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
第二事业部的敞开式办公区内，因为天气过于闷热，冷气都开得很足。林依凡披了件衣服，一边打着字，一边不时的搓搓手取暖，见芬姐过来，赶忙站起身来：“芬姐，昨天不好意思，我答应郑总的事情忘记做了，临时被叫走了。”还未等芬姐开口，她便心虚解释道。
“以后身体不舒服要提前说出来，你这么委曲求全的可不是办法，事业部和你们那边的氛围不一样，一到了这种聚会场合，都是这样子的，你能喝半杯也要给你灌上一杯，该拒绝的时候就直说。咱这边都是直肠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昨天你走的时候，脸色都变了，没事儿吧，要不要休息一天。”
“我没事，其实就是生理期到了。我刚进入这个集体，想快点融入进来，昨天大家兴致这么高，我不想扫兴，所以，就……”
“下次不要了，你融入的很好啊，工作这么快就上手了，听培训讲师说你上课期间对她提出的问题分析和理解的都很到位。你才来这边几天就已经帮了其他同事不少忙。融入有很多种方式，勉为其难的融入才是最别扭的。以后不要这么傻了，你多喝一杯酒，小王师傅的心还滴血呢，你知道那个酒多贵吗，他恨不得自己独享呢。”说着，芬姐笑着拍了拍依凡的肩膀。
依凡也轻松的笑着，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已经慢慢融入进了新环境中。
午休结束后，依凡从餐厅回来，还未进办公区，就感受到里面热闹非凡。听人提起‘郑浩天’三个字，便收住了脚步。
“这个问题郑总都解决不了吗？”
“开了一上午的会，都没有结论，现在是连和人家对话的机会都没有，托人送过去的资料人家连看都不看。”
“郑总手头资源这么多，缺一个Rolf也不算什么吧，反正也动摇不了他副总的身份。”
“他可是远达公司最年轻的副总，多少领导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啊。他现在来咱们这边常驻，说白了，就是给了那边其他副总赶他出局的机会。他抢不下Rolf这块肥肉，别的副总如果做到了，那情势对他肯定是不利的。”
“没这么严重吧！我看Rolf就是铜墙铁壁，郑总拿不下，其他人也够呛。不过今天会上看他确实脸色不大好呢，毕竟还是年轻气盛，没经历过什么失败，你等着瞧吧，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喽。”
依凡走进去的时候，立时鸦雀无声。她默默的坐回工位上，很快就看到郑浩天从门口走进来。
他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朝她看了一眼，完全不像他们描述中的样子。
林依凡见他朝顾欣媛的办公室走去，便趁这个空档，出去找杨建宏了解情况。
正巧杨建宏从第一事业部走出来，似乎正要往第二事业部走去。依凡忙笑着打招呼，“杨总监，能跟你打听个事儿吗？”
杨建宏本能的警惕从心里升到了脸上，面无表情的说道：“请讲。”
“我听见有人在说郑浩天的事情，如果不能把资料拿给那个Rolf看，郑浩天的事业就会受到影响是不是？”
杨建宏上下打量着林依凡，微微笑了笑：“确实如此，不过林小姐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吧。”
林依凡低下头认真的思考着，再抬起头时，眼神坚定的望着杨建宏道：“你们应该什么办法都试了吧，我现在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但是我听说过六度空间理论，至多只要通过六个人就能认识全世界的任意一个人。”
杨建宏听了林依凡的话，差点笑出声，不过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又强行忍住了：“是有这么个理论，不过实践起来可能并不简单。这个事情就留给浩天去操心，林小姐还是快回去工作吧。”
林依凡迟疑的点了点头，刚要迈开步子，又犹豫了一下：“如果，万一我找到了可以联系上Rolf的人，到时候那份需要给他的资料可以交给我吗？”
杨建宏楞了一下，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当然！我们复印了很多份，只是能交给他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林依凡笑着点头致意，转身跑回了第二事业部。
郑浩天从第二事业部出来后，望见在走廊上发呆傻笑的杨建宏，有些诧异，“干什么呢？因为Rolf的事情，你还疯了不成？”
“肯定是有人疯了，不过不是我。”说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什么意思？”
“Rolf的事情是你和林依凡说的？她刚才居然跟我说六度空间理论，我真是很无语，高中的时候她就这么搞笑吗？”
郑浩天叹了口气，“她只是单纯而已，别人说个什么她都当真。看来Rolf的事情在事业部已经传开，连依凡都知道了。咱们认识的德国客户和朋友都联系过了吗？就没有一个人能接触到他？”
“有四个能接触到他，但是他不看那份资料，咱们毫无办法。”
“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你去查一查。我不相信平白无故的，他就这么抗拒打开一份资料看一看。”

几日没去‘新龙社’，林依凡刚进门，就被大家围住，寒暄了好一阵子，才各自散开训练。
依凡不时看向疯狂敲打键盘的林海一，迟疑了一阵子，才走上前去，“林师兄，我有个事情想请教一下。”
林海一斜眼看了看她：“说吧，知道你林师兄懂得多是吧？”
“你认识德国一个叫Rolf的人吗？”
林海一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脸茫然的看向她：“我为什么要认识一个德国人，他是篮球明星吗？足球明星？还是什么明星？”
“他什么明星都不是，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
“林依凡，这几天工作很忙吧，被摧残的很厉害啊，脑子都想什么呢？一个德国的生意人，我跑哪认识去啊？”
“哦。”林依凡失落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谁会认识，我就想着，或者有人刚好知道呢。”她越说越小声，想到自己异想天开的举动，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找认识他的人干什么？”林海一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真有难处，态度也端正了几分。
“浩天需要找人递一份资料给这个德国人，但是通过各种方法都做不到，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不想见他这么烦心。来了‘新龙社’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大家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就想着……碰碰运气，万一真的有一个人恰巧认识Rolf呢？”
“大家除了来‘新龙社’练功夫，参加活动，有的人也把这边当作工作交流的场所。所以，基本来这边的，除了那几个孩子哈，大家工作上也多有交流。就说丽娜吧，人家来的第一周就已经问清楚所有人是做什么工作的了。你说说你，跟初中生一个思维模式的。你看看我，能猜到我是干什么的吗？”
“IT工程师？”
“我一猜你就得这么说，我这方面懂得多一些，你就以为我做这个工作的。我是律师！”
林依凡惊讶的张大嘴巴，马上意识到失礼，急忙补救道：“我确实没想到，师兄你平时那么爱开玩笑，和律师严肃认真的工作性质完全对不上号。”
“好好听着，靖峰是一家大国企的副总，李悦是演讲培训师。其他人，有的是老师，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小护士，有的是公司文员，反正这些人我粗略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不可能认识你说的那个Rolf。”
林依凡没想到还没问一圈，就已经预见了结果。她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还能找谁，毕竟自己从来没在这些事情上用过心，若还是大海捞针般的随处去问，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她呆立当场，低垂着头，顿觉茫然无措。
“不过有个人我记得他们公司总部就在德国，是谁来着？我得看看名片夹，如果我能想起来，或许可以帮你问问。”
林依凡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紧盯着林海一拿出来的名片夹，见他一张张的翻看着，直到某一张出现，他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凝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稍稍用力就将名片捏成一团，随手扔在身后：“算了，这件事就让郑浩天操心吧。”
林依凡被他怪异的举动惊到，满目不解，诧异道：“师兄，刚才你扔掉的那个是……?”
“这个人不能找，就算他真的能联系上那个德国人，你也不能给他打电话。”
“你至少让我知道他是谁啊？”
“不知道了最好，知道了，你肯定忍不住联系。你听我的，让郑浩天自己想办法去，他一个堂堂的副总，让你一个女人瞎操什么心。”
“他没有让我操心这个事情，但是既然我知道了，哪怕有1%的可能，我都想替他试试。”
“我真不是开玩笑的，这是‘新雨社’的人，就算给你看了，你还想怎么样？去‘新雨社’找人帮你？你知道靖峰和李悦刚才一直在说什么事情吗？就是在说‘新雨社’来人请示师傅，要将集会的时间推迟，而且还想更换集会地点，她选的就是咱们‘新龙社’，就是这个场馆。她冲谁来的，你不会不清楚吧，你这惹了她也不止一次了，她憋着劲要给你好看，现在又换场地，又换时间的，你知道人家设的什么局，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想想怎么让自己安然无恙的从集会当天脱身，而不是考虑怎么联系上一个德国人。”
“陈梓萱在想什么反正我也不清楚，也猜不到。那些未知的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吧。郑浩天这个事情已经研究很久了，今天下班后他们还在开会商议，我知道他真的很烦心。我不会真傻到冲去‘新雨社’找人的，就是好奇，你越不说我越好奇，你就给我看一眼吧。”
林海一无奈道：“不用看了，这个人你认识，陈子昂，上次爬山聊得最欢的那个，记得吧！听说你和靖峰上次被‘新雨社’的人围攻他还碰巧出现了。是不是真的这么碰巧，我要是你，我就好好想想。还说自己不傻，我都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林海一见她仍紧盯着地上揉皱的名片，丝毫未将他说的话听进去，摇头叹气，转身离去。
林依凡悄悄捡起被林海一揉皱的名片，打开一看，上面确实是陈子昂的名字。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在会场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思考再三后，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微信：我有事情想请教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不到一分钟，回复信息就到了：“方便，电话吧。”
电话铃声随即响起，依凡吓了一跳，本能的看向四周，当眼睛对到何靖峰的目光时，不自觉的心虚低下头，快速跑到了后操场才接了电话。
“怎么？看来你那边不太方便。”陈子昂打趣道。
“没有，没有，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有位朋友，他现在工作上遇到些困难，需要联系一位叫Rolf的德国人。我刚刚得知你公司总部在德国，所以……所以我就想问一下，有没有……”
“Rolf？！我想我应该认识，而且不止一个。”
依凡瞬间蒙圈，“我不大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想或许我知道了你口中这位Rolf的工作单位，以及名字的全称可能更有帮助。因为德国叫Rolf的也不少。”
“哦，抱歉，我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些话，对，我应该先搞清楚他名字的全称，还有他在什么单位。那我明天问完后再给你发信息，可以吗？”
“当然。”
林依凡挂断电话，刚走回会馆，就瞥见何靖峰一脸严肃的低垂着头，她本想悄无声息的从他身边溜过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他说：“依凡，刚才海一都跟我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没有需要你做的了，郑浩天那边自己会想办法，如果我们这边打听到门路也会帮忙的，陈子昂绝对不能联系，他帮过你也好，对你友善也好，他是‘新雨社’的人，光这一点，你就要保持距离。”
林依凡不自然的笑了笑，心虚道：“好！我知道了。”

八十章
第二天一大早，杨建宏再次被林依凡堵在了楼道口，“杨总监，昨天我没有问清楚， Rolf的工作单位，还有他名字的全称是什么？”
杨建宏有些意外，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道：“这件事情我们会继续研究的，你不用为此过于担心，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的。”
“额，那个要交给Rolf的是机密资料是不是？所以不能通过其他渠道交给他？”依凡猜测道。
“那倒不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只是我们给他开出来的条件，他看了后一定会动心的。合作上的事情要他看过条件满意了才有可能，所以这第一步才至关重要。”
“那既然如此，请你告诉我Rolf的相关资料吧，或许我能想到办法把东西交给他。如果可以，最好将你们要递给他的东西一并给我，如果对方可以办到，我就直接交给他了。” 依凡一脸认真道。
杨建宏略犹豫了片刻，才勉强道：“那……好吧。”
依凡拿到名片和资料的第一时间，就将名片上的信息拍照发给了陈子昂，对方10分钟后回复说可以联系到，依凡顿觉安心，又问了什么时候方便将资料送给他。对方回说周六会发定位给她。事情有了着落，她总算松了口气，小心将资料袋和名片保管好，才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
周六上午9:00，依凡接到了陈子昂的微信，根据地址定位，直接打车过去。下车后一抬头，先是一惊，门口赫然写着‘新雨社’。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反复确认微信上的定位信息，可地址明明就是这里，不会有错。犹豫再三后，她还是走了进去。
新雨社的主楼像是一栋教学楼，长长的走廊，两面都是隔间，门全部上着锁，气氛异常诡异。
依凡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惴惴不安的缓步前行，满脑子都是何靖峰、林海一和郑浩天对她的警告，可直觉却一再提醒她，陈子昂是可以信赖的。楼道长长的伸向黑暗，门口的微光早已照不到脚前。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走廊尽头，那边有通往二楼的楼梯，要不要上去，她拿不定主意。
陈子昂在哪里？这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越是一片安静，她的心越感忐忑，踌躇之际拿出了手机。她想，或许陈子昂来的晚些，在门口等她，并不是要她进来，还是要打电话确认一下。
电话还未接通，附近就传来一阵声响。她急忙挂断电话，双手紧按在胸前，一时间竟不能呼吸。刚刚未留意，走廊尽头有一道门，声响便是从那里传出的，像是什么掉落的声音，清脆无比。她犹豫着走上前，轻手蹑脚，生怕发出半分声响，如果里面是陈子昂还好，若是别人，发现她在‘新雨社’，总归是说不清楚。最终，她决心敲门进去，深吸了一口气，刚抬起手来，就被人从身后拉住，吓得她差点惊叫失声，还好刚刚一直紧绷神经，总算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身后的陈子昂也一头是汗，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慌忙拉她逃离了现场。出门后，陈子昂仍未放松警惕，左顾右看的观察了许久，才远远指了一家甜品小店，两人就赶忙走了过去。
坐下后，陈子昂还有些惊魂未定，甚至比依凡还显失措，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居然真的来了。”
“不是你发定位让我来的吗？”依凡诧异道。
“我以为你看到门口的牌子会犹豫一下要不要进来。”陈子昂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比起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认真。
“我想你既然发了定位，想必今天周末，陈梓萱也不会来这边的。”依凡轻松道。
“可是什么都有个万一啊？”陈子昂说着，不无担忧的望向她。
“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会发信息提醒我的，我进去之前看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况且，你还在里面呢。”
陈子昂垂下眼眸，一脸沉重的说着：“有时候不能这么相信别人，难道没有人警告过你吗？毕竟我是‘新雨社’的。”
“你这是怎么了，信任你还信任出问题来了。警告我的人多着呢，可我有自己的判断啊。一个人是好是坏，总不能由他所处的环境来判断吧。‘新雨社’也不一定个个都是陈梓萱啊！好啦，还是说正事吧！”说着，依凡小心翼翼的从包中取出档案袋，“这就是我说的资料，拜托你一定让人将它亲手交到Rolf手上。”
陈子昂接过档案袋，露出一丝苦笑，“为了他你肯冒这么大风险，真是他的福气。我想郑浩天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吧？他不是找不到人送这份资料给Rolf，而是送去的人没办法说服Rolf打开这份资料。所以，他就卡在这个环节上了。”
“为什么没办法让他看呢？就一份资料而已？”依凡不解道。
陈子昂撇嘴一笑，“他们远达公司的齐总上个月飞了一趟德国，在Rolf面前妖魔化了郑浩天，所以在Rolf心里，打开这份资料就如同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如果有人告诉你，你要上一个当，袋子里就放着让你满意到不行，然后心甘情愿跌进去的陷阱，那你还会看吗？普通人可能会忍不住好奇看一看，但Rolf不缺合作商，他可以选择不看，保持自己心静如水，反正同别人合作也照样有赚头。更何况，齐总和郑浩天同属远达，同一家公司，开出来的条件，差不了多少。正是这先入为主的印象，让郑浩天在这个环节上卡了这么久。”
“那也就是说，就算你托人给Rolf送去这份资料，他也不会看了？”依凡担忧道。
“很有可能。”陈子昂一边回答，一边留意着她的表情变化。
依凡怅然若失，重重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陈子昂失神的望着她许久，开口说道：“如果什么都不解释，Rolf是绝对不会看的。不过我请送资料的人解释一下郑总和齐总之间的竞争关系，或许会有帮助。”
林依凡重燃希望，难掩雀跃的问道： “会有希望的是吗？”
陈子昂郑重点了点头， “我看出这对你很重要，算是补偿吧，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这个忙。”
依凡微笑着感激道：“谢谢你。上次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里，其实如果不是你的出现，说不定我和浩天也没办法认真解决我们的问题。是我应该谢谢你，你帮过我很多次，但是，浩天他可能没有办法接受我和其他异性走的太近，尤其你又是‘新雨社’的，不过，日久见人心嘛，以后说不定我们大家都能成为好朋友呢。而且，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或许，你可以考虑来我们‘新龙社’，我们那边社员的感情都很好，相处的也很融洽，你来了，一定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尤其是和林师兄，你们性格上应该会很合得来。”
陈子昂望着笑容天真的依凡，心里沉甸甸的，嘴上却依然挂着微笑，“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周一早上，林依凡正处理着芬姐交给的新任务，一眼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杨建宏，他不声不响的，似乎正在观察屋里的情形，眼神接触的一瞬间，他点了一下头，就迅速的闪了出去。
依凡心中一直记挂着Rolf 的事情，想来杨建宏找她便是此事无疑，急忙走了出去，见了他便问：“杨总监，是德国那边有好消息了吗？”
“你怎么做到的？没错，德国那边居然已经看过了那份资料，而且约了下周五同浩天见面。”杨建宏的表情显示着事情进展顺利。
“太好了，那现在问题算是解决了吗？”依凡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笑容早已映在脸上。
杨建宏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笑道：“我们的问题解决了，我相信既然Rolf同意了见面，就意味着他认可我们开出的条件，后面的合作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不过，你的问题要来了。”
“我的……什么问题？”依凡茫然道。
“本来最开始我对你能把资料传递给Rolf那边并不抱希望，也和浩天提起过，他似乎也没怎么在意。不过，现在不同了，你做到了，他对你找了什么朋友办成了这件事情很好奇。我不知道对你来说，这算不算个问题。”杨建宏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犹疑、不解等复杂的情绪，直望得依凡心慌不已。
“这……这当然不算是问题，就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参加英语培训班认识的。”她越想掩饰心中的不安，便越发自乱阵脚，随口编出自以为更令人信服的细节。
杨建宏了然的点了点头，“你当然可以和浩天这么说，不过……他或许会问一些细节，比如你参加的是什么英语培训班，这位朋友是否可以介绍他认识，还有，你怎么会知道一个参加英语培训班的朋友会认识一个德国的Rolf。或许，你可以说参加的是德语培训班，如果你能当着他的面说一段德语的话，可信度会更高。”他说着，难得露出善意的微笑。
依凡手足无措，愣在当场，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如此轻易的被他看穿的谎言，又怎么骗得过郑浩天？
杨建宏察觉到了依凡的不安和紧张，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毕竟她刚刚才帮浩天解决了最大的难题，不该承受如此压力，于是，缓和了语气道：“其实你不用紧张，你不想说的事情，浩天也不会紧追不放。我只是猜想你的这位朋友一定是位事业有成的男士，不然绝不可能如此高效的解决这个难题。我能想到的浩天一定也想得到，林小姐去忙吧，闲暇的时候，顺便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依凡满腹心事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刚坐稳，手机就震了一下，不好的预感顿生心头，她小心翼翼的拿起手机，期待着收到的不是郑浩天的信息。
本来可以放下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紧了一下，手机上收到的是‘新龙社’的群消息，里面写着本周六将在‘新龙社’召开集会。
林海一的警告在她脑中迅速闪过，为什么陈梓萱改了集会的时间和地点。又是什么原因，让本周六成了最终确定的集会日。想来想去，也无从得知，她只知道，集会上她一定要小心应对，绝不能给陈梓萱可乘之机。

八十一章
下班之前，林依凡的心一直备受煎熬，一边想着郑浩天可能会关注的问题，另一边又想着陈梓萱不知会在集会上有什么举动，总算熬到了下班，该面对的还是来了。
“很厉害嘛！那天听建宏提了一句，我都没有在意，你居然就办成了，怎么做到的？”车子启动后，郑浩天便直接抛出这句。
“朋友帮忙嘛。”她随口答道。
“什么朋友？可以介绍我认识吗？”
“可以啊！不过最近人家比较忙，等有空了就约出来一起吃饭吧。毕竟也是你的事情，你应该亲口感谢人家的。”准备了一天的台词，总算派上了用场，说出口的瞬间便立时放松了神经。
郑浩天忍不住笑出声，瞥了她一眼道：“林依凡，你这番说词怎么像提前背好的。我没有那么小气，你有异性朋友我没有意见，我只是对陈子昂有看法，他是特例。”
听他再次强调陈子昂的特殊性，她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心虚道：“谁背好了啊，是异性，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总之，以后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好吧！”车子又开了一阵子，他朝她望去，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的话题中，便提醒道：“‘新龙社’快到了。”
“哦，忘记和你说了，我今天要去‘源鑫中学’。馨雨上次跟我提起高中部有一个转校生是‘新雨社’的，来了之后集聚了一些势力，又把校园暴力的风吹了回来。李鸿煊性子太急，总怕他和人家冲突起来，我得亲眼去看看才放心。”
“咱们这所中学，从以前就校园暴力不断。多少年过去了，现在居然还是这样。”郑浩天感慨同时，脑中闪现出过往种种。
“是啊。孩子们每天在这样的环境里担惊受怕，将来性格上多半也会受影响的。他们这个年龄，不就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嘛。”依凡说着，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两人下车后，还未进大门，就看见教学主楼下乌压压的站了好些人，如此不同寻常的情景，不觉加快了两人的脚步。走近才发现，消防人员已经在主楼下方放置了消防救生气垫，并在尽力维持着围观人员秩序。
林依凡本能抬起头朝楼顶望去，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摇摇欲坠，就站在边缘处。她吃惊的捂住嘴，生怕一丝细微的呼吸声都会惊动到楼顶失意的少女。
白馨雨注意到他们，忙穿过人群挤到身边。
“姐姐，你来了。”
“馨雨，那个孩子怎么了？”
“她是和我同年级不同班的，叫赵婧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高中部新转来的男生，今天上午刚在实验楼那边和赵婧雯争吵的很厉害，下午四点，就有人发现她爬上顶楼了。”
“你们不是放暑假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学校，我以为只有你们和初三的学生在。”望着前方人头攒动，依凡只觉一阵心慌。
“我们这边是这样，高中部那边高二和高三的也都在呢，所以人多。大家四点多听了消息就都跑出来看。上面消防员叔叔已经劝解好久了，也不敢靠前，她好像随时都要跳下来似的，所以半个小时前这个充气垫就已经准备好了。”
“‘新雨社’那个祸害呢？”
馨雨忙指给她依凡看，“在那边，还看热闹呢，就好像没他什么事儿似的。”
“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依凡望着远处斜歪在墙边的男生，皱眉问道。
“名字不太清楚，只知道别人都叫他晖哥。”
林依凡见那人一丝愧疚和不安的情绪都未有，全然像个看客，等着楼顶的热闹尘埃落定，便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过去找人，忽听一声闷响，她本能的将白馨雨揽在怀里，郑浩天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她的心慌乱的狂跳着，脑中闪过无数可能出现的画面，感受到郑浩天松开了手，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万幸的是，女孩掉在了消防救生气垫上，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白馨雨用手一指，急切喊道：“姐姐，那个家伙要跑了。”
林依凡二话不说，直接冲出人群追了过去，郑浩天紧随其后，那高中生显然对地形更为熟悉，三窜两窜便混进了小胡同，好在林依凡对学校周边环境还有依稀记忆，任他逃的再快，也仍旧被他们堵在了胡同里。
“停下来！”林依凡知道那条胡同前方已无路可走，直接将他逼停在深处。
高中生停下脚步，一脸冷酷的转过身来：“你们跟了我一路，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依凡厉声说道：“就是怕你不知道，才特意叫住你。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上午还在和你面对面吵架的人，下午就从楼上一跃而下了。我不知道阿晖你现在是何心情？”
“又不是我让她站在楼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阿晖一脸不屑道。
“如果地上没有垫子，如果她没有跳到垫子上，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她将失去生命，她的家人、朋友将失去她，你！每天晚上都会重复梦到她跳下来血溅当场的一幕，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直至你生命的尽头，你想过这些吗？”依凡说着，步步向前，想要站近些，看清楚他脸上是否有悔意。
阿晖冷冷望向地面，不发一言，像是在思考她说的话，又像是在以沉默抵抗她锋利的言语。
“你以为可以欺负别人是你的本事？那是不是每个比你更厉害的人都应该把你欺负一次，才能证明他们有本事？我曾经一直认为‘新雨社’的理念有问题，但是今天，我忽然意识到，不是理念的问题，以暴制暴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因为对付你这样的人，就应该让你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新雨社’的真正问题是培养了你们这些仗着自己有靠山，就为所欲为，欺负弱小的败类。”依凡见他面不改色，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慨，恨恨说道。
阿晖不以为然，冷笑着点了点头，向着依凡步步逼近，走至跟前，冷不丁的朝她猛推一把，随即想要冲出胡同，郑浩天飞出一脚直接将他踹倒在地，再想教育他时，便听见依凡制止的声音：“他不配你动手。”
依凡说着走到跟前，蹲在阿晖身边，紧盯着他的双眼，冷酷的说道：“你今天跑不了的，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而你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我替赵婧雯以及所有曾经被你伤害过的人回敬一记大礼，当然，这样的话，你指定是得横着出去了，还要够幸运，有人碰巧经过胡同才行。第二条路，本周末的集会上，我要你当着四社人的面供认你的恶行，并当场宣布退出‘新雨社’。除此之外，你还要随我们去你转校前待过的每一所学校，向被你欺负过的同学道歉。”
阿晖紧盯着依凡的脸，犹疑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是‘新雨社’的，又怎么知道我们本周六有集会？”
“我是‘新龙社’的，集会当天我会在。所以，你今天选好了路就不能改了，不然，就算我现在不动手，周六也会动手。”
阿晖的脸上终于露出胆怯之色，犹豫许久后道：“这让我怎么选，不都是死路一条？我若是答应你集会上供认自己的事情，就相当于丢我师傅和师姐的脸，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我现在是出不去这条胡同，周六是出不去‘新龙社’，这样选来选去，对我有什么区别？”
依凡蹲累了直接坐在地上，叹了口气道：“当然有区别。良心上会有区别。你害别人受了这么多苦，今天又亲眼目睹赵婧雯从楼上跳下，你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若选与不选都是死路一条，你的心又偏向哪端呢？”
阿晖陷入沉思，许久，才下定决心道：“好吧。横竖都是一刀。我选第二条。”
依凡终于看到他的良知在闪烁，那是通过他冷酷外表和不屑表情无法察觉的，只有当选择摆在面前，他亲口决定的一刻，那光才显现出来。她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放缓，“放心吧，别的保证不了，至少在‘新龙社’，我不会让你出事。你当场宣布退出‘新雨社’，那么你的未来也与那边无关了。只是现在，你必须随我们去向该道歉的人道歉，至于他们原不原谅你，会怎么对待你，我不管。这是你该面对的。”
阿晖认命般的低垂下头，重重点了点，小声说道：“好，我随你们去。”
车子一路停了五次，大部分学校都已下了晚自习，能见到的人有限，阿晖本应感到庆幸，但见过几人后，他的表情便不再轻松，甚至终于有了某些类似悔恨和羞愧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道歉的对象有初中生，也有高中生，有男生，也有女生。他们中有的人见到阿晖就本能闪躲，避免眼神接触，听到他的声音就瑟瑟发抖。有些人从他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后，泪水瞬间奔涌而出。也有人还未听他说出那三个字，就一拳打在他脸上，继而连打带踢，使劲全身的力气也难解心头之恨。更有人听见他说‘对不起’时毫无表情，转头离去。见到的人有限，尚且如此，不禁让依凡感慨万分。
阿晖的道歉之旅结束后，已经衣衫不整，浑身是伤，他低垂着头，像一个罪人。
依凡见他已有悔意，也不忍苛责，和缓的说道：“你犯下的错误不可饶恕，但是，还是有人选择原谅你，你应该从心底感激他们的宽容。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他们的心里留下大大小小的痕迹，也许会在未来影响着他们的人生。今天，你能对他们说出对不起，只是将他们的伤痛减轻了一点点，未来你要做个好人，这样也算是弥补你以往的过失了。”
阿晖沉默的点了点头：“谢谢你，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他们会……”他的声音在颤，继而全身都克制的抖动着。
林依凡知道他见了那些人，内心的触动一定比她和郑浩天要来的剧烈，轻轻安慰道：“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犯错。你现在知道还不算晚，等过段时间，去和赵婧雯道个歉吧。如果她不能原谅你，你就转学吧，我不希望她未来一直活在阴影里。”
阿晖点点头，哽咽道：“我明白，我会的。”
“那周六你就直接来‘新龙社’参加集会吧，不用紧张，需要你站出来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我一定会去的。谢谢你们。”阿晖强忍眼泪，无比坚定的说道。

八十二章
随着集会日临近，林依凡终于腾出时间来‘新龙社’找师傅陈智轩谈心。只是到了门前，她又犹豫起来，本已想好的说辞，这时也不那么确定了。毕竟，她要阿晖当着四社人的面承认自己的恶行，这无疑会让陈嘉源师叔陷入难堪，可若不选在这个时候，‘新雨社’像阿晖这样的社员比比皆是，未来他们的行为又会给多少孩子造成困扰，她想都不敢想。
踌躇之际，门像感应到她的到来一般自动打开了，陈智轩探出身来，望见是她，和善的笑道，“依凡，进来吧。”
依凡先是一愣，随后便机械的随师傅走进屋，心中却还是没有拿定主意要如何开口。
两人坐下后，陈智轩见她为难的样子，笑问道：“我听见有人站在门前许久，想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让你这么拿不定主意。”
依凡微微叹气，焦虑的扯着衣服边，低头道：“我……有个事情应该提前和您说一声，但……”她想到当时对阿晖说出那番话时完全没有考虑过集会现场四位师傅的感受，现在说出口倒有种先斩后奏的感觉，因此，话到一半，便不知该如何继续。
“你选在集会之前来找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没关系，什么都可以说，不要有顾虑。”师傅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鼓励道。
她仓促的抬头望了师傅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稍稍整理了脑中思绪后，缓缓说道：“我前几日在‘源鑫中学’正好目睹了一个女生自杀的场景，虽然她最终得救了，但是心理上的伤痛，可能要过上好多年才能平复，当然，这还是往好处想，也有可能，她永远都会活在阴影中。而导致这场悲剧发生的那个人，我也见到了，他叫阿晖，是‘新雨社’新招收的社员……”她说着再次抬起头，望向师傅，坚定道：“师傅，这不是‘新雨社’第一次有这么荒唐的举动，上次馨雨的同学就遇到过‘新雨社’社员在学校门口向学生们收保护费。我觉得这不是个小问题，应该在集会这样的场合，郑重提出来。我想陈师叔对此事不一定知晓，平日里‘新雨社’大小事务都由陈梓萱做主，也许，这是个合适的机会让陈师叔重视一下社员管理问题。”
陈智轩听了依凡的话，表情严肃了许多，思索多时才道：“你说的这个事情确实应该让嘉源了解一下。只是依凡，你觉得集会是好的时机吗？”
依凡焦虑的扯着衣服边，再次低垂下头，小声道：“我不清楚。不过，我那天跟阿晖说了，希望他能在集会当天亲口供认自己的恶行，并宣布退出‘新雨社’。也许我考虑不周，这样做可能会让陈师叔感到不舒服，也会让您为难，更可能造成两社之间的误会。只是，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再发生了。能快些制止‘新雨社’的暴行，是我迫切想做的事情，比起这件事，时机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我明白了，那集会当天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事情吗？”
依凡轻轻摇头，“我不想让两社因此事产生嫌隙，更不想让您和陈师叔因此有什么误解。这件事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若是，有什么不妥，也是我没有做好。我提前告知您这些，只是不想瞒着您做这件事。”
陈智轩笑笑道：“早就跟你说过，‘新龙社’是个整体，不要什么事情都担在自己身上。你既然做了决定，我就会全力支持。至于嘉源会不会因此恼怒，‘新雨社’众人是否服气，这都由我们共同面对。我只是担心，你这样站出来，不就是把所有矛头都指向自己吗？我听靖峰他们说，梓萱几次三番找你麻烦，若你在集会上再当面揭露‘新雨社’此种不堪，以她的个性更是非要跟你对着来不可。你要想好了，不要勉强自己。事情总有多种解决方式，我来同嘉源说此事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您和三位师叔是好朋友，要同朋友说他的问题，是太难的一件事情。师傅，这件事就由我来做吧，我会小心拿捏好分寸，不会让师叔难堪的。至于陈梓萱，她对我的厌恶似乎没有来由的强烈，即使我什么都不做，她也会主动找麻烦，还不如就直面彼此来得好。”
“也好。原则问题，本来就应该态度强硬，立场分明。我们四社建立的初衷就是要减少校园暴力的发生，既然‘新雨社’出现了违背初衷的行为，及时更正很有必要。依凡，这段时间，你确实成长不少，越来越有新人的态度了。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陈梓萱个性有些偏激，你还是得多加小心。”
“嗯，我明白。”
“好了，天都黑了，回去休息吧。周末无论发生什么，都沉住气，有我和靖峰他们在，再大的难关都可过去，不必担心。”
林依凡走出‘新龙社’的时候，天色已晚，郑浩天车子停的位置，让她瞬间想起第一次和冯丽娜来‘新龙社’的场景。那时她不知道走进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而现在心中的目标已经日渐清晰，曾经她没有办法为徐姗姗做的，今时今日她可以为更多的孩子做，而这次集会就是她即将迈出的关键一步。
“怎么表情这么严肃？我看靖峰他们很早就出来了，你是和师傅聊到现在？”郑浩天好奇道。
“嗯，是啊，不知不觉，聊了这么久。”
“你们是周六集会是吧？那天我去接你，等你出来。”
“不用，你下周五就要去德国了，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知道你周末都会有一天回远达公司处理公务，已经很辛苦了，我这边用不着担心。我们社的成员每天都有勤学苦练，可不是花架子。”
“那你注意安全，不要又受伤了。”
“嗯，放心吧。”

八十三章
集会当天，‘新雨社’众人早早来到‘新龙社’，齐刷刷的站在场馆西侧。
李悦不无担忧的看向何靖峰，小声嘀咕道：“今天这气氛可不寻常。”
何靖峰眯着眼睛看着‘新雨社’一行人，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看向林依凡：“你今天站的靠后些，越不起眼越好，陈梓萱有什么挑衅的，你也不要跳出来。”
依凡点了点头，退到了‘新龙社’众人身后。透过缝隙，她望见阿晖站在‘新雨社’队伍的最末端，心下便踏实许多。
集会的比试很快就开始了，几个月的时间，大家的功夫都有了长进，白馨雨一行人和依凡坐在最后，虽然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他们还是透过缝隙目睹了一场场精彩绝伦的功夫对决。依凡看着李鸿煊一边傻笑着叫好，一边跟着比划学新的招式，欣慰的笑容不知不觉就挂在了脸上。
比试过半，按照以往的惯例，中间会穿插一些表演项目。‘新云社’师傅杨浦和宣布由社员孙荣轩表演一段街舞，大家的叫好声和鼓掌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场。
“稍等一下，街舞、民族舞、现代舞，每次集会都少不了这些，大家还没看腻吗？”陈梓萱说着，面带挑衅的望向看台上的杨浦和，毫不客气的说道：“师叔这‘新云社’每次都负责才艺表演，干脆改成艺校得了。”
杨浦和立时沉下脸来，指着陈梓萱厉声道：“梓萱，怎么每次集会你都要跳出来阻东阻西的，还有没有点规矩？”说着，望向陈嘉源，见他仍泰然自若的喝着茶，登时火冒三丈，又提高了声量道：“这集会的规矩一向都是定好了的，哪轮得到你多言！”
陈梓萱冷冷的望着杨浦和气急败坏的脸，见师傅未有不悦之色，便以嘲弄的口气说道：“师叔说的是，规矩是一向定好了的，我也只是怕大家总是看一些老套的表演，眼睛腻歪的慌，便找了些新鲜的玩意和大家分享。”
杨浦和再瞥陈嘉源一眼，见他面不改色的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像是在观察茶的颜色，又像是故意置身事外，不觉动气，转向陈嘉源大声说道：“嘉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社员平日里闲散惯了，到这集会上也越发的没规矩。若是随便哪个社员都能干扰集会进度，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陈嘉源一脸温和笑容，朝杨浦和压了压手，“浦和，别急。咱们这集会无非是为了增进孩子间的感情，梓萱是没规矩，回去后我来管束。不过她在来此之前确实跟我提起过有新奇事物要同大家分享，我想着他们年轻人，同咱们不一样，必是喜欢新鲜、热闹的，集会上稍作调整也未尝不可，你说呢，浦和？”
杨浦和冷哼一声，不大痛快的别过脸去，‘新风社’的林翰文师傅忙打圆场，“这样，先看看梓萱带来的新事物，若是大家感兴趣就继续，若是不感兴趣，就依照先前的流程。”
林翰文的话，杨浦和与陈嘉源都听得进去，陈梓萱见无人再有异议，朝着‘新龙社’众人望去，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我今天是特意准备了影片给大家观赏的，相信大家看到后，一定会终生难忘的。” 说着，‘新雨社’一行人便移步到了会场中央，陈梓萱朝旁边一个女生使了个眼色，女生便拿出手机将影像投射到‘新龙社’社员后方的墙上，瞬间，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起初交错不定，随后便统统锁在林依凡的脸上。她站在最贴近墙的位置，只要回身便能看到后方的影像，可她就是寸步难移、僵在原地，只剩下心猛烈的狂跳着。
那些目光如利箭般将她射穿，死死的钉在墙上，复杂的眼神中有她读不懂的深意，她感觉自己像置身于楚门的世界一般，想要挣脱、想要甩开、想要逃离，可是却力不从心。最终，她稳了稳心绪，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她没有直接回头，而是直直的朝会场中央走去，她要立在陈梓萱的身旁，看一看她的阴谋诡计。
接触到画面的一刹那，她几乎听到内心崩塌的轰鸣声，她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想要稳住自己的情绪，但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已经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怎么样？林依凡！虽然这只是默剧，没有声音，但是你应该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在座的人应该也看的很清楚。”陈梓萱说着，转头朝放映的女生道：“你再给她重头放一边，你要给人家充分的证据，不然人家怎么会认罪呢？”
林依凡见墙上的画面消失后又再次出现，心便跟着重新经历着分崩离析和天塌地陷，她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些影像，不懂为什么会在此时看到这些。
她看着何靖峰等人冲了出去和陈梓萱一行人吵得天翻地覆，看着白馨雨走到她面前跳起脚试图挡住她的视线，她分明应该被这些人的言语和举动分散了精神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却紧紧的被投影在墙上的画面牢牢攥住，像被吸走了灵魂般，动弹不得。
她看到自己和陈子昂站在山脚对话、互留微信，看到陈子昂在路边将她抱起，看着他们躲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她笑着拿着那颗海星，看着自己走进了‘新雨社’的大门。她被装进的那些画面里，原有的情节和声音已经不复存在，也不再重要，拼凑后的故事给了所有人新的灵感，看图说话尚且能猜测出若干版本，此时的影像更是令人无限遐想。她知道，剪辑前的版本任何人都无从知晓，而此时此刻眼前的影像将成为陈梓萱给她的致命一击。
“好啦，故事的女主角都没有说话，你们跟我吵翻天也没用。这个事情是怎么样的，她自己没有嘴吗？自己不会说吗？”陈梓萱刺耳的声音还是响亮的穿透了依凡的耳朵。
林依凡努力的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走向了陈梓萱，她能感受到周围拉住她的那些人传达给她的意思，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腿，自己的心，该面对的，她必须自己面对。
林依凡站定在陈梓萱面前，颤声说道：“你想编造怎样的故事？我想先听一听。”
“我不擅长编故事，我觉得直接让故事的男主角自己说比较好。”陈梓萱回身叫来了陈子昂，“你来跟依凡说说，你们发生过什么，我看今天你不说，她是不会承认的。”说着，她便笑了起来，那是胸有成竹的笑，胜利在望的笑。
林依凡望着前不久刚刚见过面的陈子昂，此时的他，面色凝重，不同于以往的明朗，他站在陈梓萱身旁，眼神游离，语气低沉，像细数自己的罪行般，缓缓说道：“我……和林依凡相识在社团组织的登山活动中，当时我对她一见倾心，我们……很聊得来，下山之后就交换了微信。后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多了，就……就确定了关系。但是……但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她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她……”
他说到一半，眼睛不经意抬起，望见林依凡因绝望而受伤的眼神，迟疑了片刻，在陈梓萱的催促下，继续说道：“她对‘新雨社’怀恨在心，应该说是对陈师姐怀恨在心。所以，她就……只身一人，来到‘新雨社’准备实施报复，还好，被我及时发现，制止了。事情就是这样！”他艰难的说出这番话后，便垂下头去。
陈梓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似乎嫌弃他说的不够好，或者没有完全表达出她想要他传递的意思。但无论怎样，陈子昂的说辞已让林依凡百口莫辩，没有人比他的话更具有说服力。
陈梓萱望着眼神空洞的林依凡，见她已失去为自己辩解的意识，得意笑道：“她应该不是要报复我，而是要对师傅有什么不利的行为吧！师傅您也看到了，她当时已经准备开门进入您的屋子了，如果当时陈子昂没有出现，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她朝着看台望去，见陈嘉源眼中疑窦丛生，便就此添油加醋道。
李悦忍无可忍，快步上前，直视陈梓萱，厉声道：“你自己剪辑的视频，所有不利的画面你肯定都不会放过，你哪只眼睛看到依凡要进入师叔的屋子了，还有，依凡有男朋友，不可能跟这个陈子昂有半点关系，一个连声音都没有的影像，随便拼拼凑凑，就想拿来当证据，真是异想天开。”
林海一也跳出来，愤愤道：“你有没有剪辑，我分分钟能查出来，你敢把你手机里的资料现在拷给我吗，我立马就可以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陈梓萱冷笑了两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依凡，慵懒的语气说着：“你们急什么，人家女主角还什么都没说呢？让她说说看，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把有说成无。”
何靖峰挡在依凡身前，一双眼睛似要瞪出火来，紧盯着陈梓萱的脸道：“陈梓萱，你不要无中生有，这上面的画面怎么拍下来的咱们都心中有数，在山脚的那次我们就站在不远处，他们总共就说了几句话，陈子昂抱起林依凡的那次更是你的杰作，你派人围追堵截，我当时和依凡在一起，她从车上摔下来走不了路，陈子昂就按照你的安排及时出现将她抱走，这些都是你刻意安排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些画面？”
陈梓萱笑着摇摇头：“我早就知道你们会有此一问。那我就说说，这影像的来源。我们‘新雨社’对新来的社员都会监控一段时间，陈子昂当时还是新人，在监控中很正常。至于后来为什么还一直被拍到，我只能说这都是拜林依凡所赐。正是我们在视频里看到了她频繁接触陈子昂，怀疑她有不良动机，才选择持续监控陈子昂。还好陈子昂没有中了人家的计，知道回头是岸。”她说完，又将目光锁在林依凡身上，微笑着问：“林依凡，你如果再不说些什么，就算默认啦！”

八十四章
林依凡的身体还止不住颤抖着，眼中的热泪拼命的忍了回去，她不断警告自己不可以崩溃，不可以投降，不可以退缩，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有了足够的勇气和信心，缓缓抬起头，直视陈梓萱挑衅的目光，坚定的说道： “陈师姐说的话不无道理，我确实是主动接近陈子昂，也确实是进入过‘新雨社’，这些都是事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每说出一个字就越发的坚定，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勇气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她身体里一般，“至于这其中的原因，我想比影像本身更值得在座所有人关注。在我来到‘新龙社’的这半年的时间里，我和陈梓萱师姐间，或者可以说是‘新龙社’和‘新雨社’之前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而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我们对于校园暴力的态度。‘新龙社’的初衷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我们就是要保护那些遭受校园暴力的孩子，而‘新雨社’却培养了很多暴力分子，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她几乎无法进行下去，墙上放映的一幕幕又再次闪入脑中，陈子昂对她说过的每句话也依旧清晰，她挣扎了片刻，暗自警告自己，不可在此时软弱，于是，狠下心来，继续说道：“反正陈子昂也是新人，接近起来比较容易，我就这样选择了他，几次接触之后，便轻易取得了他的信任。我决定找机会，混进‘新雨社’，我要当面和陈师叔谈这个问题。本来今天陈梓萱不放这个影片的话，我是不会选择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让师叔难堪的。但既然陈梓萱要把事情闹大，想以此来打击我，那我也就没必要客气了。”她违心说出的每字每句都狠狠煎熬着她的心，可她知道，唯有这样，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才有机会说出她想说出的话。
陈梓萱未料到她会有此一招，抬手直指依凡的脸，愤怒的喊道：“你说谎。”
林依凡凄楚一笑：“说谎？这会场上肯定有人在说谎，但是我和你说的完全一致，说谎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我？”
陈梓萱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她只恨林依凡竟想到顺着她的故事编下去，一时之间倒令她被动至极，气急之时，转而看向陈子昂，现在只有靠他才能扭转局势。
林依凡也将目光对准陈子昂，无比淡定的朝着他点了点头，眼神中的绝望早已被冷酷代替：“我真的很抱歉，当时欺骗了你，不过多一个遭受暴力的孩子解脱出来，我想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吧？”她不给陈梓萱将她一军的机会，直接将橄榄枝抛向她无法原谅的人。
陈子昂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言行决定着情势的走向，见林依凡一双空洞的眼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除了愧疚，就是伤心，微微张了张嘴，又无奈的闭上了。
林依凡见他没有继续帮腔陈梓萱的意思，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慢慢转向看台，声音高亢有力的说道：“陈师叔，我想您应该不知道那些遭受校园暴力的孩子每天过着怎样担惊受怕的生活吧，您一定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他们受伤和无助的眼神吧。当然，您功夫这么厉害，您的孩子和家人一定一直都在安全的屏障中，不会受到一丝的伤害。但是，请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只是个普通人，您的孩子在校园里被欺负，他自己弱小又无助，你让他如果去抵抗比他强壮又功夫在身的‘新雨社’成员呢？当然，陈师姐或许会说我无中生有，说我谎话连篇，所以，我今天请你们‘新雨社’的成员自己来说，我想他说的话，可能更具有说服力。阿晖，你上来吧。”
阿晖望着遭受打击却坚定无比的林依凡，感受着她的力量无形的传递，一往无前的走到了会场中央，和她并肩站在了一起。
“我就是阿晖，班里的同学都叫我晖哥。我以前仗势欺人，犯下不少错误，最严重的一次就发生在几天前，我欺负的一个初中女生，从教学楼上跳了下来，虽然她最终活了下来，但是她受到的伤害却不是能够轻易抹去的。林师姐带着我去以前我呆过的每所学校，向被我欺负的同学道歉，我看到他们的反应后，才知道自己过去多么混蛋，我自以为欺负别人就证明我有多厉害，就有多少人怕我，其实那些被我欺负的人心里对我产生的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厌恶和鄙视。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林师姐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所以，我想在此告诉更多的‘新雨社’成员，你们也来得及。我现在就在想林师姐和我说的话，如果当时那个女生跳下来没有被气垫接住，那么她跳下来的一瞬间将永永远远在我心里重复放映着，我永远都是一个杀人凶手，永远都要活在阴暗的角落里，这就是我想说的。”
“林依凡在模糊重点，她让这个阿晖出来就是为了混淆视听，明明是她，是她想对我们‘新雨社’不利，还说的冠冕堂皇。”陈梓萱气急败坏的叫喊着，眼神越发的凶狠毒辣。
林依凡挺直腰身质问道：“模糊重点？什么才是重点，难道在陈师姐心里，那个差点失去生命的女生不是重点，阿晖的幡然醒悟不是重点，‘新雨社’如何倒入正途不是重点，只有你一心想对付的我才是重点吗？”林依凡说完，再次望向看台，她的情绪无比激动，整颗心都剧烈的颤抖着，眼中的热泪早已充盈眼眶，哪怕一丝情绪的波澜都会令她决堤，她拼命克制着说道：“我自请到禁室呆一会儿，我不想模糊重点，我的话说完了，阿晖的话也说完了，陈师叔如果仍对我潜入‘新雨社’的动机有所怀疑，或者对我刚刚的阐述有任何不解，我随时愿意出来作答，但现在，请允许我独处一会儿。”她说着，只觉得一阵胸闷，费了好大劲才喘匀了一口气，望着‘新龙社’众人担忧的目光，继续说道：“阿晖是我请来的证人，师兄、师姐，请你们保护他的安全，如果有人对他说的话感到不满，也请记在我身上。”
林依凡说完这句话，便拿上包，直接大步向前，走进了禁室，甩上了门。
那间小小的屋子里，蓝色的坐垫还放置在同样的位置，像她从来都没有走出过那里一般。她刚刚用尽了全力抑制情绪的爆发，此时，却再无力气，她无法装作自己不在意，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心痛和无助，整个人跌坐在垫子上，两只手紧紧抱住双腿，全身不自觉的发着抖，眼泪再难控制奔涌而出。陈子昂的背叛清晰的刻在她的脑中、心中，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她的愚蠢和无知。这就是她无视何靖峰、林海一、郑浩天的提醒，也要相信的人，这就是在半山腰为她解围，将海星递到她手上，帮助郑浩天赢得Rolf见面机会的人，她对他复杂的情绪一时涌上心头，百般滋味难受至极。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拼命的发着抖，渐渐哭到晕眩，视线模糊。

八十五章
陈嘉源见场中央乱成一团，‘新龙社’和‘新雨社’社员交错而站，情绪爆发、言辞激烈、互不相让，皱了皱眉，侧目看向陈智轩，小声道：“智轩，你看孩子们都有些情绪，今天的集会就到这里吧。”
“好！毕竟整顿‘新雨社’不是小事，今天这样的场合只能提出个大概想法，具体的方向还需要你来把握。”陈智轩的心一直悬在依凡身上，他很清楚她刚刚做了怎样的选择，一边忧心她在禁室的情况，一边生怕她的苦心付诸东流，因此，纵使知道陈嘉源可能会多心，也还是将话挑明。
“看来今天不是话赶话赶出来的，想来是你对于我们‘新雨社’早有不满啊！”陈嘉源听到整顿‘新雨社’的话便不大高兴，脸上却未见端倪。
“任何不满和情绪都是小事，我们在大是大非上，还是要有清晰的认识。我们‘新龙社’上下都认为校园暴力不是小事，如果你还记得，我们曾经为此共同努力过，我相信你也会认同我们的想法，不是吗？”
陈嘉源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陈智轩，和善的说道：“今天的话听的不甚明了，不如让林依凡跟我回去。我好再了解一下细节。”
“那可不行。”陈智轩断然拒绝。
“她说了那么一番话，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我都不记得是‘新雨社’社员的毛头小子，给我上了堂课。我总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吧！放心，她回来的时候必然毫发无伤。”
“陈梓萱是从我们‘新龙社’转投你们‘新雨社’的，当初她走的时候确实受了些委屈，这些年，我们也都屡次退让、迁就，但是结果怎么样呢，她只是变本加厉，行事越发荒唐。‘新雨社’有没有培养出一些胡作非为的人，我相信你随意了解一下，就会清楚。查清楚后，陈梓萱的过失难道不应该首先处理吗？至于林依凡，有什么话，你来我‘新龙社’喝茶的时候我叫她出来说。”陈智轩语气越发决绝。
“我平时管理‘新雨社’的时间确实少些，见梓萱能干，大家也都服她，就让她多管了些。看来，她瞒着我做的事情还真不少，我回去会了解清楚的。不过，你们‘新龙社’的风貌确实焕然一新啊，我本来以为这些年过去了，你们早就不关注校园暴力的事情了，居然这阵风又刮回来了。”
“这几年确实是瓶颈期，愿意为此付出的人少了，新加入的很多社员都只是来这边学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间久了，连我都快忘了我们的初衷。直到依凡出现，我能感受到，她对这件事情的热情不是心血来潮，她是真的体谅那些遭受校园暴力的孩子们的内心，也愿意去帮助他们走出困境。”陈智轩说着又朝禁室看去，心下想着要不要叫李悦进去陪她。
“让你说的，我倒是对她更好奇了。看来，我真得多找你喝茶啊。”陈嘉源说着捧起茶杯，感受到杯身温度低了，便失了兴趣，匆匆撂下。
LED大屏忽然闪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便立时被吸引了过去。
何靖峰惊讶之余，即刻望向林海一，林海一摊开手，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后便四处张望着。
屏幕中的林依凡与刚刚会场中央判若两人，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微微的抖动着，时不时将脸埋在腿上，满目泪痕，憔悴可怜。
陈梓萱忍不住冷笑一声，望着看台得意的说道：“师傅，你看，我没说错吧，她只是装一装的，根本没有底气。一个人的时候，就原形毕露了。那个阿晖不过刚刚加入‘新雨社’而已，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教，他引起的那些事端，我是全然不知的。林依凡明显在模糊焦点，她勾引‘新雨社’社员，意图不轨，这才是事实，谁能担保她私自闯入‘新雨社’不是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能担保。”陈子昂望着屏幕上的林依凡，心中的罪恶感骤然倍增，忍不住脱口而出。
陈梓萱恶狠狠的瞪视着他，小声威胁道：“现在可不是胡言乱语的时候，想想你妹妹。”
陈子昂痛苦的咬紧牙关，再次抬头看向大屏幕时，忽然惊恐瞪大双眼，拼命摇着头，朝看台大喊道：“陈师叔！”
陈智轩来不及反应，即刻起身对何靖峰一挥手：“快！”
大屏幕上林依凡单手握紧那颗玻璃海星，满手的血在她木然的注视下缓缓流出。
林海一正要和何靖峰一同跑入禁室，正巧透过缝隙看到大屏幕的遥控器在手机投影的女生手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一把夺过，按下关闭键。他愤恨的用遥控器指着陈梓萱一行人，厉声警告道：“你们给我等着！”
林海一跑入禁室时，先看了看一脸泪痕、低垂着头的林依凡，又看了看一脸严肃、怒气未消的何靖峰，随后便留意到墙角处散落一地的玻璃碎屑。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对着林依凡轻声细语道：“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伤害自己，这个事情就能解决吗？你现在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知道吗？”
林依凡慢慢的抬起脸，眼泪止不住的从脸颊滑落，声音颤抖着说：“我没有。”
何靖峰忍不住怒火，一步向前，凝视林依凡，急切说道：“你没有做过我们都清楚，那个视频是剪切的我们也都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糟糕我们也可以想象。但是，你这样根本就不是面对问题应该有的样子，你这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知道吗？”
林海一忙上前拉住何靖峰，嫌弃道：“你小点声，她这不是刚受了打击嘛，你就不能稍稍温和点。哎呀，我跟她说吧，你消消气，站远点。”
林依凡明显被何靖峰的气势镇住，她万万没想到何靖峰会在这个节骨眼冲进来，完全让她措手不及，她只觉羞愧难当，本来未听他们的劝阻接触陈子昂就是大错特错，现在伤害自己更是愚不可及，她慌不择路，听见林海一的声音，便急忙解释道： “我没有要伤害自己，我只是想……想要把海星捏碎。明明可以的，上次我不是捏碎了那个杯子吗？我两次都成功了，为什么这次不行？”
林海一从她的眼神中读懂她的慌乱、无助和羞愧，即使感受到何靖峰冷酷到要杀死他100次的目光，仍配合依凡的说辞道：“依凡，你怎么能这么傻呢，那是道具，你捏碎两次的都不是正常的杯子，我上次还把你手中的杯子换走了，你不记得了，我真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他知道她只是无法面对此情此景，便将台阶搭好，助她下来。
林依凡听到‘傻’字就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下，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我太傻了，那么多人提醒我小心陈子昂，我却当耳旁风，我以为你们只是因为他是‘新雨社’的人，就本能对他有偏见，我哪里来的自信，竟觉得自己比你们判断的都准？我还凭直觉断定他是可以信任的。我怎么那么可笑，那么愚蠢……”
看着泣不成声的林依凡，何靖峰一把将林海一推到门口：“你给我出去！”
林海一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何靖峰关在了门外。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想来何靖峰的一根筋一定是觉得他那糊弄人的戏法害林依凡受了伤，只是现在也没办法分辩，况且，外面还有人等着他收拾。想着，便怒气冲冲的向着会场中央走去，却被李悦一把拦住：“依凡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惨不忍睹，你去拿药箱吧，陈子昂那孙子哪去了，我得让他横着从这出去才行，不行，我得把他留在这边，关他个十天半个月，每天不高兴了就打他一顿。”林海一说着撸起了袖子。
“行啦，别说气话了，‘新雨社’的人早走了，陈师叔刚才大发雷霆，把陈梓萱当面数落一通，随后就带着‘新雨社’的人离开了，嘴上是说这件事情会严查，还说会严惩陈梓萱，不过那是人家自己社的事，到底怎么样谁又能知道呢。”李悦说着，不无担忧的朝禁室望去。
“什么？就这么让陈子昂走了，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
李悦急忙拉住林海一，狠推他一把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等你出来黄花菜都凉了。泽城早跟出去了，放心吧，不会让他好过的。”
林海一环视会场，发现别的社的人也都走光了，一眼望到冯丽娜，便是眉头一皱，急速走了过去。
冯丽娜表情不大自然的望着他，怯声道：“林师兄，依凡还好吧？”
“屏幕的遥控器只有你知道位置，是你吧？”林海一直截了当道。
“怎么可能只有我知道呢，我才来多长时间，比我来的早的人应该都知道吧？”冯丽娜分辩道。
“他们不会这么做。”
冯丽娜眼神闪躲，暴露了内心的不安：“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你甚至都不愿意再来‘新龙社’了，只因为会在这里遇见林依凡。”
“就算我有动机，也不一定就是我啊。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说着，眼圈红了。
“你可以和我承认，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海一紧盯着冯丽娜的眼睛，似乎要将她望穿。冯丽娜慌张的摇了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师兄，对不起，我太胆小了，陈梓萱威胁我，我看到过她怎么对付依凡，我没有依凡那么好的功夫，我……我一无是处，我……我只能选择屈服。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她，就算我们闹翻过，但是谁和朋友没有吵过架呢，你不要告诉他们可不可以，我真的是被逼无奈的。”
林海一望着一脸悔意的冯丽娜，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下不为例！”
陈智轩走入禁室，见屋里满满都是人，却都垂头丧气的，一丝声响都没有，林依凡哭过之后，眼睛红肿，目光呆滞，缠着纱布的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像刚从深渊被拉上来一般，丢了魂魄，失了心智，毫无生机。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依凡聊一聊。”
何靖峰挥挥手，示意大家迅速离开，搬了把凳子进入禁室，就关上了门。
“依凡，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糟，你想聊聊吗？”
林依凡目光闪躲，深深的低下头，两人之间好一阵的沉默。
“依凡，大家都知道那个影像是假的，是剪切、拼凑而成的，我们也都知道你承认主动接触陈子昂只是为了能有机会和嘉源对上话。因为你很清楚，如果你不接受陈梓萱给你编造的故事，她就会围绕这一话题大做文章，你甚至可能都没有机会把你想说的话说出口。”
林依凡微微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未开口，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依凡，很多孩子遭受过校园暴力后都不敢和家人说，他们默默的承受这些有时候只是不希望事情变得更糟。有的人就在这样的阴影下长大，一辈子也听不到那声本该属于他们的道歉。而你，带着阿晖跑了这么多地方，让受到伤害的孩子知道施暴者的悔恨和内疚，这些在他们日后的生活中将成为非常宝贵的一段记忆，因为有人默默的守护着他们，让他们免受伤害，替他们声张正义。你为他们做得已经够多了，其他的交给别人去做吧。现在陈梓萱已经把你视为仇敌，你未来在‘新龙社’的每一天都会很危险，我建议你退出‘新龙社’，我知道郑浩天在你身边，他是可以依靠的人，也会护你周全，这些日子，我也会派靖峰他们轮流保护你，你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回去好好养伤，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告诉我，你是否接受这个建议，好吗？”
林依凡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师父，也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的‘新龙社’，她好像将自己的灵魂完全的交托了出去，只如行尸走肉般随着周围人的指令做出反应。
当她回到家，一个人木然的走进里屋，径直的走向飘窗，伸出左手将窗户推到最大，就感受到夏天的尾巴已经不再炙烤、闷热，微风吹进来，整个人便顺势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置身于花园中，小溪旁，操场上，繁星下，只要她无需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么想象在哪里都好。

第八十六章
林依凡疲惫的趴在床上，感受着风从头吹到脚，紧张的情绪似乎也被吹散了一般。她试图翻身过来，才发现缠着纱布的右手搭在床边是最舒服的，于是，她一动不动，期盼着自己就这样睡去。
手机响了一声，她用左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阵才找到，郑浩天发来的语音信息，“依凡，今天集会还顺利吗？”
她用下巴抵着床，望着手机好一阵子，不知如何作答。她此时确实希望郑浩天能出现，她可以向他倾诉今天的种种委屈、郁闷、伤心与愤怒，可以在他的安慰下将这些负能量抛出十里开外。但是，他是郑浩天，‘新龙社’的老社员，认识陈梓萱和陈子昂，一旦向他和盘托出，他会作何反应？她不敢想象。踌躇之间，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她望着屏幕上的名字，迅速在心里做了决定。
“依凡！你还好吗？我看你微信一直没有回复。”
林依凡忍不住又流下委屈的眼泪，她闭上眼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对着手机清嗓子，只能尽量调整语调：“我很好啊，刚才差点睡着了，你今天还顺利吗？”
“我这边一切顺利，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找你，有什么需要忙的就周一再说了。”
“哦，明天啊，我约了陈瑜她们，我们这一段时间工作都挺紧张的，下班后也很少见面，所以就约了周日见。”她忙不迭扯谎道。
“那也好，在第二事业部工作还适应吗？是不是太累了？需不需要……”
“不需要！我就喜欢踏实工作的感觉，在这边能和芬姐学到很多。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吧。我不希望工作上，你帮我做任何事情。”
“好，听你的，早点休息吧，周一见。”
“周一见。”
周一一大早林依凡仍有些手忙脚乱，还没适应右手受伤的节奏，洗脸，穿衣服，都费了好一阵功夫。想到郑浩天正在楼下等着她，便将手上的纱布和绷带全拆了下来，好在伤口在手心，只要自己小心点，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刚进了事业二部的大门，就听见芬姐情绪激动的说道：“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盘库这种事情，从什么时候需要我们自己去了？”
肖曼妮虽然头衔大些，但是对这些业务骨干，还是十分客气的，忙陪着笑脸劝道：“您看，您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听我说清楚，不是让您去，是让林依凡去。这和需不需要业务员自己盘库没关系，这就是人手不够，反正轮岗的人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去最合适。”
“谁闲着了？我这里天天忙得昏天黑地的，林依凡跟着我，你觉得能闲着吗？轮岗的又不止她一个，你让那个冯丽娜去。”芬姐毫不客气的回绝道。
“哎呀，我的姐姐，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冯丽娜的领导已经和事业部这边申请把她调回去了，说行政部忙不过来。毕竟那才是人家的正经岗位，咱们也不能强留啊。”
“那不是还有张振心吗？叫个男生去更合适。”芬姐见她借口极多，越发不悦。
“张振心今天跟着小王师傅出差去了。真的只有依凡了。”肖曼妮说着，又讨好的拉了拉芬姐的衣袖。她心里清楚，业务骨干的脾气都不小，更何况她面对的可是性情最难琢磨的芬姐。
“什么叫只有依凡了，这盘库的事情谁揽过来的，难道这不是执行部的职责吗？谁揽的活谁去干，别打我这儿的注意。”芬姐说着，不再理会她，只低头看向桌上的文件。
“芬姐，这不是盘库，您看您消消气，听我给您好好解释。咱们有一批货今年分两次送到库里，一批是2月份就送去的，一批是这个月刚送到的。前几天给客户发货，咱们要求了要先发2月份的那一批，因为那个的生厂日期靠前，库里当时也答应的好好的，可是客户反馈的结果却是收到的都是本月的货。人家现在投诉呢，说那先前的一批货是丢了啊、破损了啊还是什么情况，要咱们给个说法。人家执行部7月份刚去盘的库，显示的数都对的上。这次去完全就是为了拿个证据，证明货是有的，是库里的人偷懒，没有按要求去做，这也算和客户有个交代。芬姐，真是没办法的办法，诶，依凡来了，哎呦，你快过来！”肖曼妮热络的跑上前拉着依凡走到芬姐面前，“这人我就借走了啊，就一上午的功夫。依凡，辛苦点，务必确认清楚了，回来后把芬姐交给的任务也都得完成好啊，这才叫圆满完成任务。”说着，拍了拍依凡的肩膀。
依凡茫然点了点头，肖曼妮便笑盈盈的走开了。
芬姐表情严肃的叹了口气：“也好，你去我也放心些，毕竟这个事情牵扯到客户的利益，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你去了，务必要让库管拍照片给你才行。你来事业部日子还短，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种事情一定要有确切的证据，不然你看到的是三箱货，说不定过了两天就变两箱了。只有照片最有说服力。自己多个心眼，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
“我明白了，芬姐。”
林依凡本想自己坐车去库里，但是肖曼妮说这个事情着急，已经为她安排了车。依凡知道坐上车后，邹师傅的脸色一定不会好看，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她也只好接受肖曼妮的安排了。
车子刚开出去不久，林依凡就感受到了邹师傅从后视镜时不时射过来的目光，“这平时咱们的车都是公司领导专用的，依凡你派头大啊，去了事业部轮岗，领导都对你这么照顾。”
依凡淡淡笑笑，并未接话。
邹师傅见她没有回应又接着说：“你去了事业部后，陈明天天忙死了，跑上跑下的，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好帮他分担点。”
“您和陈明很熟啊，总听您提起他。”
“他刚来公司的时候跟着刘敬安嘛，那时候他们还在事业部，出来进去的总坐我的车，陈明这小伙子真不错，能说会道的，和我特别聊得来。本来做业务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谁知道刘敬安忽然调到行政部做了副经理，又升了经理，陈明在那边没有依靠，被人排挤，就到了宣传部，你们在李经理手下一起干的时候感觉配合的不错啊，怎么到了陈莉那边看着你对他有点意见了是吧？”
林依凡知道无论怎么回答，邹师傅的心都是向着陈明的，也就淡然的笑笑，假装没听到他的问题，继续闲聊着：“我倒是不知道，他还在事业部受到排挤。”
“就是王玉芬，她现在不是带你吗？以前刘敬安在事业部的时候，和她都是大业务，她特别强势，当时刘敬安从事业部转到行政部，好像就跟她有点关系，当时人们是怎么传的来着？是说她跟王总举报了刘敬安什么事情，结果呢，人家刘敬安是从事业部离开了，可是人家在职能部室混的风生水起的，还步步高升。所以说，人的目光不能这么短浅，人家有失意的时候，就有得意的时候。王玉芬啊，就是头脑不灵光，一点点小事就上纲上线，你看看人家王总处理这个事情，就完全能明白，人家跟刘敬安关系不一般。你刚问道陈明怎么被排挤是吧，还是同样的原因！王玉芬看不惯人家陈明上班时间去别的部门找新来的小姑娘聊天，年度考核的时候，据说是直接在绩效评价上留下了不好的评语，说陈明不务正业，懒散懈怠之类的吧。要是刘敬安不走，陈明的评语也轮不着她来写啊。所以，你要知道，王玉芬这个人特别难相处，简直不近人情。你说陈明……”
邹师傅像唐僧念经般讲个不停，林依凡偶尔‘嗯’一声，时而点点头，心里却对芬姐升起了一丝崇拜之情，原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竟是这样对。你看不顺眼的那个人，和你同类的人必也看不惯。只是自己从来没想过，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立场，但是她真心佩服能这样做的人，有勇气去打破表面的平和，揭示内里的真相。
车子终于到达目的地，依凡对邹师傅表示感谢后，就匆忙的赶往6号仓库。到了跟前发现库管没在岗位上，她想着人家可能去别的地方帮忙，或者去厕所了，于是便站在库门口等了又等，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了，人都没有来。以前依凡都是和莉姐、陈明来这边安全检查，每次人刚下车，就能远远的看到各库门前来回溜达的库管，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想着要不要给安全部门的同事打个电话，但是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她现在代表的不是综合部而是事业部，打扰安全部门的人显然不大合适。而且，这样打过去，6号仓库的库管很可能会被记过，严厉批评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严重的话，还可能会被罚钱。她这样想着，又觉得于心不忍。
晃悠了一圈之后，在六号仓库附近的八号仓库看到了一名库管，生面孔，年纪不大。“你好，请问一下，你知道六号仓库的库管在哪吗？”
生面孔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他去调度室倒水去了。”
依凡对他表示感谢后，就立马奔向调度室。果然，在库里干了10多年的6号仓库库管金师傅就在那边，喝着茶，大声的和同事聊着天，“我就不照他们说的做，他们最后也就没办法了，都是假把式，吓唬人的，还真能把我怎么样啊，我可是老员工啊。”
依凡在身后望着他精神抖擞的背影，轻声问好道：“金师傅，好久不见，今天又来打扰您了。”
金师傅猛然转过身，看到是依凡，笑容便不大自然，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这不前阵子刚检查过库区安全吗，怎么又来了，三天两头来，还让人安生吗？”
他身后的人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他不乐意的推开，皱着眉头说着：“干什么，话还不让人说啊，以后到库里我嘴就缝起来行了吧。”
依凡看出金师傅有情绪，露出一个和缓的微笑：“金师傅，我今天可不是来安全检查的，我现在到事业部轮岗去了，今天是领导让我来看货的。”
“哦，不是安全检查啊，早说嘛，我就说你们6月份安全月把我们折腾了一溜够，别回来又来个什么安全周、安全日的。”
“安全无小事嘛，平日里注意点总是好的，其实就算没有安全月，大家也应该把安全时时放在心上，金师傅您是库里的老人儿了，最是有经验的，您可得做个榜样，给年轻人看看啊。”依凡早知道金师傅的性情，越是人多的时候，他越要面子，自然要高抬他几分。
金师傅‘呵呵’笑了两声，“走吧！我这刚来调度室屁股还没坐热就得跟你走，走吧，走吧。”

最近精力有限，没有办法同时兼顾两个小说的连载，长篇只好停更两周，先将短篇结尾再更。短篇小说女主角在长篇小说中还是个初中生，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先看周一至周五连载的——自主沉浮。两周后再见喽！

今日‘自主沉浮’完结了，明天我就可以更新‘逆境灿生的玫瑰’最新一章了，怎么还有点小兴奋呢。‘逆境灿生的玫瑰’是我去年就完成创作的小说，但修改起来确实没有重新写一部小说容易，所以才决定另写了‘自主沉浮’来增加创作的乐趣。有段日子没有更新这边的内容，竟然有些怀念里面的人物了，很期待明日的重逢。这个故事的讲述方式不同于‘自主沉浮’，一开始节奏或许不是很快，但随着情节的发展，节奏会慢慢加快，我相信喜欢这个小说类型的朋友，读进去之后会有惊喜的。期待有缘人的到来，祝愿大家每日都有好心情！

第八十七章
打开库房的门，金师傅朝旁边一站，满目烦躁的说道：“要看什么自己看吧。”
“哦，我这边带了照片，您看一眼，这是前几天刚给客户送过去的货，应该还有三箱是日期早一些的，麻烦您给拍一下照片。”依凡说着，按芬姐吩咐的，将照片递给了金师傅。
金师傅冷冷的瞥了一眼依凡手机中的照片，不慌不忙的说道：“这个货的事情昨天我们领导已经和肖经理打过招呼了，货有，就是太靠里了，叉车够不到，你看看我们这边货叠的这么高，万一叉车绕过去的时候砸下来算谁的？”
林依凡低下头沉默了一阵，随后不卑不亢的回复道：“首先，今天这个任务就是肖经理派给我的，所以，可能昨天您的领导和肖经理最终的沟通结果就是需要我们公司派人来这边确认一下货物的情况，并拍照回复。其次，这三箱货是2月份到的，所以摆放在里面的位置可以理解，但是这次出运前，事业部已经和您这边强调过要先出运2月份的货，您这边也是答应的了，既然答应了，没有做到，事业部也需要弄清楚原因，毕竟这牵扯到客户的利益，马虎不得。最后一点，我今天虽然是事业部派来查货的，但是我的本职工作还是一名安全专员，所以，您刚才所说的问题，我还是要提醒您尽快整改，货本身就不应该摆这么高，货之间的距离，货与柱子的距离也没有遵守5距原则，按您说的叉车绕过去都有可能会被砸到，那这安全隐患已经很严重了，今天检查的结果我会向综合部室汇报，您就当我查货顺便进行安全检查吧。至于那三箱货，今天如果拍不到照片，肖经理和您领导的沟通就会持续下去，如果两位领导问起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查起来这么复杂，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当然，我是希望我们能现在将这件事情解决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您说呢？”
金师傅吃惊的望着林依凡，这个小姑娘来公司三年，接触的次数也不少，以前见她都是跟在领导身后，写写记记，不言不语，没想到今天竟能说得他哑口无言。他思索了片刻，终于在嘴角挂上了笑容。“行，那三箱货就在中间这排货的最后面，你要拍就过去拍吧。”
林依凡看出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毕竟人家是前辈，以往工作上也多有接触，若较起真来日后相处怕也难，只好说道：“谢谢您，安全帽呢，我是去门口取还是……”
“门口的安全帽今天都发给施工队了，现场有几处地面在抢修。我这个安全帽从不离身的，是保我平安的护身符。你就这么几步路，快点进去，拍完了快点出来就是了。”金师傅一脸的不屑，似乎嫌她太多事。
“可是这不符合安全规定，或者您等我一下，我可以找别人借。”
“别磨磨唧唧的了，我一天很忙的，你以为就看门而已吗？一会叉车进来了，我还得指挥他们呢，你快点，这时候跟我提什么安全规定！”
林依凡叹了口气，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穿过了中间的货箱，绕到最后，对比着手机里的照片，最终找到了那三箱货，她将货箱上面的信息认真的拍摄清楚，才走了出来。
“谢谢您，金师傅，请您不要忘了整改的事情，这也是为了您和叉车司机的安全着想，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依凡望着摆放超高的货箱，不无担忧的嘱咐道。
金师傅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放心吧。”
依凡因为查货耽误了不少时间，刚上车就被邹师傅冷嘲热讽了一阵子，先说公司领导说不定要用车，又说查个货怎么会这么久。林依凡连声说着抱歉，也没能阻止邹师傅一路不停的唠叨。
到达第二事业部门前时已是下午两点多，林依凡一心都在完成任务上，竟连吃饭都忘记了，又想到邹师傅也跟着饿了肚子，也就难怪他唠叨了一路。她进了屋和芬姐汇报了情况，又将照片发给她查看，见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
“芬姐，我现在下楼一趟，马上就回来。”
“怎么了，不是刚回来吗？”
“今天麻烦邹师傅送我去库里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可是我太粗心了，让邹师傅饿着肚子回来的。我这边有一些零食，想给他送过去。”
芬姐笑了笑：“你自己也饿着肚子回来的吧，行了，你心里过不去就给他送去吧，送完了，你自己出去吃点饭，不用急着回来，今天我这边的活干的挺顺手，基本忙得差不多了，你辛苦一上午了，给你放半天假。”
依凡轻轻摇了摇头，“您这样我反而不好意思，那我先下去了。”
林依凡在邹师傅那边抱歉了半天，邹师傅才勉强收下了吃的，停止了唠叨。可她经过一番劝说早已没了食欲，又饿着肚子折返回第二事业部。
刚到事业二部的门口，就听见肖曼妮的办公室传来一阵埋怨声：“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以为拍几张照片就行啊，人家领导已经向我投诉了。这孩子怎么回事，有没有脑子啊，这人情世故不用管啊？”
芬姐的声音淡定的回应道：“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自己的人自己不信任？今天依凡的任务就是去拍照的，照片拍回来了，还能有什么问题。什么态度不好，做事嚣张我接触这么久可没看出来，倒是他们那些库管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水分大了去了。”
林依凡意识到双方说的是自己，立马跑过去敲门，一进屋就望见肖曼妮冰冷的脸，稳了稳呼吸才说道：“肖经理，是有什么问题吗？”
肖曼妮眼一瞪，头一抬，毫不客气的说道：“哼，问题，问题大了去了。你这前脚回来，我后脚就接到库里的电话。说你好大的派头，去了那边给人挑了一堆安全问题，大小姐，你现在是在事业部，不是综合部，你要得罪人，请你轮岗期满回去再得罪。而且最可笑的是，你嘴上说着让人家注意安全，自己不戴安全帽就闯进去拍照了，你这让人戳着脊梁骨的说啊，说你对人对己两套评判标准。我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让你办起来就这么复杂呢。”
林依凡意识到被金师傅背后摆了一道，心中自是难受，可仍旧耐心解释道：“我自认为，我对六号仓库的库管金师傅非常客气，提出的要求也非常合理。至于他想故意刁难的事情，我本来也根本不想提起。不过既然他恶人先告状，那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林依凡面对肖曼妮怀疑的眼神，气定神闲的还原了上午和金师傅的对话，尽管她知道，说了也还是免不了被怀疑、被质问、被无视。
“嘴皮子倒是很溜，你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把自己摘干净吗？”
“我该说的已经说了，整件事情我也都尽全力去做了，如果有什么不合您的心意，我也只能说抱歉了。”
“芬姐，您听听，这什么态度。这是我要为难她吗？明明是人家库里打电话告状，我也只是了解情况。”
“我觉得挺好的。”芬姐说着，朝依凡点了点头。
“什么？挺好的，芬姐！”肖曼妮顿时瞪圆了眼睛。
“好啦，我们事业部的人本来办事情就应该干脆利落，这事情是你让她去办的，现在办成了，你又各种挑剔。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为了你这点事，依凡午饭都没吃，反倒还要听你的批评。不做不错，以后你别找她办事情了，自然就不会有问题。”
肖曼妮被王玉芬怼得毫无招架之力，狠狠瞪了林依凡一眼只得作罢。
芬姐同依凡从肖曼妮的办公室出来不多时，杨建宏便闪身进来，对王玉芬礼貌的笑笑道：“郑总让我过来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芬姐心知肚明，直接回道，“没事，让郑总专心开会吧，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劳驾他过问。”说着，笑了笑，朝椅背自在的靠了过去。
一连四天郑浩天都在加班为去德国见Rolf做准备，林依凡反而松了口气。自集会之后，她的情绪一直不高，总有种莫名的忧伤和失落，如果郑浩天还是如常的送她上下班，保不齐哪日她就绷不住，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
终于到了周五，郑浩天早早来到公司，今天上午安排了一个短会，方便他交代走后的各项工作。
顾欣媛一早就委派周雪将楼上的会场布置妥当，自己也亲自上楼确认了几次才放心。
“顾总，您又要上楼啊？”周雪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见顾欣媛急急的往外走，疑惑道。
“我想起浩天一会儿要讲这两周事业部的工作安排，那个表我得确认一下能不能顺利打开。”
“这种小事我去弄就好了，您还是在这儿坐着喝喝咖啡吧，说不定一会儿郑总会过来找您商量事情呢。”
“该商量的早就商量好了，他一向都喜欢提前准备，离开会也就20分钟了，我要是没下来，你就把笔记本给我拿上去。”
“好的。”
顾欣媛到了八楼，走到会议室门前停了下来，侧耳细听了一阵子，皱着眉头急速推开了门，一眼看见慌乱了手脚的冯丽娜。
顾欣媛上下打量着冯丽娜，在她的注视下，冯丽娜略显局促不安，急忙将手从桌面移开，紧张的握紧在身前，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微笑。
“冯丽娜是吧！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顾欣媛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眼神像锋利的尖刀，瞬间刺透冯丽娜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冯丽娜忍不住一激灵，惊慌失措的揉搓着双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被抓现形的偷盗犯一般，已经丧失了行动和语言能力。
“好，你不说是吧，那我叫人了！把你的领导叫来，再叫上人事的主管。哦，瞧我糊涂了，刘经理就管着人事，这就方便了。”顾欣媛冷着脸说道。
冯丽娜吓得不轻，急忙解释道：“顾总，我……我……我真的没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
“对郑总不利就是对我不利。你虽然这几日就要回行政部了，但是在事业部也呆了些日子啊，怎么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顾欣媛说着步步逼近冯丽娜，眼睛不时在电脑和她的手上打量。
“我也绝不敢做对郑总不利的事情，您先看看，看过之后，您绝对会支持我的做法。”冯丽娜说着，颤抖着双手将电脑朝着顾欣媛的方向移了过去，指尖轻轻一点，电脑上的画面就立即将顾欣媛全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顾欣媛朝着电脑缓缓走过去，眼睛不偏不倚，一直专注的盯着上面放映的画面，她轻轻的坐在冯丽娜帮她拉开的椅子上，一只拳头已经紧紧的攥起。
“这是从哪来的？”顾欣媛在看完整段视频后，回头望着冯丽娜，厉声问道。
“这是外面的人托我带进来的。总之，眼见为实，您看我没骗您吧。”
顾欣媛冷冷一笑，抬起头，轻蔑的望着冯丽娜道：“背后搞小动作，我是最看不惯的，拿着你的优盘快点走吧。”
“顾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您天生丽质，和郑总站一起才叫郎才女貌。两个人的感情世界，硬要插进来一个多余的人，总归是太挤了。”冯丽娜小声劝说道。
“够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这些道理？看来我只有叫刘经理来，你才能闭嘴是不是？”
冯丽娜慌张的退向门口，忽然想起电脑上的优盘，走上前，正准备拔掉，就听见顾欣媛冰冷的声音说道：“人走，东西留下。”
冯丽娜应答了一声，立马疾步走出了会议室，留意着四下无人，便小跑着消失在了楼梯间。
顾欣媛盯着已经定格的电脑画面，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会了。她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杨建宏的电话：“建宏，你叫郑浩天现在上楼，对，来会议室，快一些，一定要在大家都上来之前。别问了，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好，我在这边等你们。”
挂了电话，顾欣媛轻点指尖，又将视频从头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眼中射出寒冷的光，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东西！”
杨建宏和郑浩天很快就到达了会议室。顾欣媛嘱咐杨建宏将会议室的前门锁上，后面守住，暂时不要放人进来。郑、杨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欣媛，你这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干什么？”杨建宏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这边有个东西，要给浩天看看！”说着，顾欣媛就示意郑浩天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
郑浩天犹豫的望着顾欣媛，见她眼神坚定，充满期盼，只好选择坐了下来。当画面开始播放时，郑浩天的脸立时转了颜色，阴沉、冷酷、愤怒、伤痛，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看得站在门口的杨建宏很是疑惑。
杨建宏开门探出头，看到已经有一些人提早上来站在门外，交头接耳的议论着门为什么关着，他只好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郑总和顾总有要事商议，请各位稍等。刚安抚好了外面，就听见里面郑浩天厉声的唤他名字，忙锁门进屋。
杨建宏走到郑浩天面前，就察觉到他脸色有变，随意瞥了一眼电脑画面，便僵在了原地，画面定格在一个男人抱着林依凡。他及时收敛了目光，望着郑浩天阴郁的脸，犹豫的问道：“需要叫林依凡过来吗？”
郑浩天深吸一口气，气息颤抖着，似乎有平复不了的怒气，头深深的低下，想了想说道：“你去叫林依凡过来。”
杨建宏很快就将林依凡带了过来。她一进屋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氛，屋里只有郑浩天、顾欣媛、杨建宏和她，这个时间屋里本该坐满了事业部的人，交头接耳，人声鼎沸，等待着会议的开始。怎么会是眼前这幅画面，三个人眼神都冷冰冰的，脸上的严肃让人禁不住去想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迟疑的向前走了几步，没有靠近任何人就定在了原地。
郑浩天随意的倚靠在椅子上，脸色难看的要命，听见依凡进来，也没有抬起眼睛，似乎地上有他更在意的东西，他一直沉默着，沉默到顾欣媛先一步沉不住气，单手按住电脑屏幕，愤怒的一转。
郑浩天的手有力的按在顾欣媛的手上，将电脑转了回去。他抬起眼睛，目光里有座冰山，寒冷的威慑着屋中的三人。
林依凡留意到他们的反常举动，心下已有不好的预感，她只盼着是自己想多了，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待，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道，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三人的目光同时射向自己，她抬起头，坦然的接受着他们的审视。
郑浩天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直视林依凡的眼睛，不带任何语气的问道：“在我警告过你陈子昂很危险后，你有再见过他吗？”
林依凡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了一样，迅速紧缩了一下，差点不能呼吸。集会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她用尽各种方法让自己忘记、逃避，但那天的画面像定格在她脑中一样，一遍遍的回放，如凌迟，每天一刀，直伤得她血肉模糊。她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但她忘了，时间也可以让她五毒入心，气绝身亡。
林依凡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中，悲愤难当，似乎让他们等得久了些，郑浩天加重的喘息声明显透露着他的怒气，他再次开口，毫不客气的厉声说道：“回答我！”
林依凡听见自己的身体发出了一声：“有过！”那声回答毫无灵魂，她连修饰词都没有想好，甚至连前言后语都没有搭配，它就这样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正撞在对方的死穴上。
林依凡明知道此时郑浩天的脸上写满了情绪，如果现在去看，一定会让她深受伤害。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迎接那些无形的冲击和伤害，好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杨建宏打开门又快速关上，小声提醒道：“浩天，外面人已经很多了，咱们开会时间也到了，不如……”
郑浩天收敛起脸上的万般情绪，只留下冷酷和麻木，用力的合上电脑，闭上眼睛，说了声：“开会！”
林依凡无所适从的站定在原点，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一点点坐满会议室的位子，她才反应过来，慢慢后退，一直退到门边上，抬头望了郑浩天一眼，他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像是一尊雕像。她期盼的对视没有出现，哪怕只有一瞬间，她会让他知道，一切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最终，她扶着墙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会议室，心里翻涌着莫名的痛和不被理解的失落，她心里一个声音在说，那很正常，你期盼谁看到那样的影像还能坚定不移的相信你。另一个声音则忙不迭的反驳道，‘新龙社’的每个人都选择相信她，为什么郑浩天不可以。
她感觉自己像是坠入冰海的一名囚犯，无论游向哪个港湾，都会被禁止登岸，她只能全力的游着，漫无目的、毫无希望的游着，为什么还在逞强的游着，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靠在冰冷的墙上，感受着身上的血一点一点的凉下来，直凉到心都冻结，不再有一丝感觉为止。
杨建宏走过走廊看到林依凡失魂落魄、凄凉惨淡的样子，停住了脚步：“我尽量控制会议进程，给你争取十分钟的解释时间，稍后浩天还要赶飞机，所以，你可能至多只有十分钟。”
林依凡被杨建宏的声音唤醒，从一切不好的感觉中抽离出来，望着他，苦笑了一下：“不必了，一分钟都不需要，谢谢！”林依凡朝着他点头示意，随后就转身离开。
杨建宏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走回了会议室。会议比计划的时间结束的早，郑浩天脸上的冷酷和严肃成为了散场后大家热议的话题。各种猜测声一时间都冒了出来，猜测最多的是认为这次与德国的合作困难重重，让这位年轻的副总有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仿佛时间又倒了回去，人流散尽后，偌大的会议室剩下的仍然是郑浩天、杨建宏和顾欣媛三人。顾欣媛将优盘放在手中，小心的询问：“浩天，这个要怎么处理？”
郑浩天看都未看，就伸出手来，顾欣媛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将优盘放在了他的手中。
杨建宏思索再三，还是走上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现在还有时间，需要我叫林依凡过来吗？或者她有什么要解释的，也许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郑浩天本能的摇摇头，抬起疲惫的眼睛，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不必了，我今天不够理智，现在问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他审视的目光望向顾欣媛，问道：“这个优盘怎么来的？”
“是冯丽娜，今天我上来的时候见她鬼鬼祟祟的，原来她是想把这个优盘放在电脑上，连上自动播放功能，还好被我碰巧撞见了。”
“是她？！把她调回原先的部门去，不要让她继续留在事业部。”郑浩天决绝道。
“你忘了，前段时间刘敬安就和我们提出了这个要求，已经批准了，不过冯丽娜自己申请的，说要干完这个礼拜再走。”顾欣媛小心说道。
“建宏，你一会儿就通知她，立刻收拾东西回她的行政部去。”
郑浩天说完，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闭上了双眼。“建宏，提早出发吧，你送我过去，我有些事情要在路上和你交代。走吧！”
郑浩天从第一事业部收拾好东西，和杨建宏一前一后的走在长长的过道上，他的眼睛时不时的飘向第二事业部的大门，他想着或许林依凡会正巧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还能说上两句，至少他应该嘱咐她一些话，他们可以不谈今天的事情，就这样直接跳过去，好像一切都没发生，等他回来，心平气和，再行解决。可是，最终，他没有见到她的身影，直接和建宏坐电梯下到了一楼。

第八十八章
车上，建宏试探性的问：“你是不是很生气，觉得她可能还有别的交往对象？”
郑浩天望着窗外，轻轻摇着头：“没有的事，我怎么会那样想。”
杨建宏稍显意外的朝他望了一眼，“那你这一脑门子的官司是因为什么？”
“我告诉过她接触这个人很危险，她却当耳旁风，这让我觉得我的话对她来说无足轻重。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就很有主见，她认为对的事情就会坚持到底。可是，现在人心本就难测，她又把自己置身于复杂、危险的环境中，还这么固执己见，不听人劝，这样下去迟早会吃大亏的。你今天也看到了，我问的问题她想了多久才回答，而且回答的这么简单，完全是懒得和我解释。她现在是身在危险当中而不自知，我真是拿她没有办法，所以有些恼怒。当然，那些画面确实让我不舒服。不过，我相信一定有隐情。”
“我觉得你的反应，看在她眼里，可能会是另外的样子。”建宏轻叹了口，无奈的耸了耸肩。
“什么意思？”
“我想你当时的表现看在我们三个眼里，都反应的是你很在意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那些画面让你对她产生了怀疑。”
“所以我才没有让她看画面，你们是看了画面才会有这些想法。我想她知道有这样的影像一定会接受不了，所以我只是问了一个我想知道的问题。好了，不说了，我和她都需要冷静一下。我离开后，你替我多去第二事业部关照一下。”
“知道了，你就安心把德国的合作敲定。等你回来，你们都冷静了，应该很容易就解开误会的。”
对林依凡来说，郑浩天走后，七楼清净了许多，以往，更多能装进她耳朵的声音，就只有他的只言片语，现在，周遭再热闹的声音，对她来说都等同空气。
她认真工作，认真吃饭，认真学习，认真听每个人说话，认真的回答每个人的问题，这些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无需费力，即使在遭受了重重打击后，她也依然能机械化的完成上述所有事项。最不易的则是要忍受每日下班后没有郑浩天路上的陪伴，没有‘新龙社’成员的互相调侃，没有和陈瑜、陈晓青的闺蜜之约，一切变得索然无味。每日奔回家后，她都会爬到飘窗上拉上窗帘，将自己和屋中的一切隔绝，将自己与外面的一切连接。她望着远处点点霓虹闪烁，心里也似乎点起了火把在遥相呼应。
她时不时拿起手机，又放下，幻听成了她的新习惯。郑浩天去了德国，时差是个问题，但是总有一段时间是他醒来，她未睡的。为什么他从未想过给她发信息？难道那段影像就代表了一切，替她承认了罪行，也替她终结了爱情？纵使郑浩天牢牢按住了顾欣媛转向她的电脑屏幕，她也能隐约猜测到那上面会是怎样的内容。
林依凡在飘窗上睡了过去，醒来时被眼前的风景吓了一跳，20层的高度往下看，除了胆战心惊就是心惊胆战。
转天，肖曼妮的办公室里，顾欣媛坐在沙发上，林依凡立在屋中央。
肖经理笑了笑，一脸的尖酸刻薄都融进了皱纹里，“依凡，我和顾总的意思是让你去签这份合同。”
依凡望着肖曼妮手中的合同，木然答道，“好！”
肖曼妮略显意外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你知道这是要和哪家公司签合同吗？知道要找谁吗？”
林依凡没有力气和她兜圈子，只能摇摇头，任凭她笑着说出一堆调侃、讽刺的话语，算是对前几日芬姐怼得她哑口无言的回击。
直到她说完，依凡才有气无力的回道：“好了，我知道了，需要今天签吗？”
顾欣媛冷冷扫视着依凡的脸，拿腔拿调的说道：“越快越好，票已经给你买好了，一会儿我让周雪告诉你具体信息。我再提醒你一句，威尔公司可是远达公司的老客户了，这是与你们澳林的第一次合作，你可得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合同的内容需要重点注意什么，你问问芬姐就知道了。今天合同必须签回来，快去快回吧！”
林依凡拿着合同走出了肖曼妮的办公室，整个头都开始紧的发疼，她请教了芬姐签合同的注意事项，不敢多做停留，拿上包和合同就打车去了火车站。到达威尔公司时，已临近中午。
林依凡快步走入威尔公司的大门，和前台说明了来意，很快就被人带上电梯，顺利的进入了王总的办公室。
一个身材高挑，颧骨很高的女人招呼依凡在王总办公室的外间坐下，便进屋通知去了。
威尔公司的总经理王耀山刚接到顾欣媛的电话，看见秘书小李进来，忙摆了摆手，面带笑意的对着电话说着：“嗯嗯，您说，是是，没问题，咱们是老搭档了，这点小事放心吧。”电话挂断后，他示意小李靠近，小声的问道：“澳林公司的人已经到了吗？”
小李点点头：“人刚到。”
王耀山低头沉思了片刻，稍后下定决心般的望向小李道：“我把这封邮件转给你，你就按这个合同打印，打印完了，你就这样……”王耀山在小李耳边耳语了几句，小李认真的点着头，两人对了个眼神，小李就走出了屋。
“林小姐，您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拿合同。”小李笑容可掬的朝依凡客气道，见她要起身，忙示意她坐下，随后便走了出去。
合同拿来的时候，里屋并没有动静，林依凡忙照着芬姐交代的逐条核对合同信息。
刚看了一页，王总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林依凡忙从沙发上起身，同他打招呼。王总只匆匆瞥了她一眼，就开始吩咐小李：“快点，我这要赶不上飞机了。”
林依凡望着一脸烦躁的王总，还是走上前，轻声问道：“王总，这合同……”
“哦，签吧，你把公章盖上，我把字签上就行了。”
“可是，内容我还没有核对完……”
“什么内容？你说合同吗？你回去问问，我们威尔和远达签合同什么时候需要核对过。这合同都是固定格式，固定内容，你看看金额，公司名字这些没问题不就行了。澳林公司这办事效率可不高啊！”王总说着沉下了脸。
林依凡一边听王总说着，一边快速的浏览着合同内容，简直争分夺秒。
王总却忽然拎起包推门就走，依凡忙追上前，“不如这样，您先签字，我稍后盖章。”她被情势逼迫的来不及多想，急切的脱口而出。
王耀山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上下打量着林依凡，语气烦躁的说道：“小姑娘，签合同可从来没有这种规矩。什么叫我先签字，你稍后盖章，你要是签，咱们现在就签，不签的话，就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吧。”
小李一边关门一边补充道：“我们王总今天飞新加坡，要在那边开一周的会，林小姐要不等一周后再来吧。”
林依凡无奈之下，只好将合同双手递到王总面前：“不好意思王总，我第一次签这类型的合同，生怕出错，希望您能理解。那麻烦您签字吧，我……盖章。”
王总面露不悦之色，下笔飞快的在两份合同上签下名字，看着依凡盖了章，才冷哼了一声上了电梯。
林依凡手握着一份合同，心情忐忑的上了火车，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两点，她一刻不停的将合同送到肖曼妮手中，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休息。
桌上放着一份盒饭和一张字条，陈晓青的字体：中午饭都不吃，也不提前说，发信息也不看，本来想友尽，但是还是好心的给你拿上来了，吃之前记得微波一下。你善良的朋友！
林依凡忍不住笑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在发生了如此多事情后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她将盒饭放在了桌子的边缘，先打开邮箱查看邮件，指尖刚轻轻点开，就听见肖曼妮刺耳的声音在大叫她的名字。
“林依凡，你给我过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依凡再次走进肖曼妮的屋子，顾欣媛还坐在那张沙发上，明明刚才给肖曼妮送合同的时候她还不在，看来是特意看热闹的。林依凡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迎接一连串的意想不到。
肖曼妮将合同丢了过来，林依凡本能的伸手去接，没有接到，望着掉落在地上的合同，她忽然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力量，好像被什么点燃了一样，“请您直说吧，合同有什么问题？”
“违约赔偿金这里面怎么没有写？如果他们威尔公司有违约行为是要承担违约责任的，怎么合同里没有提到，你也不知道让他们加上去？”
林依凡望着‘苦口婆心’的肖曼妮，又看了看冷艳高傲的顾欣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超脱的淡然，“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是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更正这个错误。”
“更正？你怎么更正？现在跑回去找王总重新签吗？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这是小学生过家家呢？我看就是平日里护着你的人太多了，才会让你以为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很容易。顾总，林依凡这个事情必须严肃处理，不然以后事业部的风气只会每况愈下。”
顾欣媛抬起脸轻蔑的笑了笑：“叫上两个事业部的人，开会！”

第八十九章
会议室里人们交头接耳，小声的传递着信息，一会儿，大家的眼睛看向林依凡，一会儿又看向顾欣媛，人们心里的小剧场无需太多的资讯，只要你起个头，他们就可以顺畅的编下去，最终各种版本都会汇成最可信的那个。
“郑总前脚走，顾总这就要收拾林依凡了。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一出三角恋。”
“我觉得郑总一直对林依凡挺好的，没和顾总走的多近啊。”
“你懂什么啊，人家顾总是从远达公司特意过来守着郑总的，人家两个早就郎情妾意了，就是没明说，结果郑总来了这边就遇见老同学，这不就发展了一段新恋情嘛，顾总是来棒打鸳鸯的。”
“我看顾总这针对林依凡没少下功夫啊，郑总在的时候还能拦一下，这下去德国要待两周多的时间吧，林依凡可惨喽。”
林依凡能听见的，顾欣媛一定也能听见，大家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是总有那么一两句，因为兴奋，会特别的冒出来钻进耳朵里，不想听，也挡不住。
顾欣媛冷着脸，抬起一双妩媚的眼睛，望向事业部两位老总，“王总、万总咱们开始吧。”
王总朝万总点头笑了笑，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朝肖曼妮一摆手，肖曼妮立即像发条打开了般，滔滔不绝的细数着林依凡所犯的错误可能对公司造成的不良影响。
于是，针对怎么处理林依凡，芬姐和肖曼妮又激烈争吵起来，正在两方争持不下之时，杨建宏忽然轻咳了一声，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杨建宏微笑着看向王总、万总，声音洪亮的说道：“郑总在离开前特意嘱咐了，如果有人员处理的问题，等他回来再说。”
顾欣媛冰冷的眼神立即射了过来，杨建宏只能回以抱歉的微笑。
王总、万总听完杨建宏的话，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都认可的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正当大家等待着会议结束的一刻，林依凡忽然声音清亮而淡定的说道：“这个事情处理是一回事，挽回损失是另一回事。我会在威尔公司的王总出差回来后立即去找他，争取重新签订合同。”
所有人都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脸茫然、二脸无解、三脸惊讶，面面相视，最终全都又将目光投在林依凡身上。
王总犹豫的看向顾欣媛，见她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于是当机立断道：“那合同的事情就还交给依凡吧，处理的事情等郑总回来再说。”
会议结束后，林依凡快步走出会议室，整颗心脏都滚烫的如火烧一般，听着周围人的小声议论，她如疾风般来去无影，连稍作停留也不愿。杨建宏急急的追过去，终于在八楼通向七楼的楼梯间叫住了她。
“这件事情等浩天回来就好了，重新签一份合同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林依凡不想被他居高临下的望着，于是重新走上几节台阶，站在与他势均力敌的位置，淡淡的回道：“我的事情并非只有他能帮我解决，我自己也一样可以。重新签订一份合同或许并不简单，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或者，别人做不到，我可以做到。”
杨建宏审视着林依凡，感受着她眼神中的坚定倔强，语气中的不容置疑，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下周我送你去威尔，不要拒绝，这是浩天走之前特意嘱托的。”
林依凡没有说什么，低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下了楼。
回到第二事业部没多久，周雪就来找依凡，手中还拿着一个优盘。看到优盘的一瞬间，林依凡的心猛然一颤，像是某种阴影兜回来了一般，她迟疑的伸出手来接，听到周雪小声说道：“这是杨总监让我拿给你的，是以往远达公司和威尔公司签订合同的样本，他说让你比对着你拿回来的那份修改一下，打印出来，下周去威尔公司的时候一定自己携带着改好的两份合同过去。”说完，周雪露出善意的微笑。
林依凡望着手中的优盘，回以温和的笑容，“谢谢！”
一周之后，林依凡并没有惊动杨建宏，而是提早一天和芬姐打了招呼，直接从家到了火车站，来到威尔公司的时候才早上8点，在前台小姐惊讶的眼神中被秘书小李带上了楼。
小李一边走，一边朝后犹豫道：“林小姐来的真早，王总还没到呢，我们是8点半上班，你这大清早的过来是……”小李话到一半，便将犹疑的眼神递了上来。
“哦，这么早就麻烦你带我过来真是抱歉。还是合同问题，上周因为时间有限，我没有仔细阅读合同，有一条内容似乎是漏掉了。所以，今天我重新打印了两份没有问题的合同带过来，还得麻烦王总签一下。”
小李脸上略过一丝不安的情绪，笑容僵硬道，“那……就等一下吧，王总一般也会提早到的。”
林依凡又回到了上周那间屋子的外间，坐在上次坐过的黑色皮沙发上，从档案袋里小心的拿出两份合同握在手上，心忐忑不安的狂跳着，脸上却不着一丝痕迹。
王总还未走近办公室，林依凡已听到脚步声先一步起身，他看到她本能的皱了下眉头，随后，淡淡挤出一个微笑，“林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林依凡微微一笑，用最快的时间理清思绪，声音平和的说道：“王总您好！我今天来这边再次打扰实属无奈，咱们上周签订的合同中有一项内容漏掉了，我重新打印了两份，还得麻烦您签一下。”
王总望着依凡手中的两份合同，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目光却显得飘忽不定。正在这时，里屋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王总笑着说了声抱歉，向小李使了个眼色就进了屋，小李接到信号，立即朝依凡说了声‘失陪一下’，紧随王总进了里屋，门便缓缓的紧闭起来。
“顾小姐，那位林小姐又来了，嗯，嗯，这样啊……会不会不大好啊，毕竟合同是我们这边漏掉了内容，您如果只想给她个教训，我为难为难也就罢了，不签的话，总归说不过去。哦，嗯嗯，总之一定会让您满意的。好，一次不行，我让她多来几次，对，这都是小事情，以后和澳林这边的合作还请顾小姐多关照，哪里哪里，这话说的，郑总怎么会知道呢，这是我和顾小姐之间的默契，与郑总无关，对，放心！”挂断电话后，王耀山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李凑近，轻声问：“王总，这什么情况啊？”
王耀山苦笑着摇摇头：“郑浩天你知道吧，就是远达公司那位青年才俊，工作两年就一跃成了公司副总的那个。”
“当然知道了，每次来咱们公司，走路带风的那位，迷得财务部的小姑娘们都找不着北了。”小李眉飞色舞道。
“他还没有当上副总的时候就来过咱们公司，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前途无量，后来果然是步步高升啊。去年吧，他来咱们公司带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就是电话里这位顾小姐，看着赏心悦目的，我就觉得两人之间肯定有点什么。现在看她这么一两个电话打过来，多半是郑总有新欢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外间，小李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王总，那这要怎么办啊，合同要签吗？”
“要签啊，咱们还指着和澳林的合作冲今年的业绩呢。”
“那顾小姐那边没事吗？”
“要签也不能今天签，得让这位林小姐吃点苦头，让顾小姐出了气，这才算不负所托。你忘了，咱们公司办公室新来的那个小曹就是顾小姐介绍来的，人家盯着呢，要不怎么这位林小姐前脚刚到，这边电话就来了。既然人家特意嘱托了，怎么也得给这么面子啊，更何况郑总到现在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可见这位林小姐也没有那么重要，让她等着吧，就说我在忙，忙完了就出去见她。”
小李轻轻点着头，若有所思的走了出来，看到林依凡充满期盼的大眼睛，瞬间尴尬的无所适从，迟疑的解释道：“王总刚来就忙了，我给您倒杯水去。”
林依凡看得出她表情的不自然，道谢后重新坐了下来，她预感到今天不会进展的很顺利，但是既然来了，就算把沙发坐穿，她也要等下去。
李总一连出来进去几个来回，开了会，上了厕所，吃了饭，接待了客户，他总是行色匆匆，出来时朝依凡看上一眼，敷衍的点点头就走，回来时则装作千头万绪，摇头晃脑，目不斜视，当她不存在般直直走入里屋。
林依凡再次看到小李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她只喝过早上小李给她倒的一杯水，一口饭都没有吃。小李似乎刻意躲着她，连这次进来，也只是匆匆对视，急急奔向了里屋。
“王总，新沙发到了，现在换吗？”小李进屋后，仍不安的朝外间望去，声音压到最低，生怕被依凡听见他们的对话。
“换吧。”
小李‘嗯’了一声，正准备离开，王耀山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了她，“你这样，让搬运工把新沙发放在一楼先不要搬上来。门外那个先让他们搬下去。”
“啊？”小李吃惊的望着王总，担心自己没有领会到确切的意思。
王总看了看小李，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位林小姐一直不走，你以为我的心就不吊着？我和你一样，也不喜欢这样折腾别人。沙发搬走了，没有地方坐了，她也坚持不了多久，顶多也就等到下班之后。我今天还有两个与国外客户的视频会议，正好是晚上开，我反正是不着急走的，到时候你提醒她一句，她也就离开了。不会有人这么执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份业务合同而已，今天不行，就明天呗。”
小李这次听懂了，连点了两次头，想到楼下搬运工还等着她回信，忙走了出去。
林依凡看着两个搬运工抬起黑色皮沙发走了出去，小李闪躲的眼神令她预感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大概只能站着等了。
果不其然，旧沙发抬走之后就没了音信，新沙发一直没有搬上来。林依凡庆幸着自己穿了双平底皮鞋，站久些也不成问题。平日里她就很少穿高跟鞋，除非集团领导视察，行政部提前通知大家着正装，她才会把放在柜子里的高跟鞋拿出来穿一下。这样站了一阵子，里间没有半点动静，她觉得有些无聊，便站在窗前望望风景，一瞬间，目光凝聚在楼下的一辆黑色轿车上，虽然看不清楚，但凭直觉，她感到那辆车像极了郑浩天平日开的，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一个去了德国就失去音信的人，有什么好让她时时想起的。她离开窗子，继续站起了军姿，屋里时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她看得出王总很忙，但是她心里也明白，绝对不会忙到无法抽空签两个名字。
站到后来，她也不再注意时间，时不时的活动一下脚腕，靠着墙支撑一下疲惫的身体。小李进来的时候，有些犹豫的神情，眼睛不自然的低垂着，没有直视依凡的眼睛，声音发紧的说道：“林小姐，已经下班了，随后王总还有两个国外的视频会议，而且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所以，您看……”她没有说完，微微抬起头，露出试探的眼神，小心的等待着答案。
“没关系，我可以继续等。”依凡语气平淡的回答着，绽放了一个疲惫但不失灿烂的微笑。

第九十章
小李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同李总汇报一下，忽然就见有人从外面探头进来，“宝贝，你能帮我一下吗？”
依凡听到称呼已经不得不去注意这个声音的来源，一个20多岁的年轻姑娘，靓丽的妆容，小巧的身材，一脸的胶原蛋白，可怜巴巴的望着小李。
小李白了她一眼，语气严肃，但表情逗趣的问道：“你又怎么了，刚才杨总还找你呢，问他的ppt怎么还没做好。”
“哎呀，别提了，那个周强说借用我电脑看一下他优盘的东西，说上次出差找我借电脑的时候顺便下了个播放软件，他电脑上没有，反正我就借了他一下，结果……结果我的电脑就完蛋了。”
“什么意思？”小李一脸茫然。
“不知道有病毒还是怎么了，别的文件我还来不及看，就是ppt最要紧，我一打开，全都乱套了，格式也变了，里面的照片横七竖八的，那可是我调了很久才调好的。现在一页页的改根本来不及。我说是他的问题人家非说自己的优盘不可能有病毒。我现在恨死他了，就和杨总肯定恨死我了一样。”
“这么严重啊，不过时间这么紧，你也只能发给我，我从后往前改，你从前往后改，杨总那边肯定是会发怒的，这也没办法了。他今天晚上的飞机，明天一早就要用的，哎，你到时候给他发过去都来不及，他那边下了飞机直接就开会了，根本也没时间再从邮箱里接收你的邮件。”
“哎，我完了。”小姑娘神情落寞的像是要哭出来。
“或者我可以看看你的ppt，也许有更快的方法，不一定需要一页页的改。”林依凡自信的微笑，给了两位姑娘无限的希望，忙拉着她走向工位。
“我叫露露，太感谢你了，不管你能不能帮我改过来，你都是我的救星。”露露说着，着急忙慌的拉开自己工位前的座椅。
林依凡淡然的笑了笑，坐在了露露的工位上，迅速浏览了她做的ppt ，“字体是统一的吗？题目和内容上字体有区分吗？照片需要横着排列吗？或者你看看这种，我觉得看起来会新颖一些。”说着，手飞快的敲击电脑键盘和鼠标，ppt页面立时有了新的变化，她专注的望着电脑屏幕，毫无察觉旁边两人惊叹的表情，继续道：“这一页的表格没有消失，只是跑到了边缘上，拉回来就行了。这个改好了，你这样就能把所有演示文稿统一修改，个别不同的再单独调整。比如这个，我觉得你这个图片放在这个位置不大好，这边好一些，看着更突出主题。这里就不要用这种鲜艳的颜色了，用这个稳重一些，高级灰更配这样的主题。基本好了，你从头浏览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问题。”依凡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边认真浏览着刚刚改过的页面，一边将询问的眼神投向露露。
露露和小李惊叹不已，满目崇拜，她一把拉住林依凡道：“你太厉害了，天啊，没有问题了，简直太完美了。”
林依凡笑着站起身来，望着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女孩一脸的崇拜和感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快点给杨总发吧，在他爆发之前！”
林依凡又回到了那间屋子，继续站军姿，高中和大学军训都没有站这么久过，小李很快送过来一杯水，表情复杂的说着：“林小姐，要不你走吧，再等下去，王总也不会出来的。”
林依凡从容的笑着：“我会等到最后的。”
她真的等到了最后，王总到后来也确实把她忘了，他在里面忙的昏天暗地，浑然不知外面还有个人在执着等待。
王耀山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9点了，见林依凡还站在那边，不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又无可奈何，瞥了小李一眼，见她表情复杂，便猜到了一定是林依凡坚持不走，而并非她没有提醒，“林小姐还没有回去啊，我是真的累了，不如后天吧，你我明天都休息调整一下，后天你来了，咱们就签。”
林依凡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心里早就知晓，今天王总是不准备签字的，但是她要用自己的坚持来交换一个承诺的签字日期，既然他开口了，她便淡然的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三人乘电梯下至一楼，全程无言，最终，依凡目送王总和小李乘车离去，自己才缓缓走下了大厦外面的台阶。
她低垂着头，感受着疲惫不堪和饥肠辘辘，一整天的时间，她像是被搁置在荒岛上一样孤立无援，仅靠着两杯水，坚持到了最后。她很满足自己坚持的结果，至少，她知道了确切的签字日期，这比什么都重要。她头昏昏的，脚下虚浮，一个不稳，差点摔倒，一只手没有用力的轻扶了她一把，她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稳了，抬起头，看到了杨建宏。
“杨总监，你……这么晚怎么会在这里？”依凡很是诧异。
杨建宏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说道：“不是和你说了，我会送你过来。”
“哦，我忘记了，我提前一天和芬姐说好了，就直接从家里过来了。”她尴尬笑道。
“你在这里呆了一天，有收获吗？”
林依凡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今天是没有，但是王总答应后天可以签字。”
“你一直没有出来，午饭、晚饭都没有吃过吧？”
林依凡没有作声，轻轻摇了摇头。
“而且你还站了7个小时？”
林依凡惊讶的看向杨建宏，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我们远达是威尔的老客户了，找个熟人问问里面的情况不是什么难事。”他气定神闲道。
“他们今天正好换沙发，所以……”
“换了旧的走，就不搬新的来吗？浩天要是知道了，这两家以后的合作都别谈了。”
“他不会知道的，我不会说，你也不会的。”
杨建宏望着一脸憔悴的林依凡，打开了后车门，她坐稳后，他也坐进了驾驶位，“座位上有水，你先喝点吧，我现在带你去吃东西。”
“不用了。”她本能的快速回答道，察觉他从后视镜射向自己的严肃眼神，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也没吃饭呢？”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以为等等就来了，就等到了现在。”
“对不起，浪费了你这么久的时间，那我请你吃饭吧。”
杨建宏沉默了许久，启动车子后，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大学没有交过男朋友吗？”
林依凡以为自己听错了，木然的望着前方。
杨建宏从后视镜看了看她，“不好回答吗？”
“哦，不是，我没有交过男朋友。”林依凡回答后就看向窗外，想尽快锁定一家吃饭的小店。
“除了郑浩天，你也没喜欢过别人吗？”
林依凡的视线再次被强制拉回，回想起郑浩天走之前的对话场景，一股委屈的情绪迅速占据了整颗心，她沉默了许久，才稳住情绪，小声问道，“这是郑浩天想问的吗？”
“哦，不是，是我好奇。这么多年我和浩天一直保持着联系，虽然他去了国外几年，但是我们还是会通过邮件分享彼此的生活。他没有交过女朋友，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你是否也一样？”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郑浩天离开的那天，你们看到的那些画面，让你们感觉我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是吗？”
车子紧急刹住，杨建宏从后视镜望见林依凡脸上闪过的悲凉和落寞，急忙解释道：“不是，浩天没有那样想。我在送他去机场的路上还问过他，他只是怕你有危险，觉得你身处的环境很复杂，让他很担心。他觉得警告了你，你没有当回事，这让他有些气恼，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想法。”
林依凡苦笑了一下，将头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的说着，“你不必替他解释，他的眼神、语气、行为都代表着他的态度和心境，丝毫不需要其他人再去掩饰什么。”
王耀山和小李坐在车上，闲来无聊便围绕公司话题聊了起来。
“今天加班晚了，你也跟着受苦啦。”
“王总您这样说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来的时间短，应该多学习，多历练的。”
“那位林小姐在外面站了多久？”王耀山若有所思道。
“七个小时吧，总共在咱们这边呆了得有13个小时呢。”小李说着同情的摇了摇头。
“什么？这么久啊？我确实没想到，她还蛮有毅力的。她这么一站站一天，我倒真是有点于心不忍喽。”
“其实，今天已经算是给足顾小姐面子了，就算有人报告过去，她也是应该感激您的。倒是林小姐有些可怜，这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如果顾小姐和郑总真的情投意合，那自然不会有林小姐什么事情啦。其实说真的，我更喜欢林小姐多些。”也许是忙碌一天的缘故，下班之后，小李也渐渐卸下了心防，不再像在公司时那样，对王总唯唯诺诺，也敢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哦？为什么啊？”
“林小姐有礼貌，很温和，性格特别好，还很善良。”
王耀山上下打量着小李，忍不住笑出声道：“你才认识她多久，就得出来这么多结论。”
“您不知道，私下里大家都不大喜欢顾小姐，她那次来，我还没到公司，不知道情况，不过很多人都议论过，说顾小姐很是傲慢，眼睛长在额头上，这是真的吗？”
王总仰着头想了想，笑着点点头：“确实有点，说话慢条斯理的，语调总是拿着个劲儿，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强势，人不温和，倒是很漂亮。”
“是吗？林小姐也很漂亮啊，她气质出众，长得又标致，素面朝天的都让人一见难忘，不知道顾小姐是哪一种类型？比林小姐还漂亮吗？”
王总回想了许久，困惑的摇头道：“说实话，我都没有仔细看林小姐一眼，哎，毕竟心里有愧啊，眼睛就不敢往那边瞧，还是头一回被人托付这种事情，真是让我为难啊。”
“其实，今天顾小姐的面子完全顾到了，您为什么最后也没有答应林小姐今天签合同呢？”
“不知道，一种本能反应吧！让她等了一天，最后才签，感觉故意为难的意思太明显了。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去，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她在郑总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王耀山说着，不无担心的叹了口气。
“如果我是郑总，我一定会喜欢林小姐的，您不知道，她还主动帮我们这些小员工的忙呢。杨总今天的ppt能在最后的时限内完成，就是林小姐的功劳！我觉得人善良比什么都重要，真的有点心疼她，站了一天，连饭都没有吃……”
王总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忽然对着司机说：“停一下！”小李惊讶的望着他，询问怎么了。他‘哎’了一声，忽然问道：“上周林依凡来的时候是不是提前打过电话，我记得是你接的。”
小李露出一丝惊喜的神情，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我手机上存了，您……需要我现在通知她过来签合同吗？”
王总露出一丝苦笑：“快打吧，再晚点，他们就要出北京了。”

第九十一章
杨建宏和林依凡坐在车里彼此沉默着，过了一阵子，林依凡忽然开口道：“顾欣媛和郑浩天在一起过吗？”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在长久的沉默后酝酿出来的，问出口后，她只觉得全身无力，像在做梦般不真实，也许正是这样没有防备、失去力气的时候，才能问出心底最深处的困惑。
“没有！”杨建宏简短的回答着，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两个都没有读完高中，浩天被父母接到了加拿大，他在那边成绩很好，读了大学才回来。欣媛没有参加高考，又复读了一年，我和她都是在两年前才又见到浩天的。欣媛为追随他，去远达做了一名小职员，她很要强，事事都争第一，很快就脱颖而出了。她是喜欢浩天，但是浩天只当她是妹妹，她来澳林也有段时间了，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浩天对你、对她分别是怎样的态度。”
林依凡将目光转向窗外，悠悠的问道：“那……高二下半学期，郑浩天是在什么情况下因为顾欣媛受伤的？”
杨建宏忍不住回过头望向依凡，审视着她的脸，想从其中挖掘更深层的内容，却只对视到一双伤感、失神的眼睛，他犹豫着、纠结着，良久的沉默后说道：“这件事情只有浩天清楚，我也不是很了解。”
林依凡失落的低下头，她想知道更多关于郑浩天的事情，可是今天似乎已经问到了瓶颈。忽然间，她看到路边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那边应该可以买到食物。她刚抬起手，正要指向那边，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她困惑的拿起手机，望着那个未知号码，轻轻的按了接听键，对面传来小李的声音，“林小姐，您走远了吗？王总这边说现在可以签合同，如果您还没有出北京的话。”
“哦，谢谢你，李小姐，麻烦告诉我一下您的位置，我马上过去！”
她挂断电话后，眼神恢复了神采，很快便注意到杨建宏从后视镜投来的微笑，以及他伸向后座竖起的大拇指。
第二天，消息先一步传到了公司，整个事业部的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其实咱们做业务这么多年了，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想必是客户故意为难，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吧。我看顾总这个下马威算是没有成形，倒是让林依凡杀了个回马枪。”
“你这意思像是说合同的事情都是顾总安排的？”
“这种事情，猜猜罢了，谁也没亲眼看见。不过事情是顾总和肖经理交给林依凡去做的，结果又出了这样的岔子，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反正是做不到，客户都已经签了字的合同，又是对他们有利的，怎么可能还答应重新签。我真是很想知道林依凡用了什么办法，怎么做到的。”
“顾总今天一早听到消息就进了办公室，到现在都没出来，看那脸色，也是相当意外啊。现在林依凡顺利解决了问题，处罚的事情应该也就功过相抵了吧？”
“这人家领导想整谁，还需要理由吗？你等着瞧吧，这郑总回来之前一定还有戏看呢。等回来之后，又是另一出戏喽！”
林依凡站在门口时就已经听到了办公区的小声议论声，无奈的摇了摇头，鼓足勇气才走进了屋。
芬姐满目含笑的走向前：“干得漂亮啊，我现在也忽然向八卦大军靠拢了，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依凡苦笑一下，露出一个悲催的表情：“昨天早上八点到的威尔，晚上九点才出来，当时合同也没有签，车开到一半，又接到了电话，我掉头赶过去签的。”
芬姐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依凡的肩膀道：“这些日子还是得小心些，那边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呢。”说着，指了指顾欣媛的屋子。
林依凡软趴趴的倚靠在座椅上，轻轻点开了邮箱。
“依凡，你在忙吗？”陈明满脸堆笑的忽然出现在依凡的工位前。
林依凡内心崩溃到了极点，自己讨厌的人像安排好了一样轮番登场，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留给她。即便这样想着，她还是试图挂上一个温和的微笑，有气无力的问道：“怎么了？”
陈明又笑了笑，“你先说你忙不忙？你要是忙，我就不麻烦你了。”
林依凡真的想说忙，不过她已经看过邮箱，没有新的邮件，芬姐也没布置新的任务，她的嘴不会轻易撒谎，只好答道，“现在还好，你说吧！”
“我一会儿得出去一趟，给毛总报名参加安全培训。咱们监控器今天维修，我跟莉姐说了，找你帮忙盯一下，可以吧？”
芬姐这时走上前，面色铁青的紧盯着陈明，口吻严厉的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哎呦，芬姐，我每次上来都想看看您，结果您好几次都不在。”陈明满脸堆笑，立马奉承起来。
“今天在了，你倒不看我了，跑来看依凡了？”
“没有没有，有个公事找依凡，我们聊完了，您这边工作都挺顺利吧？”
“我这边一向都好，有依凡的帮忙更是锦上添花。3个月之内她可都是事业部的人，不准你打她的主意。我去跟你找陈莉去，看看有什么公事，非得找正在轮岗的员工做。”芬姐说着先一步朝门走去。
陈明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堪之色，忙拉住芬姐，吞吞吐吐的解释道：“不是……芬姐，其实……这事情也不非得依凡去做，我……就看看她忙不忙，不忙的话就顺便帮我们一下。”
芬姐锐利的眼神扫过陈明的脸，特意放慢了语速，强调道：“她忙不忙都得待在事业部，哪都不能去，现在一个月已经快要过去了，你们再等两个月吧，现在人可是我的。”
陈明吓得直哆嗦，努力吞咽着口水，捣蒜般的点着头，又跟芬姐客气了好一阵子，才灰溜溜的离开了。
人走后，芬姐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依凡，严肃道：“不要那么容易妥协，有些人，就是这样笑着把你吞了骨头，渣都不剩。你的善良、宽容、大度，都应该留给值得的人，而不是这样的小人。”
“芬姐，陈明刚来的时候就在事业部做业务员，他当时就是这样吗？”依凡想起邹师傅提起有关陈明和事业部的过往，忍不住问道。
“陈明刚来公司的时候还没有沾染这些不良习气，当时也还算是个勤劳肯干的小伙子，结果呢，跟了刘敬安没些日子，就自作聪明起来，偷奸耍滑、推卸责任、拜高踩低、见风使舵。”说着，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提起来就堵心。不说他了。”
林依凡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轻轻问道：“如果没有当时的环境，没有刘经理做他的领导，他会不会……”
“不会！”芬姐没等林依凡把话说完，迅速回答道，“如果将你与他互换，你必然不会成为他现在的样子，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与环境无关。依凡，你还是太年轻，很多事情看不透，不过没关系，经历的多了，你就不会用眼睛去看，而会用心去看了。以后不要看见人家笑嘻嘻的找你，你就无法拒绝，那样会吃大亏的。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能带给你的伤害，不会比明刀明枪冲着你来的人带给你的冲击小。好啦，我知道，说这些太早了，我也是经过很多年，经过许多事才明白的，你忙你的吧。”
林依凡从芬姐的背影中读到了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落寞与孤单。以前听到的有关她的传闻，似乎都是对她的误判，人们只知道她是不好惹的，不好接触的，不好说话的，但是，有谁真的了解她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今天的样子？没有人想到去问一问，去了解一下，大家都匆忙的从彼此身边经过，各自忙碌着，谁又能真的花上时间和力气去认真的体会另一个人的酸楚呢？
顾欣媛没有再提合同的事情，一上午都关在屋里，至少林依凡没有看到过她走出来，中午之前，杨建宏来过，对依凡的笑容比以前和缓了些，随意溜达了一圈就进入了顾欣媛的办公室。
“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杨建宏笑着坐在了顾欣媛对面的转椅上。
“你昨天一整天都没在公司，去哪了？”顾欣媛挑着眉毛，一双大眼睛紧盯在建宏脸上，嘴角还挂着冷冷的笑容。
杨建宏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
“原来你们早就串通一气，想要一致对付我了。”顾欣媛怒目圆睁，嘴角的肌肉因为生气而颤抖着。
杨建宏忙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怎么会呢？我只是答应浩天要照顾她，所以，我至少要保证她在路上的安全。仅此而已。”
“昨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她过关？我真是搞不懂，那个王耀山以前对我客客气气的，好话一箩筐的跟我说，见了林依凡，他就不是他了，他答应的事情就不算数了？”顾欣媛说着，愤怒的甩开建宏搭在肩上的手，将脸别向一边。
“那个王总已经给足了你面子，林依凡昨天在威尔待了13个小时，光站着就7个小时。是她的坚持让王总改变了主意。你这样刁难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算是背叛对浩天的诺言了。在他从德国回来之前，我请你不要再做出格的事情了，好不好？”建宏近乎恳求道。
“如果我非要做呢？”顾欣媛冷冷回望他，咬牙切齿的愤愤道。
“顾欣媛！”
“怎么？我们之前7年多的友谊，抵不过一个林依凡，是吗？”
“欣媛，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因为她七年前从来没有陪在浩天身边，是她自己放手的，浩天消失了，她不闻不问，你觉得那算是有感情吗？我呢，我可以为郑浩天放弃当时对我最重要的高考，我可以不顾父母的反对，一次次的离家出走，只为了在医院陪伴他，我可以一等就是4年的时间，等他回来，我还陪在他身边。建宏，你平心而论，我还要做什么，才能证明我才是那个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女人？”
杨建宏深深呼了口气，好像要将身体里的抑郁、惆怅、为难都统统呼出去一样。“我知道……，但是，他就是不喜欢你啊。”
顾欣媛愣愣的望着杨建宏，眼中瞬间积聚了愤怒，“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如果他没有找到林依凡，他是一定会选择我的，不是吗？在远达的时候，我每次跌入别人设好的陷阱，都是你和他联手拉我上来的，不是吗？我生病不舒服，每次都是你们轮流请假带我看病的不是吗？我对他发脾气、使性子，他不是每次都淡淡的笑着，照单全收吗？我又不是他的亲妹妹，怎么他一句当我是妹妹，你就这么肯定我只能是妹妹呢？”
杨建宏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顾欣媛，心疼的要命，他眼见着她从一个青涩少女变成今日的样子，她在外人面前光鲜亮丽、不可一世，实际上，内里，她还是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她还困在七年前的问题里没有走出来。当时她主动要求当郑浩天的妹妹就是个错误，这个错误正一天天吞噬着她、侵蚀着她，熬得她苦不堪言，也同样刺痛着旁观者。
“好了，这个世上不是只有郑浩天才值得托付，你的眼光也该放开阔些！”杨建宏语气平淡的说出这番话，没有停留的走出了顾欣媛的办公室。

第九十二章
林依凡手机响了一下，她见是郑浩天的微信名，慌忙的快速打开，内容却是一堆看不懂的德语。她愣愣的盯了许久，试图破解其中隐藏的含义，结果等来的却是郑浩天发来的：抱歉，发错了！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到脑顶，她看着杨建宏正好从顾欣媛的办公室走出来，忙跟着他走出了第二事业部的大门。
“杨总监，等一下！”
杨建宏脸色不是很好，看起来心事很重。
“最近有郑浩天的消息吗？”
“哦，没有，他那边连轴转，天天和客户谈合作的事情、跑现场参观，我前几天发的信息，他回复说等回来再谈，想必很忙。别的消息我也不清楚了。”
“哦，谢谢！”依凡见他一脑门的官司，也不好多问，只得道谢，目送他离开。
中午，林依凡听着陈瑜和陈晓青兴奋的说着什么，只当作是背景乐，全然没有参与的意思。
“喂，林依凡，魂是不是丢到德国去了？”陈晓青望着林依凡呆若木鸡的表情，忍不住调侃道。
“你怎么了？这轮岗轮的风生水起的，我们职能部室可都听说了，你是唯一一个让客户心甘情愿重签合同的人。厉害啊！莉姐现在去各个屋都可有面子了，谈起你就像谈起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一般，那骄傲劲儿，别提了。”陈瑜说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林依凡苦笑着陷入沉思中，许久，才开口向两人讲述昨日的遭遇。
陈瑜听了大吃一惊：“我以为你最近过的挺好呢，原来签订合同还有这些内情，多半是顾欣媛搞的鬼，不然无缘无故，怎么就派你一个新人去签订合同！”
陈晓青也是一脸的愤愤不平：“等郑总回来，告她的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林依凡哎叹一声，盯着手中的筷子，一脸的无精打采：“我一直没跟你们说，郑浩天可能误会了什么，就在他走的那天。我这些天根本没有他的消息。我想……也许……等他回来，我们可能就不在一起了。”她艰难的吐出这段话，整个人都泄了气般。
陈瑜和陈晓青惊讶得连嘴里的饭都顾不上嚼，一脸蒙圈的望着林依凡，不可思议的对视了一眼，见对方也是同样的表情，这才缓过神来。
陈瑜眨了眨眼睛，犹豫道：“不会吧，误会什么啊，他走的那天，有什么能让他误会的？”
林依凡缓缓的讲了集会那天发生的事情，和郑浩天走之前找她问话的情景。陈瑜和陈晓青努力的消化着林依凡的话，当林依凡讲到郑浩天到了德国后就失去了消息，连一条微信都没有给她发过时，两人都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就是那次咱们喝酒遇到的那个陈子昂吧？确实挺帅的，也难怪郑总这么在意。”陈晓青的脑中立时浮现出陈子昂的体态、容貌。
“陈晓青，你就知道帅不帅的，这是重点吗？”陈瑜见她思绪飘远，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还能有什么重点啊，这件事情主要就是看脸啊，你要是一个50岁的大叔抱着林依凡，就算不小心亲到她，郑总也会觉得那只是个友好的吻。”
陈瑜和林依凡都忍不住被她逗笑，这种时候也只有陈晓青能做到让愁云惨淡的人笑出声了。
“我觉得就算郑总当时有些误会，有些生气，那也都是正常反应嘛，这些日子没联系你，可能真的太忙了，又或者他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这都是人之常情，等他回来了，你跟他解释一下就好了。”陈瑜见话题跑偏，笑过之后，忙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可是我心里也不舒服，所以，我才没有解释……”
陈瑜见林依凡欲言又止的样子，试着帮她分析道：“你是觉得他应该无条件的相信你，是吧？所以他误解你，你心里就不舒服了？”
林依凡轻轻的点了点头，“而且当时顾欣媛也在，他那样质问我，要我怎么解释？他的态度让我有点伤心、有点难受。”
“好啦，他平时对你多好啊，和颜悦色、有求必应的，偶尔男人一下嘛，挺好的。”说着，陈晓青挑了挑眉毛。
林依凡在同伴的开解下，渐渐放宽了心。虽然她嘴上责怪郑浩天，心里却已经为他找好了各种理由，如果他回来之前能给她发一通信息，她的心结也就顺道解开了。
距郑浩天的归期还有四天的时间，肖曼妮跑顾欣媛办公室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以前一天也就一两次，这几日则经常性的出出进进，芬姐为避免她们找依凡麻烦，特意安排她到商务与执行部找票据，尽量减少在第二事业部的停留时间。
陈晓青见依凡来自己部门，很是兴奋，一会儿给她拿好吃的，一会帮她找票据。时不时的还偷偷聊上几句。
“依凡，你停一会儿，歇歇吧。芬姐不是说了，今天你只负责做这件事情，你就慢点做，急什么？”
依凡一边在档案柜里耐心的翻看着，一边小声回答道：“早点找出来比较安心嘛。你忙你的，别我一来了就打扰你的工作节奏了。”
“我没有什么节奏，欢迎你随时打扰。”
林依凡笑着瞥了她一眼，正要调侃她几句，忽然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依凡，楼上开会，叫你上去呢！”张振心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气喘吁吁的跑上前说道。
林依凡略显惊讶的望着他急切的脸，张振心原就是温吞的性子，木讷的人，今日竟这么急匆匆的跑来，想来事态紧急，她忙放下手中的票据夹，迅速合上档案柜门，一边起身跟上张振心的脚步，一边头也不回的对陈晓青说道：“等我回来再打扰你吧。”
张振心带林依凡来到视频会议室门前时，仍是满头大汗，急急说道：“我就不进去了，只说让我通知你，你快进去吧，都是领导，应该找你有急事。”说着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林依凡见他这副样子，心里顿感不安。莫不是合同的事情又起了风波？她一边想着一边敲门走了进去。
视频会议室内只有第一事业部的万总，副经理姚欣婷，第二事业部的王总，副经理肖曼妮，以及杨建宏、顾欣媛及周雪七人。林依凡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毕竟从这个情形看来，出席的只有事业部的领导，自己一介小兵，杵在这边，总归有些突兀。
她正在门口犹豫着，忽然听见顾欣媛提高声量道：“林依凡，进来吧！是我让你来的。”
林依凡走进屋，轻轻关上门，稍微向里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顾欣媛望向周雪，使了个眼色，周雪立马将侧面茶桌上的一大摞纸质文件抱了过来，放在了依凡眼前的桌面上。
顾欣媛冷着一张脸，挑着眼睛望着林依凡，生硬的说道：“这些业务单据的格式已经变了，你和芬姐做的是什么呀？”
林依凡看都没看那些单据，脸上浮现出自信的微笑，沉着应对道：“这个单据格式的变化我们是知道的，因为芬姐这边最近的业务成单率较高，我们需要更高效的完成单据的填报工作，如果现在更换新的格式，加之适应新的系统，会无形中浪费很多时间。因此，我们在和肖经理汇报后，得到批准，暂时用单据的旧格式，等下个月初再更换新格式。”
顾欣媛阴冷的眼神望向肖曼妮：“肖经理，是这样吗？”
“没有的事，那都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当时是考虑你们工作繁忙，给你们一些时间适应新系统和新格式。但是这都一周的时间了，还在沿用老格式，这以后归入了档案，集团是要随时抽查的，抽到了你们的，一看时间，正好是在集团明文规定使用新单据格式后，到时候问起来，怎么回答啊？”
肖曼妮的反复无常林依凡是早就领教过的，但此时，听她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怒气上涌、义愤难平，冷冷的回道：“肖经理当时并未说过时间限制，而且这几周芬姐这边持续有货要出，客户要的又很急，我们……”
“都是借口！”顾欣媛厉声打断林依凡的话，紧盯着林依凡的脸，愤愤道：“整个事业部这么多人，大家都要适应！芬姐那边出货多就可以当借口了吗？谁都没有这个特权！既然有了新系统就要更换新系统，有了新格式就要更换新格式，没有这么多因为所以，你们只能选择服从和认同。”
林依凡的怒火已被点燃，不肯相让的快言快语道：“我不觉得我们现在说的是特权，如果说的是特权，在座的各位可能更有资格去讨论。我现在要说的是工作效率和实际情况。顾总有亲自使用过新系统吗？知道它每隔几分钟就要卡一次吗？知道咱们的电脑和新系统并不匹配吗？知道新的格式调整后原先可以直接打印出来的信息不再显示吗？我们是每天在干活的人，不是玩弄特权的人，服从当然可以，认同却不是可以逼迫的。”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火热，杨建宏忙起身缓和道：“今天还有重要会议要开，依凡先回去吧，这件事情稍后再说。”
“她不能回去！就在这里把所有订好的单据全都给我拆开，回去后，全部用背面重新打印新格式的单据，她不是综合部的吗？节能减排，对，就是这个！别每天在邮件里、培训上装装样子，这些纸浪费了怪可惜的，就请你废物利用吧！”顾欣媛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微微抬起下巴，得意的望着林依凡。
“放在档案里的单据怎么可能用废纸打印？”林依凡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质问道。
“那就先拆了钉子，我再想想用它做什么，我总会想出来的，放心吧。”顾欣媛冷笑着反驳后，舒服的靠在了椅背上。
林依凡深吸了一口气，迅速的冷静着自己的头脑，不断的告诫自己要淡定，用尽全力维持平和的语气，说道：“好！”她说着，抱起那一大摞单据，正准备朝着会议室大门走去，忽然听见顾欣媛清冷的声音坚决道：“就在这边拆！”
林依凡感觉自己就要将这一大摞费尽心力、起早贪黑完成的单据砸到顾欣媛的脸上了，那一定很痛快，她身体因为生气微微的颤抖着，心混乱的不知道自己是该激烈还是该妥协。

第九十三章
这时，杨建宏走了过来，他站在她面前，为难而又纠结的望着她，随后从她手里接过那一大摞单据，轻轻的放在桌上。她听见他朝着顾欣媛的方向说道：“咱们要开的是领导会议，让依凡先下去吧，这些单据稍后再说。”
“让她旁听吧，芬姐不是说她很有能力吗？咱们都是同龄人，她以前学习又那么好，应该给她个机会，听听也好啊，增长下见识，不然永远都只能围着这些系统、表格、单据转。”顾欣媛丝毫不顾杨建宏的劝阻，脸上的得意之色更胜先前。
林依凡不想让杨建宏为难下去，于是回身走到桌前，眼睛紧盯着顾欣媛的脸，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杨建宏拍了拍依凡的肩膀，小声说了句，“等一下！”顾欣媛立时洞察到他的心思，急忙脱口而出：“现在就开会吧！”杨建宏僵在当场，脸色很是难看。依凡心里清楚，只要顾欣媛说出口不要他插手，他最终一定会照做的，但是，她也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与为难。为了不令他更加纠结，她轻声说了句：“我没事，你坐回去吧。”
林依凡听着顾欣媛和王总他们说着什么，气氛很是融洽，大家的心情都不错，时不时爆发的一阵笑声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像一件会动的摆设，伫立在那里，没有半点声响，手上却没有停止过动作，她想这件摆设是匀速运动的，靠的是惯性。只有让自己多些幻想，从现实之中抽离出来，她才能重新呼吸。一不小心被订书钉刺到，手吓得一哆嗦，整个人也跟着抖了一下。她想让自己更专注些，忘掉身在何处，忘掉处境如何，可是，心却不答应。
敲门声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她进门先望向的就是林依凡，看到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陈瑜将托盘上的水杯放在每位领导面前，最后走到依凡身边，小声说了句：“我去给你拿个起钉器。”
那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连依凡本人都差点没听清，但顾欣媛却感应到了，她不动声色的微笑着望向陈瑜，轻柔的声音问着：“你是哪个部门的？我好像没见过你吧。”
“顾总你好，我是行政部的陈瑜。”
“哦，你回去吧，告诉行政部的人，不要再上来了，我们这边商谈的事情不方便普通员工听。”
陈瑜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后，她忧心忡忡的瞥向依凡，迟疑的走出了会议室。
林依凡已经完成了一半的拆钉任务，心情平复了些，既来之则安之吧，她这样想着，也就看淡了许多。
杨建宏忽然皱着眉头，面带难色的望向顾欣媛，又看了看其他领导，迟疑道：“郑总刚发来信息，说要和咱们视频对话。”
顾欣媛大惊失色，先看向林依凡，见她一脸的漠然，好像没有听见杨建宏所说的话一般。她稳了稳心神，急切的朝肖曼妮使了个眼色：“这个视频的摄像头可以调整吗？”
肖曼妮立马心领神会的走到顾欣媛身边：“当然了，我这样调一下，摄像头就只对准您这个方向了，咱们先不连线郑总那边，可以看一下咱们这边的情况，您看，对，看大屏幕，摄像头只能照到您、杨总监和王总，王总只能看到半个身子。”说着，不知为什么，她心花怒放的笑了起来。
杨建宏不自觉的望向林依凡，见她一副置身事外，毫不关心的样子，手还在不断的跟钉子较着劲，内心反倒添了些许不安和不忍的情绪。
肖曼妮调好镜头立马回到了座位上，连线成功后，大家都大声的和郑浩天打招呼，除了林依凡。她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解脱自己，她只想静静的将这些钉子拔出，然后彻底的从这间屋子里消失。
郑浩天的声音疲惫而沙哑，透过传音设备，说出了第一句话：“把摄像头转一圈，我想看看大家。”
顾欣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焦急的望向杨建宏，期盼着他有办法帮她瞒住。
杨建宏犹豫着、挣扎着，他缓缓的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将摄像头转了一圈，他感到自己的心有种扭曲的疼痛，他不敢抬头去看林依凡的反应，她或者全然没有注意他的举动，但是他的心在那一刻偏袒着谁，他自己知道。
镜头转过去后，就停在了肖曼妮、王总、姚欣婷的脸上，姚欣婷也是半张脸出境，此时肖曼妮却再也笑不出来，她和顾欣媛一样的心虚和恐惧。
郑浩天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喉咙清楚的说道：“与会议无关的人出去吧！”
林依凡的手正扯着一根钉子，一根顽固的、不肯下来的钉子，她想将它弄直些，好让它钻过那个狭小的孔，可是怎么都做不到，就在这时，她听见那句话，她成了无关的人……。
她顾不上去细想什么，将扯下来的所有钉子从桌上拿起，妥帖的放在裤子口袋中，右手推着一大摞单据到桌子的边缘，左手一接，一把抱起，又用右手兜住，没有抬头看镜头一眼，也没有一丝的迟疑，就这样，直直的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她一出门就看到了焦急等在门外的陈瑜。“你可算出来了，那个女人太丧心病狂了吧。陈晓青告诉我你去开会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明明是事业部领导层会议，通知也只单独发给了每位领导，怎么会让你上去呢。不过好在郑总看了手机，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啊，跨国的英雄救美。”
林依凡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整个人都恍惚的好像刚从梦里惊醒一般，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他……说我是无关的人。”
陈瑜一脸茫然的问道：“谁？”
“郑浩天！”
“他……怎么会说这句呢？”
“可能我就是已经无关了吧。”
“别瞎想，他这不是为了让你出来吗？随便想了一句话，随口说的，再说，你也不看看时间，德国现在还是凌晨呢。他胡言乱语，他说梦话呢，你别……”陈瑜见林依凡失魂落魄的样子，再也无法替郑浩天想更多的借口。她跟随依凡的步伐缓慢前行着，关切的注视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依凡回到七楼商务与执行部，呆呆的打开档案柜，想要继续进行没有完成的工作，陈晓青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问道：“你和陈瑜抱下来的一大摞是什么？这些单据也要放进档案柜吗？”
林依凡忽然抑制不住，哭了起来，因为周围还有其他同事，她只敢轻微的啜泣，但光是这样，也吓坏了随口问问的陈晓青。她一边给依凡递上面巾纸，一边小声的安慰道：“没事，没事的，都会过去的，郑总就快回来了。”她不安慰还好，这下子适得其反，林依凡哭的更伤心了。
陈瑜去而复返，看到依凡这个样子，也是吃了一惊，怕惊动其他人，只能慢慢的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依凡的脸：“行啦，行啦，咱们下一楼吧，这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饭点了，民以食为天，吃了饭，就知道，天是塌不下来的。”
陈瑜小心的扫视了一楼餐厅的各个角落，发现没有其他人，忙拉依凡坐在了平日里她们的固定位置。
“好啦，大小姐！我知道你在楼上受了委屈，别哭了，这不是都过去了吗？你想想，这轮岗的第一个月已经接近尾声了，3个月的时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长。等你回到综合部，这些人和事自然就会远离你了，困难只是暂时的。”
林依凡眼睛红肿的望着陈瑜，断断续续的说着：“顾欣媛这一个月来的刁难我都忍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是远达公司派来和公司合作的领导，对她应有的尊重和礼让我要做到。还因为她是郑浩天认的妹妹，以前对郑浩天照顾有加，我也会不自觉的做出让步。我觉得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我要遵守既定的规则，不能有一丝出格。但是我的心已经无法承受了，压抑的好难受。最让我失望的，是郑浩天的解救，他是能决定我生死的审判者，声音清冷而孤傲，没有一丝感情的宣布着我这个无关者应该走出那间屋子。我从来没有比那一刻感受更深过，我们是不平等的，他高高在上，我的命运由他摆布。我早就该有所警醒才对，他一次次的解救我，只是因为他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他有那样的权利。而我，在这个环境中连自保都做不到，只能任人宰割。”
陈晓青瞪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为什么你一定要上升到这么高的高度来想这件事情呢？不过就是他说话态度不够好罢了。你这是第一次谈恋爱，大惊小怪的，我和老徐恶言恶语的那都是家常便饭，两个人在一起哪可能天天和颜悦色。他能凌晨接到信息就立马想到视频连线，把你从里面救出来，已经是我心目中的好好先生了。这要是换成老徐，一定睡死过去了，哪里管我死活。”
林依凡惨淡一笑，木然说道：“从他去德国的那天，他的表情、话语就深深刺痛着我，今天更是如此。我没有办法这样维持我们的关系，那不是我认为舒服的交往方式。我在他面前不再是以前的林依凡，他用命令的口气，严肃的口吻对我说出各种指令，好像我本该就是服从他的，我不要这样。我宁愿无依无靠、孤苦一人，也不要在这样的关系中迷失自我。他……或许不是适合我的那个人。”

第九十四章
郑浩天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七楼传了个遍，大家原本以为他会休息一段时间，至少把时差倒过来再上班，没想到，一大早，就见他风尘仆仆的走入了第一事业部。
杨建宏很快出现在第二事业部的门口，进来后朝着那些抬起头直视他的人微笑着，最终停在了依凡的工位前。他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打着字，特意压低了声音道：“林小姐，郑总请你过去一下。”
林依凡的手停顿了一瞬，又重新敲击了几下，淡定起身，朝杨建宏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林依凡敲了门，听见郑浩天‘请进’的指令后，走入了屋子。
郑浩天还是挂着明媚的笑容，灿烂的像从春天穿越回来的蝴蝶，“依凡，你来了，有没有想我？”
她望着他期待的眼神，黯然的垂下眼眸：“没有！”
郑浩天走近她，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她甩开头，躲了过去。郑浩天的手就停在空中，一动不动。杨建宏敲门进来，看到这幅场景，相当惊讶，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郑浩天呼了林依凡一巴掌。
杨建宏能感受到屋里的气氛相当诡异，没有离别多日后重逢的喜悦，也没有激烈言辞下争辩的阴郁，有的只是寂静无声、相对无言。他职责所在，轻声提醒道：“浩天，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要现在通知两个事业部开会吗？”
“你先出去，我一会儿找你，会议……稍后。”
林依凡就这样别过脸不去看他，继而低下头望着墙角的交接处发呆。
“发生了什么？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郑浩天不解道。
林依凡觉得她像是他的客户，出现了合作问题，他要查出要害所在，进而协商解决。于是，她也很是干脆利落，直接给出了他答案：“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这样下去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我想我们就还是老同学，新同事，上下级，这样更清楚明白些。”她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一丝退缩的说道。
郑浩天深邃的眼眸中滑过一丝不安，他不再头脑清醒，也不再逻辑清晰，他的心被林依凡的一盆冷水浇下，只觉彻骨的寒，“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了，如果前一段时间你当我是你女朋友的话，那么现在我不是了。郑总，你刚回来，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这件事情只是必然发生的，所以……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说完，你听懂，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林依凡云淡风轻的说着，好像这是从盘子上夹起的一块煎蛋不小心滑落在地上一般，虽然可惜，但却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她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悲伤，淡漠的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话音刚落，就急着转身逃离现场。
郑浩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的向后一拽，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我不管发生过什么，这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我是爱你的，你知道的。”他的眼神炙热而深情，手上的力气渐渐的减弱，声音沙哑得亦如那日视频中一样疲惫。
林依凡低着头，紧咬着下唇，内心激烈的斗争着，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神，怕自己会心软，心软就会陷入原先的轮回中，他们永远的不平等，她永远的找不到出路，他们终会重新面对这一天的到来。她更希望，早点结束这一切，让彼此都早一点走出来。“我知道你爱我，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她趁着他的手失去力气，轻轻的挣脱开来，跑了出去。
杨建宏正守在门外，看见跑出来的林依凡，惊愕不已。他没有叫住她，因为他看到她眼圈泛红，如果他此时叫了她的名字，她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哭起来。他叹了口气转身进入了郑浩天的办公室。
阳面的办公室，开着窗，阳光和秋风相伴而入，可想而知，多么的舒适。而此时，郑浩天脸上的阴云和弯曲的脊背像是有种无形的磁场，将原本美好的一切都硬生生的推出了房间，只剩下压抑和痛苦。
杨建宏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浩天，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会……改天再开，今天至少要倒一下时差啊！”
郑浩天惊觉的抬起头，好像被人从噩梦中叫醒一般，“哦，没事，我现在上八楼，你通知大家上来吧。”
林依凡找了个借口在楼下干活，没有上去。她并不知道此时会议室里，郑浩天是怎样的语气、情绪和态度。她更希望自己不要关心这些，既然说清楚了，就该尽早抽离，越快越好……
会议比想象的进程要短，很快第二事业部的人就都回来了，大家的议论声瞬间响彻了整间屋子。
“郑总看着很疲惫啊，说着话，声音就发不出来了，要不是他连着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我都以为他是哽咽了呢。”
“是啊，还好这合作是谈下来了，不然看他这样阴沉着脸，我都要以为这个事情黄了呢。”
“虽然他年轻吧，但是听说这几天也感冒了，一定是劳累过度吧，在那边据说也是不眠不休的，和客户谈完，还要连夜和远达那边开视频会汇报情况、和澳林这边研究细节，我听跟着他去的小王说，郑总每天也就能休息3、4个小时。也就是年轻人，敢这么拼，像咱们，早就累垮了。”
林依凡的手轻轻的颤抖着，心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她后悔一早急急的说出那番话，连喘息的时间都没留给他，至少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她这样想着，心越发的慌了起来，总有种不安的情绪侵蚀着她。
快下班时，她听见楼道乱哄哄的，顾欣媛从开会后就消失了踪影，这时声音却响起在走廊那头，“你扶着，车钥匙给我。”
很多人跑出去看，过了好一阵子又都跑了回来。
“以为身体就是本钱，哎，迟早会垮的。”
“我看应该不严重吧，不就是感冒吗？”
“你没听见第一事业部的人议论吗？跟他一起去德国的小王，进屋找他，看到他昏睡在椅子上，脸色很不好，就叫来了杨总监，这才发现郑总发烧了。”
“顾总怎么也跟着去了？”
“那还用说！”
林依凡感受到有眼神射了过来，只得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内心却慌乱的一塌糊涂。她深深感到自己选了个最差的时间说了最不该说的话，她只希望郑浩天，不要因为她说的那些话而意志消沉、病情加重。
挨到了下班，没有看到顾欣媛或杨建宏回来，依凡越发感受到内心的忐忑不安和无所适从。郑浩天牵动着她每一根敏感、脆弱的神经，她不是今天才发现的，但确认之后，她越发觉得自己可笑、悲凉。她硬生生的将自己推上了地铁，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关于他的一切。她想，只要今天她能忍住，不去关心他、不去在意他，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可以因为自己今天的冷漠和绝情而不再有勇气面对他。
不知不觉中，她下了地铁，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走在通往‘新龙社’的路上。自从集会后，她再没来过社里，她并非是真的考虑了师傅的建议，而是还没有收拾好心情，来面对那天的后果。
既然走到了门前，自然没有不进去的道理，她轻轻推开门，里面的人就立马笑着迎了上来，他们叫着她的名字，亲切的问着她的近况。这三周的时间，她在公司受尽了委屈，到了这里，忽然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她从心底感激着，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陈泽城今日也，他在林海一的怂恿之下，走到依凡面前，见她目光有些闪躲，忙垂下眼眸，不去看她：“你最近还好吗？”
林依凡违心的轻点着头，稍稍回转目光，匆匆看了他一眼：“陈师兄今天怎么会在这边？”
林海一咧嘴笑着，走上前，一只手搭在陈泽城的肩膀上，调侃道：“何止今天啊，这一段时间可是咱们社的常客。”说着，朝依凡站立的方向猛推了陈泽城一把，“行了，人你见到了，回去吧。”说完，又豪爽的大笑起来。
他的话令陈泽城和林依凡陷入了尴尬，两人不约而同的退后了一步，保持着更为安全的距离。
李悦上前轻拍了林海一一下，埋怨道：“你的嘴真是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不知道啊。”
林海一一边从李悦身边跳脱开来，一边朝陈泽城眨眨眼睛：“好事都做了，干嘛不说呢！”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依凡：“依凡，你陈师兄帮你报仇了，陈子昂那个小子最近一段时间是不可能站着出现在你眼前了。当然，就算他好了，也没脸出现在你眼前了。”
林依凡慌张的看向陈泽城，匆忙的点了一下头，口齿含糊的说了声谢谢。李悦不忍见依凡局促不安的样子，挽着她的手臂走到一边，拉过她的手细细的看着，眉头微微皱起，“你一定没有好好处理伤口，看！都留疤了。”
林依凡沉默的摇了摇头，见大家或怜惜或同情的望着自己，很不自在，故作轻松的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馨雨呢？”
李鸿煊见师兄师姐们围着依凡，一直没敢上前，听见她询问馨雨，就立马冲到了面前，积极的汇报着：“白馨雨去课外补习班了，她妈上周给她报的名，已经去了4天了，还有6次课。”
依凡朝着他笑了笑，“你怎么没有参加补习班？现在都初三了，我以为你们会很忙呢。”
“馨雨参加了就等于我们参加了，她人特别好，会帮我们补课。她说那样也是巩固知识的一种方法。”
依凡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甚至还记得白馨雨第一次来‘新龙社’的场景，也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李鸿煊的情景，都好像就在眼前一般，那时候他们还是对立的双方，此时，却是最紧密的朋友。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值得，即使被陈梓萱一次次的攻击、陷害，为了这些孩子灿烂的笑脸、美好的童年，她愿意继续下去。

第九十五章
同大家交谈许久后，她感到自己的心始终不能平静，好像有件事情一直横在那里，使得她无法在任何人的任何言语中集中注意力，当然，她很快意识到那件横在心里的事情是有关郑浩天的。下班前的骚动令她不安极了，郑浩天被他们送到医院后身体是否好转，现在是否离开医院，烧是否退了，病情是否严重，她越是要让自己沉浸在众人的嘘寒问暖之中，越是思绪飞得无边无际，不解开心中的疑问，她就寝食难安。
当她目光再次对视到林海一时，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自觉的就发出了声音：“林师兄，你……能过来一下吗？”
林海一茫然的指向自己，确定依凡是要和他单聊，立时收起了玩笑相，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乖乖的同她走向会场内侧。
“怎么了？”
“师兄，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说吧！”
“你能不能以你的名义给郑浩天打个电话，就……就问问他现在的情况？”
林海一上下打量着林依凡，满面疑惑的试探道：“郑浩天失踪了？”
依凡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分手了？”
依凡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头，表情诚恳的说：“师兄你不能不问吗？就帮我打个电话，可不可以？”
林海一见她一脸的认真，无奈摆出一副怕了她的表情，连声说好，拨通了电话，电话接通的一刹那，林海一将手机音量调低，按了外放键，方便依凡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海一。”那边传来郑浩天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你声音怎么这个样子啊？病了？”
“哦，有点感冒。”
“哦。”林海一大脑一片空白，也不清楚依凡到底想让自己了解什么，只得以口型问她还要说些什么。
依凡手脚并用的比划着，林海一却一点也没看懂，只能自己硬编下去：“你吃饭了吗？”
“吃了。”
“你在医院吗？”
“哦，在。是……依凡有什么事情吗？”
郑浩天直击灵魂的一问，令林海一和林依凡惊慌不已，林依凡急忙退开数步，生怕离得近了会暴露她行踪一般。
林海一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通话中，忙遮掩道：“没有啊，我就不能关心你一下啊。”
“她今天去社里了吗？”郑浩天似乎对她在社里很是笃定。
林海一看向林依凡，见她疯狂的摆手，忙说：“没有！没有……”
“哦。”郑浩天那边也是好一阵的沉默，忽然开口道：“告诉她，我没事！”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他怎么不好好休息，电话就这样匆匆挂断了。
林依凡躲在墙角，整个人缩到了最小，双眼失神，一脸悲凉。她很确定，那是顾欣媛的声音，她陪着他，正如七年前……
何靖峰等人见此情景忙聚拢过来，察觉到依凡失落的样子，便将疑问的眼神对准了林海一。林海一无辜耸耸肩，笑对众人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说。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问她吧。”
李悦狠狠白了他一眼，走至依凡面前，慢慢将她拉起，小声询问道：“依凡，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情，我得回去了。”林依凡不善于撒谎，但她还是不自觉的说出这番没有说服力的谎话，匆忙的离开了‘新龙社’。
在林依凡走后，大家将林海一团团围住，一副不说就给你好看的架势，林海一痛苦的摇着头，冲着天花板小声嘀咕道：“苍天饶过谁。”
何靖峰朝着他扬了扬下巴，厉声催促道：“快说！”
“林依凡神秘兮兮的让我给郑浩天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我打了才知道他生病了，人在医院。然后那边有个女人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就这么简单。”
李悦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还简单？他们是不是分手了，难道郑浩天劈腿了？天啊，依凡这……集会刚受了打击，马上再遇到这种事情，她不会想不开吧。”
“郑浩天不会做这种事。既然是感情问题，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何靖峰冷冷甩出这句话便转身走开了，留下李悦同林海一一脸的惊愕，他们从未想过，何靖峰竟会为郑浩天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依凡出了‘新龙社’就给杨建宏打了电话，询问郑浩天的医院地址后，便急忙打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郑浩天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她的头脑里，憔悴的、低沉的、有气无力的、毫无生机的。她只觉得自己过分，很过分……。
当她终于找到那间病房，抬起手正要敲门，却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见顾欣媛和杨建宏围坐在病床前陪郑浩天说话。她还想不清自己要如何面对他，况且顾欣媛还坐在那里，迟疑了许久，最终她还是选择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等待自己的思绪渐渐清晰。
门开了，她抬起脸来，正好和顾欣媛四目相对，顾欣媛顿时激动，想要冲上前说些什么，被杨建宏一把拉开，他朝依凡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
依凡缓慢的推开门，轻轻的走进去，她看到他朝她微微的笑着，笑得她有点想哭。
“来！”他说，用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她轻轻的坐下，不知如何开口。早上言辞激烈的是她，毅然决然的是她，毫不留情的是她，此刻，又要怎么面对他呢？
他像看出了她的为难似的，笑着说道：“你不会撒谎，林海一那个家伙更不会。我知道你关心我，现在你看到了，我很好，输输液就可以回去了。”
“严重吗？”
“不严重！”
“不严重怎么会需要住院？”
“谁说住院了，输了液就走。”
“那怎么会在一个单独的病房里输液？我们输液都是在一楼大厅的输液区啊！”
“哦，是欣媛……是他们非要让我在这边输液，说这样可以好好休息。”
“哦，她把你照顾的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走了。”
“等一等！依凡，我刚回来，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我会慢慢弄清楚的。如果你这些日子受了什么委屈，我都……”
“没有，你不用弄清楚什么，你和我之间的问题，就是我们的，没有牵扯任何人。对不起，我没有体谅你刚回来，这么累，还病着，就说了早上那番话。等你好了再说吧，现在不说这些，好吗？”
郑浩天无从拒绝，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郑浩天照常来到公司，大家异常热情的问候着，排队去他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等走出来后就开始私下传递着里面的情况，窃窃私语声像是将夏天的蝉全都招到了秋天一般，沸腾的喧闹着。林依凡没有见到郑浩天，但光是听小道消息，就知道他从早到晚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身体状况，她觉得这样挺好，总比一直悬着心要强。
顾欣媛在自己的办公室待不住，隔一段时间就要跑去第一事业部探望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确定了郑浩天的身体得以恢复，她居然在下午三点半宣布要召开两个事业部的联合会议。会议的内容无从知晓，除非明发邮件，否则这种口头通知的形式，一般都是临时决定，只有领导层知道会上会说些什么。
林依凡收拾好桌上的资料，正要走出屋，就听见门外有人小声说着什么。
“这么突然！召开什么会议啊，你们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对某人的处理决定罢了。顾总下周要去深圳开会，好像要去一周呢，所以要办的事情自然得趁早。正好郑总也回来了，今天在屋里休息了一上午，精神也好了许多，上去吧，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林依凡本想和芬姐说自己不上去了，继续在下面忙工作。但是既然是处理决定，想一想也知道为了什么事情，自己不上去，倒像是刻意躲着一般。
会议室的座位早早坐满了人，上来晚的只得站在后面，依凡就在其中。顾欣媛直插人心的尖刻言辞她是见惯了的，因此心中明白自己一会儿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不觉恐惧，反倒坦然。
郑浩天来的迟些，进来后就被嘘寒问暖的声音包围着，同众人客套一番后，他才接过顾欣媛递到手上的几页纸，翻看全程，表情从云淡风轻急转直下，渐渐变得严肃阴郁。读完全部的内容就将纸扣着放在了桌上，未发一言。
顾欣媛微笑着望向其他领导，声音轻快的说道：“郑总前段时间去德国出差太过辛苦，回来就生病了，我们长话短说，主要商议一下对林依凡的处理决定。”说着，看向郑浩天：“郑总刚才也看过了处理决定，不知道您对此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
“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全部了解，现在谈处理为时过早。”
“想必郑总没有认真看完我写的……”
“看过了，但是总要确认一下。这不是远达的员工，随你处置。我们要尊重事实，多做调查，不能冤枉任何人。”
“郑总这话说的我倒是听不懂了，谁冤枉她了？”
“威尔公司与远达合作十年了，从来没有过合同上的任何问题，王耀山很清楚，我们对合同内容的要求，他如果出错了，一定是故意为之，我会调查清楚的。如果真的被我查出来他是有意的，他们威尔公司被替换掉也是迟早的事。这次我去德国，见到了那边的先进技术和工艺，威尔那些陈旧的技术手段早就过时了。留着他们不过是看以往的业务往来中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但现在不愉快已经发生了，我会考虑与威尔公司合约期满后不再续约。”
会议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冰冷的气氛中屏住了呼吸。
“郑浩天！你……这是避重就轻！”顾欣媛气急败坏站起身来，怒视着郑浩天，大声说道。
郑浩天不动声色，声音未有一丝的升高，语气却很强硬：“至于林依凡的处理，肖经理记一下，从今天开始，本周之内她不用来上班了，这四天由杨总监负责调查事情的真相。如果证明事情是威尔那边在捣鬼，就按我刚才说的做。如果证明是林依凡的问题，我自会处理。”
林依凡感受着置身事外又牵扯其中的惊心动魄，神经一丝都不敢放松，她望着郑浩天的侧脸，像头一次在会议室里见到他时一样，亲切又意外。但此时这些情绪不是因为他是郑浩天，而是因为他为她不计后果、奋不顾身。

第九十六章
会议在顾欣媛的激烈言辞和郑浩天的以静制动中匆匆收尾，很多人脸上都挂着意犹未尽的表情从林依凡身边经过，她却呆呆的立在原地，直到杨建宏走过来轻轻的提醒她该回去了，她才如梦初醒，缓缓的走出了会议室。
芬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依凡的肩膀：“老天是长眼睛的，它不会让好人受委屈太久。你最近太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依凡淡淡的笑着，“我弄完手头的工作再走。您那边有什么活告诉我，我在家也可以做。”
“没有什么了，上个月出运的货比较集中，这个月开始好多了。依凡，这个月过了中秋就是国庆，三个月一晃就到了，你走了，我真的会舍不得。”芬姐说着，脸上露出伤感的神情。
林依凡从来没有认真的算过轮岗结束的日子，因为在这里她是充实的、成长的、有收获的，她并不期待那天太早到来。但是芬姐眼里的不舍，让她忽然提前感受到了离别的感伤，虽然她只是从七楼回到六楼，虽然她们还会经常在电梯和会议室碰面，虽然她还可以上来看芬姐，但是，不能并肩作战，确实是种遗憾。
她轻轻的抱了芬姐一下：“咱们还有好多时间呢，您这样子说，我都要伤感了。”
假期第一天，林依凡睡了个懒觉，起来后，轻轻的推开窗子，秋季凉爽的风轻抚着她的脸，她闭上双眼，静静的享受了片刻。偷得浮生半日闲，确实是让人欣喜的，她爬上飘窗，认真的思考着要如何度过这一天。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早市上溜达一圈，选一盆符合秋天气质的花，然后边听歌曲边做饭，中午睡个午觉，下午的时间就读一本书，沏一杯玫瑰花茶，当然是要在飘窗上，读到夜幕降临，感受着华灯初上，霓虹点缀的美好夜景，伴着电台主播沉静而和缓的声音听一段爱情故事，敷一张面膜，洗个热水澡，然后在美好的幻想里甜甜的睡去，这便是她脑中第一天假期的雏形。
林依凡迅速跳下飘窗，感受心里装满了生活的细碎和美好，没有理由浪费哪怕一点时间，现在就开始梦幻的闲暇时光吧。她这样想着，忙碌的穿梭在洗手间、餐厅、衣柜之间，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居然有阵雨，不管了，她穿上鞋子，犹豫了一下拿上了伞，斜挎着包就走出门去。
太阳明晃晃的，但很温和，她抬头望着天空，头顶上的那片云彩是灰蓝色的，似乎正孕育着雨水，而朝着早市那边的天空却是澄蓝的。她听见一声巨响，本能的缩了下脖子，她不确定那是什么声音，见没有什么异常就继续前行。刚走了没几步，轰隆隆的连响了好几声，她才意识到是雷，她抬头看了看，灰蓝色的云似乎已经被她甩开了一大截，她忙加快脚步急速向前，又是几声巨响，雨点一下来就是极大的，她忙撑起伞，脚下有些慌乱，抬头望了望，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当望见早市的方向天空还是清亮的，她就又加快了步伐。雨紧密垂下，被风一吹，打湿了她的裙子、鞋子，冰冷的雨水透过身上的布料慢慢的渗在肌肤上，她打了个寒颤，再次抬头，发现早市方向的天空也暗了下来。她站定在那里，迷茫的看向四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她只好调转方向，在冰冷雨水的威慑下，急匆匆的往家赶。
忽然一个人抱住她的肩，瞬间让她哆嗦了一下，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的是郑浩天的侧脸。他头上、身上都湿哒哒的，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似乎代替了太阳。“快走吧！”
她用伞遮住他，他却一把夺过去，将她护在里面，“我已经湿透了，你不要淋湿就好。”
进入家门后，林依凡忙奔向洗手间拿出冬天才会用到的厚浴巾，递给郑浩天，眼神急切的说着：“快擦一下，热水器的水温度不够，我刚调完，你一会儿去洗个热水澡。”说完，她又跑到桌前拿起一只扣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温热水，放在郑浩天的手里：“冷吗？你还好吗？”
郑浩天拉住她的手，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你还关心我，真好。”
林依凡挣脱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淋成这样？你不是下雨天就会很难受吗？”
郑浩天看上去很疲惫，一方面是因为出国后生了病还没休息过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阴雨天，他身上的旧伤就会隐隐作痛。“这点小雨还好！”他故作轻松的说着，手里摆弄着那只杯子，轻声道：“我今天也休息一天，就来这边了。”
“那你为什么没上来？刚到吗？”
“不是！我想……你那么认真的说出那番话，肯定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够好。你今天空闲下来一定会认真思考些什么，所以，我也请假，陪你一起思考。你在楼上思考，我在车里思考。”
林依凡不可置信的望着郑浩天，好奇道：“你……思考出了什么？”
“我在德国没有联系你。当然，这也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是建宏那天提起你问他的情景。我猜测这应该是原因之一。”
“哦。”林依凡没有说什么，她觉得他说的很对，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我猜测还因为我走后，顾欣媛为难你了。但是，你说你分手的决定不关别人的事情，只关你我。所以，我想这个可能是次要的。我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真的一时想不到别的。”他露出一丝苦笑，脸色也没有恢复过来。
“别想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你的身体最重要。哎，你发烧刚好，这样淋雨，是不要命了吗？你不是在车里嘛，好好的待着不就行了，干嘛跑出来？”
“我看下雨了，是想在车里好好待着的，可是看到你，我实在好奇，好奇到不出来问问你，我这一天都会很难受。”
“好奇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听到打雷声，还要往家的反方向走呢？还走的越来越快，这点我真好奇到不行。”
林依凡顿感窘迫，忙岔开话题道，“那个……洗澡水应该好了，你快去洗吧。”
“你先告诉我，不行吗？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
林依凡低着头，望着地板小声嘀咕道：“我看家的这边阴天了，早市那边天空还很亮，就想加快脚步，走到亮的云下面。谁知道，后来那片云也阴了下来。”她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郑浩天的心里一定会认为她傻死了，不甘示弱的精神驱使着她，嘴硬的补充了一句：“我这不是凭空想象的，以前坐车的时候感受过，到了某个分界点，就会是一边下雨一边不下的。我怎么会知道早市上面那片云这么没有骨气，随随便便就被其他云传染的下起雨来。”
郑浩天笑得前仰后合，忽然抱住她，用温暖的大手抚弄着她的头发：“你怎么傻得这么可爱。”
她忙推开他，指了指洗手间，“你快去洗澡，浴袍和浴巾都挂在那边，浴袍很宽，你应该可以穿下。你脱下来的衣服直接放在洗手间外面的洗衣机里，我会给你烘干。”
郑浩天见她低着头，红着脸的说完这些话，眼带笑意的轻声说道：“那你呢，你刚才也淋到了。”
“我只是鞋子湿了而已。”她说着，绕开他走向洗手间，推着足浴盆出来，他帮她放在沙发边上。
“你快去洗吧。”她再次催促道。
郑浩天笑着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几步就脱去了上衣，林依凡忙避开目光，余光还是看到了一些伤疤，她重新将目光迎了上去，便见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她只从杨建宏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过他受了怎样的伤，今天见到，才觉触目惊心，那些伤疤当时一定都是血流如注的，她好像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郑浩天，身上不自觉的一哆嗦。
郑浩天看到林依凡专注的凝视着他，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走了回来，“偷窥帅哥换衣服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走到她面前，在她还未回过神的时候，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上。她眼眸震颤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慌忙的撇开了脸。他不再逗她，径直的走进了洗手间。
当郑浩天擦着头发，身穿浴袍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林依凡正在挂烫机上摆弄他的衣服。
她回头望着他，关切的问道：“洗了澡好些没，有没有发烧的感觉？”
“没有，洗了澡感觉身体舒服多了，你在做什么？”
“哦，你的衣服烘干了，我想你这个时候不是需要特别一点的衣服吗？我正在做这个。”她含糊其辞的说着，然后用脸贴在他的衣服上感受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了声‘好了’，然后就将他的衣服拿了下来。他这才发现他的衣服里面还有一件依凡自己的衣服，此时上面贴满了暖宝宝。
她将衣服递到他眼前，一脸的纯净和天真：“身上干了就穿这个吧，现在穿一定很暖和。”
他忍不住又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虽然想不透到底还有什么原因让你伤心、难过。但肯定都是我的错，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依凡的心软了下来，就目前她对郑浩天的态度来看，她完全是放不下他的。她想郑浩天也非常明白这一点，但是他还愿意在意她说的话，认真的思考，拼命的挽回，这确实令她感动，但同时，也让她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她无法对郑浩天说，你前几日对我的态度，让我觉得我们是不平等的。她也无法对他说，我是为了你才去见陈子昂的。她更无法说，我已经用尽了力气，才控制自己不去和顾欣媛正面冲突，而你，却在关键时刻，击垮了我的自尊心，让我成了所有人眼里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她说不出口，只能在沉默中慢慢抚平内心的伤口。她轻轻的点点头，“也许是我的问题，我……”她试图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深深的低着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郑浩天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的说：“好了，明天准备干些什么，想好了吗？”
她听见他转移了话题，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不喜欢严肃的谈话氛围，那让她紧张得要命，她轻轻抬起头，说出了一个不大肯定的答案：“也许，会去‘新龙社’吧。我还没有在上班时间去过那里，我想看看白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