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沉默，实干型的员工不屑于发表陈明那种浮文巧语，而其他员工则只关注自身工作范畴，对事业部发展之事一知半解，生怕言之无物。
袁总见现场气氛已然这般，也无需再次调动，直接望向毛总，说道：“我看这样，直接投票吧，您看这样行吗？”
“可以！”
“这个投票表大家看清楚了，认为哪个事业部工作更有效率、更有发展性就在上面画圈，另一个事业部画×，大家注意，不可以空着不填，有任何人漏填或者错填，我们都要重来一次。”袁总确认众人眼中再无疑惑时，便将投票表交给了冯丽娜。
冯丽娜一路客气的和每个人微笑，还贴心的讲解投票方法，轮到依凡这里却是匆匆而过，一语未发。这样刻意的表现，已经不能用疏远来形容，倒像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最要命的是，依凡对此竟没有一丝头绪。
投票结果被反复核对、确认后交还到袁总手中时，众人都察觉到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像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一般。到底什么结果如此惊人，大家都屏息以待。
“嗯，结果是……”袁总刚要说，又犹豫起来，朝毛总递上结果，小声询问道：“您要不要先看看！”
毛总看都不看摆了摆手。
袁总便硬着头皮念道：“第一事业部17票，第二事业部23票。”
鸦雀无声的会场，在结果宣布的一刻，瞬间沸腾，所有的窃窃私语声交织在一起，搅得人心浮动。
毛总的表情依旧平静，听了结果只轻轻点了下头，便看向袁总，小声说道：“就这样，宣布散会吧。”
散会后，大家连会议室的大门都懒得出，全都挤在门口‘叽叽喳喳’的议论不停，虽然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但光是知道第一事业部被第二事业部比下去了，就会使某些人莫名的兴奋，而另一些人则莫名的紧张。所谓唇亡齿寒，第一事业部的劣势必然导致一些与其工作密切的部门受到牵连，只是这时，还没有人清晰的意识到牵连的广度和深度。隐隐的不安在众人心中埋下了忐忑的种子，今天是职能部门为事业部投票，他日会不会转成事业部为职能部门投票，没人给出答案，因此，会议室的不安还在继续蔓延。
依凡看着人声鼎沸的会场，慢慢走向出口，到了六楼，向行政部轻瞟的那一眼，恰好接收到陈瑜的眼神信号。
‘萌妹子的天下’里陈瑜和陈晓青已然炸开了锅，依凡匆匆浏览后，才意识到袁总那出乎意料的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
陈瑜：这下可要命了，静姐前几天就分析过，怎么都不可能是这么个比分，第一事业部跑了一票。
陈晓青：跑了一票是什么意思，反正输都输了，那一票有什么要紧的？
陈瑜：当然要紧，本来你参加选举，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男朋友都要投你一票，结果最后少了一票，要紧不？
陈晓青：那肯定是我男朋友没有投我，不过你这例子举得，我还参加选举啊，选美差不多。
依凡：那现在也不清楚是谁没有投啊，你觉得万总心里会不会有数？
陈瑜：现在还不清楚，除非他哪天特别明显的对付谁，那才叫心里有数吧！不过差这么多票，第一事业部肯定心里没好气，你们这些日子若有同他们接洽的工作一定要万分小心，别往枪口上撞。
依凡：晓青，陈瑜说的就是你，别撞啊。
陈晓青：我觉得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不是昨天还嘟囔说莉姐要你找事业部补签一份新改版的责任书吗？您了走好，别往枪口上撞哈。
依凡停在键盘上的手瞬间石化，望向桌角那一摞责任书，不禁犯起愁来，看来只能先从志得意满的第二事业部开始了。
她想在上楼前和莉姐打声招呼，刚走到里屋门前，恰见莉姐起身朝这边走来，便站定等待着。谁知莉姐像没看到她一般，疾步走来伸手拉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声音急切的说着：“我可是冒了风险的。”随即，门便被重重关上。联想到刚刚的投票结果，依凡很难不往偏处想，难道那跑掉的一票和莉姐有关？
带着这个疑问，她乘电梯来到了七楼，左手边的第一事业部和陈晓青所在的商务与执行部离得很近，以往她更多时候是朝这个方向行进的，不过今天那边明显的低气压，连平日里业务员调侃客户难搞的抱怨声都不复存在了。右手边的第二事业部则一如往常的热闹，甚至有点出奇的热闹。这也难怪，第二事业部成立的时间较晚，领导王总又性子温和，因此这些年一直被第一事业部的势头强压着，王总不争不抢的行为准则也潜移默化的传给了第二事业部大多数业务员，然而，平日里不声不响，关键时刻扳回一城，反而更令人兴奋异常，现在第二事业部内的欢声笑语就是最好的证明。
几家欢喜几家愁啊，依凡不无感慨的朝着第二事业部的方向走去，却偏巧遇到了第一事业部的副经理姚欣婷，忙挤出一个微笑：“姚经理好！”
“嚯，连签个破责任书都得紧着那边，数学没学好吧，先有一才有二的，我们第一事业部现在不招待见了是吧！”姚欣婷语气不善的挑眉质问道。
“第一事业部的责任书也都印好了，只是听说有很多业务员出公差没在，可能要下周才回来，所以……。”
“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投票的结果你也早知道了？”姚欣婷冷冷一笑。
“不……不知道啊！”依凡慌忙解释道。
“没事，都投第二事业部吧，我们今年半年已经完成了全年一多半的业务目标了，比选票算什么啊，有本事拼业绩。你们就都去那边锦上添花吧！”姚欣婷口气越发霸道，这也算是业务员惯有的气焰了。
“姚经理，我说的是实情，确实是因为业务员没有来齐……”林依凡早就预料到上来后会遇到各种麻烦，毕竟以往只要和事业部挂钩的事都不会顺顺利利、简简单单的完结，总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刁难等着她，这也是为什么陈晓青总下去六楼找她们，她们却很少上来的缘故。话还没解释清楚，姚经理就被万总黑着脸叫走了，依凡呆立于一旁许久，待他们消失了踪影，才迅速转入了第二事业部的大门。
第二事业部里业务员今日来的难得的齐，脸上的洋洋得意自是不必说。他们但凡看见从职能部门上来个人，都跟大灰狼见到小白兔似的，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随时准备展现他们的溜嘴皮子。
“哎呦喂，我们责任重大诶，又签责任书啦，咱们这一年得签个10次、8次的才行吧？”小王师傅总是首当其冲。
“你看，你这就不懂了吧，他们第一事业部想天天签，人家综合部还懒得做呢，这不就看着咱们事业部地位重要，所以才让咱们多签几份嘛。毕竟全公司的职能部门都得靠咱们养活啊，责任重大啊！”罗师傅更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调侃第一事业部的机会。
“要我说，你干脆把责任书印个100来份，我们天天也不开展业务了，就从早签到晚，你们职能部室给公司赚钱吧。”和依凡前后脚入司的业务员也搭腔道。
“你这话说的人家小姑娘多不好意思啊，签吧，签吧，又没让你画押，签个字而已，别签错了啊，你看，你这不是成心的吗？妹妹，你又得重新打一份了，他平时打游戏，手抖！”另一个年轻业务员爆发出一阵狂笑。
林依凡一句话还未说，人家已经有10句在那等着呢，此时要是能立刻签完，不用再上来，那真是今天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小邢，你客户电话怎么打到我这边去了，你要是不想干了就跟我说，第一事业部有的是人想过来。”第二事业部副经理肖曼妮的声音透过里屋的门穿透力极强的扫过众人的耳朵，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依凡看着只签了一半的责任书叹了口气，明天还得来一趟，想想都犯愁。明明简单的签个名字和日期就行，偏偏有人手抖把名字写错了，有的刚放上桌就印了水，还有的对内容有疑问，说是要好好研究研究。第二事业部的狂欢也只属于第二事业部，即使依凡她们投出的票是向着第二事业部的，这份狂欢中也没有她们的一席之地，在业务员的眼里，公司只分利益创造者和资源消耗者，很显然，依凡等职能人员属于后者。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到了午饭时间，一楼餐厅里，依凡远远的望见冯丽娜又坐回了尤佳的位子。
这对依凡来说当然是出乎意料的，明明上午投票时冯丽娜还一副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又变了？

第二十一章
“聊什么呢？”依凡见丽娜和陈瑜、晓青手舞足蹈的边比划边说，兴奋异常，提起勇气主动搭话。
陈瑜和陈晓青都笑着看向丽娜，等着她继续下去，她却一声不吭，脸也跟着冷了下来，好似刚才说话的不是她、手舞足蹈的不是她、笑着的也不是她。
依凡有些尴尬的望向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晓青机敏，立时开启了新的话题，而这个话题显然是丽娜不感兴趣的，不多时，丽娜便满脸不高兴的收拾碗筷，起身走人了。
她前脚刚走，晓青就沉不住气，“我赛，你们这因为什么翻脸的啊？翻的这么彻底！”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就是完全不清楚啊。”依凡为此已经反思了数日，但每每想到那日离开‘源鑫中学’时两人还聊了一路，就猜不透能有什么原因令冯丽娜对她如此冷淡。
“你这参加那个‘新龙社’也有些日子了，没听你念叨念叨，都有什么新鲜事啊，我们也帮你分析分析到底怎么得罪她了。”陈瑜提议道。
依凡确实一直想和她们说说到了‘新龙社’后的一些遭遇，只是午休时间本就短暂，有时候看她们聊着别的正尽兴，也就没有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今天陈瑜这么一问，依凡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细细的描述了一遍。
“怪不得呢，原来冯丽娜是为了这个缘故才非要加入‘新龙社’。不过，你这都陪着她去了，她还这么大怨气做什么？”陈晓青歪着个脑袋，不解的问道。
“说不定原因就出在这位陈师兄身上呢？”陈瑜若有所思的说。
“陈师兄？我都跟丽娜说的很清楚了，我没有喜欢陈师兄啊！”依凡有些激动。
“不需要你喜欢他，光是看他为了你出头，就够丽娜不痛快的了。”陈瑜笃定的说。
“为我出头？”林依凡感觉脑子已经不够用了，自己描述的哪一部分显示陈师兄为自己出头过吗？她茫然看向陈晓青。
“你别看我，我也没听明白，陈瑜说话总是这样，一点都不迁就一下咱们的智商。”晓青抱怨道。
“你看你说集会那天的事情，人家点名要你上场，结果是谁帮你解围的，是丽娜心心念念的陈师兄啊！看吧，这么想是不是就想通了。”陈瑜摆出一副事情一目了然的样子，倒越发显得依凡和晓青智商不足的事实。
“可陈师兄说的也就是一句实话嘛，是为我解围，不也是为丽娜解围吗？毕竟我们两个是一起在‘新风社’受的伤啊。”
“丽娜心思深重，你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她。”陈瑜在行政部日日同丽娜相处，自然看得透些。
“我觉得她其实挺直接的一个人，你看她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说话也总是不过脑子，虽然她的行为举止有些我确实无法认同，但要说到她的心思，我倒觉得她没什么心思……”依凡只要想到丽娜将自己内心的感受毫无保留的向自己吐露，就无法把她和‘心思深重’这四个字联想在一起。
“人家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那是因为不把你当回事，我就没见过她把脸色挂给刘经理和静姐看，人家是区分对待，你别被表象欺骗了。她跟你说的那些话有什么要紧的，即使你说出去了，她也没有什么损失啊。你要是帮她宣扬一下她对陈师兄的爱慕之情，她说不定还要感激你呢。她的心思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真别和她走的太近了，你要相信一位专业的HR做出的判断，好吗？”陈瑜又禁不住语重心长起来。
“哎呦，你们这一大串的说的什么啊，反正她就是个关系户，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既然你答应成人之美，就给她点几把火，让她赶快投入那个陈师兄的怀抱就是了，到时候你直接离开那个社，不就好了。”陈晓青的思维方式依旧简单粗暴。
“提到离开‘新龙社’，我这几日倒是有些犹豫了。这次集会上，我听林师兄说的那番话触动还是挺大的，还记得前几天晓青在群里分享的那个校园暴力事件吗？那个孩子才上初中，被这么多人天天欺负，以至得了抑郁症自杀，这样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推送信息，她们这么弱小、无助，如果‘新龙社’真的有消除校园暴力的初衷，我觉得我应该支持一下。那天之后我又问过林师兄，他说在社团成立的最初几年，附近几所高中的校园暴力事件都大幅减少，有很多受欺负的孩子也选择入社，学习一些防身术保护自己。而且在社团经常举办的活动中，一些实施暴力的学员和一些被暴力的孩子慢慢建立了友谊，当时的氛围确实是不错的。不过讲到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新龙社’停滞不前，他却讳莫如深。不管怎样，‘新龙社’曾经做的事情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觉得这就是缘分吧。”
“既然觉得有意义就去做吧，公司目前效益不好了，一会裁员，一会裁事业部的，弄得人心惶惶，如果业余时间里咱们再不找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做做，那确实枉费了这大好青春了。”陈瑜温和的笑了笑，拍了拍依凡的手。
“对啊，我觉得参加这个社团不仅有意义，关键是能见到帅哥啊，你也该找个男朋友了吧，你看人家冯丽娜多么目标明确啊，人家去可不是为了什么有意义没意义的，人家是为了桃花运去的，你也学学人家。”陈晓青一边说着，声音也逐渐高了，陈瑜马上扫视了一下四周警告道：“行了，还有没走的人呢，小点声音。”
看了看表，快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了，陈瑜招呼两人起身收拾东西，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最重要的忘记透露了。”说完又紧张兮兮的看向四周，压低了声音说：“第一事业部兵贵神速啊，上午这投票结果刚出来，没过一个小时，人家万总就找到救兵了，听说是远达集团派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副总常驻咱们公司指导工作，双方会有一些具体的合作，这样一来第一事业部的危局算是解了。”
“我的天啊，真是太好了，这一上午七楼都特别不正常，一边是高谈阔论、喜笑颜开的，另一边是胡言乱语，愁云满面的，我这胆战心惊的，生怕出什么错。”陈晓青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这边对口的是第二事业部的业务，有什么好紧张的，你要是对口第一事业部才应该紧张吧。”陈瑜笑道。
“对口第一事业部业务的几个姐姐跟我就隔着一层隔板，看她们被业务员们呼来喝去的，我也跟着紧张啊。”
“行了，下午就会好的，万总那边找到了靠山，一定最先跟他们事业部的人说的，这会儿啊应该都知道消息了。”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七楼的动静确实不小，确切的说，应该是第一事业部的动静确实不小。从一楼到七楼，众人将远达集团派来一位副总的消息传了个遍。要说起远达集团，可是澳林公司所属的天时集团比都没法比的，光是海外市场开发这一项就在国内遥遥领先，更不用说集团内部人才济济，多是具有留学背景的高材生。万总能搬来这么一位救兵，可谓是绝地反击，顿时将王总置于尴尬的境地。纵使职能部室的投票环节第二事业部占足了优势，但若论业绩和未来发展潜力，第二事业部在集团眼中可占不得半点优势。
刘敬安为让毛总在迎接远达副总的事上少操心可下了不小的功夫，将行政部众人忙的团团转不说，还为此特意在第一事业部内打造了三间舒适的办公室，专供远大集团一位副总，一位市场总监和一位总助使用。
繁重的准备工作时常让陈瑜叫苦不迭，而冯丽娜仍旧是众人皆忙她独闲的状态，叫静姐等人看了便气不打一处来，可又碍着她的背景说不出什么话来。
正因行政部众人对冯丽娜的态度，其他部门的员工自然清楚了她强有力的背景，渐渐地，她便成了许多人刻意讨好的对象，也因此气焰越发嚣张，一月不到，‘新人新气象’的群便就此作废了。陈瑜对此的分析是，冯丽娜入职的适应期已经过去了，寻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便快速投身到新的团体中，她们这个‘新人新气象’的团体对她不再具有利用价值了。而这个新团体则是由前台王璐，财务部王萌萌，加上冯丽娜组成的自恋三人组，三人都是凭关系入司，在各自的岗位都深得领导的欢心，又都自视甚高，这般气味相投也算十分难得。
在这段渐行渐远的关系中，最受伤的还是林依凡，她从不习惯离别和疏远，更何况还是不清楚缘由的疏远。纵使她和冯丽娜还算不上朋友，但至少认识的这段时日都曾坦诚相待，她不懂，她们何至于要以这种冷战的形式来结束这段并不紧密的关系。
可就在她为此苦恼之时，冯丽娜却展现出了超高演技，公司里她对依凡不理不睬，到了‘新龙社’她却还一如往常。如果不认真计算她们之间的交谈次数和时间，任谁都不会发现两人之间已经疏远的事实。
终于，有一日，两人在‘新龙社’的场馆内随李悦师姐训练的有些累了，并排坐在椅子上休息，依凡忍不住问道：“丽娜，我以为我们上次聊得已经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冯丽娜直视前方，有些出神，“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啊！”
“你在公司里和在这边完全不同，我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咱们建了新群，你们照样还在原先的群里聊，什么都瞒着我，这样没有诚意，我又为什么要对你们推心置腹？”
“我承认，我们确实很少在新群里发消息，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足够深入的了解。建立原先的群也差不多是我们认识半年之后的事情，我不认为这代表着什么。我想这也不是你冷战的原因吧？”
丽娜冷笑一声，眼神直直逼视着依凡说道：“你不是陪我来的‘新龙社’吗？现在我不需要你陪了，你可以走吗？”
“什么意思？”
“你自己说的，根本不想入社，不想参加集会，恨不得立即走。现在可以了，走吧！你没有理由留下来了，我不需要你了。”冯丽娜摊着手，一脸的满不在乎。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头顶，林依凡目光锐利的扫在她的脸上，声音坚定的说着：“丽娜，不是所有人都要依照你的意愿行事，你不需要我，我就要走吗？对，我刚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无法融入这边的环境，确实动过要走的念头。但自从在集会上听林师兄讲了‘新龙社’的历史，我就不想离开了，我要留下来，看看自己能为‘新龙社’做些什么。”
“呵，看吧，口不对心。你就是舍不得走。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享受大家的关注。你看到集会上，何师兄、李师姐、陈师兄、师傅为了你的安危纷纷出马，多大的面子啊。”
“不要以己度人，那是你的感受，不是我的感受。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更不想在任何情况下成为焦点。更何况，他们当时的发声也不只是为了我，还有你啊。为什么你一定要将事情想得那么片面呢？”
“也为了我？别人我不知道，陈师兄那句完全是在陈梓萱指名道姓要你出战之后说的。”
果不其然，陈瑜分析的太对，她真的在纠结这个事情。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依凡又是欣喜又是无奈，“丽娜，这和我们上次聊过的问题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你已经知道我不喜欢他，还要确定什么才甘心呢？”
“我不需要确定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咱们本来也不是很亲近，现在这样有什么问题？”
“好，你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吧。”依凡赌气说道。她原以为冯丽娜对她来说无非是个刚接触不久的新同事，没想到，当冷战开始后，才发觉自己对她的关心已经超过了普通同事，她不禁在心中埋怨自己，友情开始的太过仓促和草率，以至于想全身而退时，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寸步难行。

第二十二章
有些关系一旦疏远了便再没转圜的余地，像林依凡和冯丽娜。而有些关系纵使被重重误会阻隔，也还会被缘分紧紧牵回原点，像林依凡和郑浩天。
再见有时真算不得伤感之词，尤其是在双方中一人有强烈的愿望想见另一人时。而四月初的那个早上，她与郑浩天就再次见面了。
那日，才刚过了六点，她便被窗帘缝隙透出的一束光唤醒了全部感官，将脑袋探出去，本能的眯起了眼睛，真是个好天气，天竟这样的蓝！
好天气总是她动力的来源，因此收拾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一倍，还未到七点就背好包包踏上了电梯。
她沿着每日惯走的那条小路安静前行，想来还早，不觉放慢了脚步，看到或新奇或小巧的花从小区栅栏中伸出，她都要停下来仔细看上一会儿，再凑前闻上一闻。
“丁香闻多了会头晕的。”
身后传来的声音如此熟悉，她茫然回头，真是郑浩天，“你天天闲逛不用上班吗？”依凡毫不客气的说道。
他无奈笑道：“我说年级第一，过了这么多年，你和我说话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我已经不是学渣了，咱们就不能平等对话吗？”
“我也想好好说话，但你行为怪异，跟踪成瘾，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偶遇’我了吧？说不是成心的鬼才相信！”她不自觉又将高中时同他说话的语气带入了现实。
“我今天确实不是偶遇，是特意送你上班的。正好顺路，走吧！”郑浩天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你顺路？你知道我去哪儿你就顺路啊，我坐地铁就很好，不需要你送。”她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高中时的幼稚。
“好，那我们就耗着吧，反正耗到你快迟到，自然就上车了。”他见她有些恼火，反倒想笑。
“你这人怎么回事？”
“好啦，上来吧，坐个车而已，你只当我是司机好了。”郑浩天一脸的诚恳，依凡想着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会儿迎来早高峰，她便是上了车也会迟到，只好顺了他的意。
“前面直走，第一个路口右拐，你干脆导航吧，我也不怎么认路，平时都坐地铁，我就知道这一段怎么走，你就导到……河西区人民公园就到了。”她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确切的工作位置，不然，偶遇的次数可能会比现在多上一倍。
“好！”他痛快的答道。
车开的很稳，他也很安静，依凡则默默的观赏起了窗外的春景。海棠已经开花了，这个时候最美，粉粉白白的，再过些日子，就全白了……她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伤，三月就那么匆匆而过，不知道尤佳怎么样了？以前她们还会相约在人民公园赏花，对，春天的时候，在那里各色的花都开着，她们雀跃的奔走于各处，手机不停的拍着美景，可惜，那些美好都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不知不觉车子停了。依凡下车后，本想着要同他说上一句公司就在附近之类的敷衍话语，没想到他竟笑着嘱咐了句路上小心，便急急开走，消失了踪迹。
到了公司六楼，还未进屋，她便听见了莉姐的声音，“听说年轻有为的，这下子万总算是扳回一局了。要不说远达集团面子大呢，这位副总今天才来，会议室昨天一早就都布置好了，连集团领导来，都没见毛总这么重视过。得了，领导这么重视的人，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九点准时上楼！”
随着陈莉的一番嘱咐，综合部也难得沸腾了起来，平日里不怎么搭话的几人，倒因对这位远达副总的浓浓兴趣而热聊了起来。
“都上去吧。”才刚8点40莉姐又催促道。
“莉姐，我能不能不上去啊，集团今早发来的邮件，要求上午10点之前上报一个表。”依凡小心翼翼的请示道。
陈莉微微仰起脸，略想了一下道：“没事，楼上这么多人，少一个也看不出来。这些日子本来就忙，你就安心把工作弄好吧。”说完又补了一句：“工作弄完了还是要上去的，别让毛总以为咱们综合部对公司发展不够重视。”
“好！”
人走后，屋里顿时清净下来，依凡手指快速的敲击着键盘，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工作，反复检查过后，才放心的将内容发送给集团公司，并抄送了毛总和莉姐。
抬头看了看定在墙上的白色钟表，已经9点50了。要不要上去呢？她也摸不准，只好向陈瑜发了条微信，‘我刚忙事情没有上去，现在上去还合适吗？还是说我就不要上去了？’
陈瑜几乎秒回，‘现在人挺多的，后进来的人都没敢往前走，全靠墙站着呢。不过职能部室这边人基本到齐了，你要是工作忙完了还是上来吧，省的莉姐回去又说你。’
到了八楼，她轻手蹑脚的推开会议室的后门，门边上站着的孟姐朝她招招手，移出了半人的位置给她，她稍稍站进来才发现晚到的员工生怕领导注意到自己迟到，都挤在后方狭小的空间里，连移动一步都分外困难，前面的座位反而空了许多。她见孟姐为她腾出位子，自己只能侧身站着，便推辞道：“我就不进去了。”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开之时，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依凡，这边，有空位。”
林依凡意外的望向声音的发出者——冯丽娜，她坐在不远处，旁边确实有一个空位。
“过去吧！”孟姐见依凡犹豫的样子，便向前推了推她。
“这么多人都站着呢，我不去坐了，我……”依凡有些局促不安，这时被注意到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无可避免的，那声召唤，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各种饱含深意的目光齐刷刷的朝她扫视过来。
依凡坚定的站在了紧挨后门的位置没有移动，大家的注意力这才慢慢回归到了今日的主角身上。而冯丽娜在发出那声召唤声后，便直视前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凡甚至猜想，除了丽娜身旁坐着的几人，没有人知道她是那个声音的发出者。
看得出今日的主角被关注的程度比以往公司到来的任何领导和客户都要高，不然，依凡也不会站在后门的位置这么久还未看清这位主角的脸。大家都探着脑袋朝他的方向看去，他身旁的领导也都紧盯着他不放，这样的万众瞩目，便是连一条缝隙都未留，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很高。
“最后，我们请郑总给大家讲两句吧！”毛总提议后，双手一抬，员工们便先一步鼓起掌来。
“大家好，我是郑浩天，很高兴认识各位。”他简短介绍后，又是一片掌声。
郑浩天……
怎么是他？
依凡的耳朵像塞了棉花般，所有的声音都隔着层屏障，好一阵子才又恢复的听力。她在心里暗暗想着，同名同姓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声音……也未免太像了。
会议结束后，她的大脑还处在混沌状态，竟忘记打开后门放自己和他人离开。
待她在孟姐的提醒下意识回转，打开后门让开路，请那些先她一步进入会议室的人先她一步离开时，她都未想清楚，自己是想亲眼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郑浩天，还是根本不想面对既成的事实。
“请等一下。”
依凡正要走出会议室时，被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礼貌的拦住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因刚才到的太晚，又站的太远，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该怎么称呼，但这张陌生的脸无疑是远达公司的人了。
“请您在会议室稍等一下，郑总一会儿还要回来，有几句话要跟您说。”说着，那个男人嘴上挂着笑容，眼睛却透着严肃。
“那……好吧。”

第二十三章
不出十分钟，郑浩天就回到了会议室，“这么快就见面了。”他随意的倚靠在会议桌上，双手抱臂，笑望着她。
“郑浩天！不如直说吧，三翻四次出现在我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也只不过同桌了一段时间，算是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不是吗？”
“我不这么认为！”郑浩天收敛了笑容，语气严肃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当时的感觉是不是一厢情愿，这样也不可以吗？”
“什么……一厢情愿？”林依凡不禁心跳加速，有些疑问，难道她不想知道吗？她紧盯着郑浩天，见他也正专注的望着自己，很多感觉一下子穿越了时空，好似这就是那间教室，此时就是他们同桌后的某个午后……。
“难道……你没有喜欢过我吗？”郑浩天，和高中时一样，别人绕上一圈才能问出口的话，他就那么直截了当的张嘴就来。这在当时曾经让她心动过，也曾让她觉得他太过儿戏、不够尊重、胡言乱语，但归根结底，他走进过她的心里。
“我们此时此刻说的话，不应该是7年之前的感觉吧，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你来这边如果只是想要当时的一个答案，又有什么意义？”话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妥，却也无从更改了。
“我当然不只是为当时的一个答案，好，既然你不想回答，我便不问了，不管过去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都希望未来我有机会让你喜欢。”郑浩天说完慢慢走向她，离她大约几步远的距离，感觉她有可能会退缩，便停了下来，“我很好奇你的生活，所以我就来感受它了，未来，请多多指教。”说着，他抬起了右手。
依凡望着那只大手有些恍惚，本能的握了上去，“以重逢来认识彼此我确实不自在，不如……就重新认识吧。”她紧皱的眉头终见舒缓，他不知道，当他抬起右手的一刻，依凡脑中出现的画面正是那一年的元旦节，她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回教室，庆幸着自己从楼道混乱的彩条喷射中侥幸脱逃，未曾想，刚一进屋就被一群同学围了上来，男生总是喜欢在这样的节日捉弄女生，看着女生无助的蹲在地上，捂着头，警告他们不要在头上乱喷彩条的时候，他们往往笑得最欢，而当她狼狈、无助的时候，就是这只手一把将她拉起，并以警告的口气说着：“谁都不许喷她。”久远的记忆原来这么轻易就被拉近了。
郑浩天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感觉这样近距离的聊天，她没有先前的抗拒，真好。
“浩天，万总在等你，我们……下去吗？”刚才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再次出现，说话间又不自觉的用审视的眼光看向依凡。
“这是杨建宏，你们以前见过吧？”郑浩天说着看向杨建宏。
“我肯定是认识年级第一的，她应该不认识我。”杨建宏自嘲道。
依凡回以抱歉的微笑，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同年级不同班的的高中同学。
“不用费力想了，我当时和浩天都是年级倒数排名的学渣，每学期的排名咱们都差了整整三页纸，你肯定不会有印象的。”杨建宏语气笃定的说着。
“不好意思，我记忆力不好，很多人都记不清了。”依凡尴尬的笑笑，又匆匆瞥了一眼郑浩天，见到他也正望着自己，慌忙收回了目光，简短说道：“我该下去了。”
望着依凡快速跑出的身影，杨建宏摇摇头道：“你当年没有追到手，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现在又卷土重来，值得吗？”
“值得！知道她在这里，我就必须来见她。”
“七年前发生过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吗？要不说出来让她听听，看看她的反应。”杨建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要让她知道，我不会说，你也不要说，走吧，去见万总。”

待到中午，陈晓青那一脸坏笑看得依凡心虚不已。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自己说说吧？”陈晓青挑了挑眉毛，眼睛中满是调侃的意味。
“我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依凡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你看看，我就说吧，得直接上证据，你还说她会主动交代？”陈晓青冲着陈瑜摊着手，一副你不了解她的表情。
“林大小姐，刚才开完会魂都没了，我们两个从你身边经过时，我冲你眨眼睛眨的我们领导都以为我抽动症呢，陈瑜还冲你招手，都没看见吧？你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啊，说吧，怎么了？”
“就是……遇到了个故人？”
“天啊，谁死了？”
“陈晓青，你能不能有点文化？你让依凡把话说完行吗？”陈瑜说着白了她一眼。
“就是那个郑浩天，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很多年没见了，前几天刚遇到，我没想到他就是远大集团派来的副总，真是把我惊呆了。”
“同桌的你啊？”陈晓青说着探过去半个身子。
“是坐过一阵子同桌，时间也不长……”
“那你后来一直呆在八楼没下来，是在楼上见他了？”陈瑜若有所思的问。
“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下去？”依凡心虚的用筷子不停搅和着西红柿和米饭，看的陈晓青一阵恶心。
“哎呀妈啊，看着跟事发现场似的，依凡，你就别挤牙膏似的了，咱们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啊，你就一口气坦白了，然后好好的吃你的饭，你看看这西红柿，让你搅得多恶心。”陈晓青一脸嫌弃避开眼神，耳朵却警觉的要命，生怕错过精彩八卦。
“也不是不能说了，只是他来了公司，我很怕别人会有什么风言风语。其实就是一个老同学，我不想别人多想。”
“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要只是个老同学，你才不会是这副样子呢。……哎呀，都别说了，郑总来了。”随着陈瑜这一声警告，林依凡瞬间僵住，腰身不自觉的直了起来，陈晓青则正好相反，听见的刹那就回过了头。
“你们好，不介意我坐这边吧。”郑浩天说完礼貌的看向陈瑜和陈晓青，两个人一致的摇头，露出友好的笑容。
他坐在冯丽娜原本的位子上，挨着陈瑜，面对依凡。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她精神压力极大，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他倒是一派轻松，时不时还同陈瑜和晓青闲聊几句。
“我刚来这边，你也不给我介绍一下？”他望着她，语气倒很随意。
“你是公司的贵宾，领导自然会安排得力的人为你服务，轮不到我们……”她觉得他非要坐在这边就是不顾她的处境，因此语气有些生硬。
“没有安排啊，就有个刘经理带我们在七楼转了转，安排了三间办公室，别的楼层我还一无所知，不如你下午带我熟悉一下？”他早就习惯她冷冷的态度，依旧热情不减的邀请道。
“领导一定是体谅你们刚来，怕行程安排太满累着你们，参观别的楼层也不急在一时。我有我的工作职责，没有轻易离岗的可能……”她说着连目光都不肯投在他的脸上。
“我坐在这里让你不自在了？”他察觉到周遭员工不时投来的好奇目光，即刻意识到自己给她带来的紧张和压力。
“没有。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这是你的自由。”她冷冷回道，并不看他。
“其实，刘经理中午安排我们在外面用餐，我说想熟悉一下公司的用餐环境，他就介绍了陈瑜，所以，我才坐在了这里，不要多心，不是故意接近你，更何况我们有四个人，你若是表情自如些，也不会有人猜到我坐在这里是为了看到你。”
此话一出，陈瑜和陈晓青双双愣住，硬吞下口水，将目光一致的投在依凡脸上。她倒镇定的好像根本没听见对方说什么一样，继续翻搅着已经惨不忍睹的西红柿和米饭。
陈瑜感受到依凡的尴尬和郑浩天的无奈，反应极快道：“对啊，刘经理确实说了让我带郑总熟悉一下用餐环境，只不过郑总被毛总留下聊天，就让我先下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咦，冯丽娜？”陈晓青的解围方式就更简单粗暴了，直接将众人的注意力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随着陈晓青的目光看去，冯丽娜和前台的王璐正开心的走向靠窗子的座位。
“什么情况啊？怎么感觉她走过来连这边看都不看一眼啊？她跟依凡闹别扭，为啥也不理你呢？”陈晓青一头雾水的看向陈瑜。
“咱们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爱怎样就怎样吧。再说，开会时候她那是什么意思，故意喊依凡，引起大家注意，这人的报复心也太强了吧！”陈瑜不齿于冯丽娜这样拙劣的报复手段，提起时仍是一脸的厌恶。
“算了，不提她了。她现在不和咱们坐在一起不是更好，省的咱们聊天都聊不痛快。”依凡苦笑道。
“诶？这话有意思！”陈晓青眼珠灵活的转了一圈停在郑浩天的脸上，笑道：“冯丽娜在时咱们聊天不痛快，郑总在时，就不同了，对吧？！”
“谁说的……”依凡紧张的抬头，匆匆扫视郑浩天一眼，埋怨道：“晓青，你中午吃的饭里有酒精是不是，怎么都说胡话了……”
“我觉得晓青说的挺对的，我在，你们聊起天还是很自在的，不是吗？”郑浩天见她脸红起来，竟仿佛见到了高中的她，那时，她也总是认真的同他争论，嘴说不过的时还会上手，有一次被老师撞见，她的脸就像这般迅速红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她并不清楚他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种说不出的情绪，“你们不是来了三个人吗？其他两人不用吃饭吗？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她像高中时怕被老师和家长察觉到她有了早恋倾向一样，现在也怕极了周遭人的眼光，那些目光属于已经吃完饭还坐定不动悄悄观察他们这桌的同事们，虽然大多没怎么打过交道，但人言可畏，出了餐厅这些人将以怎样的口吻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中午的所见所闻完全难以预料。林依凡只想在公司做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员工，安静的工作，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和领导、同事磨合到舒服的相处方式，任何让她成为焦点的可能她都想避免，这就是她简单的职业追求。
郑浩天不是今天才知道她这顾虑极多的个性，他甚至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所思所想，“他们定了餐在楼上吃。我觉得你可以放松点。不要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周围人现在看我们这桌的眼光应该是，这个新来的远达公司的副总，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就是个行为不检，举止轻浮的登徒浪子，一来我们公司就找了个三位女员工所在的餐桌坐下，厚颜无耻的硬赖着不走，简直不可理喻。”他说着爽朗一笑，朝着椅背舒服的靠上去，直视着依凡继续说道：“做人一定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吗？什么都要符合别人的期待吗？别人不理解你的行为就一定要解释吗？我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轻松点，别让自己那么累，你就算做到无可挑剔，也无法保证能让每个人满意，优秀如你，不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这话依凡真是没法接下去了，而陈瑜和陈晓青则被郑浩天的直白表述打动，不自觉的朝两人投上了‘真配’的眼神。依凡没想到郑浩天到来的第一个中午，她就心律失常了，这是完全不需要依靠医学仪器就能感受得到，只是，她现在真的有些迷茫了，不知自己是该记起七年前他带给自己的快乐和美好，还是失望和苦痛，若是这些情绪都混杂在一起，她是该继续冷若冰霜还是该豁然放下呢？
短短的午休时间，想理清思绪可不简单，她只好放任心中的纠结不管，待到下午上班时间将至，急忙提议收拾上楼。
回到屋中，心还未静下来，陈明就走了过来：“依凡，下周需要去杭州出差，一共去三天，培训的邮件我给你转发过去了，你看看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依凡从来没接到过这么紧急的培训任务，按理说一般培训通知集团都会提前一个月发布，以给参训者足够的时间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并准备好培训相关课件的学习。
打开邮箱，内容显示职业安全的培训要在杭州兴业酒店举行，住宿和会议地点都同属这家酒店，最让她紧张的是，集团要求上报参会人员飞机信息的截止日期就在今日。
依凡快速定了机票，将航班信息发送集团，这才松下一口气。她不明白集团这次培训为什么要开展的如此紧急，于是又点开邮箱再次细读，生怕漏掉什么细节。邮件上方的转发日期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封邮件竟是莉姐一个月前发给陈明的，陈明却在今天转发给她，可见最初要参加培训的人是陈明。
依凡望着邮件发呆良久，在心中暗骂自己傻到家了，竟问都没问莉姐就定了机票回复集团。她只知道事情紧急，却未想到这可能又是陈明偷奸耍滑的惯用伎俩。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莉姐，我下周家里有点事情，不过您放心，去杭州培训那个事情我已经和依凡说了，邮件转发给她了，我看她刚才好像定了机票。”陈明见莉姐从里屋出来，急忙起身说道。
“哦，行，不耽误事情就行。依凡，既然你去，就都确认好了。陈明，你有什么培训相关的课件、通知记得发给依凡。”说完，莉姐就出了屋。
“依凡，我这边的课件一会儿都发给你，你那边还需要什么一定告诉我啊。”陈明满脸堆笑，声音诚恳的说。
林依凡真是摸不清楚，怎么才能做到陈瑜说的万事留个心眼，不要轻易上套。自己好像隔几天就这么被人耍一次，人家殷勤的、谦虚的、人畜无害的寥寥数语就将自己扔进了深不见底的坑中，待到自己反应过来，已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绝不会轻易停止，陈明已经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这样将活推给她她是完全不会反抗的，也不会和莉姐诉苦。这样的工作环境对陈明来说简直无可挑剔，他只需要做自己愿意接下的活，但凡自己不乐意，随口推给依凡，她都无从拒绝。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发泄的地方就只有她们的‘萌妹子的天下’了，只有在这里，才有最了解她感受的人。
依凡：我又被恶心到了，陈明成功的把下周去杭州出差的活推给我了，我下周还有两个总结和一个方案要报集团，看来只有这几天赶出来了。
陈瑜：这人也太恶心了吧，他自己怎么不去？
依凡：哎，我以为这是莉姐安排的，没想到他推给我后才和莉姐汇报，好别扭啊，感觉自己被糊弄了。
陈瑜：什么人啊，他懂不懂得尊重人啊，这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也该有点警惕性才是。
依凡：哎，我没见过这样的人，真的不懂这么不真诚的人要怎么相处，平日里他客客气气的，把活推给我也总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关键人家编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我到底能说什么呢？他推给我的时候说的好像莉姐让他通知我一样，底气十足、毫无破绽。我觉得真是我的问题，我太容易相信人了，他说了，我就信了，我真是个笨蛋。
陈瑜：你啊，就是太软了，他下次再敢这样，你就当着领导的面质问他，说怎么领导没发话，你就发号施令了？
依凡：要是以后不用每天相处说了也就说了，可是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我自己注意点就是了。
陈瑜：不过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陈明前几天来我们这边闲晃的情景。他当时在和冯丽娜聊天，跟我隔着过道，声音挺小的，听得不真切，不过我听他好像说有什么考试，复习资料太多，看一个月也背不下来，临近了想办法找个理由脱身。他当时说的和你这个培训不是一回事吧？
依凡反复阅读陈瑜发来的信息，一种无法抑制的怒火在体内迅速的燃烧着，她强忍住，扭过头，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陈明！那个培训就只是培训，不需要考试吧？”
“哎呀，哎呀，瞧我这记性，说着给你发课件和资料的，忘记给你转发了，那封邮件上面写了需要复习的范围，你仔细看看邮件吧，我怕我有没注意到的，转达不清楚。”陈明忙不迭的道歉，满眼虚伪的真诚。
“好！”依凡看到邮箱弹出了新邮件，双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随着背后虚伪的那声“你收到邮件了吗？”随口答了句‘嗯’，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综合部室的大门。
站在楼道的窗前，她反复调整呼吸，扪心自问，怎么对这类人、这类事就束手无策呢？林依凡你到底怎么回事？老天似乎知道她不善于化解这类阴谋诡计，因此特别‘厚赏’她数次面对的机会，但她却一如往常，仍是毫无招架之力的陷入泥沼之中，不禁对自我失望之极。
“这是到了休息时间？怎么没看到别人站在窗口发呆？”
郑浩天的声音冷不丁的冒出来，吓了她一跳，她警惕的看向四周，慌忙的回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学着她的样子将四周的环境扫视一周，露出放松的笑容，“你可千万不要认为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毕竟你站的位置可是六楼的公共空间。我是到毛总屋里谈事儿，离开的时候经过这边看到你了。这是确定无疑的偶遇！”他虽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还是觉得不够可信，又无奈补充道：“看来是狼来了的故事讲多了，你对我产生了本能的怀疑。刚才有个女人走过去的时候朝这边望了好几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开会时候刘经理对她的介绍是综合部经理陈莉，对，应该是你的领导。”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成功的引起了林依凡的注意。
“什么？刚刚吗？你说莉姐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她紧张到声音在颤，满眼期待着他在信口胡说。
“嗯，不过这样总比看到你独自一人站在楼道开小差的好。好歹可以说我迷路了，向你请教方向。”他笑得分外耀眼，一如七年前。
“我没有开小差。我是……在消化情绪……”想到陈明虚伪的嘴脸她连声调都泄了下来，只觉心累。
“消化情绪？”他皱了皱眉，认真思索了片刻道：“怎么了？综合部工作很繁琐？还是人际很复杂？”
她很想说都有，但这又不是陈晓青或陈瑜在问她，而是郑浩天。她并没有做好和他成为朋友的准备，他只可能是比朋友更近的人，或是完全无关的人，现在还不好说最终会走向哪端，她犹豫再三说道：“没有……与工作无关，也与人无关，就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却并不准备揭穿，点头道：“哦，那挺好的，说明你从高中到现在保持了高度的一致，还是对我冷若冰霜，还是在意别人的眼光，还是那么多愁善感，还是原来的林依凡。”
不是了，她已经不是了。她想矢口否认，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只要说她变了，他就一定会追问哪里变了，那么七年前她对他的怨言就再也藏不住了。她太了解自己了，她对自己喜欢的人是那样的苛刻，如果他令她极度失望过，她便会收起自己的喜欢，深藏到对方永远察觉不到的地方，纵使自己的心还会为对方点亮，但他对此却无从得知。有些失落的情绪流露出来，她淡淡说着：“哪里有人过了这么多年还和以前一样。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第二十五章
‘新龙社’的大门这日竟是半开的，还未走到里面，已经听到林海一的声音高亢有力道：“你们就笑吧，等哪天师傅也分给你们这样一个小徒弟，说不定比这孩子还小。”紧接着就是众人的哄笑声。依凡忙定住脚步，不想一进去就面对摸不着头脑的状况。
这几日，冯丽娜都刻意和依凡分开走，有时候来的早些，有时候则晚些，总之和依凡的早晚正好相反。渐渐的，依凡也依着规律，有时候明明可以下班了，看到冯丽娜正好出来，就略微等一下，避开两人相遇的尴尬。
“你来了依凡，快过来，看那边！”待她进了会馆，李悦师姐一把拉住她，指着会场西端一个小小的背影说：“这是你林师兄新收的徒弟，可爱吧。”
好瘦弱的身形，低垂着头看不清脸，扎起的马尾经过一天的风吹日晒有些浮躁的四散着，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心疼，依凡定睛望了许久，缓缓问道：“她怎么成了林师兄的徒弟？”
“听说这孩子是今早来咱们社的，见了师傅就说要加入社团，态度非常坚决。下午社员们陆续来了后，师傅就说要给她介绍一人专门带她训练，没想到介绍到林海一的时候，她就相中了，说就要海一教她。你不知道当时海一那个表情啊，红一阵白一阵的，特别搞笑，难得啊，他也有为难的时候。”李悦猛拍着林海一的后背，再次嘲笑道。
在依凡到来之前，林海一已经适应此种状况一个多小时，见她来了，总算找到转移众人注意力的机会，忙朝她说：“说来也奇怪，师傅在楼下的时候，这孩子还说过几句话，师傅一走，她就一个人一直呆在那边动也不动，完全不和任何人交流。我们这群人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可她就是这么冷冰冰的，倒和你刚来社里的时候有点像呢。不然，依凡，你试一下吧。”
“我倒是可以试试，不过师兄你以后负责教她，总得让她能跟你对话才行啊？”依凡望着林海一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表情，不无担心的说道。
何靖峰这时也聚了过来，瞪了眼林海一，语气责备道：“你可是这孩子自己选的人，证明她对你有一定好感，你去试试同她交流，不要看见谁进来就让谁去试，这样反而让孩子更紧张啦。”
“得了吧，她随手一指就是对我有好感啊，谁知道她心里不是说，只要不是这个人就行。”林海一说着还闭起了眼，摇起了头，扭起了腰，装作女孩不愿意的姿态，逗得众人一阵狂笑。
众人笑得很开心，依凡却还是在意那个孩子，她小小年纪，独自一人来到社里，一定下了很大勇气，这会儿不言不语，想必是社里的环境给不了她安全感，她没有办法向这些陌生人敞开心扉，必须找到走进她内心的方法才行，这样想来，依凡便决定上前一试。
“你叫什么名字？”依凡走上前，直面孩子蹲下，笑着轻问道。
孩子把头低的更深了，她静静等待着，却没有任何答案。
“你背的书包重不重，要不要先放下来？”依凡说着轻轻的提了提她的书包，有点重量，“我帮你拿下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好不好？”
依凡试探性的轻轻帮她将书包从肩膀上缓缓拉下，她没有反抗，只是身体有点僵硬。除下书包，依凡拉她走向一旁的座位，将她的书包安置稳妥，便一同坐了下来。
“为什么想参加社团？”她柔声问道。
“……”
“你家里人知道你来这边吗？”
“……”
“你今天一早就来这边了，是……旷课了吗？”
“……”
依凡的所有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她能感受到孩子心里深藏着什么，却无从得知隐情。她正在思索要如何将这出独角戏合情合理的进行下去时，孩子却弱弱的发出一个声音： “姐姐，你会功夫吗？”
她有点惊喜，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答案很有可能会让对话即刻终止，便咬咬牙撒谎道：“会啊！”
孩子眼中闪烁着光，从头到脚认认真真的将林依凡打量了一番，“姐姐能教我功夫吗？就是那种一个可以打十个的！”
什么情况需要一个打十个？依凡心里想着，但还是马上接话道：“这个还需要努力一下。”
“哦。”孩子有点失望的低下了头。
依凡见状，忙补救道：“我现在虽然不能一个人打十个，但是不代表以后不行啊。而且这些师兄师姐都有很厉害的功夫，你想学什么，我可以给你介绍，跆拳道、空手道，或者你学学女子防身术也是不错的。”
“不用了。”孩子说着再次将头深深垂下，回归了沉默。
依凡懊恼于自己入社这段时间竟没有学会任何技能，刚开始同李悦师姐练女子防身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可以脱离‘新龙社’的念头，以至于，现在想说自己可以一人打十人都没有一丝底气，感受到孩子本已燃起的希望再次被自己浇灭，她下定决定道：“这样吧，我每天过来和师兄、师姐学一个小时功夫，然后再把所学都教给你。你在我学的时候可以先坐在旁边看，把动作要领记清楚，这样后一个小时，你学起来就快些，这样可以吗？”依凡试探的问道。
“嗯，这样好！”孩子欣喜的抬起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这样咱们日后称呼起来也方便。我叫林依凡，你叫我什么都行，起个外号也无妨。”她见孩子笑了，自己的心也轻松许多。
“那我就叫你姐姐吧，我叫白馨雨。”孩子说完，露出害羞的表情。
“很好听的名字，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姓白的人，那我现在去和师兄、师姐说一下，我们先从女子防身术学起，好吗？”
“好，谢谢姐姐！”白馨雨声音甜甜的，笑起来很是腼腆。
依凡带着白馨雨朝何靖峰与林海一走去，“何师兄，林师兄，我明天开始还是和李悦师姐学女子防身术，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一会儿我来跟她说。怎么，她和你还能聊上几句？”何师兄说着望向了白馨雨。
“哦，可能咱们人太多了，孩子比较腼腆，所以没怎么说话。她也想学点功夫，所以我想，我先学学，然后再教她。如果林师兄不介意的话……。”依凡想到林师兄才是师傅指派的人，因此提议的小心翼翼。
“我介意什么，太好了，你简直是我的大救星，我就说我这一天心里七上八下的等着谁呢，原来是等你解救我啊。”林海一一听依凡要将自己解放出来，顿时恢复了轻松的笑容。
“不过你自己教她难免辛苦，不如和丽娜一起吧。”何师兄此话一出，依凡着实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李悦就走了过来。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李悦笑看着三人问道。
“我们正说到让依凡和丽娜一起教那个孩子功夫，当然，你得先把她们两个教会了才行，辛苦了！”何靖峰语气诚恳倒让李悦有些疏离之感。
李悦略思索了下，直视依凡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看依凡一个人教就很好，那孩子今天只和依凡说过话，你让丽娜一起教，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我有什么辛苦的，自己练习也是练，教人练也是练，对我来说都一样的。只是依凡要做好辛苦的准备，我是很严格的。”说完，未等三人再接话，她就拍了拍依凡的手说：“过来吧，咱们今天先学些简单的。”
李悦带着依凡和馨雨朝着会场一端走去，一边利落的挽起袖子，一边淡然说道：“依凡，上次集会前你同我也练过几日女子防身术，不过那时是为了应对集会，学的比较仓促，今天算是重新开始，我简要给你介绍一下。女子防身术其实就是女孩子用于抗暴御侮的搏击术，没有任何武术框架，也没有搏斗约束，不过却能帮助你在危机时刻伤敌逃脱，可以说是女生不得不学的一项本领，等你们学会了自我防卫，再和何师兄他们学学跆拳道、空手道、散打一些简单招式，下次集会就不会那么窘迫了。”
依凡听来很是繁琐，想到自己并无基础，学这些一定比登天还难，因此说道：“师姐来这边这么久了，肯定和几位师兄学过不少，教教我们也就够我们用的了，我倒没想过要系统学习什么功夫……”
“不急，以后时间长着呢，多学些本领，自然就体会到触类旁通的乐趣了。光我一人教你，你学了些比我还皮毛的招式，也没有什么意思，要学自然就要找学的最好的那个人请教了，就像何师兄吧，他的跆拳道在这四社无人能及，像在集会上，他也不似正规比赛那么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倒是灵活的很，你上次也看到了吧。”李悦每每说到何靖峰都会眼露崇拜之色，嘴角还挂着欣慰的笑容。
“嗯嗯，上次集会看到了，师兄很厉害！”依凡也知道何师兄厉害，只是想到他严厉的口吻，就不禁心生畏惧。
“我来这边其实只和何师兄练过一阵子跆拳道，别的都没练过，不过这对我已经足够了。”李悦不自觉的露出甜笑。
依凡能感受到李悦对何靖峰的喜欢，甚至比冯丽娜对陈泽城还要强烈。真正的喜欢就是透过眼睛、语气、态度无时无刻传递出来的信号，当事人自己无从觉察，旁观者却已经甜到了心里。
“就在这边吧，他们那边都练着了，这边清净，我们就从守势开始练气吧。”李悦说着停了下来，指着会场靠近擂台的一方空地说道。
依凡点点头，朝周围略望了一下，为白馨雨指了一处适于观察的座位，便心安的开始了第一天的训练。

第二十六章
李师姐将人体要害部位先做了简要说明，又亲身示范让依凡从正面、侧面、背后攻击她，看她如何巧妙化解，最后讲解技术重点。依凡将每个动作要领默默记下，又和师姐反复练习了数遍，掌握熟练后便来到馨雨身旁。
两人虽是初次见面，默契却极高。馨雨年纪尚小，但通过从旁观察，要领掌握精准快速，两人练了半个小时，第一天的学习任务便圆满结束了。
“你多大了，上初中了？”临走时，依凡帮她将书包背好，又帮她把挽起的袖子拉下，扣好，温和的问道。
馨雨并未抵抗，任由她帮自己料理好，小声回道：“我读初二了。”
“有人接你吗？”
“在那！”馨雨朝着敞开的大门指去，还未等依凡看清就跑了过去。一个女人远远的站在一棵树后，见她跑过去，轻轻抱住，随后便将她拉上自行车后座，朝着依凡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还点了下头，随后两人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转天中午，郑浩天仍旧坐在依凡的对面，安静的吃着饭，三人也不再对他的存在有任何的不适与好奇，只当他如背景一般存在着。
“依凡，你什么时候去杭州出差啊？”陈瑜关切的问道。
“下周一就去。”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这都周四了，不是还要考试吗？你复习了吗？”陈瑜又道。
“那堆资料，给我一个月时间都紧，更何况就这么三五天，只能粗略的过两遍。”她越发提不起精神。
陈晓青见她发愁的样子，接话道：“打个小抄得了，弄个纸条缩印，要不写手上？”
依凡哭笑不得的望着她，语气无奈的说着：“我要真有这本领就好了，我没这儿福气，天生做不了弊。”说完不禁遗憾的摇了摇头。
郑浩天听了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三人都被忽略的‘背景’吸引了注意力。
“你……笑什么？”依凡一脸的不乐意。
“你们继续，我只是想起某个场景来，有些好笑。”他说着，越发忍不住，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郑总，给我们也讲讲呗，看这意思，是跟依凡有关的笑话吧。”陈晓青满是期待的眼神紧盯着郑浩天，弄得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能抱歉的朝依凡笑笑。
“我记得有一次政治考试前，依凡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大概是没有提前准备，或是忘记那天会有测验。看到周围的同学都有备而来，不是写在手上，就是写在桌上，有的还准备了字条，她就羡慕到不行。我上学时候是个学渣，看她这么慌张，就好心帮了她，把我写好的一张纸条给她，让她握在手里，没想到她紧张的一手都是汗，刚握上去，纸就湿了半张，手又小，根本挡不住字条，脸红的像警报器似的，旁边同学见到了都纷纷求她这位年级第一千万不要自甘堕落，不然光这张大红脸就绝对会引起监考老师的注意，到时候老师就停在她身边，那周围的同学想抄也没法抄了。被大家这么一劝，她也只好放弃了。那次成绩的滑铁卢，可是让我的书桌都连带着被水漫金山了。”说着，他像又见到了她当时崩溃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天啊，依凡，你这么逗啊，别告诉我你上学时候没做过弊？”陈晓青语气中满满的不可思议。
“没有，没有，真没有，都说了，要是作弊成功过就好了。”依凡望着陈晓青直了直身子，有些羡慕的说着：“我多希望我能变成你啊，这样面对陈明的诡计，我就能直接怼回去，还不用往自己心里去，更不需要为这么突然的考试而心慌不已。”
“呵，这会儿觉得我好了！陈明就是蔫坏损，表面跟你装着亲切和善，背地里给你下刀子，偏偏你还拿人家没办法。关键人家有本事把你们莉姐哄得那叫一高兴，这也是天赋啊！莉姐可不管谁勤勤恳恳，谁偷奸耍滑，反正有人把活干了就行，得罪人的事她才懒得管，只要你能忍，她就能装没看见。这刚来公司时，陈瑜就跟咱们说过啊，这叫领导的哲学。所以最紧要的是，你不能太软了！一次次的忍让，到最后人家只会变本加厉，陈明可不是见好就收的人。”陈晓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颇有陈瑜感叹她俩智商堪忧时的风采。
没想到平日里粗线条的陈晓青还能说出这番话，倒让依凡更佩服她了。
“让我说，你也找个由头，让陈明这小子自食恶果，要不这以后还不反了他了，他怎么算计你，怎么恶心你，你都照单全收，日子长了，你还受得了吗？”陈晓青话中的道理依凡怎会不知，她早就感到忍受陈明的压力远比工作本身压力更大，这样下去自己能忍多久呢，她实在说不清楚。
“算了。过一关是一关吧，先把下周一的培训和考试熬过去，再说其他吧。”依凡又不自觉的翻搅着盒饭，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的责任书都签完了没？怎么后来就没听你提起了。”陈晓青难得记着这些细节。
想到那日签责任书的情景，她就甚感心累，第二事业部这一关早晚都要闯啊！“哎，不要提了，我这些天真是水深火热各种雷，等我把这些都熬过去再慢慢跟你们说吧。”
下午快下班时，陈莉在里屋接了个电话，因门开着，坐在外面的依凡等人都听得真切。她口气和以往大为不同，应声说的都是“好，没问题，您别客气，这没什么，自然能安排开，这不算事情，有事再联系。”虽然让对方不要客气，自己倒是客气的要命。
电话挂断后，她播音员般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陈明，过来一下。”
陈明进去不多时便走了出来，两人全程小声商议，外面的人自然不知内情。正在综合部众人都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莉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依凡，你过来一下。”
咦，若是商议工作的事情，莉姐通常都会叫她和陈明一同进去，今天竟然分别叫进去，她疑惑的起身走进里屋，见莉姐还在打字，就安静的站在门口的位置。
陈莉感受到她进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边打字，一边机械的说着：“刚才第一事业部的姚副经理打来电话，说万总那边有点事情要办，想从职能部门借几个心细的女生过去，然后就提到了你。具体任务应该是跟咱们的合作方远达公司有关，你们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不要闹出什么笑话。行政部那边陈瑜也去，她一向懂得规矩，也会察言观色，你们关系不错，凡事多请教她。”陈莉停下手上的动作，出神的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姚经理说时间暂定在下周一，到时候听信儿吧！”
“下周一？莉姐，我下周一要去参加杭州的培训啊……”
“那个让陈明去吧。我已经跟他说了。”陈莉若有所思的停顿了片刻，又道：“毛总很重视咱们和远达公司的合作，那位郑总若是去，你们都机灵点，明白吧！”
“哦……明白。”依凡回到工位时，脑子早已乱成一团。以往公司的合作方也有派领导常驻澳林的先例，但从来不会让职能部室的人参与到工作中来，这还是第一次。而恰巧又是郑浩天所在的远达公司，她不禁多想，莫不是郑浩天主动要求的？难道是为了她不想去杭州出差？她慌忙摇了摇头，避免自作多情。
正当她迷茫之时，‘萌妹子的天下’闪烁了一下。
陈瑜：依凡的力量真大啊，中午才抱怨说不想去杭州，下午就心想事成了。
陈晓青：郑总厉害啊，居然把我借出去了，我们领导刚才那通嘱咐啊，简直要出本指导手册让我随身携带了。’
陈晓青的话让依凡有点意外，她不禁好奇，还有谁被借走了。
依凡：还有其他人吗？
陈瑜：人家郑总这么贴心，怎么还能安排别人呢，就咱们三个而已。
陈瑜打完这行字特意加了3个坏笑的表情。
陈晓青紧随其后，加了3个玫瑰，三颗红心。
依凡：好啦，别拿我们开玩笑了，和你们说句实话，要是能在一起，七年前就在一起了，所以，你们懂的，不要把想象的推波助澜做成拔苗助长才好。
陈晓青：我心里想的情节是你们高中就是一对儿，然后被父母和老师拆散了，多年后男未婚女未嫁，又重燃爱火。
依凡：幻想很完美，现实很悲催，你们记得不要随便打趣，不然尴尬死了。就当他是个普通的同事吧。
陈瑜：这我们可做不到，好歹人家是个副总，被毛总和万总当作澳林的救世主般看待，将他当成普通同事的这种权利也只属于他喜欢的人。
依凡：我也是醉了，等我这几天给你们搜集点别人的八卦，免得你们太饥渴，拿我下饭。
陈晓青：想要八卦，你就盯紧莉姐吧，她这几日总往我们七楼跑，我起初以为她是来找小米的，后来有一次午休我提早回去正撞见她从第二事业部出来，那个时间业务员都不在屋里，想来也只有王总在吧。
依凡：咱们公司也未规定员工之间不能谈恋爱啊，不过王总难道没有结婚吗？
陈晓青：上次听谁提起过，王总好像离婚了，不知道消息确切不，咱们公司这种小道消息最多了，你懂的。莉姐也都36岁了，该找个踏实的人过安稳日子了，要是两人都单身，在一起倒也没什么。不过这事可不止男女之情那么简单，陈瑜上次不是说莉姐是万总那边的吗？她要是爱上了王总，天啊，简直不要太精彩。我这边来活了，不说了。
陈晓青搁下一句话就彻底没了音信。依凡想起上次无意中听到莉姐说的那句话‘我可是冒了风险的’，不禁疑惑起来，难道当时电话那端是王总？

第二十七章
周末的春雨挥洒个不停，空气湿哒哒的，依凡哪儿都没去，结结实实在家中窝了两日，看看书，听听雨，偶尔想想‘新龙社’众人，偶尔想想陈瑜和陈晓青，偶尔想想联系了几次都没有回应的尤佳，最后却总是想到一脸灿烂笑容的郑浩天。雨越是下的大些，越是止不住思绪乱飞，好在是她一个人在家，痴痴的笑或忧郁的哭，都没人得见，倒是好自在的两日。
只是待到周日晚上，她却莫名紧张起来，忙不迭的找起了衣服。明明上班都是随手拿来衣服就往身上套，今天反常的提前准备、试穿，倒将小心思显露的越发明显。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搭配，脑子里不断回想自己高中的穿搭，想到最后，不禁失笑，那时哪有什么穿搭，一身校服就是她的标准形象。
最后她选中了一件纯白色的上衣配了条橘色的长裙，满意的在穿衣镜前照了又照。
久远的记忆悄无声息的来袭，她想起了高二那年，她与郑浩天同桌的一件趣事。
那时，教室内学生们正认真的听老师解一道数学题，郑浩天忽然推了她一下，依凡皱眉道：“干什么？你找打是不是？”
郑浩天反应极快的做了个防卫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推着一本青年杂志到依凡眼前。
杂志上的女生与他们年纪相仿，打扮的青春活力，穿着白色上衣，蓝色短裤，笑容明媚，气质脱俗。依凡不明白郑浩天让自己看的重点在哪里，见郑浩天迅速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坐在了椅子的边缘，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因此语气不善的问道：“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
“你看看人家的大长腿，再看看你的大象腿。”他说着做好了逃离的预备姿势。
依凡一把夺过杂志正要扔在他的脸上，就听见老师在讲台上厉声说道：“郑浩天，你自己不学习，不要影响他人。”她惊慌失措的将杂志匆忙的塞进了书桌里，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郑浩天摆正了身子，朝老师认真的点了点头，待老师转身，立马将头探到她面前，小声说道：“放心吧，我就是你的挡箭牌，有我在，老师才不会说你的。”
那个笑容此时就晃在依凡的眼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可能比高中的时候瘦一些吧，也只是瘦了一些而已，光是做了这个对比，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隔了七年，自己还会记得他傻傻的模样？
周一一大早，依凡收到了郑浩天的短信，说他在楼下等她。临走前，她对着镜子再次检查，确认是昨晚满意的样子，才露出了笑脸。
站在楼下左盼右望，都不见黑色的车子，她有些迷茫，难道还没来？
两声鸣笛似在引起她的注意，居然是辆白色的车子！好奇怪，不过，见车窗滑下后露出的笑脸，确是郑浩天无疑。
坐上车后，郑浩天顺手递上一份早点，依凡愣了一下，伸手去接，啊，好熟悉的感觉。以前上学晚自习的时候，大家都会隔着学校的栅栏和外面的摊主买吃的，他们就总是要这么一份大饼夹一切，里面火腿，鸡蛋，黄瓜，豆腐丝，咸菜一应俱全。好怀念那个味道啊，依凡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一边吃一边听着音乐，跟着旋律轻拍着腿。
“还合你的胃口吗？”他明知故问，一脸的灿笑。
“嗯。”她简短作答，心里却想知道他有没有吃早点。
“我顺着这条路开是对的吗？我们先去陈瑜家吧。”他随口说道。
她送向嘴边的手停了下来，有些吃惊的望向郑浩天说道：“啊，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都问了她们住在哪呢？地址我在聊天记录里或许能找到，算了，我还是打电话问一下吧，我不认路，知道了地址，你也只能导航过去了。”
依凡刚掏出来手机，郑浩天就憋不住笑起来，“收起来吧，我怎么会没问呢，上周五就问好了，我只不过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是路痴。”
“你……路痴有忽然就不是的吗？你也太瞧不起我们路痴了。”
“哈哈哈哈，我不敢瞧不起你这个路痴，快吃吧！”郑浩天说着又笑起来。
林依凡没好气的瞪了他一样，自己却也忍不住想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却一点没变，到底是两人都没成熟，还是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一见面就被拉回到七年前的样子。
接上了陈瑜和晓青之后，郑浩天也递上了早点，不过与依凡的不同，不是大饼夹一切，而是三明治和咖啡。陈瑜说完谢谢就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倒是陈晓青，一边吃着一边问：“我怎么闻着这车上有股很浓的火腿味呢，和我这个三明治不一样的味道。”
郑浩天朝后视镜望了望，笑道：“刚才给依凡买的是以前学校门口的小吃，我估计她好多年没吃过了，可能想尝尝。”
“哎呀，这早点都有特殊待遇啊，依凡你吃的这么快干什么，也不给我尝尝。”陈晓青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拍着前座说道。
“人家郑总怕你吃不习惯，特意给你买了三明治和咖啡，谁能想到你一个公司白领喜欢吃路边摊。”陈瑜估计郑浩天还没有招架陈晓青口无遮拦的能力，主动解围道。
“可是依凡也是公司白领，她就吃了。”晓青不依不饶，丝毫没有意识到陈瑜明显的暗示。
“那人家郑总有心，想着她爱吃什么，你要是提早认识郑总，让人家知道你的喜好，也给你买。”说着，陈瑜一把陈晓青手上的三明治抢了过去：“行啦行啦，你不爱吃，给我好了。”
“我爱吃，谁说我不爱吃了，我说着玩的。”晓青心急的夺回食物，迅速咬了一大口。
郑浩天见两人斗嘴很有意思，悄悄关小了音乐，旁边的座位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他轻瞥一眼，见她又脸红了，轻声说道：“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我们远达公司的湿地保护项目，那边现在刚刚完工，考虑到要保护里面的植被和动物，所以近几年都不对外开放，你们是第一批客人。”
三个人听了都很兴奋，晓青紧贴着依凡的椅背聊着一些没有边际的话题，什么火烈鸟的颜色比她们上次在泳池看到的游泳圈还要鲜艳，什么天鹅脖子的长短决定了它们的高低贵贱，像是还没到达目的地，她们已经将湿地保护区内的动物都想了个遍。
“哇，天啊，这也太美了吧。”随着陈晓青的一声惊叹，下车后的四人都静止在了原地。
湿地保护区敞开的大门犹如画框，将一汪湖水，一方绿地，几色花蕾，数朵薄云都圈入其中，三个姑娘相视而笑，急切的朝着大门跑了过去，郑浩天远远朝保安打了个手势，笑着跟上她们的脚步。
雨后的空气清新香甜，各式的奇石立于各色的花丛中，木质的栈道、架桥与长廊，静置于清湖之上，所到之处，芦苇深深，鸟鸣嘤嘤。
“仙鹤吧，是不是？”陈晓青难掩激动，小声惊叹道。毕竟湿地园区如此之大，却只有他们四人，这样安静的氛围，她的大嗓门也跟着降低了分贝。
“是的！”郑浩天可算是耐心又尽责的解说员了。
“那边还有茅草屋，真有意思，那个桥顶有个钟你们看！这个长廊的顶上还是镂空的呢。”陈晓青兴奋的拉依凡和陈瑜看她发现的‘新大陆’，好像不依靠她的洞察力，另两人绝不会看到这些独特的景致一般。
“湿地保护区保有原生态的自然风光，就是要让人们在喧嚣的城市中寻得一处清净之所。这个地方很适合释放压力，静静的走一走，什么烦心事都会烟消云散。你们觉得呢？”他说着望向了依凡。
依凡默然点头，轻声回道：“嗯，确实让人见而忘忧。”
从湿地保护区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11点，郑浩天提议在附近的农家院吃饭。
清爽的天气，打开车窗，柔和的风便缓缓吹入，连同三位姑娘的发丝都在轻轻的摆动。这样的惬意对于每日沉浸在工作的压力与复杂的人际之中的三人真是美好又难忘的。依凡很想感谢郑浩天，可是想了各种话语却总是无法开口，她想，他们之间是不适合客气的，一客气就稍显别扭。
她悄悄望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眉头紧锁凝视着后视镜，便回头看过去，一辆灰色的车子正紧紧的跟在后面。
“怎么了？那辆车有什么问题吗？”她轻声问道。
“跟了一路，我转他也转，我停他也停，开车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有默契的陌生人。”郑浩天故作轻松的说道。
“我看咱们不要去农家院了，这荒郊野外的，万一这跟着咱们的是地头蛇，到了农家院咱们说不定还没他跑的明白呢。”说完，她又朝后面望了望，那辆车似乎并不担心被人识破，跟的越发的紧了。
“没事，我将他甩开就是了。”他说着直了直身子，似乎为加速做准备。
“别冒风险，安全第一！”依凡忙按住他的手臂，焦急的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们这明目张胆的说悄悄呢？”陈晓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将注意力转到了他们身上。
“我看咱们直接开回市里吧，到人多的地方，会安全点。”依凡不禁又朝后望了一眼。
陈晓青和陈瑜也随着依凡的目光转过身去，“诶诶诶，陈瑜，这不是公司门口停的那辆车吗？哎呀，你看他挡风玻璃前面挂着的那个葫芦娃，当时咱们不还说什么人这么有童心，就前天下班后啊，依凡你走的时候没看到吗？”
“那天依凡为了和冯丽娜错开时间，特意晚走的，她走的时候说不定这车就不在了。再说，谁像你这么留意各种车和里面的挂饰啊。”陈瑜说着，又瞥了眼后方的车，神色渐渐紧张起来。
依凡听罢，将头慢慢转回，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耳边满是何师兄的叮咛‘按以往的规律，集会后，各个社要开始考验新人了，这个时候最危险，‘新雨社’最喜欢截住其他社的新人，以往咱们社也有人吃过亏。你把手机快捷键设成我的号码，有任何处理不了、应付不来的情形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不要逞能。上班、回家或是来社团的路上都要十分小心，尽量结伴而行。还有……若是再见到陈梓萱尽量少说话，她说什么就当听不见，不要回嘴，也不要冲突，你听懂了吗？’
那是集会后没多久何师兄同依凡说的话，她当时听来有些紧张，但一段日子过去，也没有遇到过任何被尾随的经历，倒让她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而今日，陈晓青的话一下子将她拉回了现实，原来危险早就靠近了，是她愚钝没有察觉。再次回头，那车还紧咬不放，她不禁心慌意乱，难不成对方是下定决心要在今天出手吗？

第二十八章

人一旦被恐惧支配，就很难自寻出路，依凡此时就是这样，因想到何靖峰的话，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心乱得一塌糊涂。起初她总是觉得何师兄对她太过严厉，毕竟她并不觉得自己得罪过陈梓萱，不过，目前看来，倒是她对陈梓萱的了解太浅了，从她本能帮穆师兄按下轮椅的一刻，可能已经触碰到了陈梓萱的某根敏感神经。
“不要紧张！”郑浩天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时，她的心竟真的静了下来。以前上学时，他也总是对她说这句话，在考试前，她手心冒汗的时候，在成绩下发时，她心跳加速的时候。他原先是满脸堆笑的说，此时则泰然自若。
“还有4公里，就到市里了，咱们先去吃饭。”郑浩天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沉稳淡定的语气让人倍感心安。
依凡望着他怔怔发愣，当时那个毛头小子，每每被她打一下就声称自己是学校老大，还威胁着要叫自己认的妹妹教训她的郑浩天，真的在七年未见之后就这么冒到了眼前，似乎还是那个人，但又有些陌生……。
车子总归是要停的，当郑浩天将车倒入停车位打开车门时，后面的灰色车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们先进去！”郑浩天紧盯灰色车子，朝着饭店的方向用力一指。
“你们先进去，我和他去看看情况。”依凡见情势紧急，声音不觉升高，慌忙的将陈瑜和陈晓青推向饭店大门。
“不行，咱们要留一起留，别说了，快看，他们有四个人。咱们也是四个，1V1未必输。”陈晓青说着便撸起了袖子，朝灰色车上下来的四人硬气的扬了扬脖子。
那四人三男一女，都穿着蓝色T恤，白色裤子，一脸不屑的走上前来。
走至身前，女人上下打量着林依凡说道：“林依凡，我师姐听说你跟李悦学了些功夫，今天便让我们来试试，看看这些日子你有没有长进？”说完便是一声冷笑。
“我集会当日未曾上场，有没有长进，各位也看不出来，况且我才跟李师姐学了些皮毛，未得精髓，贸然出手，也怕失了水准，贻笑大方。”
“失不失水准，丢谁的脸，都与我无干。”女人狠狠说着，一个闪身就到了依凡眼前，郑浩天反手一推将依凡挡在身后，朝陈瑜和陈晓青厉声说道：“进去！”两个人被他的声音震住，即刻转身进了饭店的旋转门，停在那边焦急的盯紧外面的情势。
“你是‘新龙社’的人？我怎么没见过。”女人眯着眼细细打量着郑浩天。
“我入社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郑浩天扬了扬下巴，偏头笑道。
“你既然是位师兄，就应该清楚，这是社里的规矩，新人来了总要考验、历练一番。”
“这就是你们乱了规矩，社团建立之初也有这种考验、历练吗？你们练了多久，她们新人练多久，就这么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真给你们师傅长脸啊！”郑浩天语气不觉的严肃起来，紧皱的眉头似乎预示着一场无可避免的冲突。
“师兄既然执意要护着新人，那我们也没必要再废话了，就动手吧！”女人右手用力一挥，后方三个男人便疾速上前将郑浩天与林依凡围在中间。
“郑浩天，我多少还跟师姐学了一点女子防身术，你又不会功夫，别逞英雄了。”林依凡拉了拉郑浩天的衣袖，小声说道。她没想到他竟会谎称自己是‘新龙社’的师兄，更没想到‘新雨社’的人就这么信了，可这真要动起手来，谎言被戳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你就躲在我身后，我顾不上的地方你补上一脚便可。”郑浩天随口一句回答，倒让依凡的心更为忐忑了。她可能得伸出三头六臂，才能帮他补上千疮百孔吧。
三男一女缓慢移动脚步，似在找寻合适的攻击位置，一男人猛然向前一窜，飞上一脚直冲郑浩天胸口而来，浩天眼疾手快一掌劈去，那人便抱着脚疼的龇牙咧嘴，一时不平衡重重的摔倒在地。
依凡看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郑浩天严肃的侧脸，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惊叹。
“小心！”郑浩天伸手揽住依凡的腰身向右侧一避，正好躲过来人的攻势，一个扫腿，那人便摔了个狗吃屎。
郑浩天的身手看上去简直不输‘新龙社’的任何人，他这是什么时候跟谁学的？依凡略一分神，便被女人寻得机会，死死掐住了脖子，与此同时，郑浩天被三个男人合力攻击，丝毫未察觉依凡的危险。
依凡想要呼救，可喉咙被紧紧压住发不出声，就在险些昏厥之时，那女人却松开了手，她恢复了呼吸，猛烈的咳嗽起来，这才看见陈瑜和陈晓青抡着各自的包包，站在被她们打倒在地的女人身后，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不多时，郑浩天也将三个男人撂倒，他望见依凡、陈瑜和晓青合理将女人按在地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招呼她们道：“上车吧。”
“没有受伤吧？”车子启动后，郑浩天再次看向三人确认道。
“没有，都好着呢。依凡你脖子细了点没？”陈晓青的幽默从不受环境和气氛的影响。
“细了，细了，没想到我还能有让你们搭救的时候，看来我这些日子的训练算是白搭了，自救都做不到。”她苦笑着自我调侃道。
“原来你参加的那个社团这么危险啊，不如就撤出来吧，反正本来也是陪冯丽娜去的，现在她冷着你，你也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陈瑜不无担心的说。
“知道了这个社团建立的初衷，就有种莫名的使命感，我也说不清楚，但总觉得，冥冥之中，这就是上天安排的，我就应该出现在那里。”
“你啊，还是好好感谢人家郑总吧，要不是人家这么厉害，估计你现在零件都不齐全了，早就哭着喊着要退社了。现在没有受伤，说起话来都这么硬气。”陈瑜看出郑浩天对依凡的用心，又动了撮合两人的念头。
依凡偏头看向他，简短而快速的说了声‘谢谢’。
他点头，咧嘴一笑道：“希望你给我更多机会，收获你更多的谢谢。”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四人都没有动，郑浩天疑惑的看向依凡说：“不接吗？”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看到显示的名字是何师兄，顿时有些紧张，“师兄！”
“你在哪里？”
“我在路上，也不确定是在哪？怎么了？”
“我刚收到消息，说‘新雨社’今天派人做新人测试，你给我发个定位，我现在去找你。”
“不用了师兄，其实……我们刚才已经遇到了，那几个人像是在集会时见到过，应该就是跟着陈师姐的几个人，不过现在挺好的，我也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们，你和谁？丽娜？”
“额，不是，就是同事，我们今天出来办事。”
“他们没有动手吗？怎么脱身的？”
“我有个同事会那么一点点功夫，正好他在，我们就成功脱身了。”
“那还真是万幸，不过也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我让你将我手机号设置为快捷键，你设置了没？”
“设置了，只是刚才见情况并不危急，就没有打扰你。”
“这不是小事，你不要因为怕打扰我就自己硬扛，既然没事我就不和你多说了，路上小心，保持联系。”
预感到何靖峰即将挂断电话，依凡慌忙说道：“师兄，等一下……丽娜安全吗？”
“还没问呢，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电话挂断后，后座就传来陈晓青悠悠的声音：“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她都不理你了，你管她做什么？”
依凡惊讶的望向她，“我的电话声音有这么大吗？”
“没有啊，难道我说的和电话里的人一模一样吗？你这么慌张，是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我们不该听的吧？”陈晓青露出一脸坏笑，兴奋的拍了拍陈瑜的胳膊，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没有，就是问一下情况。”依凡回过神来，不露痕迹的瞥了郑浩天一眼，他倒是淡定的很，完全不见半点好奇。
到了河西区，不见后面有车辆跟踪的痕迹，他们这才找了家快餐店，匆匆吃了午饭，继而又朝着公司的方向驶去。
“哎呀，不是吧，我们这么快就到公司了？”陈晓青望见公司近在眼前，发出了灵魂深处的呐喊。
郑浩天一边将车子开入公司院内，一边笑握着方向盘，“怎么？不需要回来跟领导汇报一下，明天上班之后不会给你们脸色看吗？”
“是啊，你回不回来你们刘雯经理可能无所谓，我们静姐可是在昨天强调了两遍，如果我能下班前回来记得给她做一个例会上用的统计表。两遍啊，两遍！所以，就算今天回来已经下班了我也得上楼看一眼才安心。”陈瑜无奈的耸了耸肩，又看向郑浩天，有些迟疑的问道：“郑总，我们要怎么汇报今天的工作内容呢？”
“你们回去后和领导实话实说就是了，就说去湿地保护区看了一下，帮我做了相关记录。”郑浩天将车停稳，一边下车一边说。略想了一下又看向依凡道：“今天下班我送你。”

第二十九章
“不用了，我下班后还有事情，先不回家。”她条件反射似的拒绝道。
“你去哪儿我都送你。”他加强了语气，眼中的笑容像是已将她看穿。
“对了，郑总是换车了吧？不是先前那辆黑色的奔驰了。”陈晓青说着又将白色奔驰认真打量了一番，“果然领导都喜欢黑白灰这种高级色调啊，哪像我们红红、粉粉、橘橘的。”她说着，扯了扯陈瑜红色的T恤，又拉了拉依凡橘色的裙子，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自己粉色的运动鞋上。
郑浩天愣了片刻，望着三人，灿笑道：“黑色的车子今天限号，就开这辆了。车子本来也没有太多颜色选择，选黑白色也是因为简单和高不高级没有半点联系。你们这样色彩鲜艳的出现，不仅为我的车子增色不少，也让湿地保护区缤纷起来，不是更好吗？”
很少有人应对陈晓青的问题时能给出满分答案，这不仅需要高智商和高情商，更需要一点天分，很显然，郑浩天的天分是极高的。
他见陈晓青望着办公楼门踌躇的样子，低头看了看手表，对她笑着说道：“再坚持一个小时就下班了。”
“收到！这句话就是我上楼的动力。”陈晓青像满血复活般朝着楼门迈出了坚定地步伐。
依凡和陈瑜相视一笑，继而无语的摇了摇头，忙跟上了晓青的脚步。
待到下班，郑浩天果然早早的等在院中，她一出现，车子便开了过来。
依凡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下班后的行踪，毕竟两人刚重逢不久，又有难解的心结，她理智上觉得应该保有适当的距离。于是，车子开到 ‘新龙社’附近的花园时，她便谎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步行至‘新龙社’门口时，一眼瞥见白馨雨小小的身影藏在树丛中，便疑惑的走上前去。
眼见白馨雨整个身子扎进了两丛米兰之间，身上的大红书包带子零散的支在花丛之外，依凡倒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是在和谁捉迷藏吗？四周留意一圈，并未发现其他人，这就奇怪了。依凡又将目光锁回馨雨身上，发现她身上污渍斑斑，书包更是有数处磨损。
正在她疑惑之时，白馨雨似乎保持这个僵硬的姿态有些累了，偷偷直起了腰。要现在跟她说话吗？不会吓到她吧？依凡拿不定主意。
“依凡，干什么呢？”林海一不知什么时候从社里出来，见依凡呆头呆脑的样子，特意升高音量喊道。
依凡还未及回答，就见白馨雨惊慌的回过头，发丝上沾满了杂草，脸上竟有淤痕。她显然受惊，推开依凡疯狂的跑了起来，依凡一边叫她不要跑一边紧紧的追了上去。林海一本没注意到花丛里的白馨雨，见依凡紧追不舍，他便匆匆赶了过去。
看着孩子在拥挤的马路上穿梭，依凡很是担心，不停在后方喊着：“馨雨，不要跑了，那里危险，你停下来。”可是就算她已声嘶力竭，前面的小小身影却从未停过脚步。
林海一很快超过了依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着馨雨。依凡看到馨雨跑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电动车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吓得惊叫了一声，还未看清馨雨是否躲过，自己就被一个强大的力量推了出去。待她回过神，却见何靖峰擦着车身躲了过去。
“林依凡！你怎么回事，命都不要了！”何靖峰怒火中烧，依凡却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解释什么，见他没事，即刻将目光转回馨雨那边。还好，那里没有交通堵塞，也没有人群围堵，可见她无事，她这才放下心来。
“师兄，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我现在必须找到馨雨，她可能有事情。”说不出直觉翻搅着她的心，她只想当面向馨雨确认答案。
“不要慌，做什么事情都要冷静，那孩子应该是跑去学校了，你也去过那里，就是上次集会的地方。她这么跑还要跑上好一阵子呢，咱们打个车先过去，到那边等她吧。”何靖峰严肃的眼神中仍满是责备。
上次集会的地方，那不就是……‘源鑫中学’？依凡只觉得心不自觉的沉了下去，她想她的猜测也许是真的……
“上车吧！”何靖峰催促道。依凡坐上出租车的后座，望着窗外各色的车，满脑子都是陈晓青和郑浩天的色彩论。她想，如果有人童年是黑白的，长大后会不会特别向往鲜艳的颜色呢？又或者深陷黑白的童年时，她会不会希望有个鲜艳的书包带自己抽离现实，幻想某个缤纷的天地呢？这是她对白馨雨处境的猜测，凭借的却是自己不堪回首的曾经。
何靖峰估计的没错，即使在高峰期，他们也还是比馨雨早到。白馨雨到达‘源鑫中学’时已经是20分钟后的事情了，林海一紧随其后，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何靖峰和依凡躲在暗处，只向林海一打了个手势，他便悄悄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这么快啊，我跑的心肝脾肺肾都不是自己的了。”林海一大口喘着气，双手支在腿上，一副就要不行了的样子。
“我们打车来的。”何靖峰如实说道。
“我去！！！我跟那丫头后面跑了那么久，你告诉我你打车过来的，你良心不痛吗？怎么不叫上我呢？”林海一声音沙哑的几近无法表达内心的愤慨。
“我看你最近练功偷懒，好久没有做耐力练习了，正好今天跑跑步。”何靖峰一本正经的说道。
“喂，你这人，是不是不会聊天啊！依凡，你就这么狠心看我跑了一路，你就安心跟他坐车？”林海一见何靖峰情商感人，又将矛头对准了依凡。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馨雨身上，根本听不到两人的对话，见馨雨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操场里侧走去，她急忙看向两人，声音颤抖的问着：“她这是要去哪？”
“如果我没记错，绕过了操场……那边有个沙堆。”何靖峰淡然回道。
依凡的声音却更紧张了，“哪边？”
“跟我过来就知道了。”何靖峰带着海一和依凡悄悄从操场一侧绕过去，便看到白馨雨正站在沙堆前发愣。
何靖峰望着远处的小小身影说道：“看到了吧，这很久以前是个煤堆，不过现在冬天学校也不烧煤了，后来装修什么的留下一些沙子，一直没人处理，就堆在这儿了。”他说完看向两人，察觉依凡脸色不对，“依凡，怎么了？”
她说不出话来，步步后退到无路可退，才慌忙转弯，朝着望不见沙堆的方向走去，前后左右，东南西北都好，只要不看见那个地方，她就能好好的呼吸。往事一幕幕残忍的撞击着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从梦魇中解脱出来，只是，馨雨还站在那里，她怎么能视而不见？
解开别人的痛，言语的功效最小，自揭伤疤的功效最强。她很清楚，是因为她在最煎熬的时候曾厌恶别人安慰的言语，而每每劝解别人时，她总会选择笑着聊起自己的昏暗往事，带着对方一起望见绝望之后的重生，可这次也行吗？别的伤疤都是熬到可以笑着提起，只有这一处她自己都不敢碰。
何靖峰和林海一察觉她的不对劲，走至身前，“怎么了？”林海一表情严肃了许多。
她茫然摇头，喉咙像被胶带牢牢缠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林海一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何靖峰拦了下来，他定定的望着依凡惨淡的脸，轻声说道：“让她一个人静静。”
天色渐暗，静默无言的两人站在彼此望不见的地方各自憔悴着，何靖峰和林海一则在操场上漫步多时，一边留意着两人的动向，一边思索着两人何以如此沮丧。
依凡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迈开了那一步。她轻轻走过那个一辈子都不想踏足的地方，颤抖的手轻轻拍在白馨雨的肩上，馨雨一定早有察觉他们的到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或害怕，依旧静默的呆立着。
“馨雨，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夜晚的风依旧带着温度，她的身体却因寒冷而发着抖。
“姐姐……我真的不可以退学吗？”白馨雨的声音也抖着，在安静的校园里，这句话微弱却又掷地有声。
依凡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但在馨雨这个年纪，纵使你下了决心，还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去留，她不想告诉馨雨现实的无路可退，只能绕开话题道：“今天很晚了，妈妈一定以为你去‘新龙社’了吧，如果没见到你，她会有多焦急呢？我们先去洗手间，我帮你整理一下，然后送你回去，好不好？……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跟我说发生了什么，等你想说了再说给我听吧。很多人关心着你，你不是孤立无援的，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不要害怕，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帮你，好吗？”依凡轻言细语的哄着馨雨，直到见她脏兮兮的脸上绽放了笑容才稍觉安心。

第三十章
包里的湿巾和面巾纸全部用光，才勉强将馨雨的脸和头发擦干净，衣服虽然掸了又掸仍就是污迹斑斑。她叹了口气，无奈的朝着馨雨耸了耸肩，“只能这样了……”
“没事，姐姐，我妈妈已经习惯了。”馨雨似乎想安慰她，却叫她更加心酸了。
白馨雨的妈妈果然一直守在‘新龙社’的门前，听里面的人说有人跟着馨雨，她才放下了心。待看到馨雨，她的眼睛扫过那些淤痕和污迹，沉默不语的将孩子拉到身前，感谢了众人几句，便匆匆骑车离去，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伤心。
“你们可算回来了，师兄你快看看，这是‘新雨社’下的战帖。”何靖峰三人刚进入‘新龙社’的大门，李悦便焦急的将一个红白相间的信封塞到了他的手上，轻瞟了依凡一眼，不无担忧的说道：“他们写明了，要依凡对战！”
战帖？对战？依凡一头雾水，脑子甚至还未从‘源鑫中学’的种种回忆中抽离出来。
“我明天去一趟‘新雨社’吧，这肯定是陈梓萱自作主张，陈师叔不一定知道。”何靖峰手持战帖长吁了一口气。
“师兄怎么糊涂了，陈师叔就算不知道，等你说了，他也不会阻挠的。这几年陈梓萱做的荒唐事还少吗？尤其是针对咱们‘新龙社’的事情，陈师叔何曾管过。他就是料准了师傅心里对梓萱的亏欠，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说，往年也不乏新人出战的例子，上次集会还是以受伤搪塞过去的，总不能再找理由吧。”李悦说着，也觉心累，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战的日期是……”何靖峰说着又翻看了一眼战帖，“下个月9号。”他思索片刻，朝依凡道：“从明天开始，你跟我练习，我先教你一些跆拳道的脚法，再教你一些应变之法。”
他话一出口，李悦便是一惊，像要说些什么，又立时咽了回去。
林海一倒是比她先一步问出了疑惑，“不是只收李悦一个女徒弟吗？”
“谁说的？你定的？”何靖峰没好气的看着他。
“不是，李悦，你自己说，他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林海一说着朝李悦眨了眨眼睛，鼓励她说出心中所想。
李悦表情已然僵硬，勉强挤出个微笑道：“咱们就一个师傅，海一你别开玩笑了。”
依凡虽不明就里，却察觉到师姐脸色有变，马上接话道：“我觉得我和师姐学的挺好的，我还是继续跟师姐学吧。”
“明天下班就过来，训练强度会很大，晚上多吃些也无妨。”何靖峰完全不顾三人的态度，仍旧固守自己的坚持，说着又看了看表，“不早了，都回去吧。”说完便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我觉得靖峰的意思应该不是忘了和你的承诺，应该是……应该是想着依凡这个时间紧急，他这个人自大嘛，你也知道的，他觉得就他训练才能达到效果。”林海一从未有过的慌张看在依凡眼里，更觉不安，本来李师姐对她很好，相处的也非常融洽，现在她却无形中给师兄和师姐的关系造成了压力，真是令她倍感愧疚。
李悦察觉到依凡的尴尬和海一的紧张，大气的缓和道：“依凡，好好和师兄训练，对战不是闹着玩的，我教你的那些也要勤加练习，至少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再和师兄学一些攻击上的招式，肯定没问题的。师兄……师兄他教人很有耐心，你不用看他平时严肃就感到害怕，其实他不会轻易发脾气的。”李悦说着，也走向了休息室的方向。
“哎，不对劲啊，不对劲！”林海一满脸的疑惑，摇着头也去了同样的方向。
依凡想着三人或许会在休息室里聊些什么，说不定出来时误会就解开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令何师兄和李师姐产生矛盾，毕竟自己对于‘新龙社’是可有可无的，若是成为累赘，还不如早早退出。
何靖峰是最快从休息室里出来的，直走向她，随口说道：“我听泽城说你住在宝通大厦后面的居民楼里，我正好顺路，送你过去吧。”何靖峰随口一句，却令依凡倍感压力，毕竟她已看到了跟随师兄出来的李师姐脸色的细微变化。
“不，不用了……师兄，你……我其实不顺路，我上次是怕麻烦陈师兄，随口瞎说的地方……我不住那里，我……我先走了。”依凡语无伦次的说着，心跳的越发慌乱。
“哦？那你住哪里？”何靖峰丝毫没有察觉到李悦僵硬的表情，更没注意到林海一疯狂朝他递去的眼神，只自顾自说着。
眼见李悦从自己身边经过，径直走向大门，依凡忙不迭说道：“反正不顺路。”说完就先一步跑出了大门。
何靖峰一头雾水，望着依凡的背影，很是疑惑。林海一无奈的叹了口气，竖起大拇哥，一字一顿的说：“靖峰，情商感人啊！”
转天来到公司，自楼道走过，各种‘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倒像是蚊虫提早来到了春季，只可惜声音太过细碎，依凡根本听不清大家到底在说些什么。
当她进了屋，便看到里屋的门关着，隔着玻璃墙，陈莉和刘敬安坐在里间的沙发上表情激动的聊着什么。依凡打开电脑，就看到群消息和邮件一起弹了出来，先处理了邮件的内容，待要打开群消息时，却听‘砰’的一声，刘敬安一脸怒气的甩门而去。莉姐追出去几步，什么都没说又折了回来。
依凡匆忙打开群消息，看到陈瑜的几行信息。
‘审计组这下子要呆一个月呢，好像查出了什么问题，一时半会不会离开了。’
‘静姐今天已经被叫上去5、6次了，每次下来都唉声叹气，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中午我不下去吃饭了，我们部门要聚餐……好像还有审计组的人一起，希望不要问我什么意外的问题，到时候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静姐的眼睛就能杀死我一百次。’
依凡看完信息回复到：今天公司气氛确实诡异，楼道里时不时传出各屋细碎的议论声，你们刘经理还甩了我们里间的门，像是和莉姐有什么争执，应该是带着怒火回去的，上午没啥大事别去找他。
陈瑜：知道了，忙吧。
忙碌了一上午，总算完成了莉姐交给的任务，依凡起身活动了下僵直的身体，朝着走廊另一侧厕所的方向走了过去，途径行政部时，随意瞥了一眼，见陈瑜还在电脑前专注的打字，再往前就是原领导李文新的宣传部了，门半掩着，里面谈话声太过高亢，毫不费力就听得一清二楚，依凡想着要不要过去帮忙将门关严，又怕里面的人察觉到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而尴尬。正犹豫之际，就听见里面传来刘敬安的声音：“你是见死不救啊，我现在深陷泥潭，还能找谁拉一把，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困难的？”
紧接着就是李经理的回答：“为了推脱自己的责任，又要搭进去多少人你才甘心，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有些责任该自己背就自己背吧，不要再让年轻人当替罪羊了。事情现在已然暴露，你就算能找人替你藏着掖着，事实就是事实，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奉劝你，还是见好就收吧，趁着问题不严重，主动交代了，集团也会从轻处理的。”
“呵，我不信有我摆不平的事，今天中午我会陪审计组吃饭，只要他们肯去，我自然能搞定，你就等着瞧吧。”
“我从不想看谁栽跟头，你也不必向我证明什么，咱们在澳林多年，折在你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我除了劝你回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审计组是集团请来的人，他们办事一向有分寸，这团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你，但总算是个提醒，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希望尤佳是被你牺牲掉的最后一人。你我都有孩子，别只拿自己的孩子当孩子，别人的孩子就随意欺负。新人，没有经验，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别随意拖他们进来，人家孩子找份工作也是不容易的，人啊，还是要讲良心的！”
“行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守着你的太平日子吧。”刘敬安今日第二次重重甩上了门。
依凡躲在厕所里间，想着二人的对话怔怔出神，每每听到尤佳的名字，她都难免心伤，尤佳的走像是从世界上蒸发了一般，离开当天就音信全无了。她一边担心尤佳因为突然离职而备受打击，一边则期盼着刘敬安这个恶人能得到他应有的报应，可天不遂人愿，当下午刘敬安再踏入综合部里屋的时候，脸上的得意之色似乎正印证了他在宣传部李经理面前夸下的海口，看来审计组真的被他‘搞定’了……
不同于上午的剑拔弩张，此时的他气定神闲、志得意满，神情、言语都透着喜悦之情，与陈莉聊得分外投机，时不时还传出愉快的笑声。待到他离去，陈莉仍是送至门外，还压低声音反复说了几次‘放心’。

第三十一章
见刘敬安一个中午的时间就扭转了局面，公司上下的议论声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转了过去。他的成功脱身无疑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能力可不止行政部主管这么简单，更不仅仅是靠巧言令色讨得毛总欢心这么肤浅，多的是大家见不到的本事藏在暗处，任谁敢动他的利益，都要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集团既然派来审计组调查，自然不可能是捕风捉影，有些确凿的证据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便被摆在了桌面上，只要知道了集团调查的缘由，以刘敬安的机敏狡诈自然找得到出路。而审计组的人并不出自集团公司，而是集团专门从审计公司请来的人，毕竟是第三方，没有实质利益牵扯其中，做起事来也就没有那么果断决绝，顺着刘敬安的话音，就着一桌子饭菜，大家便笑着将事情聊到了对刘敬安最有利的方向，这才一身轻松的出了饭店。
而那个触碰刘敬安利益的人也很快便被他翻了出来，在他从综合部回屋后不久，一封出自行政部的邮件就传遍了公司上下，内容表明物业的钱师傅因工作失误造成了公司损失，被正式开除。
这样的转折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然也包括被开除人本身。钱师傅很快便找到六楼，与行政部内闹得不可开交。毛总被惊动后先将姚静叫过去了解情况，又将刘敬安唤来商量对策，最后交代财务部计算补偿金，这事直到下班时也没处理完全。
直到第二天，大家才得到消息，钱师傅得了一笔补偿金，这几日办理手续离开公司。公司里所有人都被这事情奇特的走向弄得云山雾罩，而真相也只有行政部和少数几位领导最清楚。
依凡和陈晓青就是从陈瑜那边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集团收到了一封告密信，信的内容无从得知，但从事情的走向来看，这封信肯定涉及到了刘敬安的一些违纪问题。审计组先是将各职能部室的领导请去分别了解情况，又逐个部门抽调一些员工过去问话，结果钱师傅就主动提起了员工对刘敬安不满的事情。
钱师傅说公司三十年前给员工提供住宿房，刘敬安自己占了一套，父母占了一套，丈母娘家又一套，这在当时已经不合规了，这几年公司效益不好，便要收回这些住房，为体谅员工实际困难，公司还提出备选项，如果没法交出房屋，就要按时缴纳租金，这样黄金地段，租金自然不便宜，其他员工都是交房的交房，交钱的交钱，只有刘敬安推三推四、一拖再拖。这事情一经传出，公司不少老员工提出抗议，认为领导更应以身作则，就这样，事情闹大了，刘敬安就以权力硬压下去，一来二去，大家怨声载道，却碍于年纪大了离不开公司，只能隐忍在心。
钱师傅此次也是为大家发声，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而刘敬安却凭借精湛演技，不断向审计组诉苦，又积极表态，愿在一个月之内补交拖欠租金。最终，审计组给集团交了一份言简意赅的报告，里面看不到钱师傅和老员工们的义愤填膺，也见不到刘敬安的劣迹斑斑，对那本记录了刘敬安8年拖欠情况的赊账签字本更是只字未提。有的只是一段不实的描述，写着刘敬安家庭困难，一直得到公司照顾，所欠租金账目都有签字为据，一月内将全部补齐。
听了陈瑜的描述，林依凡和陈晓青都有些心灰意冷。她们知道在权利面前，自己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她们以为，那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只要有了勇气，敢于反抗，再大的权利都掩盖不了肮脏的恶行。可现实却狠狠的给她们上了一课，钱师傅反抗了，他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了那些愤愤不平的老员工们，这些人可比她们这样的新人要有发言权，也更有体面和尊严，可结果呢，还是被权利狠狠的压了下去，钱师傅的离去就像刘敬安挥起的一面旗子，向所有人显示着他的胜利，也警告着所有人，屈服是他们在澳林必修的一课，不懂的人，就不配继续留下。
她又一次尝到了无可奈何的滋味，而这时，‘新龙社’就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可是‘避难所’也有‘避难所’的苦恼，像何靖峰对她训练的要求越发严格，时常因她做不到某个动作而板起脸来，又像李悦总是时不时的经过他们训练的场地，脸上满是愁云，连平日与林海一的打趣都再难听到。依凡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如果自己不存在，或是自己不惹到陈梓萱，亦或是自己能快速掌握何师兄指导的所有功夫要领，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何靖峰最擅长的虽然是跆拳道，其他功夫却也是四社的佼佼者，这几日，他便结合了多种功夫，指导依凡如何融会贯通。新人最长犯的错误就是动手时忘记脚下动作，踢腿时手不记得放在哪里。他对此倒是很有耐心，依凡屡次出错，他便一遍遍更正，慢慢的她便熟能生巧，功夫提升迅速。
但李悦的情绪，也成了依凡的心病，每每见师姐笑容惨淡，她便觉得不是滋味。她思索再三后，终于鼓足勇气向何靖峰表达了自己要单独练习的愿望，她说自己已经掌握了他教的大部分功夫，只要勤加练习，应付‘新雨社’的对战绝无问题。这样的夸口她在平日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的，只是情势所逼，她倒宁愿让师兄误会她狂妄，也不想师姐暗自神伤。何靖峰对于她的表达只有冷冷的一眼，随后便给她增加了一倍的训练任务。
无奈之下，她只能暗下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师兄能教的全部学会。为了这样的目标，她每日不知疲惫，时常大家走了，她还独自一人练到9、10点钟，待到回家，连胡思乱想的力气都没有，倒头便睡得意识全无。
这样超负荷训练多日，她白天的状态自是疲惫不堪。中午吃饭的时候，陈晓青、陈瑜和郑浩天又一次经历了她差点把脸砸向盒饭的情景，还好郑浩天眼疾手快，用手托住了她的脸。她惊醒之时，本能抬手就是一巴掌，郑浩天迅速闪躲，才避过一劫，倒让陈晓青和陈瑜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郑浩天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我高中时就被你打出条件反射了，没想到隔了七年，居然还是这么灵活。”
“依凡！你干什么呢，你这脸就要砸到饭上了，要不是郑总反应快，你真成了公司一道风景线了。”陈瑜缓过神来急忙替郑浩天辩解道。
林依凡内疚的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着：“不好意思，我这几天练得有点条件反射，你们要是再看到类似情形，就让我成为风景线吧，别伤到你们。”
“哎呦喂，这口气大的，你这几天还能练出什么绝世武功不成？”陈晓青翻着白眼，一脸的不可置信。转而又邪魅一笑：“教你的不会是个大帅哥吧，这么有动力，天天练的废寝忘食，很可疑啊。”
这次换依凡苦笑了一声，摇头道：“倒是个帅哥，不过我这么废寝忘食的可不是为了多和他相处，而是为了脱离他的教学。”
“听着倒像是有什么故事啊！”陈瑜换了个托腮的姿势，表情立时专注起来。
“哎，没什么。教我的这位师兄和社里的一位师姐关系不一般，我啊，就是个十足的电灯泡，再跟他学下去，我就要把黑夜照成白天了，全社的人都能看出师姐的不高兴，就他看不出来。师兄吧，什么都好，就是情商确实不高。”依凡话音刚落，郑浩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咦，郑总，你笑什么啊？”陈晓青疑惑的望向郑浩天，其他两人也觉莫名其妙，都朝他看去。
郑浩天却笑着摇摇头，轻描淡写的说着：“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第三十二章
郑浩天还是每日下班就送依凡到指定的地点，从来也没问过她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到那里做什么，即使她在中午吃饭时提起‘新龙社’的一些经历，他也从未像陈瑜和晓青那般惊讶或紧张，气定神闲的样子倒令她有些不是滋味。说他不想多了解她的生活，显然不是，他白天上班只要得空就会想方设法见她一面，上下班也都殷勤接送。可要说他想融入她的生活，又总像刻意保持了距离，什么事情都不多说、也不多问。
时间久了，依凡甚至觉得他在制造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但每每产生这种想法，她又忙不迭的推翻自己，他不是那样的人，这是她的直觉，毫无道理的直觉。可是毕竟七年过去了，人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于是，问题接踵而来，为什么他们会隔了七年才遇到？为什么郑浩天明明还是那个郑浩天，却总又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他隐藏着什么，又是为什么隐藏？虽然她很想知道答案，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她不确定他们会在一起，既然如此，就让疑问停在原地，以免问出口了，她就认真起来，动了真情便覆水难收了。
这日，郑浩天还是如常送她到‘新龙社’附近的指定地点，她下了车依旧头也不回的赶去‘新龙社’，一切看似与往日无异，但她的心却莫名焦虑起来。起初，他还关心她为什么饭都不吃这样匆忙，最近却连这样的话都少了。他只默默送她到目的地，只言片语也围绕着公司里的人事物，这不禁让她疑惑，是郑浩天对自己的热情下降了，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退缩的举动。依凡苦恼于这些细节缠在脑中无休无止的挣扎，这也很快让她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还是那么在乎他。
推开‘新龙社’的门，立时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有几日未见的穆师兄此时正将轮椅横在李悦和何靖峰之间，三人虽都沉默着，但从表情和姿态不难看出刚刚发生过什么，一定是情侣间闹别扭，中间人调和未果。
依凡想来两人争吵的原因无非还是因为自己，便步步退后，想趁无人察觉，悄悄离开，谁知却还是引起了何靖峰的注意，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的同时，厉声喊道 “林依凡，你进来！”
依凡顿时有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的惊吓和恐慌，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去？来了怎么不做声？你知道还有多少天就到对战的日子吗？”何师兄的声音响彻了场馆，震得依凡半个字都不敢吐不出来。
没想到，她本想悄然离场，却一不小心将场馆里的暗潮汹涌翻到了明面上来，李悦见何靖峰无视她的感受，愤然转身，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穆言连忙推着轮椅赶上前。林海一则站在一旁连连摇头，对何靖峰翻了几个白眼也不解气。
何靖峰对众人的反应却毫不在意，只严肃的望着依凡说：“昨天已经把对战能用到的招式都教给你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做的就是反复练习，直到这些招式变成条件反射为止。必须做到对方出招的一瞬间，你的手、脚就自己找到它们该在的位置。没有什么捷径，唯有多加练习。”
“好！”多日的强度训练早已令她疲倦不堪，可她还要装作精力十足、信心百倍的样子，只为让何师兄对她放心，这样他才能少些关注在她身上，多些情商放在李师姐身上。
又练了两个小时，何靖峰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再紧盯着依凡不放，随意溜达着就进去了休息室，依凡这才松了口气。
林海一瞅准时机，快速来到依凡身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停止练习，“他该教的都教完了，你回去自己练吧，再这么搅和下去，他和李悦非散了不可。你没来之间，他俩已经呛起来了，这会儿就算他过去，李悦也不可能给他好脸色，唯有你走了，才能让这件事情翻篇。”林海一说着警惕的看向休息室的方向，转而急切的盯住依凡的眼睛，催促她快些决定。
“那我和师兄打声招呼再走吧？要不他回来……”
“不用！他回来了你肯定就走不了了，你记得，不要让他联系上你，对战之前，不用来这边了。快走！快走吧！”林海一急切的催促道。
从‘新龙社’走出时，依凡只觉恍惚，大致瞧准了去往地铁站的方向，便直直的走了过去。她不知道何师兄发现自己不告而别会不会大发雷霆，也不知道李师姐会不会因此舒心，更不知道林师兄要如何向几人解释她的离去。
她从未经历过什么对战，要说不怕绝对是骗人的，她也真心期盼有个人能指导一二，可为什么那个人一定是何师兄呢？她想李师姐一定也有同样的疑问，社里那么多社员，随便拉出一个都比她功夫好，谁不能教呢？可何师兄一定也有他的想法，他是四社中的佼佼者，由他亲自教出的社员，必然在对战中更具优势。只是这样的道理她想的清楚，也说不清楚，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外来者，谁要听她说些什么？她又怎么保证自以为客观的言论能得到别人的正确理解呢？ 这样想来，走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了，至少，不给大家添麻烦。前方黄旧灯光洒下，落了一地的荒凉，她苦笑着愣神，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回家后她便按林海一的要求关了机，现在不管那边是个什么情形，自己都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之后的几日她再没去过‘新龙社’，白天接到何靖峰的电话，也都直接挂断，但到了晚上，她仍旧在家认真练习师兄教过的每个招式，从不懈怠。
离对战的日子渐渐近了，依凡的心事也越发重了，陈瑜和陈晓青已经抱怨了几次她所答非所问，郑浩天倒是奇怪，从来没试图了解过她心事重重的原因，反倒一直帮她转移两人的注意力。依凡甚至怀疑他什么都知道，但又觉得这完全说不通。
今日又是公司的战略会议，各个部门都早早到达了会议室，小声交流着彼此的信息。郑浩天也在受邀之列，倒让众人有些惊讶，毕竟公司之前并无让合作方参与战略研讨的先例，不过，也由此见得，澳林公司乃至天时集团对远达集团的重视和信任程度。
郑浩天进入会议室后，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微笑着随意溜达到了窗前，那个位置便于观察所有人的举动，见依凡身边只有陈瑜和陈晓青，他便径直走了过去，摆出一副咨询问题的样子，轻声说：“下班有事情要忙，就不送你了。”
依凡吓了一跳，慌张看向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语气责备的小声说道： “知道了，你发微信就好了啊。”
“我昨天6点多给某人打电话发现关机了，若是发微信，可能等到今天也不一定收到回复。还是当面说的好，免得牵肠挂肚。”郑浩天说完便笑着坐回到会议桌对面万总身旁的位子。
下班后，依凡仍旧习惯性的四处寻找郑浩天的踪迹，被陈晓青逮个正着，嘲笑道：“哎呦，亏得郑总还特意提醒你他下班要忙，这会儿就忘了啊。怎么着，这段时间跟他相处的很愉快嘛，没有他的陪伴，不自在了吧？”
“没有……我就是看看还有谁的车没走呢……”她撒起谎来从不过脑子。
“嚯，林依凡小姐，让我采访一下你，请问您能说出哪辆车的主人是谁吗？随便啊，就这儿左半边的，1,2,3……12辆，你但凡能说出一辆车的主人，我请你吃饭。”陈晓青的豪言壮语可不是随口乱说的，以她对依凡的了解，一辆车她都对不上人。
果不其然，依凡对着左面一排车子发呆良久，最后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陈瑜戳了一下陈晓青得意的脸，摇头道：“看破而不说破是做人的基本准则。自己知道就行了，依凡的记忆力你还不清楚？她放在心上的怎么都忘不了，不过脑子的转眼就不记得。这也算是她的自然规律 喽。”
“哎呦，那郑总可怜的很啊。说明依凡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陈晓青像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迅速捂起了嘴。这种情况下，依凡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了，一人难敌二嘴，随她们去吧。
“林依凡！”不远处传来的厉声呼唤令她脸色大变，何靖峰的声音，确定无疑。
她慌忙低下头，心已凉了一半，完全不敢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嘴里小声嘀咕着‘完了，完了’，身子僵硬的连移动都困难。
陈瑜和陈晓青倒是明目张胆的看了又看，晓青还一脸兴奋的推了推依凡的胳膊道：“诶，是个帅哥。依凡，人家叫你呢。”
依凡白了陈晓青一眼，心想这个帅哥送你了，好不好？
何靖峰因多日电话被挂积了一肚子怒火，见她听到呼唤动也不动，更是忍无可忍，快步走到三人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硬将她推上了车。依凡本还想和陈瑜、陈晓青说上几句，没想到何靖峰竟直接锁了车门，一脚油门车就‘飞’了出去。
“这……肯定不是绑架，对吧？”陈瑜说着，机械的吞了吞口水。
“我觉得应该给郑总报个信儿去。”陈晓青仍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嗯嗯，对，那咱们赶快去吧！”

第三十三章
依凡感受到车上窒息的氛围，内心无比忐忑，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路上是否有经过红绿灯，车子就这样一路飞驰到了‘新龙社’。
车子刚停稳，依凡便迫切的想要拉开车门，发现锁着，便悄悄的缩回了手。
何靖峰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坐着，就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感，看得依凡胆战心惊，她总觉得下一秒师兄就要开始质问她为何不告而别，又为什么来电不接。但最终，他沉默良久后，只轻轻一按，门就发出松动的声音，两人默契的各自下车，她紧跟他的步伐走进社里，看到许多人围在门前，似乎等待着他们的到来，林海一第一个迎了过来，“人来了就好了，都是我的问题，你别怨她。”
“让开！”何师兄此话一出口，拽住依凡的手臂，就一路将她朝着场馆东侧拉去，慌乱中，她似乎看见李师姐、穆师兄和其他社员上前阻拦，却因头脑发懵，完全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直到她被师兄推进了一扇门内，大脑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依凡不知道门锁了没有，也不敢伸手去试，只呆呆的望着那扇门的内侧，有些惊魂未定。
她听见外面各种声音交错在一起，嘈杂无比，这才开始认真思索师兄将她关进屋的用意。
“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有什么气朝我发，把她关起来又有什么用？”林海一的声音略显激动，似乎真的动了气。
“她是木头人吗？你让她走就走，你让她关机就关机，你让她不要来社里就不来。她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思想，懂不懂事分轻重缓急？”何靖峰的情绪也爆发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海一也是因为我才让她这样做的，你无非是对我有怒气，你关她做什么？我进去陪她好了。”李悦话音刚落，门把手就晃动了两下，这时依凡才确认，门是上了锁的。
“今天这件事，谁都不许过问，她有本事躲出去这么多天，必定是胸有成竹了。好，那就在里面练习，练到无可挑剔了，告诉我，我自然会放她出来，到时候咱们就看看，这样的水平上不上得了对战台！”何靖峰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无人敢上前劝说。
依凡感受到门外的风波平息，心才慢慢静了下来，这才细细的打量这间小巧的屋子，空无一物的房间，单单在门对面的墙根下放了一个蓝色坐垫。坐垫正上方有一扇小窗，透着附近路灯微弱的光。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训练，同她在家练习并无区别，于是，她手一掀起，脚下便利落的滑开，多日的积累，早已让曾经生疏的动作化作了她下意识的反应。如果说这些动作练熟就能赢得对战，那么她此时已是胸有成竹。离社的这段时间，除了牢记师兄的指导，她自己也不断找寻方法，速度提升了，动作娴熟了，反应机敏了，每日小小的进步都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成就感，今日关在这清净的屋子里，她更心无旁骛的训练起来，练到忘乎所以，练到心无杂念。
林海一对自己挑唆依凡离社的行为很是后悔，尤其在见她被关在屋子里不得自由的时候，他的愧疚感尤为强烈。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继续说服何靖峰。
何靖峰见他又绕到身前，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要是没有什么可练的就回家去，别再来我眼前晃悠了。”
“你让她在里面练也是可以的，只是，你可别忘了李悦刚来的时候，也被你关了一次，当时结果怎么样，我想想啊，只依稀记得你抱着人就冲了出来……。”
何靖峰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女孩子面子薄，有些话不会跟你直说，你就只说李悦吧，当时因为喜欢你拼命减肥，本来就瘦弱，最后没有力气练功，倒让你关起来，直接昏倒在里面，要不是我看里面没有动静提醒你，她死在里面你都不知道，还能有今天你们成双成对的结果吗？”
“别废话！李悦是李悦，林依凡是林依凡，她要是聪明到靠装晕蒙混过关，就不会信你的鬼话又是离社，又是关机。到时候对战有了闪失，伤的是她自己，她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还能知道什么？”
林海一碰了一鼻子灰很是垂头丧气，找了个椅子斜斜的靠着，又想着要另辟蹊径，思索多时也未想到说服何靖峰更好的方法，却听见依凡被关的门里发出了一阵声响，登时站直身子，看向了何靖峰。眼见他就要朝着那扇门迈去，却又停住了脚步。
林海一见他表情似有松动的痕迹，急忙趁热打铁道：“里面刚才什么动静？”说着，又凑到了何靖峰身前。
“我怎么知道！”何靖峰冷着脸回道。
“打开看看吧！万一有什么幽闭恐惧症呢？”他越说越玄乎。
“里面有窗户，又不是密不透风，专治幽闭恐惧症。”何靖峰才不吃他这套。
“不是，师傅都说过，咱们‘新龙社’不动用私刑，尤其女生，更是要客客气气，照顾有加的。”
“那不过是间屋子，她呆在家里和呆在那边有什么区别，谁对她用刑了？她有受伤吗？对她还不够客气吗？不正是因为客气过头、照顾过头才让她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抬腿走人吗？”何靖峰越说越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想到集会日近在眼前，各种预想不到的情况、后果都在前面等着林依凡，而她却为了怕李悦误会，就听了林海一支的昏招，简直是愚蠢至极。
“什么时候口才变这么好了！”林海一嘀咕了一句，见何靖峰不再接话，不得已又要思考新的出路。而此时对面墙上的LED大屏幕却给了他新的灵感。
“对了，靖峰，我们不如把那个屏幕打开吧，你记得上次李悦晕倒之后，我就将闲置的LED屏和禁室的监控连上了，为的就是防止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现在正好用得着。”林海一对这个提议信心备足，他想不出何靖峰能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并不知道外面能看到画面，你这一打开，人家一个女生……”
“这又不是她家，她还能在里面睡觉？换衣服？别犹犹豫豫了，看一心才安心啊。”林海一继续鼓动道。
何靖峰无奈的挥了挥手，林海一便走进了休息室，不多时拿出一个遥控器，轻轻一按，LED屏幕就亮了起来。
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亮光聚集在了一起。偌大的屏幕上，一个轻盈的身影飞身跳起，旋即一掌劈出，双腿连踢，后仰下腰，绕过半周，挺身一跃，回手一切，双腿轻落，一脚即出，身体下压，一腿横扫，翻身而立……
何靖峰没想到，自己教的那些招式，依凡竟在这么短时间就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仅如此，她还将所有动作贯穿在一起，对许多细节做了适当的调整，将部分招式拆开又重组，使动作更加流畅，反应更加迅速。
在众人的目光都锁在LED屏幕之时，无人发现，师傅陈智轩正从二楼走来。他朝着靖峰微微招手，两人便在楼梯口低语了几句，不多时，何靖峰的身影便出现在了LED屏中。林海一眼疾手快直接按了关闭键，LED画面旋即消失，众人皆觉扫兴，不乏不满之声。
“行啦，行啦，都各自散开训练去吧，没看人家新人的功夫都要超过你们了吗？所以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看看人家跟靖峰训练的这段日子多么刻苦，就知道你们跟人家有多大差距了。”林海一对一众社员喊话的时候总是信心十足的样子，倒像他自己平日下了多大功夫似的，这个时候何靖峰不在身旁，李悦又没心思调侃他，自然他说什么都对，毕竟他来社里的时间只比何靖峰和穆言晚些，没有实力，也有资历。
众人散开后，冯丽娜却急忙凑了过来，笑盈盈的望着林海一手中的遥控器，一脸好奇的问道：“早就听何师兄说你精通IT，这个LED屏和那间屋子监控的连接就是你的杰作吧？”
林海一一边走向休息室，将遥控器放回原位，一边热切的回答道：“小意思。谈不上什么杰作。以后有什么IT方面的问题都可以咨询我。”他望着冯丽娜欣喜的点头、甜笑，犹豫了片刻，问道：“看你这些日子和依凡疏远了些？发生什么了吗？”
“哪里有啊，依凡本来就有些内向，平时在单位也话不多的样子，我对她已经够热情了，但也不能总是我上赶着啊，友情总是相互的，师兄，你说呢？”冯丽娜说着，不禁流露出委屈之色。
林海一怪自己唐突，说错了话 ，忙补救道：“她确实太慢热了。来社里这么久的时间，也就和我们几人说过话，不像你热情开朗，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你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不愉快就好，其实最好的友情也不一定要时时保持最亲密的关系，彼此能在对方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就已经很难得了。我听靖峰说‘新雨社’对依凡做新人测试的时候，她还主动问起你安不安全，这就是你们友谊最好的证明了。”他察觉到丽娜表情不大自然，也不清楚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只当是原本就不该问那个问题，转而又想到依凡可能很快就会被放出来，因此急忙嘱咐道：“刚才屏幕的事情别告诉依凡，她本来就内向，要是知道这么多人看见她在里面的情形，一定会不自在的，而且……我本来就害了她一次，这次虽然是为了帮她，她知道了说不定会想偏，以为我故意整她呢。”
“嗯，我守口如瓶。”冯丽娜笑着保证道。

第三十四章
而禁室里，林依凡对外面的情形全然无知，直到何靖峰忽然推开门出现在眼前，她还在一丝不苟的做着训练，动作一时收不住，整个人便直直朝后倒了下去，亏得何靖峰眼疾手快撑住了她，待拉起时，她慌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没听到门响……我在做你让我做的训练，不过……就自己瞎练……”
何靖峰还没见过这么谦虚的人，明明已经练到非常纯熟了，却还称自己是在瞎练。他见她慌张的样子，似乎还在担心他怒气未消，直奔主题道：“师傅找你，出来吧！”
来了这么久，依凡还从未上过二楼，更不知道楼顶上还有个天台，当然，和这栋楼一样神秘的还有师傅陈智轩，她只在刚入社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后便是集会上。
“你来‘新龙社’也有将近两个月了吧，怎么样，还习惯吗？”陈智轩说着，指了指一张椅子，“坐吧！”
“嗯，习惯。”她答道。
两张木藤椅子放在桌子两侧，都面向着西边摆放着陈智轩坐下后，她也跟着坐了下来。
“和社员们都熟悉了吗？”
“只和几位师兄、师姐交流过，还没认全所有人。”她据实回答。
“靖峰教你的些招式都是他刚来的时候我教他的，他学的挺快，但是并未将这些功夫变成自己的，你来的时间虽短，是个新人，却很刻苦，学了武功还知道自己琢磨，这点很好。本来嘛，功夫就是那些功夫，但学的人不同，它们便能发挥不同的作用。我听说‘新雨社’下了战帖点名要你对战，是吗？”
“是的，这些日子，师兄教的这些功夫也是为了对战所需。”她没想到师兄这么紧张的对战，师傅却是靠听说得知的。想来这正是自己平日很少见到师傅的缘故吧，大多数事情都有何师兄料理，师傅确实无需操心。
“还有呢？”
还有？依凡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还有什么？
师傅见她困惑的转过头看向自己，笑笑道：“你的所有选择仅仅都是因为别人想你这样去做而做的，有什么是自己本心所想呢？比如，来‘新龙社’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像是被师傅望穿了一般，确实如此，其他的事情都是顺着别人的期望而做的，但还好，决心加入‘新龙社’是遵从了她内心的想法，“我当初来‘新龙社’并非出自本心，也确实没想过要一直待下去。但那日集会上，听林师兄提起‘新龙社’的往事，正是建社的初衷吸引了我，我想为减少校园暴力出一份力，这就是我坚持下来的原因。”
“这些话你和师兄、师姐说过吗？”
“没有。”
“为什么不说呢？”
“那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并不了解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初衷不能得以坚持和实现。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只是个新人，如果刚来就好高骛远，说出一些不接地气的大话、空话，岂不是很可笑吗？”依凡自觉有些失言，可不知怎的，就是在这样四周黑暗只见远处零星灯火的情景中，她才能不顾一切的吐露心声，即使是不该说的话，她也控制不住它们挣脱束缚的表达。
陈智轩听了她的表述，了然的点了点头，温和的笑问道：“新人！那我们就说说新人这两个字吧，你觉得新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她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答道：“新人……应该遵守既定的规则，努力融入现有的群体和环境，多听、多看、多学，少说话，多办事。”说完，她茫然望向天空，思索着还有什么可补充的，却听见师傅爽朗的笑声。
“依凡，如果新人只是循规蹈矩、言听计从、多思少言的话，我们又应该依托谁来改变现状呢？你来的这些时日，我对你多有观察，发现你有很努力的去融入新环境，而且很细心，很真诚，事事为别人着想，这些品格都很难得，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但我觉得最可贵的是你对白馨雨的态度，不同于旁人的态度。在我眼里新人最重要的就是这态度二字。”
依凡听着师傅说的话，似懂非懂的细细思量着，什么是新人的态度？她在澳林做了2年半的新人，一直认为新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表述的样子，默默无闻、勤勤恳恳、谨小慎微、言听计从，这甚至会是家中长辈和单位前辈给所有新人的行动指南，从来没听过新人的态度有什么重要的。
陈智轩见她困惑的样子，继续道：“一个新人如果只知道循规蹈矩，也许能将自己置身于任何环境中而不显突兀，但却失去了新人应有的担当。你该表达的、该反驳的、该提倡的都是你作为新人的责任。融入一个环境，稍有些情商的人就能做到，以自己的力量去改变环境才是最艰难的。虽然，舍易求难是件看起来很傻的事情，但是作为新人没有试图这么做过，将来也就再没有那个勇气尝试了。”
依凡听着师傅的话，感觉身体里一股被压抑到无法释放的力量正在拼命的挣脱、冲击，她不是没有做过那样的新人啊？曾经她也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坚持到底过，最终伤害的那个人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写着‘枪打出头鸟默念100遍’的纸条是那个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一句话，也成了她心中无法磨灭的痛。从此，她便在懊恼和内疚中收敛了性情，变得不敢再有棱角，顺从、忍耐、不争、不辩，像是赎罪一样，任由自己陷入别人设下的陷阱、挖好的坑，不自救，也不求救，这何尝不是一种态度，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
陈智轩察觉到她表情中的苦涩、纠结和挣扎，继续道： “我本以为你和其他新人一样，来这边只为了学些本领或是扩宽人脉，直到白馨雨的出现，改变了我的想法。那日她到了整整一天，所有人见了都只当她是个孩子，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也没成功，渐渐就没人再去尝试了。你来了，看着所有人知难而退的样子，却主动迎了上去，那一刻，你就已经不是平日的你了，你有了我眼中新人该有的担当。我想并非靖峰他们不够耐心或不够真诚，之所以那孩子愿意和你亲近，是因为你懂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这可能也是你的症结所在。”
依凡惊讶偏头直望向陈智轩，自己多年的心事从未被任何人察觉过，即使家人、朋友也不清楚七年前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怎么会被师傅洞察的如此清楚？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承认吗？她还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坦诚当时的感受。否认吗？师傅一定轻易就会看穿她说的谎言。她只好继续沉默以对，反正她知道他不会勉强她现在吐露一切。
“‘新龙社’的初衷没有变过，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有多少艰难险阻，‘新龙社’成立之初为了什么，现在和未来就为了什么。如果你觉得这是有意义的事情，想去做点什么，那放手做吧，‘新龙社’就是你的后盾，任何困难，全社人都会与你一同应对。只记住一点，不要自己硬扛，什么事情多和大家商量。我平时都在二楼离楼梯最近的那间屋子里，你有什么困惑都可以找我聊，天色晚了，快回去吧。”
依凡离开‘新龙社’时，天色已晚，她一边走向地铁站，一边想着师傅说的每句话，不禁自问，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她又会是怎样的人呢？就这样恍恍惚惚的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每次和郑浩天告别的小花园，一辆车的车灯蓦地亮起，将她前行的路照的分外清晰，一个人便从车上走了下来。
郑浩天迎着她逆光而来，上下打量着她，笑问道：“还好吗？在社里一切顺利吗？”
她不知如何作答，笑着点了点头。
他见她精神不佳的样子，继续问道：“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吗？”
“平时没有这么晚。”依凡很想问他是不是特意在这边等她？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又要说些什么呢，算了，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上车吧！”他见她不大想说话的样子，决定先送她回去休息。
上车之后沉默了良久，依凡却主动开口道：“郑浩天……”
“嗯？”
“我变了吗？”
“……变了啊，变瘦了，变好看了。”他快速的望了她一样，有些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指这个……我的言谈举止、行为方式变了吗？”
“我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
“哦，真的吗？”
“你不会是想让我说你现在变淑女了，不怎么动手打人了吧？”
“就知道不能认真和你对话。”她无语的靠在椅背上，将脸转向窗外，脸上却不自觉的挂上了微笑，原来无论过去多少年，能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笑得出来的也只有他了。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澳林全体员工都接到邮件通知，下午3点召开全体员工大会。中午餐厅里不少人就在议论这个事情，林依凡这桌当然也不例外。
“听说是和事业部有关的，郑总应该比较了解吧？”陈晓青说着看向了郑浩天。
“万总没跟我透露什么，只是通知我最好参加一下。”郑浩天如实答道。
“这个事情跟郑总没多大关系，倒是和职能部门有点关系。集团那边还是催促公司裁掉一个事业部，所以毛总又想了个新办法，决定派职能部门的领导做一下市场调查，看看调查结果显示事业一部和事业二部哪个更有发展潜力。”陈瑜解释道。
“请专业的市场调查公司去做不就好了，怎么又牵扯上咱们职能部门的领导们了？”依凡满脸不解。
“公司现在哪有多余的钱请专业公司啊！毛总既然下定决心要这么办，这烫手山芋总会有人接的。接下这活的人可真是难办了，结果一旦有了倾向性，那铁定是会得罪万总和王总其中一人的。”陈瑜说完又补上一句，“我们刘经理和你们莉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抱成了团，你等着瞧吧，他们俩儿要是有了明确的目标，那位领导多半是跑不了的。”
“裁撤事业部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进行的这么随意，光凭职能部门一位领导不专业的调查，就这么决定了？那不是和咱们上次的投票一样儿戏吗？”
“没错，上次投票结果不也就那么一回事嘛，说是能起决定作用，这不郑总一来，万总那边就稳如泰山了嘛。说到底，两大事业部的去留还是要凭业绩说话，从现实情况来看，万总的第一事业部怎么也比王总那边发展的好些。毛总做这个调查无非是要借某位领导的手把第二事业部逼到裁撤的风口浪尖上去，一旦结果报到集团，集团下令裁撤，王总和第二事业部的员工们就算有什么不满，也怨不到毛总身上。不过做市场调查的这位领导可就惨了……”
“是啊，王总在公司口碑一直很好，若是因为市场调查失去了第二事业部这个发展平台，那造成这个局面的领导怕是会引起众人非议的。”虽不知道那位倒霉的领导是谁，依凡已经替他犯起愁来。
“依凡，你把事情想的也太简单了，大家非议都算轻的，关键是还有一个月就到职能部门领导的网上测评期了，这可关系到每位职能领导的前途，测评结果直达集团，非同小可啊。咱们两大事业部也有投票权，他们人又多，不管得罪了哪一方，最后测评结果都会很难看的。”
依凡无力想象下午即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那位领导会怎么面对这样的难题，只盼着这件事情也如上次投票一般，雷声大雨点小的快点翻篇，毕竟，除了刘敬安，公司里大概没有哪个人喜欢看朝夕相处的同事离开公司的场景。
下午三点，大家准时到了会议室，原本邮件通知里特别注明了事业部仅需派代表参加，没想到，除了出差在外的业务员，事业部竟未缺一人，全数到齐，看得出大家都急于知道做市场调查的人究竟是谁。
正如陈瑜预料的那样，毛总刚开了个头，刘敬安就迫不及待的将话题引入到合适人选上，他先是分析了各个职能部门的职责范围，又转到了各部门工作开展的灵活性上，最后话锋一转就说到宣传部的李经理最适合担负市场调查的重任。虽然在座所有人都听出他这话转的生硬，倒像是本来就要将这烫手山芋丢给李文新一般，但毛总却似毫无体察，不仅频频点头以示肯定，还不时将试探、询问的目光投向李文新。
刘敬安说到关键之处，陈莉便不失时机的补充几句，又是称赞李文新在公司多年是带头老大哥的角色，又是钦佩他具备敏锐的市场分析与洞察能力，顺便还夸了夸李文新教导有方，带出像陈明和依凡这样专业、有担当的员工。两人一唱一和之下，毛总也越发确定李文新就是这项重任的不二人选。他再次看向李文新，笑得格外舒心，温和的问道：“李经理，你在各位同僚的眼中可不得了啊，这个重任看来是非你不可啦。这样，你来讲几句，有什么想法，或是有什么需要其他部门从旁配合的，都直说。”
李文新从刘敬安开启话题的一刻就料到了自己会成为这场风波的主角，因此异常平静，听了毛总的话，他淡然答道：“这项任务事关重大，但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刘经理和陈经理推选了我，我便不推辞了。我呢，年纪大了，脑袋也不那么灵活，这个市场调查呢更是从未了解过，不过活到老学到老，既然各位信任我，将这样的重任交给我，我就一定尽心尽力去完成。”
会议结束后，陈瑜特意等依凡一起离开，小声嘱咐道：“你别把不高兴挂在脸上，事已至此，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再让莉姐看出你替李经理犯愁的样子，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呢。”
“李经理就只能吃这个闷亏吗？”
陈瑜叹了口气，无奈道：“李经理为人正直，肯定不会为了人情去左右结果，到头来多半是会吃亏的。”
“我不能看着他这样的好人被人算计，你帮我想想，有什么能帮到他的？”
“别傻了，你一个小兵能帮什么忙啊？公司现在每况愈下，你们这批新人之后也只有一个冯丽娜，日后再也不可能招新人了，咱们永远都是最底层，最没有话语权的人，你还是盼着李经理自己能想到什么妙招躲过去吧。”陈瑜听见有人走下来的声音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看到的却是郑浩天。
“或许我能帮上忙！”郑浩天走上前来，紧盯着依凡的眼睛，自信的说着。
上次他说要帮她，不就是七年前的那天吗？他们站在楼梯上，他对她说‘今天的事情，我会处理’，结果呢，他让她空等一场，话说出口便没了下文。今时今日他又说‘或许我能帮上忙’，要她怎么相信呢？
林依凡望着从楼梯走至跟前的郑浩天，微微调整了呼吸。她想，七年前他也只是个孩子，或许也曾为没有兑现承诺而懊恼、痛苦过，人无完人，自己真没必要对他的错误耿耿于怀。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他或许真有办法解决李经理的危机。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依凡问道。
“远达在决定和澳林合作前做过两大事业部的市场调查，报告的内容我认真研究过，最后确定第一事业部比第二事业部更具合作优势。”
“那么说，你可以提供当时的市场调查报告啦？”依凡兴奋的问着，马上又意识到了问题依然存在，“哎，可这也没用啊，本来这个事情的关键就不在于调查报告的专业性，而在于结果不能具有倾向性。你都说了调查报告的结果显示第一事业部更具优势，那到了职能部门领导测评期，李经理的测评结果一定会受这件事影响的，第二事业部的业务员绝对会在那个时候报复他。”
“报告是死的，人是活的，最主要还是要看写的人怎么取舍。只要让两大事业部的利弊平均便看不出倾向性了。”郑浩天成竹在胸的笑答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陈瑜不禁惊叹道。
郑浩天见依凡似乎还在犹豫，又补充道：“王总和万总心明眼亮，自然明白市场调查是个受累不讨好的活。所以，只要结果没有倾向性，任谁都不会将怒火撒到李经理身上。”
依凡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感激道：“如果真能解了李经理的危机，那就太好了。谢谢你！”
依凡回到综合部没过10分钟，郑浩天的市场调查资料就发了过来。 她细细研读数遍，确定自己能够将两大事业部的利弊描述平衡，这才起身赶去李文新所在的宣传部。
此时已临近下班，依凡敲门进屋后，见里面一片昏暗，便先将门口的开关轻轻按下，眼前顿时亮堂起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李经理一人，看来陈瑜记得没错，宣传部的其他人今天都去参加市里的会议了。李文新惊喜的抬头笑道：“依凡来了啊，坐吧。”
依凡坐在李文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望着电脑背面出神的问道：“您市场调查的报告已经在写了吗？”
李文新苦笑着点点头，“刚开始弄，小婷她们都参加市里的会议去了，我就先搜搜行业信息，自己摸索看看吧。”
“不如我帮您一起弄吧！”依凡鼓足勇气说道，见李经理神情犹豫，又补充道：“事业部以前开会用的数据信息我都能查到……而且我有个朋友在市场调查公司工作，他应该可以给我些建议。不如这样，我先帮您制作一份市场调查ppt，您在我的基础上补充、修改就可以了，您觉得怎么样？”依凡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这……让陈莉知道不大好吧，回来倒连累你了。”李文新不无担忧。
“没事儿，我在空闲时间做，不会影响本职工作，更不会让莉姐知道。”
“那……好吧，就麻烦你了。”李文新温和的说道，脸上挂着抱歉的笑容，看得依凡有些心酸。在宣传部两年的时间里，她还从未见李经理为了什么事情为难过，遇到各种难题，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只是，刘敬安和陈莉这次的一唱一和确实让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危机。
“您别这么客气。” 她说着正准备离开，又听李经理说：“哦，对了，依凡，我这边有一些文字信息，或许用的上，我邮件发给你。”
“好，那我先回去了。”

第三十六章
当看到李经理发来的邮件内容时，依凡不禁叹了口气，还好郑浩天为她提供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然，若李经理这段文字出现在市场调查报告里，那第二事业部绝对会在职能部门领导测评时打击报复了。
有了郑浩天提供的市场调查中节选的几段分析内容，加上平日依凡ppt制作的娴熟功底。下班半个小时后，一份完美的报告就诞生了。依凡检查多次，确认无误后，就将邮件发送给李经理，只注明：ppt上内容均是市场调查专业人士提供。
走出公司时，见郑浩天的车开过来，她便一路小跑上前。
他见她笑得轻松，便猜到事情进展顺利，“看来事情解决了。”
“嗯，我把你给我的资料反复研究过，将两大事业部的利弊平衡后放进了ppt，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她笃定道。
他有些诧异，“你不是把资料直接发给李经理？你帮他做了ppt ？”
“是啊，以前在宣传部时，也都是我做ppt，李经理不大弄得来，小婷她们又都去市里开会了，毛总那边催的急，一看就是集团等着结果呢。我帮他做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你不怕你们领导知道吗？”
“不会知道的，我又没耽误自己的工作，ppt又是直接发给李经理的，莉姐察觉不到的。”
“哦，那就好。”
“那个……下班前看到陈晓青发来的消息，原来昨天你是特意去公园等我的？”和她猜测的完全一致，是陈瑜和晓青见何师兄将她拉上车便通知了郑浩天，只是为何他只字不提？
“嗯，是。”他目视前方，似乎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开车上，简短的回答道。
依凡见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便也跟着沉默了，心里却止不住的想，为什么他一直在花园等她却不给她打电话？为什么昨天见了面他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他越是什么都不说，依凡就越觉得事有古怪。
对战前的几日，依凡感到了久违的压力，不仅加大了训练强度，向师兄、师姐及其他社员请教的情况也越发多了，渐渐同大家熟络起来。因她被关禁室时展露的功夫达到了何靖峰的要求，他便不再将过多精力放在监督训练上，与李悦的关系也渐渐缓和。林海一则一直记挂着自己害她被关，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格外殷勤，时不时还亲授几招应急的功夫以备她不时之需。
这一日，她训练的时候，林海一就坐在一旁鼓弄她的手机，待她训练完毕，他便递上手机，笑得格外灿烂，说为了弥补上次的过失，在她手机了安装了一个保护装置，至于装置如何起作用倒是一句未提，只神秘眨了下眼睛，说那是秘密。
之后他又将她悄悄带到禁室，说有套功夫要背着所有人才能教她。她不解，他便解释道：“这一招你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使，不然被师傅发现了，我都得跟着遭殃。”
依凡心想，既然如此就不要教我好了，可两人还没熟到可以随意打趣的地步，她也只好干笑着点点头。
他拉过她的手臂，认真讲解着手臂的构造，表情极为认真，最后小声说道：“你就这样按住对方的手臂，就是这个力度，往这个错位的方向一按一拨，对方的手臂就脱臼了。”他轻描淡写的好似在讲一堂生物课，她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师兄，怎么你还会这种……”依凡难以置信，心想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招的。
“我家大伯以前是个正骨医生。我小时候身体弱，总被一些比我大的孩子打，手臂脱臼过一次后，稍微用力就会再次脱臼。他为我接回去的时候，给我讲了下原理，后来再被人欺负，我就用这招，屡试不爽。”林海一的得意早已写在了脸上。
见他诚意满满的样子，她也不忍扫兴，只装作开心道：“谢谢师兄，如果真到了危急时刻，我就用这招。”
“正是呢，多学点总没错的，快出去吧，要是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在指导你对战训练。”
依凡尴尬笑笑，心想林师兄这天然的自信也不知从何而来，毕竟自打她来了‘新龙社’还未见他认真的训练过一次。
5月9日是一个艳阳天，又恰逢周六，本应睡到自然醒，再来场说走就走的郊外旅行，这才完美，可偏偏却是对战的日子。
依凡怀着复杂的心情早早来到‘源鑫中学’，才进入会馆就见识到对战的阵仗。
四社的人仍同集会时一样分列东南西北，只是这次少了四位师傅在场，社员们便不再站在远处观战，而是聚在了对战台的下方。这样近距离的注视，还真是出乎依凡的意料，不免紧张起来。
她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稍稍平稳了心神，再望向对面‘新雨社’，陈梓萱身边依次站的10个人，男男女女交错而立，一时也猜不出待会儿上场的会是哪个。
因对战双方分别来自‘新龙社’和‘新雨社’，裁判的重任自然落在了‘新风社’的陈泽城和‘新云社’的严少军两位师兄身上，对战开始前，两人便先一步站在比试台两侧，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依凡，不要紧张，拿出平时训练的实力便是了。”何靖峰难得露出温和表情，似乎为了舒缓她的紧张情绪。
“依凡，别忘了师兄教你的绝招，该出手时就出手。”林海一下巴微抬，得意的眨了下眼睛。
“依凡，注意安全！”李悦拍了拍她的手，最后叮嘱道。
待站到了对战台，依凡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对面的女生看起来也不轻松，两人谨慎的站立了许久，终于，对方在陈梓萱的催促下逼不得已出了招。依凡这才了解到何师兄平日要她勤加练习的意义所在，即使头脑还未清醒，光是依靠本能反应，也足够她快速压制对方的招式。不出十分钟，‘新雨社’的师妹就败下阵来。
依凡有些惊讶于自己还未全然投入，就获得了胜利，回头看向‘新龙社’众人，露出疑问的表情，似乎在说我这样就可以下去了吗？何靖峰及时给予肯定的眼神，依凡有些窃喜，急忙朝着对站台的楼梯走去，却听见身后陈梓萱的声音略带讽刺的说着：“怎么？赢了就想跑？”
依凡登时愣住，再次回头看向何靖峰，见他眉头紧锁，目光犹疑，便知道这又是陈梓萱在故意挑衅，于是强装镇定，回身答道：“对战已经结束，我自然要下去。”
“谁说对战结束了？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就为了看你们的花拳绣腿？今天既然来了，就要分出胜负，看看到底是我们‘新雨社’训练的新人厉害，还是你们‘新龙社’厉害？刚才我们上场的无非是入社不过几日的新人，赢了她也证明不了什么，我现在也看出你的斤两了，会为你选一个恰当的人对战，你能赢了下一个再得意吧。”陈梓萱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酷的望向身边最壮的男人，不屑的扬了扬下巴，男人便气势汹汹的跃身跳到了对站台上。
依凡见对方身形魁梧，目露凶光，不免心生怯意，后退了两步。
“陈梓萱！规矩可不是这么定的，以往对战，也没有一人从头战到尾的。”李悦愤然说道。
“以往是没有，但谁定的规矩写着不可以这么做了？再说，你若是不满，我们换一人上场，你们也换一个就是了。”陈梓萱说着，挑衅的望向‘新龙社’众人，语气不善的继续道：“可我左看右看，你们也没什么人可以替换了，也就上次集会中途跑出去的丫头，哦，还有个初中生啊，陈师叔真是越发慈爱了，以前也只见过他收高中生，现在连这么小的也接纳了，看来他的善心也是有选择的。”脸若冰霜，恨恨的抿起嘴来。
何靖峰、李悦、林海一闻言皆变了脸色，何靖峰缓缓走上前，直视陈梓萱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师傅对你仁至义尽，你说话最好有点良心。”
陈梓萱仰脸，冷冷一笑，“我的良心早在七年前就被一群无情的人深埋起来了，若要找回，还得向你们探探路呢。”
陈泽城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悄然来到冯丽娜身旁，丽娜欣喜异常，悄声问道：“陈师兄，找我有事？”
“你们‘新龙社’今天不会只有依凡一人上场吧？你呢？练得如何？”陈泽城直奔主题，一脸担忧之色。
冯丽娜的笑容僵在脸上，没好气的回道：“‘新雨社’送来的战帖上写明要依凡应战，师兄、师姐训练、开小灶自然都紧着她来，哪里轮得上我们学些什么。你就不用为她担心了，连何师兄都说她对战铁定没问题，我看今天就是她大出风头的日子。”

第三十七章
陈泽城闻言，皱了皱眉，望着比试台，不无担心的说：“练得再好，体力也是有限的，‘新雨社’今天新人来了十个，光是耗她的体力，也耗尽了。”陈泽城声音虽轻，刺在冯丽娜心上却是极疼的。她故作镇定的笑笑道：“依凡怕什么，不是还有师兄你吗？你是裁判，你只需要找个时机，证明依凡输了便是。陈师姐无非就是想‘新雨社’出风头罢了，让她出好了。她满意了，依凡自然就不用比下去了。”
“依凡要是肯认输倒是好了，只是看她今天信心十足的样子……真要输了，也很难承受吧。”陈泽城见冯丽娜无上场的可能，便默默退回了原位。
此时，何靖峰、李悦、林海一已与陈梓萱唇枪舌战多时，依凡见陈梓萱步步紧逼，说出的话语又对师傅多有不敬，心中渐渐升起一团火来，也顾不上对手何人，自己有无胜算，脑袋一热便脱口而出，“师兄、师姐，不如……我就继续对战试试吧。”
还未等众人反应，场上的男人便出了手，刚过了五招，依凡就感受到了超强的压力，她只好利用每一次灵活逃脱后的短暂时机快速寻找对方的弱点，终于，让她注意到对方一旦闪至身前，左腿必是站定不动的，右腿和左右手则同时快速出击，她便抓住这个时机，下腰翻身，右腿踢起直冲其面门，趁对方闪躲，左脚还未站稳，她身已立起，下盘压低一个扫腿便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左腿上，见他失去平衡，继而发起猛攻，终于艰难的赢得了胜利，只是体力也因此耗损了大半。
陈梓萱冷冷的凝视着对战台上的林依凡，见她脚下虚浮，满头是汗，大口喘气，体力不支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抬手一挥，旁边一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男人便跳上了对战台。
依凡一见来人便知自己不敌。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对方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发起攻击从不手软，依凡几次被他的连环踢逼迫的无力招架，只得踉跄的闪避、防守。
站在台下的陈泽城很想在此时喊停，可就算一时中止了对战，以陈梓萱的强势必然不会就此罢休，休整不多时，依凡还是要继续应战，那时体力尚未恢复，斗志却可能因中断而有所减弱，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强压住了内心的冲动。
与此同时，何靖峰也正思索着要以怎样的方式停止这场毫无公平可言的对战，他很清楚上一个对手已经是依凡的极限，再这么继续下去，她必然会有所损伤，想到这里，他直接走向‘新雨社’众人，在离陈梓萱不远的地方站定，语气平和的说着：“梓萱，今日对战可以结束了。再继续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陈梓萱并不看他，直直望着对战台上连连败退的林依凡，冷笑着说：“我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才给她下的战帖，就是纯属好奇，想看看她在遇到威胁的时候能使出什么手段？”
“依凡她一个新人，能应付过对战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手段可耍？”
“师兄这话说的未免太天真了，她是新人，但在‘新龙社’是新人，在社会上呢？在这个世界上呢？她又不是第一天做人，你难道不想看看这样一个你眼中简单无比的新人，在绝境之下会有怎样的反应吗？”
“你是什么意思？你在拿她做实验吗？”何靖峰怒目而视，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陈梓萱！咱们四社无论集会还是对战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若三位师傅在场，也绝不会允许你这么胡闹，依凡今日安然无恙还好，若是有半点损失，你怎么和师傅交代？”
“师傅？哪个师傅？你师傅？还是我师傅？我师傅我自然会交代的，至于陈师叔，他应该不屑于管我，不然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管。”陈梓萱见对战台上林依凡被自己的新人一脚踹在腿上半天站不起来，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何师兄别费力劝我了，胜负已分，不如我们问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她说着，手一抬，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台上，林依凡撑着地缓缓站起，对方再次冲上前，还未出招，她便一个闪身到其身后，将他右手臂向后一扳，一脚踹在他的膝窝，对方便失去了行动力。
陈泽城及时宣布‘新龙社’胜利，依凡才终于松了口气，将男人松开，自己也跌坐在了地上。
似乎谁都未曾料到，这个‘新龙社’来了两月不到的新人竟有这样的本事，全场瞬间掌声雷动，各种叫好声、惊叹声此起彼伏。陈梓萱脸色铁青的望着坐在对战台上茫然无措的林依凡，怒喊道：“对战还未结束，胜负还未分出，别高兴的太早了，再上！”她说着，将手狠狠一挥，身后便有一个女人跳上了对战台。
依凡傻眼望着眼前的女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有力气了，我认输好了。”
她回头看向何靖峰等人，朝他们无奈又抱歉的耸了耸肩。
何靖峰等人都理解她的决定，迎上前准备接她下来，却听见陈梓萱的声音再度响起，“‘新龙社’还从未出过在场上认输的社员，林依凡，你是第一个！”
林依凡本已迈向楼梯的脚停了下来，迟疑的回身望向陈梓萱，诚恳道：“学会适可而止也许就是我今天最大的收获，我对自己的体力和功夫都有清晰的认识，我认为我再坚持下去就是自不量力了。抱歉，今日的对战，我只能完成到这个地步了。”
“林依凡，你真当对战是你自己的事情吗？看你这身功夫，何师兄应该没少费心吧，这就是你对他一番辛劳的回报吗？今日四位师傅虽未到场，但是对战一结束，他们很快就会知晓结果。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新龙社’教出来的新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临阵脱逃。”陈梓萱最后四个字说出时几乎是咬牙切齿，锋利的划过林依凡的心。
“依凡，下来，别听她的，你赢了三场，这在新人对战中可是绝无仅有的好成绩。”林海一见她被陈梓萱说的有些松动，急忙劝说道。
陈梓萱也看出依凡的动摇，继续道：“如果你今日只为自己而战，那便是赢了，以一敌三确实风光。可若你是为‘新龙社’而战，那我们‘新雨社’出战几人，你们‘新龙社’就应该出战几人，别怪我们以多欺少，要怪就怪你们社没有影响力和号召力，招不来新人。林依凡，要不就给我证明你们‘新龙社’招来的个个都是精英，全都是以一敌十的厉害。要不就见好就收，赢了你个人的荣誉，成就你个人的光辉。全看你自己的！”
林依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剧烈起伏，脑中还未思考清楚，脚却先从楼梯前撤了回去。
何靖峰等人皆是一惊，他焦急道：“依凡，你与‘新龙社’荣辱与共，你赢了三场，就是‘新龙社’赢了三场。你已经证明了咱们社新人的风采和实力，不要被她言语所激，快下来。”
陈泽城也走近楼梯，劝说道：“陈梓萱是不甘心‘新雨社’以败局收尾，想逼你继续下去，直到你体力不支输了为止。”
林依凡默然点头，苦笑了一下，望着众人说道：“我要继续下去，就绝不会以败局收尾，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是你已经没有体力了，没必要跟自己较劲。”林海一上前一步，几乎要上手将她拉下对战台，她闪躲开，犹豫再三，说道：“这是我第一次为‘新龙社’出力，就让我战到最后吧。我还有体力，我可以继续。”
“行啦，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大家都站累了，你们快些出结果，我们也好早些回去休息。”‘新风社’沈莹雪不耐烦的一声催促，顿时引起师兄陈泽城的不满，他责备的眼神刚接触到沈莹雪的脸，陈梓萱的一声令下便跟着响起，“还等什么，出手吧！”
依凡凭着仅存的体力，咬牙坚持，待到‘新雨社’第十个新人上场时，她已大汗淋漓，脚下发虚，双手肿胀，目光涣散。万幸的时，‘新雨社’后上场的几位新人比起先前几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依凡无需耗费太多体力，便连连获胜。最终，在一个回身飞踢后，她终于赢得了整场对战的胜利。
她看见‘新雨社’几人冲上对战台将对手拖了下去，自己恍惚中感觉背后有许多的声音，回身去看时，却眼前一黑，知觉顿失。

第三十八章
醒来的时候，她只见明晃晃的灯，一排排的柜子，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刚要起身，就听见女孩稚嫩的声音兴奋的叫唤着：“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她见馨雨从地上冒出了头，不免惊讶，想必刚刚是蹲着的，并未察觉到，不过，好在馨雨的出现，让她莫名的紧张感都消失不见了，她再次环视四周，悄声问道： “这是……哪里？”
“这是咱社的更衣室啊，姐姐你没进来过啊？”馨雨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依凡茫然摇头，想起刚入社的时候林海一曾带她和丽娜进来转过，只是当时太过紧张，眼睛都不敢随处张望，“我是怎么从‘源鑫中学’回来的？”
馨雨正要回答，李悦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海一把你背回来的。感觉怎么样，好些没？”她说着，已走至跟前。
她忙撑起身子，“我没事，昨晚想着今天对战，紧张的睡不着觉，对战结束松了劲儿就睡着了。”
“你哪里是睡着了啊，明明是体力耗尽了。我来社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轮番对战十个人，还以胜利收尾的。你啊，今天算是让四社都开了眼了，别社不说，‘新雨社’的陈嘉源师叔肯定要给本社社员加强训练量喽。陈师叔最好面子，梓萱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李悦想起陈梓萱得意的脸沦为铁青，心里就说不出的痛快。
依凡听到陈梓萱的名字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她独有的，还是其他人也能感受到，因此，犹豫了片刻，小心问道：“师姐，陈师姐对待别的新人也像对待我这样吗？”
李悦似被问住，歪着头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犹豫答道：“她不是对你有敌意，是对咱们‘新龙社’有敌意。以往确实没见她对其他新人这么刻意刁难过，不过她那个性子，本就似一团火，时常没来由的烧向无辜的人，可能见你长得柔弱，就想挑个软柿子捏呗。”
“是么……她为什么对咱们社有敌意？”
李悦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她和‘新龙社’的过往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以后有机会我再说给你听。你腿上的伤口包扎好了，这几日都要格外注意些，我现在扶你出去，让靖峰送你回家。”
依凡看向自己的腿，才发现裤子被血染的鲜红一片，“就不麻烦师兄了，我自己回去很方便的……”她慌忙推辞道。
“那可不行。依凡，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前段时间我确实跟靖峰闹别扭了，但我心里从未觉得那是你的过错，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情商低我能不知道吗？全是他表达方式的问题，我生气也是对他的态度生气，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今天说开了，你可不准再刻意回避他了。”
依凡一直很羡慕心直口快的人，正是她自身很难做到这点，才越发觉得这是种难得的品质。见师姐如此坦诚以待，她也不再纠结，顺从的跟随何靖峰上了车。
车子开到一半，何靖峰偏头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几天就先不用来社里了，对战十人耗费了太多体力，好好休息、养伤吧。泽城拿的药给你放在袋子里了，今天李悦帮你擦过，每日记得换药，有个3天就可痊愈。”
依凡还未适应何靖峰不严厉时的语气、神态，只匆匆的点了点头，无意中看向后视镜，一辆黑色的车子紧跟在后面，这情景竟和那日去湿地保护区时一般无二。她怕是自己想多了，只静静盯着后视镜，趁何师兄不注意时，才悄悄回头看上一眼。
车子开到了小区门口时，她提出下车，并以家里有人不方便为由拒绝了何靖峰送她上楼的好意，望着何靖峰的车消失在视线中，依凡便尽量加快步伐朝小区内走去，不多时，一个急急的脚步声便跟了上来。
她屏住呼吸，静待来人靠近到她的攻击范围，便猛然回身，抬手就是一拳。郑浩天反应极快的束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了两秒钟，一起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郑浩天松手的同时，笑着问道。
“你才有。谁让你不声不响的跟着我们的车，又跟着我进了小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坏人也不会找你下手的好吗，看你这副刚打过架的样子，哪个坏人敢轻易尝试挑战你啊！”他上下打量着依凡，一副他是坏人他都怕的样子。
“那万一像上次从湿地保护区回来时遇到的情景呢。你车子跟的这么紧，保不齐又是上次那些人呢。”
“你跟我开玩笑吗？我送你上下班经常开的都是这辆车，你到现在都没记住我的车长什么样子？车牌号总能记一下吧，尾号6810。下次看到黑色的车子，尾号是这四位，就想一下我好吗？”郑浩天简直无奈，他对于林依凡高中时超强的记忆力在成年之后用在了哪里深表疑惑。
林依凡自知理亏，勉强瞥了一眼车牌，小声嘟囔道：“你不知道有人是脸盲症吗？不允许我有车盲症吗？黑色的车子满大街都是，你这个车牌尾号说不定也蛮多的，6810我是没注意过，但后三位是810的我就遇到过两次呢。”她有些得意自己还记着冯丽娜在‘新龙社’门口的随口一句。
“呵，把你厉害的。好，看你哪日一回身打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希望也能如现在这般强词夺理。”
“借你吉言，我要是能有这个质的飞跃，一定第一个通知你。”她笑着歪了歪头，察觉自己在他面前似乎太过本性流露，又收敛了笑容，不自在的看向一边，道：“我要回家了，你……也走吧。”
“不请我上去坐一下吗？我们七年未见了，在公司也聊不到几句话，难得周末偶遇到……”他说到偶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也笑了，瞪了他一眼，说：“坐一下可以，但你可能会面对许多问题。”
他不解其意，试探的问道：“有家人在？”
她摇摇头，“不，只有我，但我会问你许多问题，你还要坐一下吗？”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神色犹豫起来，低头沉思了片刻，轻声说了句‘好’。
他们各怀心事并肩走在通往依凡家的小道上，一声急刹车尖锐嘶鸣响在耳边，他闻声将她一抱而起 ，她惊讶万分，指着花坛的另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不是……这边，是泰迪，一只泰迪狗，差点被车压到……”
显而易见的尴尬，郑浩天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表情认真的说道： “我看你行动不便，帮个小忙。”说完，仍是双手抱牢，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进了电梯，他才将她放下，两人都是无言的沉默。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心跳声都像被公放了一般，直白、有力。
将他请进屋后，她越发不自在，连本想问的问题，也通通抛在脑后。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茶几有她刚倒好的两杯热水，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行。有好有坏，坏的过了就忘了，好的时不时的想起也还是开心的。”
“那就好。”
“你呢？”
“我也还行，这些年谈不上好与不好，不过今年感觉很好。”他说着笑的格外明朗。
“哦？今年发生了什么？”她有些好奇。
“找到你了。”
‘找到’不是‘遇到’，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她的脸却烧红了。
“你在找我？”她忍不住问道。
“嗯，找了很久！”
她有些疑惑，找了很久是多久呢？高中毕业后，他想找到她并不困难，学校就有登记他们每个人大学的名称，除非他在她上大学的四年里都没找过她。这样想来，不免失落。
“那一定是你找的太晚了，如果早一些找，不是更容易找到吗？”她决定学一学李悦师姐的心直口快。
“早前发生了一些事，耽搁了，等想找的时候，就找不到了。”他的表情是落寞的，写满了和她错过七年光阴的遗憾。
依凡思量着他的话，心里很想知道什么事情耽搁了他对她的找寻，但话到嘴边又犯了平日的毛病，生生的吞了回去。她怕知道真相后会失望、伤心，她怕自己要的爱情太完美，他的一点点瑕疵会令她萌生退意。她宁愿不问，待时间长了，她确定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她安慰自己说高中时两人没有明说要在一起，他肯定有很多的事情是优先于她的。

第三十九章
“不饿吗？现在都下午两点了，你应该还没吃午饭吧？”郑浩天察觉到她表情中流露的犹疑、困惑、纠结和失落，自知现在无法给她满意的答案，机智的转移了话题。
她默然起身，准备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他又将她按着坐下，笑着扬扬脸说：“你坐着不要动，我看看能给你做点什么吧。”
她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总感觉他在这七年里埋藏了什么秘密，与她有关，或是与他的感情有关，不然，他不会用些模糊的字眼来回避她的问题。但此时，她确实累了、饿了，无力思考下去了，她只能凭着内心的感觉去判断，要不要这个人走进自己的世界，答案显而易见，她沉迷在他背影上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个背影将她一下带回了高二下半学期的记忆中，当时她已经离开了原班级调到了楼上的冲刺班，再也见不到郑浩天那张时时挂着灿烂笑容的脸。一节数学课上，老师见同学们昏昏欲睡，先是敲了敲黑板，又扔了一根粉笔，最后无奈之下，使出了绝招，“同学们，我给你们讲个笑话提提神，好不好啊？”
讲台下的惺忪睡眼一下子来了精神，全都聚精会神的望向前方。
“林依凡！”老师猝不及防的一声，吓得依凡比所有人更精神了几分，瞪圆眼睛紧盯着老师的嘴，心里又是忐忑又是迷茫。
“你们班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坐最后一排的，叫什么来着？”老师的笑话原来还带提问环节，依凡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她知道老师说的是郑浩天，却不敢答得太快，生怕自己的语速会暴露内心的想法，假装认真思考了片刻，才答道：“郑浩天……”
“对对对，同学们，这个笑话就是关于郑浩天的。昨天我去楼下讲课，远远地看着这位郑同学用手把眼睛撑到最大，我就好奇啊，我心想这是干什么呢，我就问他，你们猜他怎么说？”
说道这里，老师又卖起了关子，好像连一个笑话，都希望同学积极参与抢答、互动。“依凡，你猜到了吗？”居然又一次点到她的名字。
她无奈撇清道：“我……我和他不是很熟……猜不到。”
“我告诉你们吧，他说最近看书太多，眼睛有点模糊，所以想把眼睛撑的大些，看的清楚些。”说完老师哈哈大笑，同学们也都配合着笑了起来，只有依凡笑得极其勉强。原本她以为自己想要的就是考到冲刺班，上个好大学，没想到离开了原班级，她才意识到，郑浩天早已成了她心中放不下人。连老师随口一提他的名字，她都生怕心事会跃到脸上。而此时，这个身影近在眼前，却又那么的不真实，他还是她七年前默默喜欢的人吗？
“想什么呢？”郑浩天将一碗番茄鸡蛋面放在饭桌上时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那时候还是高中生，再见面已经都工作了。”她回避他的眼神，好像他能一眼望穿她的想法。
“我一直有个疑问，也不清楚现在是不是问你的好时机，不如我说出来，你听听，你觉得可以回答就回答我，不想回答就……直接吃面。”
“好，你说说看。”她觉得这倒是个好时机，向他证明自己对七年时光里的任何事都可以直言不讳，不像他多有闪躲。
“高二那年，你调到冲刺班前的元旦，我坐在你身边说了什么你可听清了？”
依凡没想到他要说的竟是这个，脸先红了起来，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你当时跑开的意思是……拒绝当我女朋友还是别的意思？”
“我不是拒绝……吃面吧。”依凡将没有说出的话就着面一起咽了下去。她无法对他说自己害怕老师和家人对她的期望落空，害怕早恋的念头一经出现就再也藏不住，害怕他们会像其他暗中恋爱的同学一样经历学校和家庭的双重打压，她害怕他们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拆散，如若那样，还不如先不要开始，等到毕业了，他们再在一起，不是更好。可这些话在当时的年纪她要怎么说出口呢？
郑浩天见她只顾着闷头吃，整张脸涨的通红，忍不住笑了，光是听到‘不是拒绝’四个字，已令他欣喜若狂。“既然不是拒绝，那我就清楚了。怪不得董老师到每个班都讲同一个故事，说大家快高三了，压力不要这么大，说她在元旦那天居然遇到两个女生抱头痛哭的情形。”
他的话一下子将她拉回到久远的记忆中，所有的感官也再次被唤醒。
那年元旦，在喧闹的教室里，他走到她身边坐下，直接问了句‘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她不知所措，起身就朝外跑了出去，一直跑到水房，憋了一路的眼泪才流下来。她很想答应，却不敢答应，心里的顾虑太多、恐惧太多、纠结太多，多到连一句完整的回复都给不出来。她想他一定会将她的转身离去看作拒绝，因此哭得格外伤心。谁知，这样的情绪爆发竟也会有心电感应，她泪还未干，一个身影就闪了进来，也是泪眼婆娑的样子，是她高中最好的朋友徐姗姗。两人也顾不上问彼此原因，就抱在一起，哭得梨花带雨，难解难分。最后，被董老师撞了个正着，加上老师非凡的想象和推理能力，两人在水房抱头痛哭的一幕很快就传遍了各个班级，成了学习压力过大的反面教材。
郑浩天见她停下筷子，眼神黯淡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令她回忆起了徐姗姗，继而沉浸在了悲伤和自责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别想了，我不该提那年的事……”
她苦笑着连连摇头，“你不提，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朝前看，不是吗？”
“郑浩天，你对‘源鑫中学’的记忆是什么颜色的？”她翻搅着西红柿，又制造了‘事发现场’的样子，眼睛出神的望着一个虚无的定点。
他认真思考了片刻，坚定的回说：“绿色和蓝色。”
“怎么还有两种颜色？”她不禁皱眉。
“难道你对它的记忆只有一种颜色？我觉得快乐的时候是绿色的，悲伤的时候是蓝色的。”
依凡若有所思，悠悠说道：“哦，本来我想它对我是黑色的，但让你这么一说，我也应该是两种颜色，橙色和黑色。”
他知道什么令她的世界转而变黑的，“姗姗出事后，你一定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昏暗。”
“你呢？那时候你经历了什么？”她紧盯着他的双眼，有些咄咄逼人。
他静默无言，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的落寞被她一眼看穿。“算了，都过去了，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她不想为难他，主动放弃了追问。“我过几天要去‘源鑫中学’，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