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良心之作《玉之觞》(每天更新)

正说着,内侍进来说萃喜宫的薄夫人和鱼丽宫的简嫔同来贺喜,正在门口请求召见。这简嫔是骊嫱新近提拔上去的,因芮姬自愿到太庙静修,鱼丽宫无人主持,骊嫱就把简修容提升为嫔女,让她暂摄鱼丽宫的事务。

顺嫔道:“这可奇了,妾身并未邀约她们,她们怎么不请自来了,难不成刚才那首曲子太妙,把阖宫都惊动了。”

骊嫱道:“既然来了,就让她们进来吧。”

简嫔和薄姬进了殿,行过礼,简嫔位分最低,因此在九儿下首坐了,薄姬也要坐在下首,骊嫱招呼她上坐,薄姬坚辞道:“我今儿是不请自来的,只能算半个客,再说今日是为骊妹妹庆生而来,我怎好跟妹妹同坐首位呢?”

薄姬遂在顺嫔旁边坐了,骊嫱也不勉强。

简嫔道:“听说顺嫔和九嫔在这里为骊夫人庆生,又是唱曲又是奏乐,妾身听得怪痒痒的,便也想过来凑个热闹,走到半道正遇着薄夫人也往这里来,这可不是八月十五赶大集,都走到一处来了吗?我俩不请自来,顺嫔不会嫌我俩冒失吧?”

顺嫔笑道:“这里哪里话,两位一齐驾临我惠安宫,妹妹正求之不得呢,说起来惠安宫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难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才是。”

简嫔和薄姬也带了贺礼前来,呈上给骊嫱。简嫔的贺礼是一小盒安神助眠用的百合香,用一只玲珑的小瓷瓶装了递上。

简嫔道:“夫人别看这么轻巧的一小瓶,里面共有丁子香、鸡骨香、雀头香、苏合、郁金,龙脑香等十五种香料。尤其是这龙脑香,只有荆楚的云梦泽才产这种树,选取树龄在百年以上,挺拔无疖节者砍下,一棵树只能取其汁液一斗,再放入锅中用小火慢慢煨着,上置木板封住锅口,隔日将凝结在板上的粉末刮下,通共不过一二两的样子,最后和以蜜油制成膏丸,才是最上等的龙脑油,所以是极耗功夫的。做成这一瓶百合香总共得花上三年时间,就是周王室只怕也用不上这个。”

这里众女听得连连咂舌。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27 13:53:50 +0800 CST  
最后薄姬从袖中取出一方木匣,亲自呈到骊嫱跟前。骊嫱打开匣子,一只圆润晶莹的玉蝉跃然而出。只见玉质青透,刀工精湛,翅膀上的纹理细如发丝,却根根遵劲,无论功力和气度都是上乘之作。众女都凑过来观看,啧啧称赞。

骊嫱却将玉蝉放回匣中,推至一边,淡淡道:“薄夫人的礼太重了,美玉乃诸候朝见天子或国君互访时相互馈赠的贵重之物,岂是我一个妇人能消受得了的,薄夫人还是请收回吧。”

薄姬满脸通红道:“骊妹妹太见外了。如今比不得当初文王、武王的时候,国君以玉作为礼物,赏赐臣子的屡见不鲜,士人之间也有互赠礼玉作为信物的。骊妹妹主持后宫,贤德温良,除了骊妹妹,还有谁有资格能获此良玉美饰?”

骊嫱却一脸冷淡,转头而顾其他。

简嫔向薄姬道:“薄夫人难道不知骊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蝉吗?你几时听过章含宫有蝉噪声?”

薄姬一脸惶恐,忙道:“我真是年纪未老,人先糊涂了,竟然疏忽至此。今日本是高兴的日子,却惹得骊妹妹不快,我罪过不小,先自罚一杯,向骊妹妹陪罪。”

此时庖厨正送酒菜上来,薄姬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灌了下去。

骊嫱笑道:“薄夫人不是闻到酒味就不适吗?这酒可比上次饮用的梅花酒烈多了,夫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九儿还记得薄姬当年在梅林喝酒时,当时三杯梅花酒下肚,引得薄姬旧疾复发,那一番狼狈不堪的样子,至今九儿还记忆犹新,此刻也不禁为薄姬捏了把汗。

薄姬擦了擦嘴角,强忍着腹中的火烧火燎,挤出几分笑来,“说起来骊妹妹也许不信,自从上次尝了妹妹的梅花酒,回去后上吐下泻,休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谁知病好以后竟似换了副脾胃,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后来碰上人家劝酒的时候,偶尔也呡上两口,不过有些辣口而已,于身体是无大碍的了。”

骊嫱道:“那本夫人就放心了。前番因姐姐喝了酒勾起旧疾一事,本夫人还真有一阵子过意不去。”

薄姬见骊嫱脸色和缓下来,略松了口气,又道:“有件事我一直压在心头,说出来怕太过唐突,今日姐妹们都在,不妨请大家一起拿个主意。骊妹妹多年来主持后宫,甚为妥当,为主公所倚重,且贤良温淑,德言功容俱佳,这么多年当个次夫人着实委屈了骊妹妹,如今也该提一提份位了,我看这正夫人之位非骊妹妹莫属。”

骊嫱眉角一挑,道:“薄夫人过誉了,我出身低微,不过一介亡国之女,能够当上次夫人已实属难得,哪里还能有别的非份之想?”

优师道:“薄夫人言之有理,母以子为贵,奚齐虽然年少,但聪明好学,深得主公喜爱,世子之位是迟早要给奚齐的,骊夫人升为正夫人也是理所应当。”

众人纷纷交口附和,骊嫱叹道:“这是姐姐妹妹们抬举本夫人,本夫人才有些虚名在外面,贤德是称不上的。此事在这里说说也罢了,千万不可在主公面前提起,免得让主公听了笑话。”

众人自然都明白骊嫱的意思,都说主公心里跟明镜似的,也许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也不一定。

薄姬见骊嫱不再提让她收回玉蝉一事,这才放下心来。于是众人一边宴饮,一边看众女伎歌舞,优师也乘兴弹奏了两支琴曲,大家直到夜阑时分才尽兴回宫。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27 13:55:11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四章 晋候劝和

翌日优师将奏章递上去,晋诡诸遂召来几个心腹大臣,将优师的奏章交给他们商议。大家都知道晋候早就想将世子的位置传给奚齐,优师的奏章不过投其所好而已,大家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晋候的建议。晋候不日召集群臣,要求群臣写下盟书,发下誓言,许诺今后无国君诏令,绝不擅自将镇守在外的公子召回并与之私下会面。

晋诡诸料理完这一番事情,回到章含宫,本想与姐妹俩庆贺一番,骊嫱和骊姞却因互相呕着气,彼此不肯打照面,晋诡诸喊两人一起用饭,不是骊嫱喊心口疼就是骊姞说脾胃不调,总有一人是不到的,让晋诡诸左右为难。

晋诡诸只得先到骊嫱的屋子去探望奚齐和骊嫱,再到骊姞处看望她们母子两个,半月下来不胜其烦。

这日晋诡诸在杏望楼设了宴席,特意写了诏书,让东关五和梁五分别传令将姐妹俩都召来。姐妹俩见晋诡诸写了诏书来传,不敢违拗,坐了轿辇前来赴宴。两人的轿辇一前一后过来,到了杏望楼,各自下了轿,分别向晋诡诸行礼,又一左一右挨着晋诡诸相对而坐。

那席上已摆了几碟时令瓜果鲜菜,庖厨们在一边滤着酒。一艘画舫停在岸边,在微澜起伏的水面上轻轻摇晃着。优师率一众乐工拿着琴箫,坐在画舫上,弹奏着轻慢无稽的曲子。

初夏傍晚时分,湖边吹来的南曛风温热中带着一丝清凉,吹动着花圃中的蔷薇花。这蔷薇花枝长得甚是繁茂,沿着石阶一直爬到了楼柱上,花朵也开到了极盛,芳艳过后已近衰败,被风一吹,花瓣禁不住簌簌地往下掉。

骊嫱轻轻拂去飘落在肩上的花瓣,笑道:“主公今日怎么这么好兴致,喊我们同来赏花听曲?莫非又是前线报捷,一战而胜,得了狄人的土地?”

晋诡诸哈哈一笑:“嫱儿机灵,但只猜对了一半,寡人是得了不少的土地,但不是从狄人处。数月前霍君病故,寡人想那霍君既无子嗣,族中也无贤人可接替其位,便上书周天子,请求将霍国收归我晋国,撤去霍氏宗庙,将霍国改为我晋国的一个城邑,周天子都准了。此后寡人在国中驰骋千里,门口再无绊脚石拦着,岂不快哉。这是寡人第二次灭亡霍国,没有费一兵一卒,想来霍国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骊姞道:“只怕齐候和上次一样,以违背周朝礼制为由,派人前来质问。”

“无妨,齐小白正带领各诸候国前往郑国征讨,以惩罚郑伯擅离首止会盟一事,无暇顾及晋国,何况周天子都已同意此事,齐小白若再干涉,岂不是与他所谓的‘勤王’自相矛盾吗?”

骊姞不甚明白,骊嫱却已猜到了几分,周天子同意此事,必是前番周天子数次派使臣与晋诡诸商议的结果,周天子暗许晋国兼并霍国,而晋诡诸则支持郑国加入楚国同盟。

骊嫱道:“如此臣妾可要恭喜主公了,臣妾先敬主公一杯,祝主公早日霸业有成。”

骊姞也起身道贺,两人各敬了晋诡诸一杯。晋诡诸心里高兴,还想再倒一杯,骊嫱拦住道:“这酒入口虽淡,却也不宜再喝,不如让他们换了紫苏蜂蜜饮来,清甜润口,又有去滞消郁之效,岂不是好?”

晋诡诸只得作罢,东关五让人换了汤饮上来,这里晋诡诸让优师将画舫荡开去,飘在湖中心,远远地弹奏起来。那乐声从离岸几十丈远的地方传来,已有一半散失在湖面上,又经风这么一吹,声音越发摇曳飘忽起来。

晋诡诸叹道:“寡人记得上次与你们同在画舫上饮酒听曲,夜阑时分别有一番趣味。今日移步换景,奏的还是一样的音乐,心情却与那时大相径庭,可见世事变幻不定,如这湖里迭荡的波浪,非由人可以左右。”

骊嫱道:“事在人为,主公向来主谋善断,如何发起这种感慨来了?”

“寡人近来总是忆起往事,颇多感慨,寡人大概是老了,常常想起你俩刚入宫时跳的那支舞,不知两位爱姬可否让寡人再一睹芳姿啊?”

骊嫱道:“我俩于舞技上已生疏多年,勉强为之恐让主公见笑。再者此刻也无伴乐,如何跳得?”

“爱姬不用过谦,寡人何曾笑话过你们。至于伴乐则更无须担忧,寡人亲自为你们打拍子即可。”

两人只得起身走到高台下,跳起刚入宫时跳的那支舞来。姐妹俩虽多年未跳,默契依旧不减当年,高低应承,前后接继,无一处不到,又无一寸太过,犹如两只求偶期的鸾凤,翩跹对舞。

骊嫱今日穿的是一件石榴红的绕襟深衣,骊姞则是一件豆青绿的交领长襦,下面是一条素色暗花的长裙,两人舞在一起,衣袂飘飘,更显纤体细腰,曼妙动人,连那花枝上的黄莺儿也不觉停了鸣叫,只顾站着看这里的半壁春光。

晋诡诸兴致大增,拿起长箸,一手敲铜壶,一手击案几,口中哼唱着声调,应着两人的步调一拍一合,铿锵顿挫,见舞到好处不禁手舞足蹈,吭然高歌,那边画舫上的乐工也停了演奏,纷纷往这里观望。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28 13:34:37 +0800 CST  
晋诡诸兴致大增,拿起长箸,一手敲铜壶,一手击案几,口中哼唱着声调,应着两人的步调一拍一合,铿锵顿挫,见舞到好处不禁手舞足蹈,吭然高歌,那边画舫上的乐工也停了演奏,纷纷往这里观望。

姐妹俩舞毕,香汗淋漓地回到席上,晋诡诸将两人一左一右拥入怀中,笑道:“两位爱姬风采不输当年,宫中善舞者虽多,但始终无人能胜过你们俩去,寡人今日饱了眼福,晚上回去好好赏赐你们。”

骊姞微微红了脸,骊嫱娇嗔道:“不是臣妾喜欢捻酸,主公身子好了没多久,又要我俩同时侍寝,铁打的身体也耗不住啊。”

晋诡诸收了笑,正色道:“寡人只是想你俩明白,寡人其实对你们一般宠爱,并不分彼此,即使寡人有时忙于政务,偶尔疏忽了你们中的哪个,你们也该体谅寡人才是。”

晋诡诸转向骊嫱道:“寡人对你和奚齐最为深厚,将你封为夫人,将众公子都谴出宫去,只留奚齐和卓子在身边。前几日九嫔和薄姬几个面见寡人,建议将你提为正夫人。说起来宫中的正夫人之位空缺已久,不是寡人不想立,只是这正夫人尊贵仅次于国君,不仅要得到国中朝臣公卿的拥戴,周天子那里也需无异议才行。你如今已是后宫的实际主持,又有奚齐在膝下,已是尊贵无比,何必再要挣这一虚名呢?需知凡事不可求个满字,留待一分缺憾方是存久之计。”

晋诡诸又转向骊姞道:“寡人虽未封你为夫人,但寡人对你们母子俩的心思并不比嫱儿和奚齐少一分,只是寡人是你们的夫君,更是晋国的国君,不得不为国家大局着想,有委屈你们娘儿俩的地方,还需多体谅才是。寡人答应你,将来封一块膏腴之地给卓子,保你们后世做个多福多闲之主,你看可好?”

姐妹俩都无甚话说,只有跪下谢恩而已。晋诡诸扶起姐妹俩,两人坐下后,晋诡诸解下腰间的那枚玉鉞,交给骊嫱道:“这玉鉞历经桓叔、庄伯、武公三代,交到寡人手里已是第四代,从来传嫡不传庶,寡人今天交给你,将来奚齐即位后再交给他,别忘了叮嘱他勿忘祖训,开拓疆土,奋强不息。”

晋诡诸又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的汗巾,交给骊姞:“这是我母亲传下来的,母亲去世得早,这块帕子寡人一直贴身带着,以示怀念之意。据说是用东海鲛龙的唾液,与那天山的蚕丝捻合而成,遇汗而愈加生凉,你先替卓子好生收着,待他长大了再交给他。”

晋诡诸言辞恳切,姐妹俩也不禁动容,再次跪谢不止,两人因前番拌嘴而生的不愤之情也不觉淡了。饮宴结束后,当晚晋诡诸就歇宿在章含宫,姐妹俩自然全力应承,各种娇媚柔顺自不必说,欢娱了大半夜,三人近三更时分才沉沉睡去,第二日早朝也作了罢。如此三人又和好如初,依旧常在一起欢宴赏乐。

晋诡诸见国中安定,边疆有了群公子镇守,戎狄无犯,身后大事也大致安排妥当,遂慢慢收了争强的心,这争强心弱了,淫逸好奢之心就上来了,朝政也渐渐懈怠,只爱在后宫中寻欢作乐起来。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28 13:35: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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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29 15:08:44 +0800 CST  

今天更新晚了,发个红包,谢谢大家支持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29 15:11:26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狼狈为奸

转眼又到了秋祭的时候,晋诡诸因这几日纵情声色,又受了点风寒,几日下不得床,只得让奚齐代自己前去主持祭祀,由骊嫱从旁辅佐,骊姞则留在宫中照顾晋诡诸。

骊嫱带着奚齐以世子的规格坐着辇车,率众臣和姬妾到郊外祭坛,与以往一样,建起帷帐,安排幕次,按官职品阶陆续上坛行祭礼。小奚齐按着母亲的教导,焚香祝祷,跪拜行礼,举止到也得体,同在一旁助祭的太傅荀息看了十分欣慰。

到了晚飨时分,大宗人将祭祀天帝的祭肉烤熟后,先赐给奚齐和骊嫱,余下的再分给众姬妾和朝臣公卿。众人用过晚膳,各自回到幕次中歇息,待第二日一早再行祭拜。

骊嫱看着下人们整理好床铺,服侍奚齐洗漱完毕,上床就寝后,才出来到隔壁的营帐中,命弋尾将优师唤来。

骊嫱等了半个时辰,优师才慢慢地踱进帐来,行了礼,在门口垂手站着。骊嫱将左右人等都打发下去,唤优师近前来坐,优师却只是站着不动。

骊嫱叹道:“乐师大人果真是难请的很,我原本准备了一壶好酒,想和大人对烛共饮,不想大人并不领情,恐怕辜负的不只是一壶好酒,还有今晚的明月清风。”

优师拱拱手道:“夫人深受主公宠信,带领小公子和群臣拜祭上帝,职任非轻,微臣奏乐献舞,职份虽低却也不敢简慢,夫人与微臣各司其职,本无十分相干,何况这么晚了,夫人还召微臣前来,微臣恐僭越了仪规去,踌躇之下思虑再三,所以来得晚了,还请夫人见谅。”

骊嫱斜睨优师道:“当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优师大人也和本夫人说起规仪来了,却不知道你留在我这里的这块汗巾子是谁僭了谁的规仪啊?”

优师立即泄了气,一脸颓唐之色,骊嫱语气一转,嫣然道:“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主公撤了大司乐的职,却没有用你,而是另立他的族弟当大司乐,不是主公不想用你,只是大司乐一家在国中树大根深,在朝中朋党众多,他们多次向主公进言举荐,主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将来等我的奚齐当了国君,我可不管他什么韩家、赵家,太傅国公的,必定将你立为大司乐。”

优师叹道:“夫人太抬举微臣了,微臣本是四处飘零之人,蒙主公和夫人抬爱,在宫中侍奉,无非靠些淫巧之技罢了。主公若有一日不在了,微臣也无意在宫中逗留,余生继续浪迹天涯而已。”

骊嫱眼波流转,柔声道:“你这又是何苦?我问你,那日主公与我在后庭中宴饮,命你在旁奏乐,主公酒后略有失态,与我调笑了几句,你怎么就把琴弦给断了?”

优师连连摇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此时外面风起,将门帘吹开一角,骊嫱顺势吹灭了油灯,又一挥衣袖,将油灯打翻在地,霎时帐内一片漆黑。

骊嫱假意“哎呦”一声,优师忙过来帮着摸索地上的油灯,骊嫱一把抓住优师的衣袖,倚身上去,轻声道:“你眼虽不瞎,心里却糊涂得很,可知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姐妹俩不过顺着他的意,陪他再玩闹些日子而已,外面看着热闹,其实是当不了真的。如此耗将下去,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这宫里还不是我和你的?”

优师闻见骊嫱身上异香萦绕,耳边又有发丝熨贴,柔声呓语,早就心旌神摇,伸手揽住骊嫱的腰肢,只觉触手所及一片细腻温凉,原来骊嫱已把外袍脱下,只剩了里面的一件肚兜。

夜色撩人,两人都只觉欲火烧身,遂脱了衣衫翻云覆雨起来,这一场交媾,直如干柴烈火一般,难以言叙。

事毕后两人披了衣袍坐起,骊嫱靠在优师的肩膀上,喘息未定,优师道:“他比起我来如何?”

骊嫱轻笑着,咬着优师的耳朵道:“他若是狼,你就是虎,他若是虎,也不过是只病虎,哪里能和你这个猎手比威风?”

优师听了甚为惬意,两人又狎怩了一阵。此时外面的月亮已升到中天,月华皎皎,洒下一片白腻的月光,将帐幕内也照得透亮起来。

优师正色道:“如今远未到大功告成之时,申生虽然失宠,但依旧坐拥世子的位分,你需在晋候还明白之际,早日让奚齐实至名归才好。”

“主公已答应我废了申生,改立奚齐为世子,只是眼下还嫌仓促,需再等些日子。”

优师冷笑:“除非申生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否则世子之位怎能说废就废,而申生行事谨慎规矩,只怕小过错都不容易寻出一个,你如何能找出这么大的罪名来?”

“你的意思是……”

“这么多年申生这两字就等同于世子,在天下人眼中,申生在,世子就在,你若只是废掉申生,即使将他驱逐出晋国,国人终有一日会将他再迎回来,唯有将他从这个世上除掉,你的奚齐才能理所当然的成为世子,将来成为晋国的国君,就怕,你下不了这个决心。”

骊嫱咬牙道:“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下不了决心的,只要奚齐能坐上君位,多杀一个申生又如何?再说,我已经有了你,还留着申生干什么?”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29 15:15:10 +0800 CST  
优师遂向骊嫱这般那般地交待一番,骊嫱一一都记下了。第二日祭祀结束后,骊嫱带领众人回到宫里,晋诡诸身体已有好转,到外朝来接见了众臣,听说奚齐在祭祀时举止合礼,进退有节,心里高兴,将奚齐夸奖了一番。

前先都是骊姞在燕寝照顾晋诡诸,骊嫱回来后就让骊姞回章含宫歇着,由自己服侍晋诡诸,忙前忙后,不得一刻停歇。晋诡诸见姐妹两人轮流服侍,无不体贴入微,心中颇感欣慰,又想起自己连日来沉湎女色,宠幸后宫诸姬,姐妹俩却无一句怨言,不免又对姐妹俩感到愧疚。

这日晋诡诸睡到半夜,隐约听到有哭泣声,睁眼一看,见骊嫱斜倚在床边,拿被子捂着脸面,嘤嘤地啜泣着。

晋诡诸坐起,扶住骊嫱嬴弱的肩头,道:“睡得好好的,夫人这是怎么了?”

骊嫱道:“臣妾蒙主公错爱,身居后宫首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宠无限,膝下又有公子奚齐,深受主公器重,委以祭祀宗庙之重任,臣妾感激之至,今生还有何求。请主公收回先前的承诺,万勿再提立奚齐为世子一事。”

晋诡诸为骊嫱披上外袍,沉声道:“寡人说过的话怎可随便收回?莫非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主公对臣妾恩深情重,臣妾感激不尽。主公是贤明之君,臣妾怎可如那褒姒、妹喜之流,做乱国的祸水。”

晋诡诸怒道:“是谁又在宫中播撒谣言,妖言惑众,告诉寡人,寡人定当严惩不怠。”

“是流言也罢,是传言也好,传于悠悠众口,岂是靠严惩制止得了的。申生身居世子之位多年,甚得人心,不仅朝臣公卿归附其门下,国中民众更是视其为不二的储君,只待主公百年之后,由申生接掌晋国。如今主公要废掉申生,申生岂会坐以待毙,只怕不仅臣妾要落得个不世骂名,更将主公陷于危境之中。臣妾并不足惜,臣妾是担心主公的安危和晋国的存亡啊。”

“申生素来仁德,恐怕不会做出悖逆寡人的事吧?”

“臣妾听说,仁有对内、对外之分。对内爱护自己的亲人称为仁,对外爱护民众和社稷也称之为仁。古来那些商汤周武王之类,不都是被称为仁君吗,他们顺从民心而弑杀国君,虽有恶名在先,却因利于民众而获得拥戴,以至于将弑君杀亲的恶名都掩盖了,一味地歌功颂德起来。既然能获得权势,又能获取美名,天下谁能不被其所惑?主公想,好比纣王有个明白的儿子,知天下共愤其父的暴虐,将纣王先行弑杀,如此一来,既可保得国祚长久,宗庙社稷有人扫洒,又可掩盖其父的罪过,自己也可获得君王之位,不是也可称之为仁吗?这便是内仁与外仁的区别,主公若要废掉申生,申生最终会选择他的臣民,还是主公您,恐怕难以下定论,万望主公三思啊。”

晋诡诸浑身一凛,骊嫱的话冷冽如冰,却字字确实,敲击得人心头发颤,晋诡诸生平第一次六神无主起来,默然片刻后道:“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不如主公现在就将国君之位让给申生,申生心愿即成,想来不会再对主公苦苦相逼。”

“断然行不得,寡人之所以号令天下,威慑诸候,倚仗的不就是国君的权威吗?若轻易拱手让给他人,寡人余生何以自处?”

“主公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难道还能杀了申生不成?臣妾虽忧心如焚,也是胸无良策,还请主公早做决断才好。”

晋诡诸虽不再言语,躺在床上却再也难以入眠。骊嫱也是满腹心事,两人各怀鬼胎,捱到将近五更,晋诡诸起了床,骊嫱喊下人们进来服侍洗漱、更衣。晋诡诸自觉身重鼻塞,打发梁五去朝堂宣布今日免朝,骊嫱劝着晋诡诸喝了碗米羹,才服侍晋诡诸仍旧去床上歇着。

一连几日,骊嫱在旁察言观色,见晋诡诸神色不定,但并不再提那晚之事,知道他尚未拿定主意,便耐下性子,暂时隐忍不发。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29 15:16:29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故人已逝

自重耳和夷吾被谴出宫后,再无人碍着自己,东关五和梁五便在城中大肆购买房屋田舍,并选了一处靠近闹市的田宅,建起一座高台,站在高台上可将街市的景色并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得一清二楚。东关五将高台命名为观丑台,又将在各地搜罗来的女子做为女仆充入其中,然后连着宅子一起,作为礼物送给晋诡诸。

晋诡诸各种宫苑、猎场游得多了,早已不以为意,如今得了这一处野游之所,到颇有兴致,常换了便服出来,到宅子里小住几日,又站上高台,观望商贩们买卖吆喝,争讼议价;村民野夫、渔樵牧耕之辈往来奔走,疲于生计,觉得十分有趣。骊姬姐妹俩也时常陪着晋诡诸同来游玩。

这日骊嫱忙于宫务,骊姞带着卓子与晋诡诸同来观丑台游玩。三人由东关五陪着,换上寻常富商的衣服,做一家三口打扮。出了宫门,在街上雇了两顶轿子,来到宅院,东关五新近让人在园子里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引着三人赏玩一番。到了午膳时分,几个女仆上来跳了几段艳冶的舞蹈,又侍候着晋诡诸和骊姞用过饭。晋诡诸饭后觉得困倦,便由女仆引着到观丑台上歇中觉。

骊姞让珠儿带卓子去园子里玩,自己躺在榻上歇息,看着女仆们忙前忙后,扫洒端水,铺席添香。那些女仆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都还齐整,只是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到不象是女仆的模样。

骊姞唤过一个长相可人的,询问她的身世来历。原来这女仆名叫绾儿,家中原是申国士族,楚国灭了申国后,将国中的少男少女全部作为奴隶充入楚宫中,后来楚国又与齐国为首的诸候联军在召陵会盟,订立和约后向周天子称臣,楚王把数百少男少女送到了齐国,作为礼物送给齐小白,绾儿便是其中的一个。当时掌管齐国后宫的是长卫姬,长卫姬见她长得温顺可人,便又将她赐给齐小白的长子,公子无亏。谁知绾儿到了公子府中,无亏的正夫人见她长得好,十分不喜欢,便寻了个她的错处,又将绾儿卖到妓馆中。绾儿在妓馆中卖笑不到一年,被东关五派出四下寻访美女的手下相中了,买出馆来,安置到这里当了女仆。

骊姞听了颇为感叹,又问道:“听说这妓馆为齐国的管仲父所首创,美其名曰长乐馆。馆中聚集了各国搜罗来的年轻女子,只要肯花钱的,便可进去与之调笑狎怩,甚至留在馆中过夜,各国人闻知齐国有此便宜,纷纷往齐国寻访,此事可是当真?”

绾儿道:“也并不全是留宿的,也有姑娘靠着吹拨弹唱卖些技艺,或与客人谈论诗词歌赋挣些脂粉钱,有被客人视为知已的,进来不过一睹芳容而已。若是被达官贵人看中,还可买了回去做妾。”

“这还得了,男女私相授受本是令人不齿之事,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他人在外面媾合,还娶回家去,不是全然置礼教于不顾吗?那管仲也是姬姓之后,齐国名相,怎么做出如此败坏风俗之事?”

“奴婢听说管仲父本是做生意的,设立妓馆不过是他当了国相以后,为齐国做的一门大买卖。再说各国战乱频发,常有那些流落街头无以为生的,男子还能做苦役谋生,这些女子若非妓馆收留,岂不是在街头冻死饿死,或被人强行抢了去当女奴?”

骊姞又问了些话,正唏嘘着,卓子从外头跑进来,满手满脸地泥,骊姞一把拉住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挖田螺去了吗,如何弄成这个样子,我让珠儿在后面跟着,她人呢?”

卓子道:“君父把她叫到高台上去,说是衣裳上的穗子掉了,让她缝一下。孩儿就独自在后院里抓蚯蚓玩去了。”

骊姞心里直犯嘀咕,让人将卓子的手脸洗干净了,不多时,珠儿哭哭啼啼地回来了,骊姞见她鬓发散乱,衣衫不整,两眼哭得通红,问道:“你把卓子扔在一边,却到高台上干什么去了?”

珠儿见骊姞责问,愈发伤心委屈,低着头,不发一言,只是抽抽答答地哭。

骊姞登时明白了几分,虽心里不快,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把内侍息唤来,让他把珠儿和卓子先送回宫里去。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30 13:10:32 +0800 CST  
内侍息把两人送回章含宫,正准备回去复命,在寝宫门口遇到秀葽,秀葽拉住他道:“细柳姐姐让我把这份月例清单交给夫人过目,这会子不巧我要去宫苑摘花儿,你好歹替我走一遭吧。”

内侍息拗她不过,接过那卷竹简,先往正殿里来,见骊嫱不在,只得折回寝宫来找骊嫱。内侍息一路走来见无人值守,心里不觉奇怪,直接推门走进内室去,听里面似有人声,只道是骊嫱正在与人说话,便轻轻掀开帘子往里瞧,这一瞧只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赫然见骊嫱和优师两人脱得赤条条的,正在床上行媾和之事,两人口中还兀自喊个不住。

内侍息忙放下帘子退出,不料惊慌之下手中拿捏不住,把那份竹简摔在地上。内侍息也顾不得捡,转头往骊姞的屋子跑去,进了屋,见后面无人追来,内侍息稍稍定了定神,觉得如芒刺在背,一刻不得安宁,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决定还是回去找骊姞求助,天下如果还有人能救他,必是非骊姞不可了。

内侍息走出宫门时,天色渐渐暗下来,街道上人迹寥落,内竖息向着西街口赶去,眼见观丑台就在前面不远处,依稀可见那扇朱漆的大门。内竖息略松了口气,此时听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驰来,内竖息不及回头,闪到路边避让,那辆马车却从后面直赶上来,撞向内侍息,径直从内竖息身上碾过。

骊姞得知内侍息的死讯已是在第二日清晨,门人进来禀报晋诡诸,说昨晚有人在府宅附近被一辆马车撞倒,尸体在道上躺了一夜,今日一早有人前去查探,发现死的正是骊姞跟前的内侍息。

骊姞闻言如五雷轰顶,呆在一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晋诡诸并不在意,下令将尸身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埋了。

骊姞强忍着泪道:“小息子好歹与我主仆一场,身后事也不可太过草率,给他治副上好的棺材,做身衣裳,给他穿戴齐整了再入葬吧。”

晋诡诸见骊姞脸色不好,关切询问,骊姞只说昨日更换了床铺,一夜不曾安睡,并借此告了退,带着止水和卓子先回宫去。

到了章含宫,骊姞安顿了卓子,回到内室,再也忍耐不住,倒在床榻上,失声痛哭起来,止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才好,只得在旁默默地跟着抹泪。

骊嫱听说骊姞回来了,也过来探望,见了骊姞这副模样拿话好生劝慰着,道:“我已经听说小息子的事,说起来你们毕竟是孽情,虽说他走得突然些,但让你我免于陷入两难的境地,到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我知道你心里一时割舍不下,也是人之常情,我劝你不过再忍耐些时日,以后再替你寻一个来就是了,保管才情、品貌比你的小息子好上百倍。”

骊嫱又劝了片刻,便回去料理自己的事去了。骊姞举目四顾,一席一箸;一壶一几,似乎无不是触景伤情之物,止不住又哭了几回,心里终究放不下,找人来偷偷打听了内竖息埋葬的地方,打发下人在坟头上多供些祭物而已。自己则在后庭无人处摆了个香案,却连个牌位也不敢放,只能摆上几碟子菜肴,焚上几柱香,祷告一番。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30 13:12:50 +0800 CST  
骊姞正跪在供案前暗自垂泪,止水突然匆匆过来道:“娘娘,珠儿她,刚刚上吊自杀了。”

骊姞一惊,急忙起身到卓子房里来,见珠儿用三尺白绫,将自己高高吊在房梁上,骊姞忙让人将珠儿放下来,那珠儿早已身体冰冷,哪里还有气息。

此时睡在里屋的卓子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出来见珠儿直挺挺地躺在地下,不知发生了何事,扑到骊姞跟前,喊道:“珠儿你这是怎么了?”一边使劲摇晃着珠儿的尸身。

骊姞拉过卓子,含涩道:“珠儿已经死了。”

“胡说,珠儿说她会一直陪着我的,怎么会死了呢?”

“她,得了治不好的急症。”

“娘亲骗我,珠儿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得急症呢?”

卓子挣脱骊姞,要将珠儿从地上抱起。骊嫱让众婢女将珠儿的尸首拉出去,一边使劲抓住卓子,道:“娘亲知道你喜欢珠儿,娘亲再给你找一个比珠儿更好的。”

“不,我就要珠儿,除了珠儿我谁都不要。”

见婢女们将珠儿一路拖拽出去,卓子哭喊着要往外追,骊姞和止水只得发狠抱住了,任卓子拳打脚踢,哭喊闹腾,只是不肯放手。一直到了晚膳时分,卓子也闹累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脸上还挂着泪痕。

骊姞把卓子抱到床上后,只觉身心俱疲,连再动一下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止水端上晚膳来,骊姞哪里咽得下,只得让止水搀扶着,挪到床榻上躺着。

自此骊姞虽满腹心事和哀愁,却苦于无人可以倾诉,整日郁郁不乐,渐渐地不思饭食,脸色也黄瘦起来,每次见晋诡诸都是强颜欢笑,晋诡诸只道骊姞是染了时症,让医官好生诊治着,闲了还是往观丑台去游玩。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4-30 13:13:4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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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1 09:09:47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中秋佳节

晋诡诸在观丑台玩得久了,十分中意里面的两个楚女,便和骊嫱商议,要将两个楚女收入后宫,纳为姬妾。晋诡诸不知道这些女奴的来历,只道她们都是流落无依的良家女子,骊嫱却是知道她们底细的,但如今木已成舟,自己又不好说破,只得答应下来,将她们接入宫来,封为女御。

事后骊嫱将东关五和梁五唤来,一通训斥,东关五和梁五痛哭流涕,只说是手下人办事不力,不曾找到合适的,就拿些妓女来凑数,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骊嫱只得将此事瞒下,叮嘱他俩不可将楚女的妓女身份泄露出去。

顺嫔听说晋候新纳了两个姬妾,便来求骊嫱,将两人指派在惠安宫。骊嫱想惠安宫近来人事萧条,虽有几个姬妾也是多年不曾侍过寝的,再者晋诡诸常在章含宫出入,自己也不便和优师会面,便准了顺嫔的请求。

自楚女住到惠安宫,晋诡诸便时常过来走动,正中了顺嫔的下怀,于是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只待晋诡诸来时鞍前马后,趋赴逢迎地侍候在旁,时间一长,也颇得晋诡诸信任。

转眼又到了中秋节,往年都是由芮姬主持,在宫苑中摆下香案,祭祀月神。芮姬不在宫中,便由骊嫱主持。骊嫱向晋诡诸提议,将赏月的地点改在西山上的偪水台。

这西山并不高,是由当初开凿万浪湖时的河泥堆砌而成,砌成后又在山顶造了这个高台。台共分为两层,每层高约十丈,都筑以宽阔的平台,可容纳数百人,东西有主阶和侧阶通往上下。顶层建有几间敞轩,可供休憩饮宴。站在最高处的平台上,向东看可将宫苑的景色尽收眼底,向南看则是碧瓦朱甍的宫殿。晋诡诸常在重阳这日登上此台,祭祀火神。

这偪水台本也是个赏月的好地方,晋诡诸便同意了骊嫱的建议。中秋祭祀月神,只是一般家宴而已,并无外臣参加,不过是后宫的姬妾并公子公主,所以远不如四时祭和腊祭来得隆重。因骊嫱第一次主持,早就下令要极力布置,因此到了八月十五这日,偪水台上早早铺陈一新,高台上挂起百盏灯笼,上山的台阶两旁也摆满了蜡烛,天色一黑,将这些灯烛一齐点亮,夜色中,只见火光摇曳,轻烟袅袅,远看似一条流光溢彩的红绸带飞入长空。

高台上摆满了桂花、海棠和留兰香,都是内务司使人将花栽在花盆中,从宫外运至宫内,再从西山脚下一路抬上来的,秋风拂动中,闻之让人肺腑生香。高台正中摆下香案,放着祭祀用的白璧和白绢,另有石榴、荸荠、梨、枣、栗、莲藕、菱角等时鲜果品。

骊嫱带着各宫主位,并嫔女以上等级的姬妾,几位公子公主在高台上行礼上香。烧过香后,骊嫱让膳房摆下宴席,这才打发人去请晋诡诸。不多时晋诡诸坐着轿辇,由东关五和梁五在前引着,拾阶往偪水台而来。众女皆躬身行礼,此时香案已撤下,换上了长案和坐席,晋诡诸在首位入坐,众姬妾和公子公主等按次入坐。

晋诡诸环顾左右,不见骊姞和九嫔,向骊嫱询问,原来骊姞病了以后,身子一直不见大好,怕夜晚生凉,所以不来了,而无邪公主感了风寒,九嫔不放心,留在宫中照顾,再加上重耳夷吾等几位公子都不在宫中,所以和往年相比,今年的中秋节冷清了不少。

此时已近戌时,天色俱黑,一轮圆月升了上来,挂在万浪湖上,银辉洒在无风无浪的湖面上,湖水似涂了水银的铜镜,照得上面一个月亮,下面一个月亮,如同从天宫俯看人间一般。

庖人摆上食器和菜肴,因骊嫱吩咐过不得给晋诡诸上烈酒,因此膳房给晋诡诸送上的是甜酒浆。晋诡诸一面畅饮,一面命大司乐奏乐。只听祝敔声响,钟罄齐鸣,陶铃锵锵,鸾簧悠悠,奏的依旧是中秋时分演奏的雅乐。一曲奏完,众瞽师又齐哼唱《月出皎兮》“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不如如何,庄重舒缓的曲调中带着难以名状的伤感,瞽师的噪音浑厚绵长,余味悠远,在浓重的夜色中一点点徜徉开去,良久不绝。

骊嫱却是无心赏月,只留意着身边的晋诡诸,见他似有倦怠之意,便命大司乐换了箫笛来吹。不多时,众乐工站在西山脚下,呜呜咽咽地吹起来。这箫音虽好,在夜静时分听来,却是格外凄凉,比瞽师的歌声更显哀婉,众人听在耳中,不觉个个沉湎心事,暗中神伤,除了萧音外,高台上一片寂寂,连那鸣虫都似乎感知了哀伤,一齐停了鸣叫。

这里正听着曲,忽听高台下传来一阵喧闹声,骊嫱询问何事,梁五去了片刻,上来回说有个送肉羹的庖人,走在半山腰时没拿住铜簋,不慎连人带物一起摔下山去了。

骊嫱道,“真是没用的奴才,这么好的景致,全让他给破坏了去,把他拉到永巷去杖毙。”

晋诡诸道:“罢了,打他二十大板,不死也剩半条命了,由他去罢。”

骊嫱也觉得没意思,向晋诡诸提议,不如让刚封为女御的两个楚女献上舞蹈,晋诡诸正觉无趣,便欣然应允。

那两个楚女本是风尘中人,尤擅歌舞,得了晋诡诸的令,姗姗走至台中,跳了一段妓馆中常跳的楚舞。楚国舞蹈与别国不同,以柔缓绮丽见长,这两人又长得玲珑秀巧,腰肢纤细,更将这段舞蹈跳得如燕蝶蹁跹,灵蛇翻绞。

一曲舞毕,晋诡诸哈哈大笑,“妙极,妙极。”又赏了两人珠玉宫纱等物。两人谢了恩下去,晋诡诸向骊嫱道:“宫中又多了两个能歌善舞的,看来你们姐妹俩以后可是棋逢对手了。”骊嫱只笑而不答。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1 12:24:37 +0800 CST  
众人又吃了几巡酒菜,庖人最后端上瓜果来。晋诡诸见别人面前的都是普通的甜瓜,唯有自己的是一碟胡蜜瓜,切成细细的片儿,平放在一个小碟子里,便问:“这不是白狄年年进贡的胡瓜吗?怎么只有寡人才有?”

东关五从旁奏道:“这是胡瓜不错,却不是白狄进贡的,是申生千里迢迢从曲沃派人送来的,通共才送来了两个,所以小臣让膳房可着点吃,只切了主公这一份。”

晋诡诸眼睛一翻:“什么,是申生送来的,白狄今年进贡的东西还没有到吗?”

“到是到了,只是,今年的东西数量比往年少了一半不说,还有些以次充好的……”

“怎么到现在才向寡人禀报此事,那送贡品来的使臣现在何处,寡人到要好好问他。”

东关五面露难色道:“主公,这使臣不见也罢……”东关五吞吞吐吐,故意拿眼瞧骊嫱。

晋诡诸沉下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骊嫱叹了口气,向东关五道:“既然主公问了,你就实说吧。”

东关五这才向晋诡诸道:“小臣开始也是因为东西与往年不符,所以质问那使臣,他说东西其实是不少的,只比往年还厚实些,只是一大半都送到了曲沃,一来申生镇守曲沃,与白狄往来更多些,二来申生是储君,反正晋国早晚都是他的,所以先送一半到曲沃,想来晋候也不会有异议的。小臣怕主公不悦,先和骊夫人商议,骊夫人说此事先不要告诉主公,免得主公生气,伤了他们的父子之情,所以收了东西,就打发使臣回去了。”

顺嫔插话道:“这就怪了。总管大人说申生总共才送了两个到宫里,怎么昨日里克的夫人进宫来,给妾身也送了两个,妾身知道这是邦外的上贡之物,不肯收她的,她却说这个不稀罕,朝里的几个重臣都是有的。妾身问她哪里来的,她只说是外臣送的。骊夫人,里夫人不是也给你送了吗?”

骊嫱朝顺嫔连连摆手。晋诡诸怒从心生,将那盘瓜掷在地上,喝道:“好个申生,寡人早有诏令在先,驻外的公子不得与朝中卿士有私下会面、书信往来之事,他却公然率先违反,这是将寡人的命令置于何地?”

晋诡诸勃然起身,甩袖就欲离开,走时犹觉得不解恨,将已摔在地上的瓜再用力踩了两脚。骊嫱忙率众姬妾起身恭送晋诡诸,交待东关五和梁五好生侍候着。晋诡诸一走,众人也觉无甚意味,坐了一会,骊嫱先回宫去,众人也各自散了。

骊嫱回到章含宫,心情大好,虽已到夜深时分却毫无睡意,想找骊姞再喝一杯,打发秀葽去喊骊姞,秀葽过来说骊姞早就睡下了,骊嫱只得看着下人们先服侍奚齐睡下,在床边略坐一会,回到内室来,坐了片刻,犹觉精神十足,又把细柳唤来,仔细查问了这次中秋花销的条目,又看了一回各宫的月例清单,这才让细柳回去歇着。

眼看快到三更,骊嫱洗漱了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合不了眼,将今晚之事又从头到尾细想一遍,心中不禁颇为自得,自忖安排得极是妥当,将芮姬主持的中秋节完全比过去了。又细细回味献瓜一事,东关五与自己配合得甚为默契,晋诡诸完全落入了圈套中,也不枉自己和优师这阵子处心积虑的布置。

想起优师,骊嫱不禁情燥不安起来,只恨优师不在身边,不能与之举杯同庆,共贺成功。

骊嫱忧一阵,喜一阵,听着更鼓打过四更,才有了些倦意,朦胧睡去。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1 12:25:4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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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1 20:48:59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八章 磨刀霍霍

第二日,骊嫱起了床,叮嘱奚齐今日不用去上学,随自己到燕寝去给晋诡诸请安。东关五出来接着骊嫱,使了个眼色,骊嫱会意,进去先给晋诡诸行礼问安。晋诡诸今日神色已恢复如常,让骊嫱在自己边上坐了,又拉过奚齐来,问他些功课。奚齐也颇明白,一一答来,并无不妥。

晋诡诸点点头,道:“这孩子聪明伶俐,将来定是胸藏翰墨,博学通达之人,只是学习经伦文章、史书法典固然重要,也不可重文轻武,荒废了骑射武功。我晋国立国百年,靠的正是武力,才将土地从戎狄手中一寸一寸地夺取过来,若废弃武艺,就是忘本逐末了。寡人看奚齐别的都好,就是身子单薄了些,也该得给他找个师傅,专门练习武艺才行。”

晋诡诸又问起卓子,骊嫱笑道:“别看卓子平时爱玩闹,对娘亲却孝顺得很,姞儿这几日总不大好,卓子日日在跟前守着,连园子里也不大去玩了。”

晋诡诸点点头,又问起骊姞的病。骊嫱道:“原先只是不思饮食,渐渐地就月事不调起来,医官说是思虑过甚,内耗虚损引起的血虚,开了几味药,其中有一味是鹿胎,因这鹿胎不易得,宫里宫外都找过了,都说这个季节不是鹿产仔的时候,所以药方就暂时搁置起来。”

晋诡诸向东关五道:“去告诉太宰,让他在宫城门口贴一张告示,若有人能献上鹿胎的,赏黄金五十镒。寡人就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东关五答应着去了。

骊嫱此时起身,向晋诡诸跪禀道:“臣妾今日来是向主公请罪的。臣妾不该隐瞒白狄上贡物品一事,惹主公生气,还请主公责罚。”

晋诡诸挥挥手,让骊嫱起身,“寡人知道你不愿见我们父子之间有嫌隙,只是如今的申生已不是寡人当初信任的申生了,若有一天寡人与他兵戎相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骊嫱心中窃喜,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主公何出此言。申生确实不该有违君令,与臣子私下联络,但朝中那些重臣,诸如里克,狐突、士蒍之类,与申生相交多年,申生若以老友身份暗中拜访,也是人之常情。”

“那到也罢了,寡人气不过的是白狄当初与寡人订立盟约,向晋国称臣,每年进贡赋税,如今寡人还没死呢,他就改换旗帜,转到申生那里去了。这晋国的天下是我晋诡诸一手打出来的,怎轮得到他申生坐享其成。”

“申生身居世子位多年,素有贤名在外,向北打下了魏国,向东攻灭了皋落氏,不仅在中原诸候国中威名赫赫,戎狄各部落对其也颇为忌惮,白狄先为自己找条退路也不足为奇。”

晋诡诸突然一改语调,冷声道:“寡人以前听说申生十分爱慕于你,还趁寡人不在时闯入后宫向你示好,可有此事?”

骊嫱不料晋诡诸会有此问,因事出突然,一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晋诡诸凑近身子来,直视骊嫱的眼睛:“夫人几次三番为申生说话,究竟有何用意?是要寡人废了申生,立你的奚齐做太子呢,还是干脆杀了申生以绝后患?亦或是想让寡人把君位传给申生,等他将来做了国君,你好和他重归旧好?”

不等骊嫱反应过来,晋诡诸一甩袖子,起身道:“寡人这几日觉得闷得很,梁五,命人安排轿辇,寡人要到惠安宫去走走。”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2 12:19:17 +0800 CST  
骊嫱走出燕寝大门时,犹觉得后背阵阵发凉,自己和优师精心布置了一连串的局,原以为玩弄申生于股掌中,晋诡诸也不过是局中的一颗子而已,其他人更是手到捻来,无足轻重。这些年来,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以为世上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可刚才晋诡诸盯着自己的一瞬间,却似将自己看透了,平生第一次,骊嫱在晋诡诸面前感到心虚胆怯。

骊嫱匆匆回到章含宫,打发人去乐府把优师叫来,等了大半个时辰,优师才慢悠悠地踱进房来。骊嫱将左右人等刚打发下去,优师就走上前来,伸手将骊嫱的外袍脱下,骊嫱叱道:“你也太猴急了一点,主公还在宫中呢,你就敢如此大胆。”

“我已经打探清楚了,主公现在惠安宫,正与两位楚姬寻欢作乐,今日不可能再到章含宫来了。”

“我今日找你来可是有正经事商议。”

优师兀自手脚不停,“咱们做的什么事不是正经事?”

骊嫱经不住优师一番挑逗,只得半推半就,两人遂在榻上一番云雨,精疲力竭了方才罢休。

事罢骊嫱从优师贴身的亵衣上掏出一块粉色的汗巾子,满脸醋意道:“你如今可是宫里的大忙人,我让人去乐府找你,不是被哪个娘娘叫去了,就是去哪个大夫府里奏乐了,每每叫我好等。我听说楚姬对你颇为宠信,多次让你去奏乐弹唱,十天里头到有七天是往她那里去的,还给了你不少的赏赐,这块汗巾子就是她们赏的吧?”

优师揽过骊嫱的腰,笑道:“她们不过让我为她们新编的舞蹈做两首伴乐而已,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取悦晋候,你又何必含酸捻醋的?你若喜欢,尽管拿去好了,只是万一露出来让人看到,你我可免不了私通的嫌疑。”

骊嫱冷哼道:“她们不过是妓馆里的两个娼妓,若不是本夫人抬举她们,她们这辈子都是个卖笑的命,如今却乌鸡头上插羽毛,真把自己当成凤凰了。”

“她们两个初进宫来,还不懂规矩,你身为后宫之首,岂能自降身份,与她们争风吃醋。你既知道她们的底细,叫过来点拨一二,她们也是聪明人,好好调教一番后,岂不是又能为你所用?”

骊嫱啐道:“这么说到是我不明事理了?”

“你虽然是明白人,只是未免心太狠些,姞娘娘不过就小息子一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你还让他死于非命,惹得姞娘娘至今相思难断,缠绵病榻。”

“我也是为了咱们着想,谁让他撞见了不该见的,留着终是一块心病,不如及早了断干净。时间长了姞儿自然会回心转意,那小息子毕竟只是个奴才,跟猫儿狗儿一样,丢了再捡一条过来就是。”

两人又调笑一阵,骊嫱将今日晋诡诸的一番话告诉优师,优师猝然从床上坐起,敛起笑容道:“晋候本就是多疑之人,如今既已对你见疑,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骊嫱犹豫道:“依你上次所说,,需将申生骗进宫来才好下手,只是晋诡诸有诏令在先,在外驻边的公子不得入城,申生怎么肯违抗君令,擅自进城呢?”

优师冷笑道:“怎么,对申生下不去手了?”

“这是从何说起,纵然他曾经有恩于我,如今也只剩下怨了。何况君位只有一个,我的奚齐若不能当上国君,难道等着申生和他的党羽把我们母子赶到蛮荒之所?”

“你既已下定决心,此事本也不难。申生是孝子,你若假传晋候的诏令,以申生亡母的缘故传他进宫,他不会不从。”

优师遂附在骊嫱耳边细叙一番,末了又叹一口气,蹙起眉来。

骊嫱不解道:“此计甚妙,你却又为何愁眉苦脸的?”

“我是担心申生手下的那些旧臣,若得知申生的死讯,一时都闹起来,万一晋候管控不住,做出息事宁人之举,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依你说该怎么办?”

“申生往日的旧臣虽多,但大都审时度势,与申生渐渐疏离了。其中以里克为首要人物,他身为大司马,掌握全国的军队,绛城方圆几百里,没有他的兵符无人能调动禁卫军,只要他能保持中立,暗兵不动,申生便是孤家寡人一个,到时只得任由咱们摆布。”

骊嫱按着怦怦直跳的心口,道:“这个不难,里克素来惧内,他的夫人又是我宫里的常客,待我适时点拨她一番,不怕的夫君不肯就范。”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优师才离去。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2 12:21: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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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3 11:04:07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秋日赏菊

东关五自从上次依着骊嫱的主意,派人冒充申生的手下,给朝中重臣送了不少胡蜜瓜以后,里克也不甚在意,一切都交由里氏去处理。里氏见此瓜稀奇,便亲自送了几个到骊嫱宫里,骊嫱又让她送到惠安宫去。

顺嫔见自己当上主位没多久,就有人来巴结,颇为自得,收下了东西,又急巴巴地在中秋节那晚在晋诡诸面前卖弄伶俐,一通话将晋诡诸惹得拂袖而去。顺嫔不知内情,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一连几日不知所措,直到晋诡诸再次来惠安宫,顺嫔逢迎在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见晋诡诸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里氏这几日却是十分得意,自己成了骊夫人跟前的宠信,出入后宫如同出入里府一般,试问朝中卿士大夫的命妇们,哪一个有过如此待遇?命妇们艳羡不已,前来贺喜的贺喜,巴结的巴结,让里氏更是自命不凡。

这日一早里氏接到宫里传来的口谕,说骊夫人请她去宫里赏花。里氏这一番受宠若惊,再三谢了恩,送走传令的内侍后,急急打扮一番,乘上马车赶到宫城,宫门口已有一辆宫车在门口候着。里氏上了车,宫车拐了几个弯,与平时走的路不同,不象是去章含宫的路,果然里氏下了车一看,宫门上写的是“惠安宫”三个字。里氏上次奉了骊嫱之命送胡蜜瓜来过惠安宫,见着顺嫔,两人相谈之下甚为投机。今日骊嫱又请自己来惠安宫赏花,可见骊夫人对自己相当亲厚,想到此处,里氏不禁有些飘飘然。

一个内侍出来带里氏到后庭,让她在耳房稍候,自己进去禀报。里氏等了半个时辰,见一个婢女过来,里氏认得她是骊嫱身边的秀葽,忙行礼问安,秀葽将她带到园中,里氏见众姬妾正围坐在花圃前,赏花喝酒。那花圃里新栽了许多黄的、白的、紫的菊花,霜降过后,正是开到好处,一朵朵姿态妖娆地绽放着。

骊嫱见了里氏,唤她过来在跟前坐,里氏忙过来谢过,捡了个末位坐了。里氏坐定后,也不敢抬头,拿眼暗暗打量,见骊嫱和顺嫔边上还坐着两个十分艳丽的姬妾,不知道是哪位娘娘,也不敢唐突开口称呼。

骊嫱道:“里夫人不必拘束,本夫人记得你依稀说过喜欢赏花,正巧惠安宫新栽了许多菊花,顺嫔请我来赏花,本夫人就借机做个人情,把里夫人也喊来了。”

里氏忙道:“妾身何其荣幸,能得骊夫人相邀。妾身当初不过无心一说,夫人竟还记在心上,让妾身真是惭愧。说起来这宫里的花儿就是和外头的不一样,妾身府里也种了不少菊花,一样的浇水、施肥,就是长不出这花儿的精气神来。不怕说一句俗的,究竟外头没有宫里头夫人娘娘们的这些贵气、仙气,花儿也只是泛泛地长着罢了。”

顺嫔笑道:“照里夫人所说,一般种类的花儿,一样地浇水施肥,宫里的就是比宫外的强,那天上的月亮星星是不是也是宫里的比宫外的亮些?”

里氏一时讪讪的,顺嫔身边的几个姬妾都掩着嘴笑。骊嫱道:“看来里夫人颇懂养花之法,依里夫人看,这满圃的菊花,哪朵是开得最好的?”

里氏起身走到圃子边,俯下身来,一朵一朵地查看过去,远着看,近着看,歪着头看,斜签着身子又看,最后指着一朵硕大的菊花笑道:“依妾身愚见,这花中冠首非她莫属了。”

骊嫱点点头,向下人命令道:“去把那朵菊花摘下来,送给里夫人。”

此言一出,顺嫔等人不觉一愣,原来因楚姬特别喜爱菊花,因此晋诡诸让内务司在惠安宫遍种菊花,作为给楚姬的礼物,可骊嫱却因里氏的一句话,就轻易将此花送给他人,众人不免都感意外,尤其是楚姬,心里顿时咯登一下。

骊嫱见众人纳闷,便向楚姬笑道:“本夫人到忘了这花原是主公送给两位妹妹的,论理还需问过花儿的主人才行,不知两位妹妹可舍得啊?”

其中一位楚姬忙道:“夫人说笑了,夫人喜欢的,尽管拿去好了,哪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楚姬让身边的婢女摘了那朵菊花,送到里氏手里。里氏得了菊花,颇为不安,捧在手心不是,放在席上也不是,只得斜插在衣襟上,坐着不敢稍动。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3 16:43:23 +0800 CST  
此时庖人摆上酒菜,骊嫱领着众女将第一杯酒先祭过花神,众女才向骊嫱敬酒。喝了两巡,骊嫱道:“如此干饮未免无趣,中秋那日,本夫人见两位楚妹妹跳的那支舞分外好看,连主公也大为赞叹,今日里夫人在此,不知两位妹妹可否为里夫人再舞一次啊?”

两楚姬面上微微变色,论起来自己毕竟是宫中的女御,位同下大夫,而他里氏不过是一个命妇,平日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骊嫱却要自己跳舞给她看,岂不是故意羞辱自己吗?

顺嫔见两人面露尴色,遂一旁劝解道:“里夫人不是外人,也常在骊夫人跟前出入,当初第一次进宫向骊夫人庆贺时,两位妹妹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说起来也算是宫里头的老人了。”

骊嫱笑道:“两位妹妹若是不愿意就罢了。本夫人有一疑问,不知妹妹上次在中秋夜跳的那支舞可有名字?”

楚姬答道:“那原是一支楚舞,名叫《将离》。”

“《将离》,好熟悉的名字,怪不得看着也眼熟。莫不是齐国长乐馆中人人津津乐道的那支《将离》?”

两楚姬听说长乐馆三字,不觉变了色,别人不知,但在齐国,人人都知道长乐馆就是妓馆,风柳烟花之地,纵情卖笑之所。

楚姬正不知如何应答,骊嫱又笑道:“定是本夫人搞错了,此《将离》岂能是彼《将离》,本夫人听五总管说两位妹妹本是楚国士族出生,家中遭人陷害遂辗转来到晋国,不幸途中又遭盗匪劫掠,将家财全部抢去,无奈家中只得将你们卖作奴婢,幸得总管大人路过,慧眼将你们买下,又蒙主公恩宠将你们收进后宫,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两位妹妹可得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需知人生如翻云覆雨,今日还在花前月下,歌舞不尽,也许明日就是孤影茕立,离世芳魂了。”

顺嫔等人皆不知齐国长乐馆是专门狎妓的地方,自然不明白骊嫱话中的含义。两个楚女却听出骊嫱言下之意,知道骊嫱早已获知她俩的身份,若不是故意放她们一马,只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这两人也是听说过骊嫱的手段的,只因自己正受晋诡诸的宠爱,连顺嫔也巴结着自己,所以也不十分放在心上,今日见骊嫱如此咄咄逼人之势,心中始有惧意,遂双双起身,向骊嫱行礼道:“多谢夫人教诲,我俩铭记于心。因初来乍道,不识礼节,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见谅。难得这支舞能受骊夫人喜爱,别说再跳一次,就是再跳个百次、千次也是情愿的。”

两人也不及更衣,穿着长袍大袖的深衣就在庭中舞了开来,顺嫔为她俩击节打拍,里氏自然诚惶诚恐,连连说好,一曲舞毕,楚姬气喘吁吁回到席上。骊嫱向里氏道:“里夫人觉得如何?”

里氏道:“妾身今日可是饱了眼福,平生也没见过这样美的娘娘,这样美的舞蹈,就是宫苑里的孔雀、仙鹤也绝没有这种姿态的。妾身今日看了,明日就算把眼睛挖出来,也是值得的。”

骊嫱转向楚姬笑道:“说到宫苑里的孔雀,姞儿是最喜欢的。那年她亲自喂养两只小孔雀长大,还给她们取了名,一只叫蓝儿,一只叫青儿。如今两只孔雀已长大,羽毛都能拿来当饰物了。本夫人想,不如两位妹妹舍了你们在尘俗的名字,就以蓝儿和青儿为名,你们看可好?”

两楚女心中虽不乐意,却不得不含着笑,上前向骊嫱施礼道:“多谢夫人赐名,我俩求之不得。”

里氏此时已猜到这两人大约就是晋候新近宠信的两个楚女,但见她们对骊嫱如此言听计从,也不禁暗暗咂舌。众人又喝了会酒,顺嫔命庖厨将酒器撤下,让乐工上来吹笛,骊嫱唤里氏到跟前来坐。正碰上秀葽端了水盆和漱盂来,里氏便顺手接过水盆,递上帕子,亲自服侍骊嫱洗漱。
楼主 宣娇2018  发布于 2019-05-03 16:44:51 +0800 CST  

楼主:宣娇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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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8-12-14 18:55:2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5 09:25:4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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