缺少统一指挥。部队的建制异常混乱,不能作有组织的战斗,但仍能各自为战,纷纷向岸上突击前进。最先在垄口登陆的二四四团碰上了装甲部队,死伤惨重,二五一团在古宁头突破登陆,二五三团在在湖尾登陆,突破防线,这时樊沐野将军接到桑吉的登陆成功报告,以为胜利在望,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由于不熟悉潮汐涨退的关系,结果抢滩船只全部因为退潮,而陷在沙滩上动弹不得。
此役,国民党的战车“金门之熊”派上了用场,大放异彩。解放军的重型武器运不过来,只能望洋兴叹。天亮后,国民党海军的四艘军舰连夜驶来,进入战局,在古宁头西北,猛烈轰击搁浅的解放军船只。船只全部被毁,无一返回,而国民党军的多艘舰艇也已经开到了大小金门之间,守护大金门的四侧后方,第二梯次援军只能隔海相望、无计可施。桑吉率领战士们,曾一度占领双乳山,天亮时遭装甲部队反击退败。在湖尾登陆的二五三团占领观音山和湖尾高地,后来也被迫撤退,二五一团冲出包围,前进到古宁头,固守林厝,与国民党的两个师反复争夺。国民党军的指挥官胡琏与高魁元亲临前敌,冒着枪林弹雨给官兵打气。胡琏说:“忘了双堆集的耻辱乎?”又拿出酒和烧鸡亲自喂负伤的士兵吃。
国民党军再次冲锋时,高地上的守军其实只剩下两人,其余全部壮烈牺牲。两人知道胜利无望,同时举枪自杀。午夜时分,人民解放军弹尽粮绝,突围到海边,一千三百余人被困在古宁头以北断崖下的沙滩。次日清晨,国民党军又开始猛攻。解放军虽然顽强抵抗,但仍然全军覆没,不是牺牲就是被俘。岛上坚持战斗时间最久的是二五三团团长徐博,他在26日晚突出重围进入东部山区后,一直隐蔽在北太武山的山洞中,靠挖食地瓜等植物充饥,等待解放军第二次登陆。直到金门战役结束三个月后,才被国民党军发现。
桑吉知道后援已然无望,他率领解放军官兵,战斗了三天三夜,打得天昏地暗,血光冲天,直到弹尽粮绝,大部分壮烈牺牲,剩余被俘。
桑吉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用最后几颗子弹,打倒了敌人,剩下的一颗向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饮弹自尽后,尸体兀自屹立不倒。他指挥部队喋血苦战,无力回天之际,给樊沐野将军及前线指挥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敬爱的首长,我的生命即将不在了。为了革命没二话,祝首长好。新中国万岁!共产党万岁!”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桑吉的英雄魂魄飞上云霄。
战斗结束时,海上漂着一艘帆船,甲板上躺着十几个血染全身的解放军战士,他们身负重伤,已经没力气站起来,默默地擦着没子弹的枪,敌人命令他们投降,战士们不予理会,继续擦枪,敌人用机关枪一阵狂扫,鲜血把大海染成了红色,战士们虽然牺牲了,却仍然紧紧地抱着手中的枪。
十天之后,在土地的田埂边跪着一个解放军战士,“头从田埂上伸出来,端着一支步枪,作瞄准状。敌人卧倒,喊话,许久,战士纹丝不动。敌人小心翼翼地过去,才发现那位解放军士兵早已死去多时,只是战斗姿势不倒,尸体早有味了”。
金门战役的失利,使解放军清楚了渡海作战的难度。所以,在后来的海南岛战役中,四野对渡海作战的重视程度大大提高。樊沐野后来自我检讨说:“这是因为轻视了金门,认为金门没有什么工事,金门守敌名义上是1个兵团,即李良荣兵团,只有两万多人,而且都是残兵败将;厦门是有永久性防御工事的要塞,守军是汤恩伯集团,兵力充足,也已经被攻克了,所以当时错误地认为攻取金门问题不大。”
其实,传统的渡海作战,有两条原则必须遵循:一,第一攻击波要具有突破防线并向纵深发展的充裕力量,对渡海工具要求甚高;二,建立稳固的滩头阵地。登陆作战,不上岛则另当别论,若上岛,依旧要循这两条原则。金门之败,恰败在这两条上,尤其是渡海工具。28军进攻金门第一梯队有三个团9000余人,如岛上敌情不骤然变化,取胜把握应当是有的。但第二梯队、第三梯队隔海待命,眼巴巴地盼望第一梯队的船回来,过了三天三夜,竟无一人一船返回。
第一梯队于凌晨二时登陆,正值最高潮,水深浪阔。为减少伤亡,船只长驱抢滩,越近越好。不料部队登陆后,恰好退潮。想要返航时,潮水已退到十米开外。船只统统搁浅。天亮之后,国民党飞机和军舰赶来,对船只又轰又炸。三百战船无一幸免。海峡这一边,数万大军目击战船大火熊熊燃烧,无计可施。
再有,就是民情陌生。民心也是一个敌人。当时刚解放,百姓对解放军恐惧,土匪横行,船工俱怀二心,粟裕要求鲁东派船工南下,道理正在于此。当地船工多用重金买来。每船三两黄金,每人三两黄金,再加鸦片。即便如此,那些船工要么藏匿不出,要么故意阴谋破坏。 无形中保全了金门这一重镇,否则台湾将无险可守。
战役最激烈时,兵团从厦门重金募得一艘火轮,拟增援金门,但船主竟疯也似地把船开上沙滩搁浅。上了船的船工也都怕死,接近金门海滩时,枪炮如煮,他们都吓得龟缩在船底不敢出去。许多船都是由不谙水性的解放军驾驶,所以才有那么大的失误。
登岛作战的部队奋战至最后一滴血,全部损失。解放军上岛之后,金门老百姓毫不支持,解放军在古宁头村与蒋军鏖战时,飞机来轰炸,村民们都聚在附近山头看热闹。古宁头村史这样记载:“战后掩埋解放军战士尸体,村民齐动手。有许多受伤很重的解放军官兵,并未死亡,‘一个个脑袋光秃秃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呻吟声此起彼落。’村民们将他们全部活埋。‘有一个年轻小伙子约莫十六、七岁,被掩埋时还一直猛摇手,看起来凄惨而可怖。’”
另外,金门之战,国民党军之所以能保全金门,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用对了人。蒋介石在关键时刻启用胡琏,确是一着高棋。 守住了金门则台湾无忧,金门若失则台湾也将不保。
28军制定的进攻原则是“奇袭加强袭”,这是对的,但最重要的问题是没有海空协同。登陆作战最大的敌人首先是敌海空军,若我军提前向苏联购买战舰配合空军P-47,P-51掩护陆军进攻金门,敌军可能就无法守住金门。
金门之战的失利,引起了全军、全国震动,这次失利在我军战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过去的几次失利如长征中的湘江之战、红军西路军的失败及皖南事变,损失人数也不少,但却没有一次全军覆没,而这一次,却损失了全部投入作战的3个团9000多人,均为成建制覆没。失利后的第二天,28军副军长和政治部主任面色惨白、失声痛哭,樊沐野司令员的心情也是无比悲痛,他说:“哭什么,哭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应该鼓励士气,准备再攻金门。这次失利,我身为兵团司令员,我责任最大,你们回去吧。”他们走后不久,樊沐野就收到了第3野战军的批评:“查此次损失为解放战争以来最大者,其主要原因是因为轻敌和急躁所致。”同时要求10兵团 “将此次经验教训深加检讨”。当天,樊沐野即向3野报告说:“我们检讨造成此次金门作战之惨痛损失原因,主要是我们急躁胜利冲昏头脑,盲目乐观轻敌所造成。直到发现胡涟兵团已开始从汕头船运增援金门,仍要求应在援敌未全部到达时予以攻击,在船只不足的情况下,未断然下决心停止攻击,这是最严重的罪行。”
总结会上樊沐野发言:“金门战斗的失利,是领导判断失误,指挥也有失误,是骄傲轻敌的结果,是违背了 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指示,也违背了粟裕首长指示的三个条件。这次失利是我对人民犯了个极大的错误,请求10兵团党委、3 野前委给我应得的处分。”他又说:“金门战斗的失利,主要责任在我,我是兵团司令员、兵团党委第一书记,不能推给别人,他们有不同意见,我因轻敌听不进去,临开船时,在电话上我还坚持只要上去两个营,掌握好第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是我造成的损失。请前委、党中央给严厉处分。”樊沐野会后真的给陈毅司令员起草电报,并报中央,请求处分, 当时表示, “金门失利、不是处分的问题,而是要接受教训的问题。后援不继,全部被敌歼灭,这是解放战争三年多以来第一次不应有的损失。”
中央军委同时命令樊沐野总结经验,接受教训,准备再攻金门。1950年,美国干涉朝鲜战争,党中央决定停止解放金门的任务,集中全力剿匪。这样,樊沐野将军和10兵团的将士失去了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5 17:30: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明年春色至 莫作未归人

清晨,海狮沟卫屿峰上的千年积雪,银光闪烁、雾影交错。晴朗的天空,只浮着两片淡淡的云,与雪山之颠的雾连起来,分不清哪个是云,哪个是雾。渐渐地,东方吐白,灿烂的霞光冉冉升起,万道金光从长空中直射贡龙群山。瞬间,数十座雪峰全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夺目光芒,绚烂璀璨、瑰丽辉煌,这就是著名的“日照金山”。
京城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毛 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 多么慈祥
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
我们迈步走在
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哎 巴扎嘿
旧中国,封建土地制度严重阻碍着农村经济和中国社会的发展。新中国成立后,广大农民迫切要求进行土地改革,获得土地。早在1947年,在西柏坡村举行了全国土地会议,各解放区为贯彻会议精神,从各级党、政、军机关抽调大批人员组成工作组深入农村开展工作。一个以土地改革为中心的,波澜壮阔的群众运动,很快在老解放区以及半老解放区,广泛地开展起来。
桑吉在南方浴血奋战时,金珠也没闲着。她恰好负责央则地区的土改,每日里扯前跑后、上传下达,忙得不可开交。只有繁忙的工作,才能使她暂时忘记对桑吉的思念。最令她纠结的,还是儿子的失联,那可是她和桑吉的唯一一个爱的结晶。她和桑吉天各一方,虽是夫妻,却没有在一起的机会,多么遗憾!多么想为他再生下个一男半女!
一日,金珠到拉则县次仁乡罗岭村指导土改工作,开动员会时她在 台上就坐,见下面前排坐着一位少年,也在很认真地听他们讲话。少年眉目清秀,衣着整洁,表情严肃而认真,很懂事儿的样子。金珠看到他,马上便想起她在央金寺见到的那个男孩儿,简直太像了!但她也不敢肯定,发言结束,她下来走进人群,挤坐在少年旁边。少年打量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疑问。金珠问:“你是桑杰吗?我在央金寺见过你!”少年点了点头说:“我不记得了,但我在央金寺学过武。”“你的天珠呢?人眼天珠!那是我送你的!”金珠激动地说。少年一听这话,解开领口,拽动一条红绳,真的拉出一颗天珠来。少年微笑着说:“我一直带着呢,原来是您给的,这么多年我记不清了,一直想谢谢送我的人呢。我很喜欢它。”金珠又问:“你父母呢?”少年站起来指了指后面两个人:“在后面。”金珠起身到后面,和桑杰的父母交谈。桑杰的父母起初不敢说明真相,见金珠是大干部,又特别诚恳,才告诉她桑杰是八路军战士的后代。金珠幸喜若狂,说自己也把儿子寄放到了老乡家里。但那时,这种情况太多了,又没有亲子鉴定的手段。桑杰的养父母当然不肯就这么把孩子交给金珠,桑杰没有明显的体貌特征,当时留下的信物又早已遗失,可怜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金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孩子已经长大,即使真是自己的骨血,也不能就这么从人家手里夺走。后来经她提议,认了干亲。桑杰的养父母还有两个孩子,从此组成了一个大家庭,来往颇多,是真正的一家人。
十分重视解放区的土地改革运动,重新印发了由他在1933年主持制定的《怎样分析阶级》和《关于土地斗争中一些问题的决定》两个重要文件。之后,领导人集中力量解决新形势下土地改革的具体政策和策略。1948年,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关于目前党的政策中的几个重要问题》中写道:“土地改革在群众尚未认真发动和尚未展开斗争的地方,必须反对右倾;在群众已经认真发动和已经展开斗争的地方,必须防止‘左’倾。”经过两个多月的冷静观察和总结,在晋绥干部会议上,他对土改总的指导思想作了更完整的表述:“依靠贫农,团结中农,有步骤地、有分别地消灭封建剥削制度,发展农业生产,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的革命时期,在土地改革工作中的总路线和总政策。”
在党的正确路线政策指引下,解放区的土改运动蓬勃开展。在老解放区,凡是过去封建土地制度已经全部或大部分被废除、土改基础较好的地区,均实行抽补、调剂政策,以解决贫雇农土地不足的问题;在土改工作薄弱的地区,则没收地主、旧式富农多余土地、房屋、耕畜、家具,按人口平均分配。在半老解放区,以自然村为单位,将土地打乱,按人口重新平均分配。在新开辟的解放区,也用老区、半老区平分土地的做法,迅速开展开仓济贫、分土地、分浮财运动。
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猛烈冲击着几千年来的封建土地制度。特别是在一亿人口的老区和半老区,基本消灭了封建土地制度,打碎了几千年来套在农民身上的封建枷锁,改变了农村旧有的生产关系。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亿万农民在政治上、经济上获得了解放,并由此迸发出难以估量的革命热情。他们踊跃参军参战,担负巨大的战争勤务,并以粮草、被服等物资支援自己的子弟兵。土地改革运动为夺取全国胜利,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支持。
对这场土地改革运动作了充分的肯定:“对于过去这一年(从五四到现在)的土地改革要肯定它。这是一万万六千万人(不包括城市在内)的土改的问题。我们的胜利是从哪里来的呢?就是靠这一万万六千万人打胜的。这一万万六千万人给了他们什么东西呢?他们为什么能够发动起来呢?为什么能够组织这么大(三百万)的军队呢?就是因为在这一万万六千万人中间进行了土改。”“要肯定这个伟大的胜利,有了这个胜利,才有了打倒蒋介石的这个胜利。”
1950年,根据全国解放后的新情况,又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它规定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同年起,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民耕种,同时也分给地主应得的一份,让他们自己耕种,自食其力,借以解放农村生产力,发展农业生产,为新中国的工业化开辟道路。规定了没收、征收和分配土地的原则和办法。
《土地改革法》将过去征收富农多余土地、财产的政策,改变为保存富农经济的政策,以便更好地孤立地主,保护中农和小土地出租者,稳定民族资产阶级,以利于早日恢复和发展生产。此后,在新解放区分期分批地,有计划、有领导、有秩序的开展了土改运动。近三亿无地少地的农民,分到了七亿亩土地和大量的农具、牲畜和房屋等;还免除了每年向地主缴纳约三百五十亿千克粮食的地租。1959年,西川藏区也开始了土地改革为中心的民主改革。农民真正获得了解放。
存在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土地所有制从此被彻底摧毁,地主阶级也被消灭。正是歌中所唱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建国后,中国确立了土地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同时宪法明确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占、买卖、出租或者以其他形式非法转让土地。”由于实行土地改革,废除了封建土地所有制,大大激发了人们的劳动积极性。1948年冬,陈毅元帅写道:“几十万,民工走不通。骏马高车送粮食,随军转运逐西东,前线征立功。”
金珠以前听这首歌,理解不了"金山"是什的,直到看到了海狮沟的“日照金山”。这个美丽而神奇的景区离央金不过50公里,是个绝佳的旅游胜地。桑吉曾领着金珠来央金玩,他们来到了海狮沟。这里有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冰川,从高峻的峡谷铺泻而下。举世无双的冰瀑布,比著名的黄果树瀑布大出10多倍,瑰丽非凡,景象万千。
最奇特的是,周边一片白雪皑皑,露天温泉的蒸汽却是滚滚腾空,使原始森林的绿树与奇花异草朦胧一片,影影绰绰,色彩纷呈。他们在热乎乎的天然温泉里赏雪,漫天飞舞,扬扬洒洒,何等浪漫。海狮沟温泉水温最高的是泉眼,90℃多度,然后一个个池子接连降下来,最宜人的一片池水从45℃度到35℃度。
海狮沟森林面积70平方公里,沿着山路徐徐前行,他们被身旁变幻无穷的景观吸引。丛林之中,时常隐约可见猕猴、熊猫、牛羚、红腹角雉等可爱动物的身影。他们虽然对藏边的美景早已司空见惯,倒也不以为然。
那个时代还不是拼爹的时代,但支撑人们的幸福基础,仍然是童年时期父母给的爱和教育,以及成年后的就业指导。可以说拼的不是爹,而是家庭和生活环境带来的影响。广阔无垠的高原大地,养育了阿旺州十八县藏族儿女。多彩的服饰,不同的藏庄,动人的歌舞,浓郁的央则藏族风情,美丽的川藏风景,使金珠目不暇接,无比幸福。
照理说,皇帝是任谁也拼不过的爹,但即便是皇子,照样有扶不起的阿斗。通常我们说“龙生龙凤生凤”“虎父无犬子”,一方面是基因使然,另一方面也是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后天培养的结果。后者,就是家庭教育了。自从桑吉奉调出征,金珠总共收到他两封信,而且都很简短,像是在马背或者颠簸的车上写的,字形歪歪扭扭不说,连标点符号都懒得填,每次金珠看信时,大部分字都得猜,否则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人已离世,再也不能收到,哪怕是一封读不懂的信了。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6 12:03:38 +0800 CST  
第十三章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1939年夏,天气酷热无比,日头像是在冒着火,树叶都干得打卷儿,就连知了,也叫得无精打采。平原的玉米已经长得老高,如此绝妙的青纱帐,绝对是敌后武工队的好战场、好舞台。在这里,他们如鱼得水,各种能力得以充分发挥,绝对称得上是好演员,书写着一部部的抗日传奇。李万云就是妇救会的成员,她还是个主要领导呢,她们组织村里的妇女,又是做鞋,又是做干粮,没少给游击队员们帮忙。
日本方面,被“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搞得晕头转向、寝食难安。不得不加大了对抗日根据地的重点“扫荡”。1939年秋,他们调集独立混成第二旅团和第一一〇师团主力共两万余人,对北岳山区进行规模更大、更为残酷的秋季“大扫荡”,企图彻底摧毁抗日根据地。
到达涞文,稍待修整之后,阿田规秀马上召开作战会议,进行具体战斗部署:由第四大队从插箭岭出发袭击走马驿,第一大队从白石口出发袭击银坊。阿田规秀,1886年出生于日本青森县,他所处的时代,正是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扩张空前膨胀的时代。同样,成为“驰骋疆场、效忠天皇”的“武士”也是阿田所憧憬的人生。为了实现这样的“理想”,阿田规秀考入了日本专门培养陆军军官的陆军士官学校。
日俄战争的硝烟吸引着这些渴望成为“武士”的年轻人,而日本战胜昔日不可一世的沙俄,则使这些青年相信,他们是战无不胜的。虽然没有机会亲历日俄战争的炮火,但阿田就是在这种氛围之下接受着陆军的严格训练而“成长”的。
1907年,阿田规秀开始了他真正的“武士”生涯,开始在陆军服役。
他有一种超乎普通军人的对“荣誉”和“光荣”的执着,对战争的执着,因而在嗜血的战争角逐之中,他“脱颖而出”,屡立战功,颇受大本营的赏识,在日本军界被誉为“名将之花”。他无任何背景,却在陆军中,凭着“战功”一步步晋升,1935年任联队长,37年晋升为陆军少将。
1938年,原华北方面军驻蒙军独立第二混成旅旅团长常冈宽治被八路军的独臂将军彭清云击毙,正是由阿田规秀接替他的职务。1939年阿田被晋升为陆军中将,被日本国内誉为“名将之花”。
阿田这个从未打过败仗的常胜将军,显然低估了八路军的实力,当时的指挥员正是樊沐野将军的老部下,外号猛熊—毕雄辉。他的贸然进击,被晋察冀军区“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作战方针,一举击溃,损失了一个大队的人马。刚晋升为中将,就在战场上丢了一个大队,阿田规秀脑羞成怒,决定亲自上阵,趁毕雄辉立足未稳之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阿田规秀率部越过白石口,进至雁宿崖一带,但是连八路军和老百姓的一个影子都没找到。扑了空的日军把八路军已经为之埋葬的尸体,一具具重新挖出来,用木杠子抬到一起,架上木柴,浇上汽油,点燃焚化,整条山谷都弥漫着焚烧尸体的焦臭味。他想让手下的士兵感受到同胞战死的悲愤,激起他们复仇的决心。
次日,阿田规秀率部继续向白石口方向前进。阿田规秀判断毕雄辉部的动向是“主力已向司格庄方向退走”,遂决定“迅速追击”。毕雄辉派牵制部队按预定部署边打边退,诱敌深入。在牵制部队若即若离的诱击下,阿田规秀欲战不能,欲追不及。当夜,阿田规秀率疲惫不堪的主力进入司格庄,却连八路军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气急败坏地命令部队施行“三光”政策,放火焚烧老百姓的房屋。
阿田两次扑空后,急不可耐。日军侦察分队终于在黄土岭一带发现毕雄辉主力,求战心切的阿田规秀置孤军冒进于不顾,沿着崎岖山路直扑黄土岭的八路军主力。
当阿田规秀的部队闯入黄土岭时,毕雄辉主力已在黄土岭以东的沟谷地区形成包围圈。在快要进入毕雄辉设置的包围圈时,看到周围的沟谷地形,狡猾的阿田规秀突然意识到:敌人以一部引诱我方,而主力向黄土岭附近集结,企图从我旅团背后进行攻击。
为了摆脱八路军从“背后”攻击的危险,避免再度被歼灭,阿田规秀紧急进行新的部署,做出部队继续东进,返回大本营的决定。阿田规秀令下属部队分批从黄土岭出发。前进时,由先头部队,携轻重机枪,先占领路两侧高地,然后掩护大队缓慢前进。企图通过这样的彼此接应,加强机动反应力。
日近正午,阿田规秀长长的一队人马陆续进入峡谷中的小路,踏进毕雄辉的包围圈。八路军等这队人马都进入“袋子”后,才收紧“袋口”,来个“瓮中捉鳖”,从南、北、西三面进行合击。在毕雄辉部的攻击下,阿田规秀的主力被迅速压缩在上庄子附近约5里长、百余米宽的山沟里。一阵猛烈的袭击过后,整个山谷弥漫着浓烈的硝烟。阿田规秀的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
为了挣扎摆脱包围,阿田规秀立即整顿部队,依仗精良装备,妄图突围。毕雄辉部扼守阵地,死死封锁住日军退逃之路。这时,八路军的增援部队也赶到战场,加入战斗,使包围圈进一步收拢,后路被堵绝的日军只能就地抵抗。此时,阿田规秀旅团主力已伤亡过半,乱作一团。
战斗正在激烈进行,毕雄辉部接到侦察兵报告,发现了日军的临时指挥所。随即命令迫击炮连,对准目标轰击。
团长毕雄辉在望远镜里发现,在南山根东西向的山梁,有3个向北凸出的小山包。中间那个山包上有几个挎战刀的敌军官和几个随员,正举着望远镜向793高地方向观察;在教场小河沟100米左右的独立小院内,也有腰挎战刀的敌军官出出进进。毕雄辉判断,独立小院是敌人的指挥所,南面小山包是敌人的观察所。他当即命令炮兵连迅速上山,在团指挥所左侧立即展开。炮兵连进入阵地之后,毕雄辉指给他们两个目标,并要求他们一定将这两个目标摧毁。战士李万喜在目测距离之后说:“直线距离约800米,在有效射程之内,保证打好!”
在他的精确把握下,4发炮弹均在目标点爆炸。从望远镜里观察,小山包上的敌人拖着死尸和伤员滚下山去了,独立小院之敌跑进跑出,异常慌乱。接着,炮兵连又向独立小院北边的山沟里打了几发炮弹,以轰击在死角下隐蔽的敌人。望远镜里浓烟弥漫,敌人显然是受到了精确打击,形态萧索,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忙活着抢救伤员。
当时被敌人关在独立院落东边小屋里的一些群众,亲眼看到炮弹在独立小院屋前爆炸,日军指挥官被炸倒了,连那条狼狗也炸裂了肚子,可是却没有一块弹片飞到小屋子里来,群众无一负伤,他们暗自惊奇:八路军的炮真神!后来才得知:阿田中将就在这次炮击下毙命了。
这一壮举是由当时年仅18岁的李万喜完成的。当时李万喜还不知道,他已经在抗战史上写下辉煌的一笔。后来,他才知道,他们击毙了阿田规秀,这是抗战以来八路军击毙的日军最高级别将领。
敌人失去指挥官,极度恐慌,大佐命令部下抬着阿田,拼命突围,又遭到迎头痛击。以后,敌人反扑势头顿减,战法也乱了,不得不收缩兵力固守。后来,敌机空投了新的指挥官,前来增援的日军也都逐渐接近黄土岭。
聂帅得知,四面八方的敌人都赶来解围,正在对八路军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便当机立断,通知杨成武:我军已经歼灭日军九百多名,取得了重大胜利,虽说残敌尚未消灭,但为避免陷入增援敌人的重围,此时不可恋战,应立即离开战场,跳到外线去。事实证明,这样的安排是非常稳妥的,也是切合实际的。这里早已不再是局部的零星战斗,而是形成了一个包围与反包围的巨大战役。
阿田规秀中将被击毙的确实消息,聂帅是从敌人的电台中得知的,他高兴极了。很快, 也从延安发来电报查证此事,并要求“总部向各方公布,广为宣传”。击毙日军中将级高级指挥官,这在华北战场、在中国人民当时的抗战史上都是第一次。日本《朝日新闻》更以通栏标题哀鸣:“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日本报纸《朝日新闻》“惋惜”地报道说:“阿田中将亲临第一线,以便视察敌情,随时下达命令。当到达上庄子以南约一公里的一处人家时,敌人一发炮弹突然飞至身旁爆炸,阿田中将右腹部及双腿数处受伤,但他未被重伤屈服,仍大声疾呼:‘我请求大家坚持’。然后俯首向东方遥拜,留下一句话:‘这是武人的本分啊。’负伤约3小时,中将壮烈死去……”
阿田死后被授予勋一等旭日大绶章。他被称为是擅长运用“新战术”的“俊才”和“山地战”专家,被称作“名将之花”,那是丝毫不差。没想到却死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战士手下,他就是李万喜。
李万喜正是李万云的亲叔伯兄弟,龙吟白寺村人,出生贫寒,自幼给地主放牛为生。那几年闹灾荒,李万喜整天饿着肚子放牛,对牛能把草消化掉羡慕不已。村里实在呆不下去,为了养活妻子,只好外出讨事业。
抗日战争爆发后,李万喜参加八路军,在平型关战役中,独立团缴获了日军山炮、迫击炮数门,便着手组建炮兵连,首长派他当炮兵,从此,万喜带着好奇和兴奋,开始了富有传奇色彩的炮兵生涯;李万喜跟随排长练眼力,练测距,找手感,成为一名主攻小炮手。
他用四发迫击炮弹在太行山黄土岭战斗中击毙侵华日军“名将”阿田规秀,震惊日本,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侵华气焰。
后来,画家创作了李万喜的肖像画,油画创作完毕后,还举行了揭幕仪式,李万喜本人也参加了仪式。
1939年,日本陆军省公布:“阿田中将在这座房子的前院下达命令的一瞬间,敌人的一颗迫击炮弹飞来,在距中将几步远的地方爆炸。炮弹的碎片给中将左腹部和双腿以数十处致命的重伤。大陆战场名将之花凋谢了。”令阿田中将没有想到的是,炸死他的,竟然是一位曾经外出求生的庄稼汉。
在军民大会上,聂帅特意奖励了李万喜一把手枪,樊沐野对李万喜说:“谁动你你就打他!”这把手枪,李万喜日夜带在身边,几乎伴随了他半生,也没人敢动他,直到“文化大革命”初才上交。
李万喜获“神炮手”的殊荣,那门击毙阿田规秀的迫击炮也成了中国国家一级文物,陈列在中国军事博物馆。
多年之后,李万喜路过京城,当时老首长毕雄辉得知后,特地派他一位秘书请老英雄看看那门功勋炮;老英雄激动万分地赴军事博物馆“擦炮”,还应邀写下留言,成为一段佳话。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6 17:10:28 +0800 CST  
第十四章 一声何满子 双泪落君前

马兰花在小塘村不算什么稀罕物,随处可见,可搬到龙吟县城,就没那么容易见到了。那一年,龙吟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小塘村的马兰花也快旱死了,始终没开花。又遇到了饥荒,村里饿死好多人,李万喜的妻子和女儿柚子也离开了人世。万云的两个小孩,一个得了病,一个营养不良,也都没能幸免。一时间,村里成了个乱坟岗,实在待不下去了。幸好,李万云的丈夫吴可在龙吟县城给人家当伙计,尚能混口饭吃,他知道了小塘村的情况,就回了趟家,和万云商量着,把她接到了龙吟,夫妻俩一起另开了家豆腐摊。吴可磨豆腐的手艺不错,他原来伺候的东家,属于县城的老字号,吴可连做徒工带学艺,已经能够自立门户了。夫妻俩的小摊,只有两间房大小,虽比不上人家红火,生意倒也还凑合,勉强糊口,总比在小塘村挨饿强。
时光荏苒,抗战胜利时,小俩口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大的叫吴忠,小的吴民。比起之前凄惨的育儿经历,这次终于都留下了。李万云第一次在龙吟看到了马兰花开,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那已经是解放龙吟城的时候,这一年的马兰花开,给龙吟带来了福音,使龙吟焕然一新。而幼年的吴民,也仿佛闻风而动,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那时的吴民,已经差不多有八九个月大,爬早就学会了,并且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那天,解放军前来攻城,天刚蒙蒙亮,双方就交上了火。守城的伪军和地方武装地主抱成了团,其中有一位出名的神枪手,叫王三拐子,是个武装地主,他的枪法百步穿杨,特准,一个人守西门,一挺机关枪,一箱手榴弹,两只盒子炮,左右开弓,再加上那堵干打垒、大苒泥堆起来的二丈多高的城墙,城墙下面还有四米多宽,二米多深的护城壕沟,由于没有重型火炮,解放军愣是没攻下来,而且造成很大伤亡,双方僵持到晌午,解放军才撒了。
在这期间发生的一件事,让人啼笑皆非。黎明的枪声把吴忠和吴民吵醒了,吴忠妈李万云惦记着丈夫,吴可昨天被伪军抓了壮丁,为守城的伪军服劳役,到现在还没回来。万云一夜没合眼,一颗悬着的心,扑腾、扑腾乱跳,总是收不住。听外面忽紧忽慢的枪声,时不时夹杂着炮弹声和一道道闪电般的光亮,划过黎明前的夜空,吓得她胆颤心惊,更惦记外面的丈夫。她连忙给孩子们穿好衣服,叫吴忠坐在墙角,并嘱咐他:“千万别动,要是碰上枪子,打到身上要流血,要疼的,还要死人的,死了就见不到妈妈了。啊?!”四岁的吴忠很听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腿上还盖着小被子。可吴民不行,外面的声音使他异常兴奋,哭着闹着要看个究竟。八九个月的他已经爬得非常利索了,小屁股一扭就从炕上往地下出溜,李万云一把拉上他来,他哭个不停,把他抱在怀里哄也不行,气的李万云打他屁股,哭闹更升级了。他软硬不吃,万云拗不过他,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就不管他了。他顺着炕沿连溜带滚摔下了地,边爬嘴里还:“哒、哒、哒⋯哒、哒、哒⋯”的念着单词,叫个不停。爬到外间屋,外间屋是个坏了的门,封闭不严,他就钻着往外面爬。外面响着枪声,有时弹壳还打到院子里来。李万云怕有个闪失,把他拽回来,扔在炕上,给他喂奶他不吃,哄他,他不依,打他也不行。李万云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急的说:“你想找死呀!看你哥哥多听话。”可吴民哪懂得外面的危险,他又往地下出溜,只管向外爬。刚爬出去,万云又把他弄回来,就这样反反复复,天大亮了,吴民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只管爬。爬着、爬着竟扶着炕墙站起来了,扶着墙,步履蹒跚往外走,嘴里还是不停的说那几句单词:“哒、哒、哒⋯”待他刚走到门口,李万云就把他拽回来,他不哭,只是一往无前的向外走。走着、走着竟甩开了墙,往前走,摔倒了爬着站起来,站起来又摔倒再站起来,这样反反复复竟学会了走路。可万云可高兴不起来,因为太危险了,抱回来把奶头放在他的嘴里,吃了几口,吐出奶头挣扎着、哭着,离开妈妈的怀抱,还是往外爬…
晌午过后,枪声逐渐稀疏了,吴可回来了,李万云一下子扑到丈夫的怀里,抱住他,生怕他被抓走似的,哽咽着说:“你可回来了!外面还打着吗?”吴可一边擦着万云的眼泪,一边安慰说:“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已经不打了,八路军撤退了。”他们还称解放军为八路军,一是习惯了;二是大概不知道早已经改了番号了吧。“他们把我们圈在一个牛场里,我认识其中一个把门的,是他偷着把我放出来的。”李万云说:“谢天,谢地,感谢菩萨保佑呀。”吴可见炕上的吴忠正在发呆,一看没了吴民,说:“吴民呢?”李万云急忙开门一看,吴民不知啥时候,已经跑到院子里去了。“怎么让他在院子里玩?”“谁能拦住他哟!你那宝贝儿子,一听见枪炮声,就疯了,怎么也摁不住,一个劲地往外窜,就这么爬着,爬着竟学会了走路!”“真学会了?”吴可高兴的跑过去一把抱起了吴民,在脸上反复亲吻,并紧紧搂在怀里。李万云从丈夫怀里接过孩子说:“轻点,轻点,孩子嫩胳膊嫩肉的,可经不住你折腾。”吴民也真累了,吃着奶,躺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过了些日子,解放军卷土重来,这一回里应外合,把城攻下来了,进城第一件事,就是镇压了王三拐子。作内应的,正是把吴可偷偷放出来的那个把门的,他可是不折不扣的解放军,很早就潜伏在城里了。
吴民长到三四岁时,不胖不瘦,一双大眼睛很顽皮,极爱穿大人们的衣服和鞋。大人们见了都爱亲亲他,逗他玩。特别是同院住着个当兵的也特喜欢吴民,他是个连长,媳妇没生育,因此对小孩有一种期盼的爱。孩子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谁对他好,他就特依恋谁,吴民也不例外,从家里一出来就往连长家里跑。跟连长叫大叔,跟连长太太叫大姐,连长太太也不恼,觉得他很可爱,总拿糖果给吴民吃,吴民是来者不拒,给就吃。还特别爱摸连长的盒子枪,连长吩咐勤务兵把盒子枪的弹夹取下来,给他背上,又给他系上武装带。这皮带可够长的,在吴民的腰里绕了两三圈,皮带头还耷拉在屁股后头像是个狼尾巴。又去穿连长的马靴,好大的鞋呀,穿上这双鞋,连步都迈不开,只好作罢。装扮好后,吴民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嘴里喊着:“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雄赳赳,气昂昂在堂屋里走了好几个来回,逗得满屋人都开怀大笑。小勤务兵见状,走过来猫下腰对吴民说:“我教你几句当兵的歌,你听着。”吴民答应:“嗯,”说着勤务兵清了清嗓子念道:“买麻糖,笑嘻嘻,迎面遇见个大闺女,我和大闺女拜天地。”“听清了没?”吴民点点头,勤务兵又反复一句、一句的教了吴民几遍,吴民悟性极强,很快就记住了。边走边念叨这几句“一二一,”“买麻糖,笑嘻嘻,迎面遇见个大闺女,我和大闺女拜天地。”反复重复这几句,说了一会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待正要说最后一句时,被勤务兵抢先说了。吴民瞪了勤务兵一眼,又重头说这几句,最后一句又被勤务兵抢先说了。吴民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说,刚说完第一句,还没有等勤务兵反应过来,就直接说最后一句“我和大闺女拜天地”。说完开心地看了勤务兵一眼,逗的大伙哄堂大笑,连长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并说:“这小子真嘎!”玩了一会,不死心又穿起了连长的大马靴,马靴大,人小,挽起了靴腰子还是到了吴民的大腿根儿,走起路来十分艰难。但吴民还是很认真的学着大人们样子,往前迈进,不一会儿就累的满头大汗,不小心摔到了,他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走,走不了几步,又倒了。连长太太怕累坏了孩子,连忙把他抱起来,这时李万云也过来了,接过儿子说:“咱们走吧,吵的姨烦的慌。连长太太忙说:“不烦、不烦,这孩子真逗。”万云抱着孩子说:“和姨姨说再见。”“再见。”吴民这才不情愿的走了。
由于和当兵的混得太熟了,因此,吴民锻炼了胆量,他不惧怕当兵的。就这样,吴民从小就性格倔犟、顽皮,但从不以强凌弱,以大欺小,面对强者他从不惧怕,不欺人,也不被人欺。小孩子们打群架时,他不参与,孩子们要是惹着他,他天不怕、地不怕。真要是动起手来,无所顾及、不计后果,拼命的打。怎么都打不服,人们都说他像《水浒传》中的石秀,都叫他拼命三郎。因此,同龄的孩子不是他的对手,也不招惹他。但比他大三岁的哥哥吴忠为人忠厚老实,打架本事不行,出去玩时,孩子们是“香瓜专捡软的吃”,经常被孩子们打哭。要是被吴民看见了,那是不依不挠,非要叫个长短,打回了不算完,还要拉上哭泣的哥哥找他们家大人去理论。因此,孩子们一旦把吴忠打哭了,见吴民来了,就呼哨一声“三郎来了,三郎来了”,便一哄而散。
别看孩子们打架,可过一会就没事了,又在一起玩,玩着玩着不知为什么又打起来。 那还是在小塘村住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又打架,这群孩子有一个和吴忠同龄,有一个比吴忠大二岁。这一架对方人太多,吴民有些招架不住,要吃亏,打不过就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哪知道孙子兵法,只知道马上跑,往家的方向跑,跑迟了就要挨打。他跑,孩子们穷追不舍,回家的方向需路过大壕沟,这壕沟是解放军为了方便打龙吟而挖的,这壕沟虽然不如护城壕深,但孩子们是跳不过去的,它挡住了吴民回家的路。孩子们追上来了,吴民一看急红了眼,一猫腰抓起了一把沙子,朝追来的孩子扔去,打得他们睁不开眼。有的孩子蒙了眼,但吴民也忙中出了错,一只脚没站稳,掉进了壕沟,孩子们一看闯了大祸,吓的都跑了。只有吴忠和大老郭家的孩子没走。这孩子因为能说,大家送给他个绰号叫郭大撇,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扎呼的凶,真打起来不顶用。哥哥想拉弟弟上来,无奈够不着,吴民也挣扎着往上爬,但壕沟太深,爬不上来,急得孩子们没办法。吴民没哭,很镇静,想了想叫回家喊人,郭大撇一边跑一边喊:“三流流掉沟里了。”他把郎说成了流,是个秃舌子。一直喊到家门口,见了李万云,上气不接下气地又说了一遍,万云一听着了急,连忙喊了人去救他。等到了地方一看,吴民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正躺在下面睡觉呢。可沟太深这也够不着他呀,一伙人找来扁担耙子,才七手八脚的把吴民给弄上来。
大清早,快嘴魁婶风风火火来到了万云家,一迈进外间屋的门槛,就迫不及待的喊上了:“忠子妈,你是怎么调教的孩子?”李万云忙答腔:“怎么啦?”“哎呀,真稀罕死个人呀。”万云正要再搭话,快嘴魁婶又说:“你们民子早晨起来,把他自己的被子叠起来还不算,还把我们家的被子叠起来,垛的整整齐齐呀,哎,真格的。”万云妈正要开口,魁婶又说:“哎,你我说呀,昨晚我那口子不在,我一个人胆小,叫你们民子和我做个伴,壮壮胆。临睡呀,我给焐上了炕,哎,这小家伙还嫌我焐的不好,又重新整理了一遍。焐的上宽下窄,把脚筒那边多窝进去一疙瘩。我说,‘咋啦,嫌婶婶捂的不好?’他说,‘婶子捂的上下一拢统,既不美观,又进风,这样梯形的多好看,还不进风。’你看看,你看看,屁大点儿个孩子还懂得臭美呢。”“看你那张嘴,不干净的!”万云打断了她的话茬。魁婶这一口气说,和炒料豆似的,别人插不进嘴。李万云继续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你知道臭美,人小就不知道美啦,看你说得。”魁婶做了一个鬼脸接着又说:“哎,人家脱了衣服钻被窝,两手掀开被子,身子平平地慢慢往里出溜,我说‘快躺下呀,小心着凉。’他说‘不行那样会弄坏被窝的,真有意思。’半夜,我听见有动静,急忙点着灯,他还懂得害羞呢,怕我看见他的 ‘小鸡’赶紧一扭身,我看见他的小园屁股,圆园的真亲,恨不得上前亲上一口。”她喘了一口气接着又说:“早晨起来我烧水,他也起,我说‘还早着呢,你再睡一会儿,’他说‘起呀。’人家起来就叠炕,叠完了他的,叠我的。叠完了往起垛,最后用我们的被单子一盖,连炕都给扫了,你说他小小年纪叠的那个好,垛的那个齐,真可惜。哎,我们从来不叠被子,都是那么一卷,经他这么一打扮,我家齐整多了。你们小子成了人精了,跟谁学的?嗯?”她光顾自己说了半天不让别人插话,真不枉大家叫她快嘴,这个雅号对于她来说还真名符其实。万云听魁婶夸他的孩子,自然十分高兴,心里美滋滋的,连嘴都合不拢。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从此吴民当夜伴郎越发不可收拾,大老婆,小媳妇都来邀请,如三婶家的丈夫下草地了,请民子做伴;方田大婶家的男人下乡了,请民子做伴;莲子妈她爱人值夜班请民子做伴等等,满家大院里头院,外头院十几户人家,有时竟轮不过来。那一次吧,刚结婚的古婶,爱人在县委工作,县里搞宣教忙不过来,燕尔新婚的小俩口,也顾不得了,领导抽他下乡。小古子走后,古婶请民子当夜伴郎。走了好几天的小古子,总把小媳妇挂在心上,特别一到天黑,闲下来的他,被寂寞骚扰,抓耳挠腮、度日如年、心马蹄猿、没招没落,收拢不住按捺不下,实在挺不过来了,他就和带队的领导撒了个谎,说是回家取点东西,请了假,也顾不上夜黑人静,骑着马往家赶。好歹只有三十多里路,但他还是嫌马跑的慢,只管用鞭子抽马屁股,没命的往家赶,跑的马浑身是汗。到了县委大院把马交给了马夫,马夫接过马,摸着马背心疼的说:“看你把马累的,今天夜里马要是不吃草,我就找你算账。”小古子干笑二声:“嘿,嘿,对不住,对不住,路上走的急了点。”马夫说:“这马现在不能上槽,得拉出去溜,溜出了汗才行,不然会生病的。”待马夫刚一转身,小古子脚踩西瓜皮------溜了,马夫只好牵着马出去溜。小古子三步并作二步几乎是往家跑,惦记着和媳妇亲热亲热,可到了家,小媳妇起身开了门,小古子抱住他媳妇刚要接吻,媳妇用食指在嘴前一挡:“嘘”了一声,接着又说“轻点,轻点,民子在呢。”可能他们动作大了点,加上吴民睡觉有点轻,还是被夫妇俩吵醒了,吴民睁开眼一看是古叔回来了,那个年头谁家也没有多余的铺盖,古叔的铺盖吴民盖着呢。吴民想:古叔睡哪儿呢?孩子那么小,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根本不懂,这个年龄段有排斥反映,男孩和女孩之间有隔阂,不在一块完。以前不是这样的,更小的孩儿两小无猜,亲密无间,“尿尿和泥,放屁崩坑,”什么也不忌讳。这时的吴民不跟小闺女一起完,当问到他,你为什么不跟小女女们一起完时,他会跟你说:“女子和小子嗅屁包饺子,不能在一起完。”这时,小古子正上炕脱衣服,他就和小古子说:“古叔,看,没有你睡觉的地方了,跟我夥夥睡吧。”小古子说:“谢谢,”指着古婶说:“我跟她睡好了,你好好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吴民固执的说:“没关系,跟我睡吧。”“就跟她睡吧。”“你怎么能跟她一起睡呢?我们男孩子是不和女孩子在一起玩的。”小古子看着他执著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又可恨,又可笑,真是拿他没办法,这样僵持下去怎行,看来不想个折儿,今天的觉是没法睡了。小古子媳妇在一旁格格笑:“这孩子真有意思。”小古子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说:“这样吧,你的被子我盖一半,她的被子我也盖一半,睡在你俩中间,这样行了吧。”吴民有点儿不高兴,但也没有再坚持。小古子真拉过来吴民和他媳妇的被子,一家一半,不偏不倚盖在了自己身上了事。吴民很快睡着了,等到天明,他第一个醒来,当他睁开眼睛,进入他的眼帘的是,古叔不知什么时候,完全在古婶的被窝里,俩个人还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嘴角上挂着甜蜜的笑。吴民似乎明白了什么,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轻轻下炕穿上鞋,小心翼翼开了门,出来之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这才一溜烟跑回了家。
事后,小古子媳妇和大伙说闲话时,说了这段笑话,引得大伙这个笑。快嘴王魁婶说:“看,我们吴民这个傻小子,‘真是十二三上做媳妇,百逼的不懂得’,险些误了人家的好事。”方田大婶说:“瞧你们那口子那个没出息样,下乡才几天就急着回家干那事,叫我们民子这样作难。”万云说:“还是我们民子好,又老实、又正经。”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6 17:49:14 +0800 CST  
第十五章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之后,在广大的城镇农村,认为小农经济还是产生资本主义的温床,所以还要割他们的“尾巴”。在这种条件下,吴可的豆腐摊再也无法继续,只好计划着搬回小塘村。幸好这些年磨豆腐,搌下了一点儿钱,回去尚能勉强安个家,要不然,真得去讨饭吃。那时候,就连养只鸡,种点儿菜,都被认为是“资本主义”,必须得“割”掉,更别说卖豆腐了。
从“农村社会主义大辩论”开始到“文革”结束的20年间,以限制乃至取消农民自留地、家庭副业和农村集市为主要内容的“割尾巴”运动,时断时续,出现过五、六波高潮。虽然中央文件和领导讲话,从未提出过“割尾巴”这个词儿,但多次作出开展“两条道路斗争”和反对“资本主义自发倾向”之类的部署,包括一些“割尾巴”的具体内容。
在中,共七届六中全会上说:“要使帝国主义绝种,封建主义绝种,资本主义绝种,小生产也绝种。”之后的两年里,强制建立的农业合作社出现了诸多问题,很多地方出现了一股“闹社”、“退社”风。按照入社、退社自由的政策,这应该属于正常现象;要遏制退社风潮,本应进行政策调整,并认真解决农业社管理和基层干部作风问题。但 作出“两条道路斗争”的判断以后,决定采取“大鸣大放大辩论”的形式,“向全体农村人口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社会主义教育”。大辩论中,一些地方把农民靠劳动发家致富的欲望和行为,说成“走资本主义道路”。
在龙埠地区,把农民储存蔬菜出售和上山打柴或割洋草卖钱都说成是投机倒把,并对社员到企业打零工加以限制。安平农村在大辩论开始后,出现了大量出售、宰杀生猪和家禽的现象。有地方还批判养猪就是发展资本主义,吃肉是个人主义。
那年,河豫省的“人民公社”挂牌成立。在省、地委领导帮助指导下制定的公社《试行简章》明文规定,社员要“交出全部自留地,并且将私有的房基、牲畜、林木等生产资料转为全社公有”。 得到这个简章时,如获至宝,极为高兴。河热也成立了一个“人民总公社”。原来农业社和社员个人的所有生产资料和大部分生活资料归公,实行所谓“全民所有制”,连个人住房也要准备随时拆除,让社员住到新村中去。在分配上取消了干部、职工的薪金和社员的劳动报酬,对全县人民实行吃饭、穿衣、住房、鞋袜、毛巾等“十五包”。《人民日报》连篇累牍地宣传这一经验。
在宁左勿右的大气候下,各地纷纷效仿“彻底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残余”的样板,将社员的自留地、自养牲畜、自营果树以及一些较大的生产工具收归公社。同时,大办公共食堂,让社员们过起吃饭不要钱的“共产主义”生活。龙吟县把农民的小家畜、家禽平调到大队或公社,办所谓千头畜场,万只禽场;全县每个村都实现食堂化,村民在一起吃饭不要钱,农民家庭取消锅灶,取消社员自留地,猪一律作价归公,彻底割掉“资本主义尾巴”。人民公社成立之初,“自留地全部收归集体,还收了一部分农户的箱子、柜等物品。群众害怕共产风,一些农户的鸡、鸭先后杀光、吃光。对此,吴可和万云真是彻底搞不明白了,但政治环境就是如此,虽持有不同意见,却敢怒不敢言。
之后,中共中央批转了农业部党组《关于庐山会议以来农村形势的报告》。报告称:今年五七月间,农村曾经出现一股右倾的邪风、歪风,搞什么生产小队基本核算制、包产到户,利用“小私有”“小自由”大搞私人副业,破坏集体经济,以及吹掉部分供给制,吹散公共食堂等等,实际是猖狂的反对社会主义道路的逆流。有些地方仍把社员打柴草或到市场出售农副产品当做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加以批判。
在这样的情况下,吴可不得不拉家带口,回小塘村去过“共产主义”生活。回村之前,吴可答应万云先去龙埠逛逛。那时候,吴忠是第一次出门,见了什么都很新鲜。出了门,万云让吴忠紧紧抓往他的衣襟,并说:“可别撒手,紧紧的攥着,要不然丢了你。”吴忠不知听到了没有,两个眼睛不够使换,不停东张西望。吴可置了辆大车,吴民太小,一上车就睡着了,什么也没看到。吴忠也打瞌睡,稀里糊涂就到了龙埠,现在两个眼睛忙不过来了。吴可说:“龙埠的夜景很美吧,霓虹灯一闪一闪的,比咱龙吟强多了。”吴忠遗憾的说:“光顾睡觉了,怎么不叫醒我。”吴可说:“别说话了,快走。”吴忠全然不顾爸爸的吓唬,又问爸爸:“那花花的一闪一闪的是什么?”“那就是霓虹灯。”“那绿的呢?”“也是。”吴民还要问啥,吴可哪有心情看这些,气得说:“快走吧,没人把你当哑吧狗卖了,晚了,火车站要是住满了,我们今天可要睡在大街上了。”吴忠止住了询问,跟在爸爸的屁股后面,紧走。不一会到了火车站,吴可来龙埠经常在这里“下榻”,人熟地熟,一家人找了一个地方睡下了。
第二天,买了一大堆日用的东西,也没怎么逛,就上了回小塘村的路。此时的冬小麦一望无际,尽收眼底,平展展,绿油油,美不胜举。今年龙埠地区没有遭灾,庄稼长势良好,丰收在望。农民经过幸勤的耕耘,把庄稼疏理的甚是好看,一洼赛过一洼。“麦子剃了头,高粱没了牛,铺在地上的红薯秧,开过花的芝麻角结在上头。”吴忠和吴民不时地指这问那,吴可见小麦长成这样,而他却在小塘村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再回农村,需要重起炉灶。一时间哽咽在喉,竟答不上来。
吴民指着庄稼地里的圆形的东西问:“爸,那是什么?”“是棉花桃子。”吴民一听是桃子,兴趣来了,马上从头脑里蹦出来那圆圆的,半个鸳鸯脸,多汁,又甜的水蜜桃。“爸爸,我要吃桃子。”“不能吃,那是用来织布的。”“爸爸骗人,桃子能织布?”“桃子成熟了,裂开嘴就变成了棉花,再纺成线,就能织布。你穿的衣服就是棉花,纺成线,织成布做的。”“不,爸爸,我要吃,我要吃。”吴可一时拿他没办法,停住了脚步,吴忠跳下车,到棉花地里给他揪了一枝,上面只有一个棉花桃子,递给了吴民。一边递,一边还说:“这桃子奇怪,粉白粉白的。”吴民接过棉花枝子,没来的及说声谢谢,就忙摘下那个棉花桃子往嘴里送,咬了一口,赶紧吐了出来,又苦又涩,才知道吴可确实没骗他,这桃子不能吃。
走着走着,见前面有一片坟地,吴民又问:“爸爸,那小包包是什么?”“是坟地。”“坟地是干什么用的?”“是埋葬死人的,人死后都要埋在这土堆里。”吴忠和吴民似乎仍不明白。小塘村那几年闹灾荒,死的人太多了,但兄弟俩没经历过那些场面,没参加过丧事,没去过坟地,所以不知道。又走了一会,看见前面一个很大的土堆,从里面冒出了浓烟。大喊着:“不好了,是谁家的坟头里面着了火了,那要把死人烧坏了的。”吴民这一嗓子,逗得旁边的人都笑了。吴可说:“傻孩子,那不是坟头,那是砖窑,是烧砖的,砖是用来盖房子的。”又说:“烧窑的最忌讳这些背兴话,要是让他们听见,要打屁股的。”一路上吴民的嘴没闲着的时候,不是问这,就是问那,一直问到底。
把吴可问烦了,才说:“你和哥哥学学,你看他不言不声多老实。”吴民不服:“哥哥还老实?老实还偷人酒喝?”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吴忠想起自己偷喝酒的事。那是在龙吟时,住得是大杂院。大院里几十户人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除了夜间安静外,太阳刚露头就热闹起来了。西屋住着魁婶,丈夫和吴可是老乡,关系就走的更近了些。两口子嗜酒如命,一次每人喝个半斤八两的脸都不红。那时候没什么好酒,也就是二锅头,虽然不贵,不到一元一斤,但什么事也架不住时间长,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后来,俩个人订了一个制度,每天下午一顿,限量半斤,男三女二,喜庆日子除外。但是家里有酒就不由人了,喝了还想喝,这个制度形同虚设,没有约束力。怎么办呢,得想个法子,俩人一合计,每天喝酒前去打酒,只打半斤,管它够不够,再想喝没了。打酒的时间正是做饭时间,魁叔工作忙顾不上,魁婶忙做饭走不开,让吴可他们家吴忠去吧,那孩子机灵着呢,日子久了调动一下他的积极性,给他买点铅笔、学习本、糖什么的,也算酬谢他的跑腿费。跟万云一说,万云满口答应说:“一个院住着,又是乡亲,谁没有个马高蹬短,谁还不用谁,去吧,用你就喊他一声好了,要不他也是玩”。
从此,吴忠天天去商店给魁婶打酒,在家里买东西这些活也经常干,但不像这回这么专业,每次半斤酒很新鲜。他一手拎着酒瓶,另一只手紧捏着那几张毛票,兴高采烈地奔向大街上的副食店。因为这趟差事不是白干,每次都有点小小的酬谢,几块水果糖啦,什么几块饼干啦等等。魁婶这个酒瓶是个扁的,放半斤正好满满的。在回家的路上,吴忠看着清彻透明的水,想起了爸爸在家也喝过酒,那是一种很辣的液体,这个酒是什么味道,也很辣吗?尝尝不就知道了。他看看四周没人,说着打开酒瓶盖喝了一口,这一口有点深,辣乎乎的受不了,到了嘴里的酒又吐了出来,再一看酒一下子到了酒瓶的脖子那儿,吴忠连忙拧紧了酒瓶盖连跑带颠回来了,把酒交给魁婶就跑出来找小朋友们玩了。第二天又去打酒,在回家的路上,又想起了昨天尝酒尝的有点猛了,今天少喝小一口尝尝,看是什么滋味。说着又打开了酒瓶盖,小小的咂了一口,微辣中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甜;再来一口,嗯,微辣中觉得舌头上有点绵绵的微香;再一看酒又到酒瓶脖子上了,不能再喝了!赶紧拧紧了瓶盖,一溜烟跑回了家,把酒交给了魁婶。一连几天,天天如此,享受一下魁婶的酒。好在吴忠也不多喝,每次就那么二小口,到酒瓶的脖子那儿就止住,魁婶没有察觉。有一次打酒,魁婶怎么也找不找吴忠,只好让吴民去,买回来的酒比吴忠多,满满的快溢出来了。魁婶这才发现吴忠打的酒缺斤短两,准是给偷喝了,她跟万云一学,万云偷着乐了,魁婶说:“你还乐呢,”万云笑道:“看你把我们儿子惯出酒瘾来,我再和你算账”。后来万云问吴忠:“你偷着喝你王魁婶的酒了?”吴忠不好意思地说:“喝了,就喝了那么两小口。”爱喝酒的人最心疼酒了,从此打酒的差事就换了吴民。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7 10:05:11 +0800 CST  
第十六章 莫学武陵人 暂游桃源里

在龙吟时,吴民确实弄出了不少笑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句俗话对他来说还真合适,就说那次买米吧。那时候粮食是限量的,每月每人供应二斤小米五斤白面,二斤小米熬粥还得省着点,要不然坚持不到月底。
吴可去粮食局业务科托人央求半天,好不容易才批了十斤小米。万云给吴民拿上钱和一个洋面口袋,让他去买米,吴民邀请了同院的小朋友柱子和豆子一起去,上粮店付了钱拿了米背上就走。吴民背着十斤米也感觉很沉,为了在小朋友面前显白自己,吴民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柱子说:“忠哥,很沉吗?”吴民答:“不沉,不沉,要不你来试试。”说着柱子接过了小口袋,他比吴民小两岁,感觉力气不支。豆子接过了米袋,也想试试,他和柱子同庚,米袋压的他腰都弯了,还不如柱子呢。吴民乐的哈哈大笑,唯有自己能行,一腔热血顿时沸腾起来,他两只手提起米袋,在空中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小伙伴们自叹不如连连拍手叫好,这一叫好不要紧,吴民兴致大发,又一次轮起了米袋在头顶上划圆,一连几个圈下来力气透支了,手抓的袋口稍一松动,不好!米袋要跑!这时他的手还不忘了抓牢米袋,但在慌乱中一只手抓错了地方,抓住了米袋底儿。随着身体的旋转,米从口袋飞出,在空中舞成弧线,地上洒了一个圈,均匀地播撒在回家的路上。
吴民不敢回家,万云候不到,派了吴忠来找他,才发现他正躲在水泥管子里叹气呢。吴民回家告了万云,她听说米都给洒了,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鸡毛掸子就去找他。找到了吴民,又好气又好笑,便舍不得打了。
和他去了洒米的地方,一看,比播种机还撒得均呢,方圆十多米,全是米粒。一群麻雀,上飞下跳,正在抢着吃。万云让哥俩轰着麻雀,径直回家拿了簸萁苕帚,娘仨扫了两袋子石头子儿回去。回家过了筛,又簸掉和米粒同样大小的石子,竟然找回了多半袋子米。吴民这才又得意了,直夸妈妈有本事,像是中了大奖,又是唱又是跳的。等用这米做饭时,免不了还有些沙,但吴民吃起来,还是比别的米香。
回到了小塘村,原来的旧房子年久失修,已经快塌掉了。幸亏吴可夫妇这些年在龙吟很热肠,帮人无数,回到村里,与大家倒不陌生。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房子修得凑合着能住了。反正地都收回去了,归了大集体,省得往回要。连农具都不用置,都是村里配发。干活儿不累,都是去“磨洋工”互相看,别人干你就跟着干,别人歇着,你也就歇歇,不用那么认真。你若是太认真,别人会在你背后指指点点,把你当成傻子。
大锅饭也有好处,由其是对吴可他们一家,初来乍到,没有余粮。这下好了,家里虽然没米没面,最起码对付着能吃饱。李万云每天去食堂帮厨,吴可爷仨到点儿就去排队等候,其它时间就没啥可干了。李万云又成了家里的主事儿,她忙完集体的活儿,还得忙家务,一家四口,只有她是个大忙人。
在处理孩子们衣服时,李万云采取的是“新大旧小”的政策。吴民不高兴,质问妈妈:“为什么哥哥总是穿新的,让我穿旧衣服?我不穿!”李万云只好哄劝吴民:“你哥穿新,但他只一件,你穿旧的,哥哥给的这一件,加上原来的那一件,有两件。想穿哪件儿穿哪儿件。脏了有换的,破了有扔的,多好。你看看,妈妈给你改过了,增加两个兜,穿上一准特帅。”李万云好说歹说,吴民才勉强同意了。别看李万云家务事儿忙碌,但孩子们别管怎么样,穿的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从没穿过肮脏、寒碜的衣服。这时,梁家老三给万云送小铁钯来了,这个铁钯十根齿,前些日子,吴忠见小伙伴们拉着铁筢搂柴火,跟万云说,想要个铁钯去搂柴火。李万云弄了点铁丝,让梁家老三给做了一个。吴民搅穷,见了也和妈妈要筢子,李万云只好给他买了一把小竹筢子,并说:“这钯子可不是玩具,是用来搂柴火的,明天和哥哥一起去搂柴火,啊。”吴民点头答应。
第二天吃罢早饭,小哥俩肩扛筢子,手拿着绳子就出发了。出村不一会儿就到了地里,这是一片刚刚割完麦子的地,茬子很高,柴草不少。吴忠把绳子放地上,又把铁筢的绳子套套在自己肩膀上,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拉了起来,拉上十几步,用铁钩子把筢子上面的柴草往上钩一钩,接着再拉,等筢子上面的柴草满了,就把铁筢反过来,卸下来,不一会就搂了一大堆。吴民见吴忠搂得很顺手,搂了那么多,也急着想搂,但由于麦茬子高,竹筢挨不着地,搂起来很费劲,搂了好大一会,堆还是不大。突然一个蚂蚱在眼前一闪,蹦了过去,吴民赶紧放下手中的筢子,用手拨开麦茬,去捉那只正要跑的蚂蚱。就这样,不一会就捉住了好几个。
吴民捉的正起劲,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吱、吱、吱”的叫声,那是蝈蝈,捉蝈蝈比捉蚂蚱好玩多了。这时的吴民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了,他顺着蝈蝈的叫声轻手轻脚走去。哥哥叫他回来搂柴,他摆手示意,不让他说话,两个眼睛只管搜索着这个小虫子。但由于哥哥的叫声骚扰,警觉的蝈蝈还是给跑掉了。吴民直起身来用眼睛瞪了一下哥哥,吴忠说:“你就知道玩,快点搂柴火。”吴民反驳一句说:“我是跟你来做伴的,想搂就搂。”“那你为什么和妈妈要筢子,它是干什么的?”“这筢子是…是打狼的。”说着又听见有个蝈蝈叫了,吴民顾不上和哥哥拌嘴,急忙顺着蝈蝈的叫声走去。吴忠气的干瞪眼,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信马由缰,随他去了。
太阳刚晌午,正是三伏天气,吴忠搂了一大堆柴火,累得满头大汗。自己一抱一抱的把柴火放在绳子上,准备捆起来回家。吴民收获也不小,逮了不少蚂蚱不说,还有两个大肚子蝈蝈。他怕它们跑了,把蚂蚱的大腿揪了,放在兜里,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捏着两只蝈蝈的大腿,生怕把蝈蝈的大腿弄掉,听大人们说,蝈蝈要是没有大腿,就不会叫了。这时听哥哥叫他:“吴民,快来帮我刹一刹柴火。”吴忠看吴民贪玩,不搂柴火,非常生气,原本不想用他,但他毕竟才十一二岁,力气小,况且刹柴火刹不紧捆不牢,走到半路上“下了蛋”,那可就自讨苦吃了,只好招呼三弟帮忙。吴民把蝈蝈放地上,用衣服盖好,兜里的蚂蚱用土坷垃压住兜子边,这才过去帮哥哥捆柴火。正要拿绳子,看了看自己那少的可怜的柴火堆说:“哥,分给我点,我也捆一堆。”吴忠撇了他一眼说:“行。”吴忠分出了一小部分给了吴民,哥俩这才一起捆。俩个人一只脚蹬住柴火,两只小手用力拉,把柴火捆好了。吴忠把胳膊伸进绳子里,爬在地上,两手扶地,用力往起站,但怎么也站不起来。吴民急忙过去,两手插到柴火堆下面,用力往起抬举,吴忠借着吴民向上的劲,终于站了起来。吴民又递给了他铁筢,吴忠让铁筢齿向上,一只手拉着,和吴民说:“走吧,”吴民答应了一声,就去背他那捆柴火。他那捆柴火好背多了,穿上衣服,右手拿蝈蝈,左手用力一甩,柴火堆就上了肩膀,他用嘴叨住绳子,弯腰拿小竹筢子,不行 ,不能倒手。他又重新把柴火放下,用筢子杆插入柴火堆里面,一撬,利用杠杆的原理上了肩膀,右手拿着蝈蝈,并始终捂着兜不让蚂蚱逃跑,跟在哥哥的后面,走向了回家的路。
一进大院,吴民急忙跑在了哥哥的前面,边跑边喊:“妈妈,我们回来了。”李万云听到了喊声,走出来,见小哥俩,特别是吴忠背着那么一大捆柴火,累得满头大汗,顺着脖子往下流,心疼地跑过去接过他背上的柴火,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吴忠擦脸上的汗,边擦边说:“少搂点,看把你累得。”吴民赶紧冲上来说:“妈妈,看我搂的柴火多不?李万云看了看,笑着说:“多、多,像个老鸹窝!”
五十年代末期,大跃进和“共产风”造成了农业和轻工业生产大幅度下降和严重饥荒。全国粮食总产比上年减少了很多。与此同时,畜牧业同样徘徊不前。牛马的存栏下降,生猪也大幅减产。同时,那几年,大牲畜逐年减少,农用役畜也减少五六成。挽力降低,死亡率上升;繁殖率和成活率也大幅度下降。由于农民家庭副业受到限制,农民收入不增反减。
在经济调整期间, 态度往往自相矛盾、变来变去。他曾支持第一线的领导深入基层开展调查研究,进行经济调整,并亲自主持制定《农业六十条》,肯定自留地制度的必要性,但又说自留地是“个体所有制的尾巴”。对于“包产到户”,他曾同意“五风”和大饥荒最严重的安平省进行试验,但不久又予以否定。
这此期间,中央媒体和地方媒体的报道,以及各地党委、政府或“革命委员会”发布的文件或领导讲话中,有关“割尾巴”的口号、规定或消息可谓俯拾即是。虽然建国初期的《共同纲领》和1954年颁行的《宪法》都规定了“保护农民私有财产”和“个体劳动者所有制”,但1955年,毛 就发动了消灭农民私有制的“合作化运动”。
合作化运动的“文本决议”规定了“自愿互利、典型示范、国家帮助”的原则。但因为照搬苏联所谓“集体化”模式,并不断地反右倾、批“小脚女人”。而且,在实际工作中,始终存在着层层施压、强制推行的问题。这样的合作化运动,既不符合国际通行的合作经济规则,也不符合马克思关于“让农民自己通过经济道路来实现”“向集体所有制的过渡”的思想。所以,合作化运动遭到农民的消极抵抗。大量的地方史料表明,多数农业合作社存在着管理混乱、生产下降、人心不稳等问题。
《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报告中提到:“农村中的资本主义的自发势力一天一天地在发展……这种情况如果让它发展下去,农村中向两极分化的现象必然一天一天地严重起来……这个问题,只有在新的基础之上才能获得解决……即实行合作化,在农村中消灭富农经济制度和个体经济制度,使全体农村人民共同富裕起来。”
之后,又在《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势》一文中认定:退社的富裕中农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他要求“向全体农村人口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社会主义教育,批判党内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批判某些干部的本位主义思想,批判富裕中农的资本主义思想和个人主义思想”,对他们进行“说理斗争”。他断言,“在农村中,仍然有或者是社会主义或者是资本主义,这样两条道路的斗争。这个斗争,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取得彻底胜利”
李万云他们家有些积蓄还不碍事,他们一家,开始在经济上还没有太大的问题。钱都花在了吃上了,老的老,小的小,小的又正在长个,缺了吃的怎么能行?李万云花钱不在呼,出手也很大方。没有钱花就和吴可要,只要家里告急,吴可偷着点一锅豆腐,不多几天就卖回钱来了。小塘村人们见了眼红的不行,说万云家有棵“摇钱树”,没钱花啦,晃一晃,摇一摇树杆,钱就噼里啪啦掉下来了。而他们是“鸡屁股银行----一个子,一个子的扣。”万云对这些话也不屑一顾,还是我行我素。另外万云家还有一门好亲戚,就是吴来福母子,她们家过的也还算可以,家里有积蓄,也有沉粮,麦子、棒子经常不断的资助万云家。其实,万云也非常会过,两个钱盘算着花。钱来了,买多少麦子,买多少棒子,零用多少,一个月的开销,月初就安排好了,从不胡乱花钱。所以,家里开始没有缺过钱花,也没有揭不开锅的时候。
头一年闹饥荒,大部分人家有点储备,人们求借有门,还无什么风险。粮食对于人们太重要了,这一年,为了这张嘴,人们夏收到洼里捡麦穗,秋天到洼里拾棒子,豆子什么的,有的人还把红薯地翻了个遍,为的是找几块丢弃的红薯。天冷了,地里下了霜,洼里在没有什么可以寻觅的东西了。吴民听说有人在南边刨回来蔓菁,征得妈妈同意,背了个筐头,拿了一个镐头,邀了吴来福也到南边去找找看。离这有二十几里路,走了二个小时才到了。看样子这边比他们那里要好过的多:洼里的棉花柴没有拔,留柴没有刨,割了的苜蓿又长出了嫩芽,大白菜还整齐的长在地里。他们先在苜蓿地揪了几把苜蓿,放在筐里盖起来,怕被主家发现,因为这时的苜蓿是不能揪的,揪过的苜蓿过不了冬,就枯死了。接着就寻找菜地,找着,找着,找到了一块蔓菁地,到晌午终于刨了多半筐,觉得又累又乏,肚子里老肠和老肚也在打架,就住家里赶,回到家已经过了晌午了。
晚上,万云用吴民捡回来的蔓菁,洗干净了做成了咸粥。这咸粥的材料是用棒渣(玉米面)、蜀黍面、榆皮面、棉籽做的。先放上棒渣和洗净的蔓菁把粥熬好,再用蜀黍面(高粱面)加点榆皮面和棉籽,和成面,擀成薄片,再切成长方形小片。这蜀黍面又散又酥,没有韧劲,掺上榆皮面就筋了,口感也好。再掺上用碾子碾碎了的棉籽,就等于加了油。出锅时加调味品和香油,就行了。一家人都夸万云的咸粥做的好,那面片入口粘滑,有嚼头,而且越嚼越香。蔓菁自带《六必居》芥菜的味道,吴民一连吃了三大碗,每每想起那顿咸粥,还是不住的流口水。
第二天,又用吴民揪来的苜蓿,掺了百分之三十的棒子面,打了一张糊饼,那糊饼青里泛着黄,挨着锅的那一面,一层饹馇儿,外焦里嫩,也很可口。虽比不上去年春天,万云做的那顿棒子面,加了点榆荚糊饼,那么香甜可口,在大灾之年有这样的饭,真是“阿弥陀佛”了。万云说:“这胡饼一来是苜蓿掺的多了点,面少了点;二来是入冬后苜蓿让霜打了,入口后稍微有点苦头;再说又不是头茬苜蓿,所以就比不上那顿榆荚糊饼了,不然可比它好吃多了。”
这两顿饭,在吴民的脑海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每当静下来的时候,或者是吃差样饭,可口饭时,这个永久储存的记忆点就跳了出来,大脑皮层就会把它打开,眼前就会闪过那顿咸粥,那顿糊饼,这时的心情就由不得一阵阵兴奋,还是那样有嚼头,那样津津有味...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7 10:47:53 +0800 CST  
第十七章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想照

1950年,“中国人民反对美国侵略台湾朝鲜运动委员会”成立,抗美援朝运动自此开始。樊沐野所在的40军奉调入朝,拉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当年,中央在毛泽东主持下,多次召开会议,全面深入地分析了当时形势,充分估计了各方面的困难,从挽救朝鲜危局、保卫我国安全和维护世界和平、促进人类进步事业这一根本立场出发,毅然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决心克服一切困难,组织中国人民志愿军开赴朝鲜战场,同朝鲜人民一起反击美国侵略者。
樊沐野的第四十军在朝与敌第六师第三营相遇,将其歼灭,揭开了抗美援朝的序幕。由此,这一天,便成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的纪念日。三年战争,中朝人民军队歼敌无数,迫使敌人在停战协定上签字,取得了实质性的胜利。
当年,彭德怀元帅曾说:“抗美援朝战争表明,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海岸上架上几尊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军四星上将克拉克则在回忆中黯然地写道:“我获得了一项不值得让人羡慕的荣誉,就是在美国历史上第一份没有胜利的停战条约上签字。”
事实上,朝鲜战争,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场对外战争,也是解放军建军以来打得最艰难的一场战争。因为,这是一场严重不对称的战争。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后勤保障,志愿军与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队相比,都处于绝对劣势。然而,3年浴血奋战,英勇的志愿军将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队从鸭绿江边一路赶到“三八线”,此后,联合国军就再也没有能力超过“三八线”。
中央及毛泽东 适时判断形势,果断出兵,这是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在朝鲜仁川登陆后,在朝鲜半岛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中国会派兵参战。
结果,就在他们登陆后一个多月,志愿军就分批次出动,悄然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战场。40万精锐,犹如天兵天将,神奇地出现在朝鲜的崇山峻岭之中。10月25日,志愿军发起第一次战役,重创了美军和南朝鲜两个师。紧接着,志愿军又发起第二次战役,歼灭联合国军2.4万人,直到这时,美军才终于相信,中国真的参战了!
抗美援朝之前,美军根本就瞧不起中国军队。麦克阿瑟曾狂妄地说:“中国军队是亚洲的乌合之众,只要中国人参战,我将让只靠步枪作战的中国人尸横遍野,将整个战场变为屠场。坦率地说,我是多么盼望中国参战啊!”
可事实上,志愿军是经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锤炼的英武之师。他们作风顽强、意志坚定,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麦克显然低估了志愿军的战斗力,很快,骄横的司令就被志愿军打服了。由于连遭败绩,他被解职。后来,曾在二战中百战百胜的麦克阿瑟,在回顾五次战役时,不无感慨说:“必须从这样一个观点来看待这个问题,在完全新的情况下,和一个具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完全新的强国进行一次完全新的战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军曾成功地切断日军的封锁线,使日军战斗力锐减,最惨烈时,日军甚至不得不以同伴尸体为食。在抗美援朝中,美军故技重施,企图依仗空中优势,扼杀志愿军的后勤保障线。但美军的空中“绞杀战”, 在朝鲜却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志愿军的运输线从始自终没有中断,反而愈挫愈勇,提前一个半月超额完成上半年的运输任务。同样是二战名将,沃克中将曾是巴顿将军的得力助手。巴顿将军曾经夸他为“我军中最棒的杂种”。两人联手,在欧洲战场,把强大的德军打得一败涂地。但是,在朝鲜战场上,沃克中将却失去了从前的威风,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在撤退途中,沃克中将,仓皇逃窜,最后车翻人亡。他的下场与抗日战争中的阿田中将一样,“名将之花”的生命嘎然而止、凄凉凋谢。
抗美援朝期间,在志愿军强大的攻势下,美军甚至出现了整连队成建制的投降。这是美国独立战争以来,第一支向外国军队投降的整编连队,真是奇耻大辱。与此对应的是,志愿军的整建制连队,由于没有棉服,被严寒冻结在战场上!他们在冰雪中被冻僵,成为了一尊尊雕像,却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这样的军队无疑是不可战胜的!自独立战争以来,美军几乎战无不胜,在二战中可谓出尽了风头,仿佛成了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可是,在53年,他们被迫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字;要知道,这可是美军历史上第一次在没有取胜的停战条约上签字!
樊沐野率部队参加抗美援朝,打出了国威军威。涂腾的弟弟涂成,当时正隶属于樊沐野的部队,涂成是一名担任迫击炮操作手的新兵。他在上甘岭那场战斗中身负重伤,下巴被美军的炮弹片给掀掉了,当场昏死过去,被抬下山去。部队领导以为他阵亡,给他记了功,还给他家里发了烈属证。等涂成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哈城的医院,和部队失去了联系。朝鲜战场上,他真是捡回来一条命。由于他所在的战斗部位置暴露,所以遭到了联合国军的炮火轰炸,在连续不断的轰炸下,他的耳朵暂时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于是,涂成偷偷溜了出来,翻到了山下边的小溪里翻螃蟹吃,幸好当时大家都给炸懵了,否则他肯定会碰上其他部队的人,被当成逃兵。经过了几天几夜的战斗,他疲倦了,在溪边睡着。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回到战场。发现他所在的连队的官兵,基本上都已经牺牲,场面壮烈、尸横遍野。不论谁胜谁负,战争都仿佛是一个屠宰场。阵地里,敌军正在打扫战场,涂成只好找了个弹坑躺下,用尸体盖住自己,才躲过被俘虏的命运。战争有多惨烈,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能知道。对于其他人,真的是无法想象。涂烈所在部队,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若论意志品质,绝对超过对手百倍,没有一个战士会轻易投降。反观敌人,一看情况不妙,立即举起白旗,真是保命要紧。在这里,战争的目的和意义凸现,志愿军是舍身取义的正义之师,而联合国军却是侵略他国的乌合之旅。但是装备的差距还是非常明显。战争后期,不断吃亏的敌人根本不敢短兵相接,面对面的交锋。往往是在一通轰炸之后,然后再炮火覆盖,打的整座山头都翻掉了,跟耕田似的,然后才向前推进。
志愿军毫无办法,只能迅速后撤,然后再组织反扑。 涂成所在的那个连,基本上就没剩下几个人,最后都编入了其他的部队。 前期我军都是被压着打,由于武器装备比不过人家,很多战士都是拿着缴获的日本三八大盖,可想而知,对方的机枪一响,就意味着死神的来临。
上甘岭之战,负责运输弹药的战士扛来2箱手榴弹,顺便送给涂成一个苹果。就这么一个苹果,全连转了几圈吃不下去。那会儿,因为喝不上水,战士们口干得话都说不出来,步谈机话务员急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为的是打出血,用来滋润喉咙,以保证能够与上级联系。涂成先让话务员吃,他用手掂了掂,传给通信员,通信员又传给司号员,直到卫生员梁家燕,大家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吃,应该让给更虚弱的同志。最后梁家燕把苹果硬塞给了伤员。
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下,几乎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当时还出现了“男女战士相拥而眠”以及“用嘴“为重伤员排尿”的故事。在上甘岭战役中,来自京城郊县的梁家燕在坑道中护理着20多名重伤员。有的伤员嘴巴化脓,不能咀嚼,她便先把饭嚼烂,一口一口地喂;一名腹部重伤的战友,解不出小便,她想办法为这位重伤员排尿……这样的事情,在平常是无法理解的,但是,为了救人,什么都无所谓了。
后来,梁家燕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依然十分激动:“那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救命要紧。 ”“我就想着,算了,死都不怕,我还怕这个!抢救兄弟比什么都要紧! ”后来,那个被救的伤员流着泪说:“你比我妹妹还亲啊! ”
朝鲜半岛的寒冷气候非常特别,堪比东北地区的极寒天气。敌人完全掌握了制空权,部队只能白天隐蔽,晚上行军。夜晚寒气逼人,战士们苦不堪言,部队一入朝就出现了非战斗减员。樊沐野强调,要在部队内部大力开展老带新、强帮弱的互助活动,尤其是对随军入朝的女同志,要给予特别的照顾。
连长立即贯彻上级指示,要求每两人组成一个团结战斗的互助组,不仅在行军战斗中要互帮互助,而且宿营时要相拥同眠、共御风寒。连长看了看科里唯一的女兵梁家燕,盯着涂成说:“你和她组成一个互助组。”听到连长的吩咐,涂成脑子一下子就懵了:“我和她互助?她可是个女兵哎!那宿营时不就要一起睡吗?”连里的男兵“轰”地一声炸了锅。连长揪住涂成的衣领说:“想什么呢你?告诉你,这叫革命需要,战斗互助。小屁孩,还敢质问我,想造反啊?”又温和地说:“入朝以来,指战员们大都远离村庄宿营,疏散隐蔽在山林之中。为了防寒,我们都是好几个人挤在掩体里,抱成一团,相互腿靠腿、背靠背,再搭伙盖上夹衣,最后在头上严严实实捂上雨布,才能勉强抵御风寒。但这几天,梁家燕是一个人睡,尽管大家帮她铺了厚厚的干草,又给她多盖了一条军大衣,仍然不顶事,她还是冻得发抖,这样下去是会垮掉的!”
连长的话让周围起哄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说:“连里给梁家燕做了工作,让她看在你年少体弱,又拖着一条伤腿的份上,发扬阶级友爱,跟你结成‘团结互助二人战斗组’,不仅在行军战斗时关照你,而且到达宿营地要抵足同眠,共御风寒。人家姑娘都同意了,你还在这里拿什么架子?”涂成懵了,垂着头,半天都没开腔。
又走了40多公里,其他战友放下背包,刚咽几口炒面就呼呼入睡了。战友们如兄弟一般,相拥而眠,互相取得一些温暖。涂成在连里年纪最小,梁家燕比涂成年长5岁,算得上是老大姐了,这也是安排涂成和她一起的原因。可虽然年龄差很多,毕竟都是两个未婚青年,这样互助算什么事呢?涂成还是想不通,就近找了一处避风的岩坎子,用膝盖托着军用皮包做起统计报表来。
“你这小家伙,道理讲过了,你还腻腻歪歪地找借口逃避,难道陪自己的阶级姊妹睡睡觉取取暖就失去人格尊严了么?何况,你们是和衣而眠,众目睽睽,有什么不好意思?”连长说着,又甩过来两件夹大衣,严肃而亲切地瞪了涂成一眼。涂成没折了,硬着头皮钻进洞里。梁家燕见他害羞的样子,反而更放松,她笑了笑,给涂成让出一块地方说:“兄弟,过来吧,寒冷现在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让我们来共同战胜它!”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7 11:10:14 +0800 CST  
第十八章 赧郎明月夜 歌曲动寒川

京城进入了九月,经过几场霜冻,诺大一个城市,也是万物凋谢,一片荒芜的景象。 天坛故宫仍然庄严肃立,仿佛季节的变化与它们无关。京城给人的印象,是个很大的老城,先锋的文艺范儿和古老的传统文化相辅相成。不论你在景区认真观赏,还是在街头上匆匆一瞥,总那么令人难忘。零星小店,也值得一逛,大街小巷里,都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那时候的北大和清华校园,若没有重大活动,领导视察什么的,外来人员可以随便参观。学生证也不用总带着,门卫小哥懒得理你,人们愿意去那里散步,喜欢宁静安详的氛围。颐和园和圆明园依旧是皇家气场,大而广,可以在昆明湖边晒着太阳坐一会儿,看着静静的湖水,心情也会如湖水般平静。如果还想更放松,可以一头扎进京城的小巷,那时候还没有城管,南北锣鼓巷、宝砂胡同⋯卤煮火烧,炒肝,爆肚,炸灌肠,炸咯吱,焦圈,豆汁……应有尽有。全聚德、东来顺,并不是本地人的向往,他们更喜欢京城的小吃。就连最简单的猪肉大葱包子,也能做到最好吃。如果时间充裕,尽可以闲逛,直逛到后海,往往会收获满满。
公园里仍然是一片绿色,时光使它们渐渐浓缩、沉淀,一副深沉的样子。树叶不再伸展,等待着与秋风握手;向日葵低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人生,多了几分成熟与厚重。五十年代的京城,人们彷佛刚刚从灾难中走出,从睡梦中醒来,到处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到处是朝阳初起、生气勃勃的感觉。
温良祝收拾完下午饭的餐具,嘴里叨念着,不知是谁兴的一天两顿饭,让妇道人家省了不少事,能腾出手来干点别的。这要是冬夏无常一天三顿饭,这么一大群孩子都来,恐怕忙的连裤子也提不起来呢,真是谢天谢地。一边念叨着,一边拿来脸盆,在里面倒了一些清水,净了净手,依次按了按泡在小缸大罐里的淹菜。心里想着,再过几天,等到圆白菜下来了,再买上几棵,加上前几天买的土豆和这些淹菜,今冬明春的菜也将就了。按完菜,又用清水洗去了手上的淹渍,用抹布擦了擦,这才伸了个懒腰,长出了口气,在屋子里巡视。
方晓湖和方晓溪他们出去玩有一会子了,也该回来了。转眼看见靠后墙的两个柜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些尘土,她顺势用抹布擦去,嘴里又叨念着:“该死的尘土,真烦人。方略,咱们打扫打扫家吧,你看怪脏的,来个人笑话。”方略答应着:“嗯。”又说:“这过年还早着呢,打扫什么家呀?”“打扫家还分过不过年呢?脏了就得打扫。毛 讲话:‘笤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对,这道理我明白,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只见方略盘腿坐在炕上,穿针引线,正在缝补他的袜子,这双袜子还是前年,温良涌送给他的。这不,改革开放的中国,百业待兴,国家财政紧张,干部薪水发得少,自己打整自己吧。方略手非常巧,会织布,织袜子,那是半机械活。这缝补袜子可不一样,不用布,用一根小针在袜子小洞上左连右钩,不一会就把小洞补好了。经他缝过的针角走势和袜子原先的纹理花纹一模一样,再配上一样颜色的线,不仔细看,你还真看不出来。由其是缝丝袜的开线,简直是一绝。
夏天人们穿丝袜,不管是男的女的,尤其是女孩子的长腿丝袜,不怕磨,就怕勾,勾一个洞,起一条线,袜子就报费了,得扔了。经常是刚穿了没几天就勾一下,可惜没办法。方略是这方面的专家,大家的丝祙有了洞,都来找他,补完了都看不出接头,非常神奇。方略不仅手巧,还有一套专门勾丝线的工具,小镊子、小勾针,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弯的直的,尖的钝的,各有各的用处。都装在一个镀银的盒子里,随身携带,人们还以为是个烟盒呢,其实不然,竟然是一套修补丝制品的专用工具。
温良祝说:“天儿不早了,快别缝了,小心坏了眼。”那天停电,点的是蜡烛,所以温良祝才这么说。一停电她与方略就都想起来过去的煤油灯,点了多半辈子,才通电有了电灯。心想没电时候,还是煤油灯方便。说着温良祝到地下室,还真找出一个煤油灯,保存完好,油还没挥发完呢,真成了老古董了。方略夸她:“你真有心,在哪儿藏着呢?我都不知道。”他这么一夸,温良祝更得意了:“就留下来这么几个老物件,都搬家搬丢了。我在那个红柜里放着呢。你看,都没什么尘土。”她拿下罩子来,用嘴吹了口气,然后又拿来抹布,轻轻地擦了起来,不一会把个灯罩擦得锃明哇亮。又取下老蛙嘴擦掉了上面的黑烟,安了上去。用右手把住灯口上的小轮,向上拧了拧灯芯。拿来剪子,剪去烧焦了的黑渍,又将灯芯拧了下去,调到最佳位置,再扣上灯罩,把灯放到桌子上。她倒了一些擦枪油,用火柴一点,放了十几年的煤油灯又亮了起来!这时候梁红和方晓波也回来了,他们围坐在这个“怪物”前,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之间太阳落山有一会儿了。虽然停了电,但温良祝既点了蜡烛又点了煤油灯,昏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她又给方略冲了一杯茶,这时孩子们都陆续回来了。温良祝一把拉住了方晓波,顺手拿起了一个笤帚,把他推到外间屋,用笤帚疙瘩拍打着他身上的土屑,又用笤帚扫去他身上的浮尘,边扫边说:“就你脏,你看看你小哥哥、小姐姐们,谁像你,好似头小臊猪。”方晓波虽小,却也知道小臊猪是句不好的话,马上把嘴一噘,接二连三的说:“我不是小臊猪,我不是小臊猪。”温良祝一看他急了,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说:“不是,不是,妈妈说着玩呢。”说着方晓波挣脱了温良祝的怀抱去抢小椅子,急忙也入了坐。孩子们从小就养成了好习惯,主动排好坐位,听爸爸讲“小五义”。
方略见孩子们都已经就位,他把茶水杯放在窗台上,拿来一把大椅子坐在上面。找来了“小五义”,准备开读。温良祝将煤油灯放在窗台上,又拿来针线笸罗,这个笸罗是从庙会上买来的,它是用高粱杆编的。编笸罗得用上好的,粗细均匀的挺杆,它是秸杆连接高粱穗的那一部分,其它部分的秸杆都不能用。待高粱成熟收割时,挑选那些能用的挺杆,再用特制的爪镰,把它掐下来,捆扎起来,慢慢阴干待用。这个笸罗的造型很有意思,八角形的口,直径五十厘米,高二十厘米,底部有二十四个角,中央还有个菱形的图案,通体金黄,煞是好看。她坐在沙发上,左手持针右手拿线,眯着眼将线穿入针冠,给孩子们缝补衣服。孩子们催爷爷:“快给我们讲‘小五义’吧,快讲吧,该五鼠闹东京了。”温良祝说:“就你们急。”方略说:“别急,别急,这就念,这就念。”说着拿起了“小五义”,这是本老式线装竖排版,是说书的角本,有念白和唱词,方略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就着灯光,翻到昨天折的那一页,不紧不慢地朗读起来…
方略读书和说大鼓的一样,该念白时念白,该唱词时用西河大鼓的腔调,抑扬顿错,一板一眼,再加上融入了情感,听起来既上口又好听。故事情节紧张,节奏很快,让你的心一下绷的很紧,悬了起来,替书上的人担忧。再唱到好心人得救,遇难呈祥,又让你心情舒畅,眉开眼笑,引人入胜。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已经都瞌睡了,眼皮打架、头歪眼斜 。温良祝让大一点儿的方晓湖领着弟弟妹妹们上床睡觉。方略咂了口茶水,温良祝拿来了暖水瓶,又在茶杯里续了一些开水,方略又念起书来。温良祝正要坐下,突然见窗外有一个黑影一晃,就对方略说:“他爸,外面有人,谁?”屋外人答道“是我,”温良祝小声对方略说:“于家他二婶,”接着又提高了嗓门说:“他二婶呀,你还没睡呀?”“你们不是也没睡吗,”于家二婶答道。她接着又说:“我在你们窗台前听书呢,有会子了。前些日子,我偶尔经过你们窗台前,听见大哥朗朗上口的书声,我竟然着了迷,天天不误,这不我已经站了有会子了。”“进屋吧,外面怪冷的,我们还没睡呢。”“不冷,你们插着门我怎么进去,不过我披着大袄呢。”“等着,我给你开门去。”温良祝放下手中的活计,下地把尿盆往墙角踢了踢,这才走到外间屋,给于家二婶开了门,说:“深秋了,你也不言语一声,要是冻坏了让他二叔知道了埋怨我们呀。”于家二婶说:“谁知道你们老俩口就念书,还有别的什么节目没?”温良祝用手捣了一下于家二婶的后背,笑着说:“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二人说笑着进了屋,方略忙打招呼:“快来吧,请坐,请坐。”于家二婶一见方略,想起来刚才说过的话,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了。温良祝往平里扯了扯沙发上的的布垫,于家二婶在上面坐了下来,说道:“你瞧瞧,你们那口子,这书原来是念给嫂子听,我们进来竟不念了,看来我只能配在外面偷着听几句。”温良祝也催着说:“快念吧,快念吧。”方略:“嘿嘿,嘿嘿。”干笑了二声,不知道是害羞,也不是怎么的,反正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竟把书放下了。于家二婶见状说:“怎么把书放下了,念呀,念呀。”方略也不答腔,只是一个劲的笑。于家二婶没有坚持,也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拉了拉家常,悻悻地说:“回呀,”温良祝说:“再坐一会吧。”“不啦,大哥又不念书,我们这么傻坐着干啥,回呀,”说着就走,温良祝客气地送走了于家二婶,回来又坐在炕上说:“念到哪啦?”方略说:“时候不早了,睡吧。”温良祝兴致还没消,只好从窗台端走了茶杯和煤油灯,收拾好针线笸罗,上床睡了。
温良祝爱听书的习惯延续了一生,方略爱看书,他来读,温良祝爱听书用心去听,这一搭一档十分合拍。那个年代的爱情,虽然简单朴素,但那种平和凝重、润泽无息的深沉境界,现代人却永远无法做到了。其实,当时早已有了收音机,听匣子说书特别方便,什么“说唐”、“施公案、”“济公传”转着听,中央台、京城台、津门台、热北台轮着来,到时间拧开了一调台就能听。即便是有了电视,温良祝还是忠情于听书,对于温良祝来说,听书是打发寂寞的唯一手段。有一次闲谈中,方晓波对妈妈说,用匣子听书方便多了,水平也高。但温良祝却说:“方便是方便,不由人呀,受限制。说到节骨眼上,它再见不说了,你正听的来劲了,它下回分解,明天再接着说,扫人的兴。比不上你爸念书,只你要想听,他尽可能满足你,只管念,不费电给倒点水就行,听的解气,过瘾。”就这样,他们俩口子的爱情自说书开始,到说书结束,说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7 11:20:43 +0800 CST  
第十九章 古调虽自爱 今人多不弹

迎春花开的京城,是最漂亮的。还没等着绿叶上来,就早早的展开了金黄色的花朵。又过了些日子,地里的野菜也露了头,人们就又开始寻觅上了。没等榆荚开得很展,人们就开始上树捋,这样“杀鸡取卵”的做法对榆树的生长很不利,人们也没法子,捋晚了就让别人捋了。方华他们家房前房后,还有街里,有好多棵榆树,也结了不少榆荚,方华怕人们捋榆荚,担心误了树的生长,因此常常看着。一天,来了两个和方晓湖差不多大的小闺女,上街里的树上捋榆荚,被方华喊了下来。两人拿着袋子正要走,温良祝看着了,就叫住问:“你们是哪儿的?”“玉林胡同的。”“哪头住?”“东头。”“姓啥?”“姓黎。”“啊。”温良祝走过去和方华说了点儿什么,回过头和两个小闺女说:“你们上树再捋点吧,只是别光在一棵树上捋,多换几棵,小心坏了树。”这两个小闺女一愣神,高兴异常,忙说:“哎,哎,谢谢大娘啦,”急急忙忙上了树又捋起榆荚来。方晓湖悄悄问妈妈:“您不怕捋坏了咱家的树?”温良祝说:“有你黎大爷家的闺女呢,让她们捋吧。”这两个小闺女上了好几棵树,才捋满了袋子,下了树和温良祝道了谢,说:“今天我们早早就出来了,走了好几条街,也没捋上,今天要不是碰上大娘,我们真的要空着手回去,又叫我娘翻道我了,嫌我没用,连个榆荚也捋不来。”“你们吃的也不富余?”“可不,我有两个哥哥,活生生的两个饭筒,有多少吃的也不够他们俩个添嗓的。”“可不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吗。”“大娘我们走啦,谢谢您啦,等着上我们家串门吧,我们家就在东头住,可好找啦。” 温良祝也连声应着“哎,哎。”目送着这两个小闺女高高兴兴的走了。事后温良祝在街上遇见了黎冰妈,说起了捋榆荚一事,是她闺女回去和她说的,黎冰妈还说她闺女,怎么连你姨也记不得了,真傻才。黎冰妈和温良祝道了谢,温良祝说:“这算得了什么,亲顾亲顾吗。”没想到,多年之后,他们还真结成了亲家,真是世事难料。
温良祝看着人家捋榆荚,自己家里给孩子们递补的营养品也不多了,这时的物价一个劲的长,钱毛的不行。方略在张垣下乡,春节带回来的麻油、大油都吃光了。方略捎来信儿说他那里还有点大油,顾不上回来。温良祝想让方晓湖去一趟,又放心不下。方晓湖刚十五,没出过门,温良祝也怕有个闪失。但没成想,跟小湖一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满口答应了。温良祝给儿子打点行装,拿了一双小棉鞋和一个小皮袄。方晓湖说:“妈,天儿早热了,用着这个吗?”温良祝说:“你没挨过冻不知道,你别看这里树叶要露头,张垣还冰天雪地呢。”她一边用线毯子包着这两件行头,一边说:“拿上吧,小心把你冻坏了,快去找根绳子。”方晓湖找来了绳子,帮妈妈把小包捆好,又拿了点盘缠钱,就上路了。
温良祝把他送到京城南站,由于事先没问好,误了直达车的售票时间。只好买了晚上七点发往绥远的车,中途在张垣下车。离开车还早呢,温良祝急着上班:“你一人行不行?”“票都买好了,您快上班去吧!”方晓湖也急了。“那我可真走了!”温良祝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你小心点啊,别忘了下车,不是终点站!”方晓湖笑着说:“忘不了,您放心吧。”说着他走向候车室,准备在长椅子上躺会儿。到了候车室刚躺下,有几位中年人的谈话钻进了他的耳朵。“张垣离京城这么近,为啥不白天走?有专门发张垣的车,上午八点发,下午三点就到了,那趟车是对开。” 方晓湖听到“张垣”两个字,急忙坐起来,顺着谈话的声音望去,见不远处有一男二女在说话。“这不想在京城玩玩吗。”答话的是位女性。“京城有亲戚吗?”那位男子问。“有,在大栅栏住,现在去不方便。”那位女的答道。“京城这儿上班几点的也有,无所谓。”“那也得注意点。”方晓湖听那人说去张垣,就凑了过去,在不远处坐下。见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身黑制服,着一顶黑棉帽,黑棉鞋,很俭朴。那两个妇女,花一样的年龄,一副农村打扮,说话自带笑。因为是大人们谈话,不便插嘴,方晓湖只能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只听那男的说道:“我是老京城了,不论上哪儿,闭着眼也能找着。”“我俩除了姨姨家,再就是前门和动物园,别的地方没去过。”“我可以给您俩当导游,住的地方也现成,免费的,不要钱。”“谢谢您了,我们准备上姨姨家去呢。”“我家里没人,空着呢,给你们钥匙自己住去吧。”“那您呢?”“我得上张垣出差,好几天才回来呢。”方晓湖离得很远,这些话他也听不清,两个眼皮不住的打架,头枕着小包裹在长椅子上睡着了。“醒醒,醒醒,打扫卫生了。”服务员喊着,他被这突然的叫喊声吵醒了,揉了揉眼睛,顺着那说话的那人坐的地方望去,见那个男的还在,那两个女的不见了。方晓湖急忙凑上去,和那位中年男子打招呼:“叔叔,您好,您是到张垣的吗?”那位男子答道:“是呀。”“叔叔,我也是到张垣,那个地方我很生,咱俩搭个伴好吗?”“好,你到张垣哪儿?”“福寿街驻张办事处。”方晓湖在那个中年男子身边找了座位坐下。“那个地方我很熟,你买了票了吗?”“买了。”“几点的?”“今天晚上七点的。”“我买的是今天晚上十二点的,这趟车好,到张垣正好天明。你买的那趟车到张垣是半夜,黑咕隆洞的,还得在车站爬半夜。”“不行待会儿你办个签字手续吧,签十二点那个车次,咱们相跟上。”“哎!”“叔叔贵姓?”“免贵姓张,你姓啥?”“我姓方。”“噢,到张垣干啥?”“上我爸爸哪儿去。”“噢。”“叔叔您呢?”“我去张垣办事儿。”“啊,太好了,我正愁没个伴呢。”方晓湖答道。那位张叔叔说:“你都去过哪儿?”“我头一回出门。”“哦,那你就听我的吧,我把你送过去。”
那个人说:“时间还早,走,跟我到东直门取点东西。”“叔叔家在那儿?”“哦,是是。”两个人坐着公交车到了东直门,进了一处四合院。院子四周封闭,阴森森的感觉。方晓湖想走,那人已经把院门紧锁,谁都出不去了。那人把方晓湖领进了一间屋子,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他见方晓湖眼神忧郁,就顺手从肩上取下书包交给了方晓湖,并说:“给我拿着,就在这里等着我。”说完又看了方晓湖一眼,就走了。方晓湖掂了掂这个退了色,发黄的绿书包,很轻,怎么是空书包?他背着它干什么?他把手伸进书包一摸,只有一块毛巾,是它把书包占满了。还有什么?打开书包一看,除了这块脏啦吧唧的毛巾之外,只有一本薄薄的书(介绍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单行本)。方晓湖有些茫然,回想起这位少言寡语的叔叔,说话时仿佛总是在极力回避着什么。这时耳边响起了母亲的话:“记住,凡事多长个心眼。”他顾不得多想,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见西面房间里似乎有动静。方晓湖走过去,从门缝往里观瞧,吓了一大跳!只见白天见的那两个妇女都被捆绑着,衣服也被扒光,那个男的正在对她们行苟且之事。原来他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方晓湖来不及细想,在院子里寻找出路,见闲房里有一副梯子。他把梯子扛出来架在墙上,上房捉鸟的功夫派上了用场,他翻过墙去便是一阵疯跑,好在附近居民不少,倒也不必担心他会追出来。方晓湖问到了最近的派出所,进去报了案,他领着警察冲进院里时,那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女人。那个人是个流窜犯,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在这里租了房骗人,拐人。这么来回一折腾,时间过得飞快,小湖录完口供,和警察同志说明了情况,赶紧跑出去坐公交。他到了大街,见过来一辆106无轨,他在永定门火车站见过这车。还好,站台不远,小湖急跑两步赶上了车,心还在一个劲儿地咚咚跳,花两毛五买了车票,找了坐位坐下,心这才稳了下来。到了车站,一进候车室就听见服务员在喊:“十九点发往绥远的检票进站啦。”方晓湖一路小跑进了检票口,上了开往绥远的车。
到了张垣,天明有接站的小火车,把方晓湖送到了北站。出了北站,方晓湖边走边问,好在福寿街名声很大,人们都知道。这条街,街面上商贾云集,客栈繁多,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门面不算太大,门口的墙壁上挂着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驻张办事处”几个仿宋体大字。门房出来个长者拦住了方晓湖:“小孩一边去玩去。”方晓湖说:“大爷,我找人。” “找谁?”“王世魁叔和孙庭备叔,他们两个都行。”“在西屋,去吧。”方晓湖进了西屋,一眼就看见了王世魁,急忙叫道:“世魁叔,你好。”王世魁与方略共事多年,他端详了一阵子说:“啊,这不是小湖吗,都长这么高了,你自己来的?”小湖笑了笑“嗯。”王世魁接着说:“真了不起!家里都好吧?吃了饭没?”“还没。”“走,我领你吃饭去。”
吃完饭,方晓湖休息了一小会儿。王世魁就过来说:“有车了,今天正好有个上张全送煤的车,待会就走,今天就能见到你爸爸了!”“太好了!麻烦叔了。”“这孩子,这谁跟谁呀,客气啥。”不一会儿,王世魁过来说:“车到了,咱们走吧。”“好。”“上坝要冷的,带着衣服没?”“在家里临走时,妈妈给准备着呢,这不,在包里呢。”“那行了。”说罢方晓湖和世魁相跟着,去找那个拉煤的车。在玉带桥附近找到了,是两辆车,四位师傅。有两个正在车底下修着什么,王世魁把方晓湖托嘱给司机便和他告了别。功夫不大,那两个司机师傅也从车底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和方晓湖说:“上车吧,咱们走啦。”方晓湖听了,抓住车箱板,往上一窜,上了车顶。司机师傅见了忙说:“坐里面吧,车上太冷。”方晓湖说:“没事儿,我正想看一看张垣的景致呢。”汽车喘着粗气起动了,出了平门,一路上坡,大概车拉得太多吧,走的慢慢腾腾,一路哼哼唧唧。到了善房村,前面那辆车抛了锚。司机师傅又钻进车底下捣鼓,出来后,脸上手上都粘满油污,黑哩胡少,活像阎罗殿里的小鬼。他们拧开水箱阀门,净了净脸和手,续满水,就又上路了。到了半坝,司机师傅把方晓湖喊下来,说小心冻坏了,方晓湖也觉得这一阵子风比先前硬多了,就坐进了驾驶室。他赶紧换上了妈妈给拿的重装备,这才知道了出门多带衣的道理。上到半山腰,路两旁的积雪越来越多,路上的冰雪也越来越厚,车碾着冰辙发出吱吱的声音,司机师傅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双手紧握方向盘,另一个司机师傅下了车,手持一根长方子木,紧跟在车后面,不一会水箱开了锅,车停了下来,那司机师傅赶紧把手中的方木,垫在车轱辘底下,待水箱的水凉了,才又上路。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不容易才上了坝。到了坝上,方晓湖见到银装素裹,雪染的风采,情不自禁地吟起了毛 的那首《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天快黑了,才到驻地,方晓湖见了方略,想起这一路上的辛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鼻涕眼泪地哭。方略听他讲了路上发生的事儿,开始责怪温良祝:“你妈也太放心了,这要是真出了事儿该咋办?”在父亲那里住了几天,方晓湖就带着他准备的物品,踏上了归路。到了京城,离家还很远,虽然累,却无比自豪,心里由衷的高兴,那个美,那个乐。感觉自己突然长大了,能为家里干事了。等到了家,天已经快黑了。温良祝见方晓湖回来,背着这么多东西,又喜欢,又心疼,嘴里不住的嘟囔:“这个东西,让孩子带这么多,看把孩子累得。”忙帮方晓湖把肩上的东西卸下来,又递给方晓湖一块毛巾,让他擦汗。方晓湖带回的东西确实不少,吃得有:大油,麻油,牛肉,点心,红白糖,块糖;工具有铁锨,镐头,水桶等。大部分东西都放在水桶里,水桶用麻绳捆在一起,在肩上一搭,前胸后背各一只,水桶放不下的,就提在手里;走一会儿,歇一歇,换换肩,好不容易才到了家。方晓湖说肩膀疼,温良祝解开上衣一看,可不!两个肩膀,各有一道鲜红的血印子。温良祝又是拿小板凳,又是倒水,忙得不亦乐乎。方晓湖把爸爸那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就开始是说自己,怎么逃脱魔掌,怎么到了坝上,怎么带着东西上火车如何困难等等。言语间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兴奋之极。弟弟们吃着哥哥带回来的糖果、点心,既崇敬又羡慕不已。温良祝则惦记着远方的丈夫,不时打断方晓湖的话,想听一听丈夫的情况,方晓湖却全然不觉,说不到点子上,真是十二三做媳妇------什么也不懂。坐了一会,方晓湖洗了洗脚,就睡下了,到家的这一觉,身体全放松了,睡得真香。
1954年,荷兰新任谈判代表司曼到京,先后5次积极提出改善中荷关系,说“荷兰是小国,希望建交不是政治上的目的,而主要是为了贸易。”中英互派代办后,同年10月,荷方表示:“荷兰对中国的态度与英国一样”,希望“像中英之间一样,双方采取互换代办的办法”。考虑到双方的共同利益,3天后,外交部欧非司新任司长上呈报告,建议与荷兰互换代办,获得中央批准。11月发表公报,双方同意建立代办级外交关系。
方略和同事梁家川被选中,成为远赴荷兰的代办人员。方略回家宣布了这个消息,方家顿时炸了营,大家的意见绝然不同。但那时候方晓溪和方晓波还小,都没有发言权,他们对荷兰是什么东东,究竟在什么地方,也毫不知情,只能听大人们的。方晓湖却知道荷兰是外国,听人说比国内的教育和生活条件都要好很多,当然十分愿意。
最反对的是温良祝:“和长毛子生活在一起?你有病吧?你去吧!我们娘几个不去!”“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我也不想去,可又有什么办法?”方略也急了。“你不敢,我去找你们领导说去!咱们一大家子,五口人!让我们飘扬过海的去流浪,没门!他们怎么不去?”“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论方略如何解释,温良祝就是不同意。直到温良涌闻讯赶来,她的态度才有所缓和。温良涌虽然自幼习武,却是个喜欢赶时髦的人。建国后,他非常想出去开开眼界,却始终没有机会。见姐姐一家子都能出去,真是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变成个女的,假扮成姐姐随姐夫出去走一遭。他劝温良祝:“姐呀,别人想去还轮不着呢,你这多幸运呀!快去吧!别的不说,就说为了孩子们,也该去!”还是最后这句话管了用,温良祝一想,孩子们去了荷兰,最起码都能学回一口外语,将来一定有用处!接下来就是准备、辞行⋯整忙活了一个月。梁家川夫妇没有子女,干脆带上了侄女梁红,这个女孩儿和方晓溪差不多大小。
荷兰是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是世界上有名的低地之国,位于欧洲西偏北部,是亚欧大陆桥的始发点。在17世纪,荷兰曾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海上霸主,被誉为海上马车夫。荷兰本土设12个省,下设443个市镇,首都是阿姆斯特丹。但是方略他们办公居住的地方却在海牙,因为荷兰的政府、国王居住办公地、所有的政府机关与外国使馆、最高法院和许多组织都设在海牙。荷兰是一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它以海堤、风车、郁金香和宽容的社会风气而闻名,法律在全世界是最开放,最自由的。荷兰是全球第一个同性婚姻与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
方略这一走,便很难再见,苦坏了他的一位老兄,他便是方略的盟兄严初。严初的本事可大极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京城的禁烟委员会委员,从事取缔鸦片工作,并且准备创设农民银行。他比方略大不少,出道很早,曾任教于杭城财务学校,并兼任上港兴业银行总稽核。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严初发文,批判“不抵抗政策”、攘外安内政策。抗战胜利后,严初先后在各所名校任教。继续反对官僚资本主义,痛斥当局出卖民族利益。当李公朴、闻一多惨遭国民党特务暗杀消息传来,严初愤怒万分,写了遗书,告别大家,孑然一身穿蓝布长衫赴金陵中央大学讲演,用大量事实揭露国民党发动内战的罪行。严初刚正不阿的性格和大无畏的举动,惹恼了政府,因而被捕罹罪,被关入了集中营。他有力地推动了当时国统区的爱国民主运动。成了旧中国时代一个英勇不屈的民主战士。
方略对这个老大哥极为敬佩。在他的举荐之下,严初借道香江,转赴京城,参加新中国的筹建。建国之初,严初为新中国的诞生欢欣鼓舞,并积极投身于共和国的筹划和建设之中。在欢迎中央领导从西柏坡迁至京城的仪式上,严初竟不顾会场秩序,跑向领导乘坐的吉普车,大声说:“遵照你的指示,我已平安来到京城!”喜悦心情溢于言表。
作为第一任中央研究院院士。53年的人口普查,引起了严初的注意,他对人口普查的结果表示怀疑。他认为这种调查方法不能概括全貌。经过调查研究,他发现,中国人口若如此发展下去,50年后将有26亿人口。由于人多地少,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于是,他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写成“控制人口与科学研究”一文。但当时人们对人口的增长根本不当回事,严初说:“小组会上,除少数人外,其余的代表们好多不表示意见,好多不同意我的看法,且竟有人认为我所说的是马尔萨斯的一套,也有的认为说话虽与马尔萨斯不同,但思想体系是马尔萨斯的。虽然他们的意见我不能接受,但我认为都是出于善意,故我自动把这篇发言稿收回,静待时机成熟再在大会上提出来。”
总理在八大指出,“为了保护妇女和儿童,很好地教育后代,以利民族的健康和繁荣,我们赞成在生育方面加以适当的节制。”严初看过报告后非常兴奋,他认为节育问题被中共中央提上了议事日程,看来可以公开谈论控制人口的问题了。严初再次就“控制人口”问题发表了自己的主张:“我们的社会主义是计划经济,如果不把人口列入计划之内,不能控制人口,不能实行计划生育,那就不成其为计划经济。”严初的发言当即受到 的赞赏。他说:“人口是不是可以搞成有计划地生产,这是一种设想。这一条讲得很好,我跟他是同志,从前他的意见,百花齐放没有放出来,准备放,就是人家反对,就是不要他讲,今天算是畅所欲言了。此事人民有要求,城乡人民均有此要求,说没有要求是不对的。”
之后,严初在京城大学发表演讲。在讲演中,严初讲述了几年来调查研究的结果。然而,这时反右斗争已经开始席卷全社会。严初当然也被波及,有人说他是借人口问题,搞政治阴谋,也有人说《新人口论》是配合右派进攻……在这场扑面而来的急风暴雨中,严初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卷入了漩涡。为什么几个月前计划生育问题刚刚受到赞扬,而现在却又受到人们的批判?
实际上,上层对于人口多一些好还是少一些好,内心一直是矛盾的。直到“大跃进”开始,粮食卫星飞上天,思想才确定下来,说:“现在看来,搞十几亿人口也不要紧。”此时,严初并不清楚,他的理论已经面临着最高决策层的挑战。有人指名道姓地说:“严初要为《新人口论》做检查。”刘少奇作报告时,也不点名地批判了严初。
面对批判,严初却变得愈加冷静。他认定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并于当年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两篇文章,而且,从8月开始,他多次走出校门,到外地搞调查,以求证实和完善自己的理论。庐山会议后,全国再次掀起批右高潮。总理特意约严初谈了一次话,劝他不要过于固执,从大局着眼,还是写个检讨好。这次谈话后,严初仔细地对《新人口论》进行了梳理,看看是否真有什么错误。但梳理的结果,证明并没有错。
严初的倔强是出了名的。他常对人说:“言人之所言,那很容易,言人之所欲言,就不太容易,言人之所不敢言,就更难。我就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敢言。”《新建设》杂志编辑部收到文稿后,不敢擅自作主,将文稿送到了宣传部和理论小组组长手中。他是靠整人起家,善搞“莫须有”的老手,有两种人他是绝不放过的,一种是对他的政治前途有影响的人,一种是可以为他的政治生涯铺路的人,严初当然就属于这后一种的人。
自从发动“大跃进”以来,对人口问题有过多次论述,特别是在上年8月讲到的“人口的观念要改变”,他们就一直等待机会,当看到严初的文章:“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身匹马,出来应战,直到战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就大发其火,决定向严初动手了。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7 14:52:50 +0800 CST  
第二十章 孤云将野鹤 岂向人间住

他们召集有关人员开会,部署对严初的全面批判。组织者得意地说:“严初送给《新建设》的文章,原来我担心他会把辫子藏起来,改变观点。现在看来全部未变,他的观点暴露出来了,有辫子。对严初过去在《光明日报》上发表的文章进行批判,没有正规地搞,《人民日报》没有搞,还没有正规战,只是游击战。现在他挑战,应当应战。”
他还要《新建设》赶快把这篇文章登出来。一次性全文发表,而且要快发表。为了掩盖他的鬼魅之心,他还布置对党外先不要讲“批判。”
《新建设》全文刊登了严初的文章,发表编者按。然后就组织大批判。又指使说:“批判他的文章不一定多,份量要重,可以和他过去的理论联系起来批判。严初是一个代表,要花点功夫把他的经济理论看看。不要说他胡说八道,资产阶级学者就是这个水平。”还指示,“京城市委、中央宣传部要考虑:严初还当不当得成京大校长?批判完了要准备换人。可以尽量揭露,不要给他戴错帽子,但是适当的帽子不可不戴。”
严初的文章发表后,报刊上就开始发表批判文章,京大也组织了“批严”座谈会。一天,组织者亲临京大座谈会现场,听到发言者都不能击中要害。他越听越觉得有必要“定个调子”加以引导,于是他打断别人的发言说:“严初曾经说过,有人说他是马尔萨斯主义者,但他不同意。他说马尔萨斯是马家,马克思也是马家,而他是马克思的马家。我看这个问题,现在是该澄清的时候了。我认为严初的理论,毫无疑问是属于马尔萨斯的马家。”在他的直接指挥下,京城大学掀起了围剿严初的高潮。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布满了京大校园,连严初的住宅也贴满了大字报。全校的批判会连续不断,语言越来越粗暴,帽子越扣越大。对此,他仍然不满意,又以个人名义给有关人员写了封信,指使他们:“在批判时候,要学习六评白皮书,特别是《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一文,要像批判美帝国主义分子艾奇逊那样来批判严初。”
次年,《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此后,中共领导的整风运动转入反右。《光明日报》邀请各民主党派中央负责人及严初等无党派人士举行会议,决定正式撤销右派分子章伯钧的《光明日报》社社长职务、右派分子储安平的《光明日报》总编辑职务,任命杨明轩为社长,陈此生为副社长兼总编辑。其时,严初及其人口论还并未受到重点批判。《人民日报》仅发表了三篇涉及批评严初的文章。
“双反”运动开始时,拉开了批判严初的序幕。这些批判指控严初的新人口论源于马尔萨斯人口论,企图怀疑社会主义优越性,蔑视人民大众,等等。
但此时的严初却不为所动,仍然正常参加各种活动。1960年,学联召开讨论会,会上除了一些教师发言外,校办秘书韩苹卿还揭发严初持有巨额股票,并揭发他反对土地改革,同情右派分子罗隆基和章伯钧、章乃器。韩苹卿的揭发激起了与会者的公愤,严初遭到与会者围攻。
严初毕生从事经济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为国民经济综合平衡、稳定物价、控制人口等重大问题献计献策,为国家经济建设和经济科学、人口科学学科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有两个妻子,对两位妻子都很好,两个女人也非常融洽,互相关心,体贴照顾,这类家庭在当时相当少见。
严初也曾有过尴尬,他斩钉截铁地跟 讲:“中国人口太多是因为农村晚上没有电!”。毛 回答:“你生了七个子女,是不是你家晚上也没有电啊?” 严初满面通红,无言以对。但严初毫不退缩,在中南海开会时,他向毛泽东提出请求:“要‘兄弟’把京大办成第一流学府, 您就得支持我的工作。”毛泽东笑着问:“您要怎样的支持呢?”严初说:“不要别的,只希望 能批准,‘兄弟’点名邀请谁到京大演讲,就请不要拒绝。”毛泽东高兴地答应了严初的请求。
在京大师生心目中,没有一任校长能够超过他。他在的小饭厅逐一查看学生们的床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校长。他沿着走廊不时翻开被褥细看,问他们夜里冷不冷。严初说,年年增招许多学生,宿舍不够,年年建设新楼,再有不多日子新宿舍楼完工了,大家就可以进楼了。说完,严初侧过身来对随行的人说:请总务处的同志去城里租些被子来,给大家添被,千万不能冻着他们。当天傍晚就运来了一大批棉被,挨床分发,一床一条,好像也没有签字登记之类的麻烦,进楼前归还棉被时只是把它们留在空床上,也没有清点数目追查责任之类的纠葛。他说到就做,校长言出职能部门必随,虽说有棉被一大批,人人秉公办理没有贪渎劣迹,这就是严初治下的京大效率。
学生食堂历来是大学的难题,严初很关心学生食堂的工作。一位学生正在低头吃饭,那天买的是肉片白菜,忽然有人伸手接他的筷子,抬头一看,是严校长,立刻把筷子递给他,心里正疑惑他为什么要筷子。待他接过筷子,在碗里挑起肉片来,把肉片全都挑在一边后,大概知道了肉片的数量,然后问学生:这是什么菜,多少钱?学生告诉他这是肉片炒白菜,两毛钱,他听了之后微微点头说:还可以嘛。
再有一次,一部分学生在小饭厅的南头吃饭,严校长进来了,问同学们吃的什么,好吃吗,营养够不够。快考试了,吃这样的饭菜能够应付考试吗?当时学生们有些茫然,自己还没考虑过呢。不久就统一发给每个同学一大张红纸的餐券,分30个小格,每格1角钱,这是考试期间的餐费补助!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校长对学生健康的关怀!学生们一生都难以忘怀。
郭沫若曾说他:“你这个严初啊,可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爆的响当当的一枚‘铜豌豆’。”当时舆论界认为:“今日严初先生在中国经济学界的声望和地位,可与过去文学界的巨人鲁迅相比。在争取国家自由、民族解放的过程中,他与鲁迅一样,遭受着恶势力的仇恨,但却雄视阔步于各种压迫之下,始终敢说,敢笑,敢怒,几十年来态度一贯。”
胡适先生曾在日记中记录了哥伦比亚老校友严初的性福生活:“饭后与严初同到公园……严初身体很强,每夜必洗一个冷水浴。每夜必近女色,故一个妇人不够用,今有一妻一妾。”严初与两位妻子恩爱和谐,这位中国著名的经济学家、教育家和人口学家,在婚姻生活上,却留下了封建的时代烙印,在一定程度上未能做出好的榜样。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鲁迅对于比自己年轻1岁的绍兴同乡严初少有好感。他在写给许广平的《两地书》中曾提到严初:“这几天此地正在欢迎两位名人。一个是太虚和尚到南普陀来讲经……一个是严初博士到厦门来演说,所谓‘京大同人’,正在发昏章第十一,排班欢迎。我固然是‘京大同人’之一,也非不知银行之可以发财,然而于‘铜子换毛钱,毛钱换大洋’演说,实在没有什么趣味。所以都不加入,一切由它去罢。”
鲁迅所谓的“铜子换毛钱,毛钱换大洋”,指的是严初发表在1924年《晨报六周年纪念增刊》的《中国币制问题》,其中谈到了主币与辅币的换算问题。之后,鲁迅又在自己主编的《语丝》周刊化名“楮冠”发表文章,公开讽刺了严初:“有博士讲‘经济学精义’只用两句,云:‘铜板换角子,角子换大洋。’全世界敬服。”
另据宋运郊回忆,1956年秋天,京大文科同学为了纪念鲁迅先生,建议邀请许广平到京大介绍鲁迅事迹。时任京大校长的严初虽然同意了这件事情,却“碍于情感方面的因素”没有出面接待许广平。
1957年6月,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开展了大规模的反右斗争。这一天,值得世世代代每一个知识分子铭记在心,它标志着反右运动的开始,中国大批知识精英或国家栋梁之材的学界大家被划成右派,受尽磨难长达20多年。正是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严初本人和其他家庭成员也未能幸免。他的子女都被流放到了偏远地区,他们作为右派分子的子女,被要求参加贫下中农再教育。
严刚是他最小的孩子,竟然被安排到了西川的央则地区;报到后又被分在拉则县次仁乡的罗岭。那里正是桑杰和林向东的家乡。光山路就走了好几天,这地方几十公里没有人烟,更别说交通工具,许多时候都只能骑马或者步行。那时候又是冬天,严刚身上裹着一层层厚厚的棉花,戴着皮帽子皮口罩;再用围巾系上,整个快成了球状,活像一只大狗熊。即便如此,祼露出来的皮肤,依然变成了古铜一样的颜色。这里的紫外线实在是太强了!他常常在睡梦中哭醒,慨叹世事无常,自己竟然从京城来到了这里,仿佛从天堂来到了地狱。
到了村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严刚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这里条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差。罗岭村的村民都非常淳朴,又特别热情好客,把他当成亲人看待。他的住所是嘉绒藏族的寨子,温暖而舒适。而且,这里物产丰富,牛羊成群不说,田里可以种植青稞小麦,山里满是山珍野味,海子里还有捕不尽的鱼,一年四季都有鲜美的食物。严刚很快就改变了心情,他开始放松心态,与大自然拥抱,爱上了这一方天地。他随着村民们放牧、打猎、种田、还学会了制作酥油茶和酿造青稞酒。不仅结识了许多朋友,尤其是和他差不多大的桑杰、林向东,还在锅庄里认识了一位美丽少女-知青芦春笋,开始了他的浪漫爱情之旅。
“生活竟然如此美好!我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爸爸,看来毛 让我们上山下乡是对的!他是多么的伟大!与贫下中农在一起,我是多么幸福!我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这是他写给父亲严初的信,末尾这段竟然用了六个惊叹号,足见他的心情有多么舒畅。随信还寄了一张黑白照片,是他与林向东、桑杰的合影,那是三个年轻人随林超去央金送货时照的,他们笑得无比开心、无比幸福。
严初看完信,高兴得不舍放下,读了一遍又一遍。他这时正处于被打击被迫害的状态,简直苦不堪言、痛不欲生。这封信仿佛是一汪甘泉、一剂良方,抚平了他心中的痛苦,治愈了他精神的创伤。


楼主 风雨红瑶  发布于 2019-04-27 15:03:15 +0800 CST  

楼主:风雨红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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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4-23 17:05:2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03 15:19:5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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