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对死神说不》由个人白血病真实经历改编的长篇小说

【第五章 初闻白血病 第三节】

女医生走后,于帆和于楷大眼瞪小眼一会后,于帆才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对于楷说,那只是女医生吓唬人而已。于帆根本不知道也记不住,血小板和红细胞是什么东西,唯一记住的知识是白细胞低下,这才引起的发烧;还有就是在他的模糊的记忆中,白血病和白细胞有所关联,至于有什么关联,他一片空白。但是之前的严肃医生没检查就开了几百块钱的药和女医生的的保证——只要花五千块钱住院费就能查出病因,让于帆觉得这里的医生太草率了,也很难让他再相信这个医院,万一医生真的为钱丧心病狂地把自己坑害了——给自己弄假成真,成了真正的白血病患者,那真是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
于帆又对低头不语的于楷说:“三哥,回头等输液完就回去,明天再去别的医院检查。”安静一会后,于帆似在对于楷说,又似在对自己自言自语说:“三哥,今天我不跟你了说过吗?和我一样那个连续反复发烧的同事不也没住院吗,不怕,明天我们去别的医院,你看张嘴闭嘴就是钱,真他妈的恶心”
于楷把头埋得更低说:“嗯,明天去别的医院。”说完后两人又陷入了沉寂当中。
于帆有千万个理由不相信女医生的任何话,又可以装着若无其事,好像可以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不透风不透气。可刚才于楷和女医生说的“白血病”如同滴入一张洁白的卫生纸的墨水般滴入于帆,一开始是一小点,慢慢的,慢慢的,墨水向四周扩散,于帆越擦黑的地方就会越多,浸入他的骨髓、脑浆,让他愤怒、恶毒,然后渐渐胡思乱想、疲倦、害怕。
“白血病”死亡代名词在于帆的生活中只是听闻。
第一次听“闻白血病”。那一年,于帆大二逼近寒假,天气异常冷,冷到穿到身上的衣服永远都觉得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天于帆和姚俊课都不上了,又盖着被子睡得自然醒直到中午,两人才像吃了春药般上蹿下跳去饭堂吃饭。饭堂大门前除了几个低着头,双手相互套着厚厚袖子匆匆地走进饭堂的同学外,还有三个同学站在饭堂门前,两男一女,脸都被冻个通红;跟前的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大箱子,箱子中间写着“捐款箱”,于帆才抬起头一看:饭堂大门上面悬挂着横幅:”只要你们肯献出自己一点点爱心,xx同学就早日摆脱死神的纠缠——白血病。”
于帆一颤,“白血病”在他心里如同那天的天气一样,冰冷死亡,但这只是他路过的死亡,他和姚俊东没有献出自己的爱心,就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走进饭堂时,于帆突然回身跑向“捐款箱”将兜里吃饭的钱全放进去。姚俊东眼睛跟吃了个鸡蛋似的傻了,直到林彤笑颜如花走向他们时,姚俊东才有临终时的明白,这小子为了在林彤面前彰显出他善良爱心的一面,将他们俩的伙食费都扔进了“捐款箱”。所以白血病在于帆的印象中是冰冷的,但又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6 16:46:45 +0800 CST  
输完液后,于帆再一次向于楷做了各种各样的的分析、证明、推论,倾尽了自己在小学、中学、大学所学证明题和反证明题,终于使得于楷心服口服和自己站在同一跳战线上,枪口一致对外:那个女医生说自己有白血病可能,目的为了可以从于帆身上获取提成。
于帆和于楷向女医生要去今天的检查报告:血常规、胸片、还有心电图。刚才女医生想含糊其辞推脱不给,不成后对着于帆就是一顿苦口婆心,不成后变得冷冰冰的,甚至有点怒气,嘴唇厚的女医生稍微一生气就相当于普通人几倍,因为她脸不用沉就已经黑了。最后女医生知道她面对的不是病恹恹的病人,而是刚刚从茅坑里出来的石头——又臭又硬,她皱着眉头对于帆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你不想住院了,那就随你,不过你出去的时候要戴口罩,你身体容易感染。”
于帆又用福尔摩斯的目光蔑视女医生:恼羞成怒不成,又想以进为退,戴口罩?我又不是传染病,我需要戴口罩吗?反正任你如何威逼利诱,我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出门诊时,夜幕如一张庞大会移动的网向周围延伸笼罩吞噬每一个地方,只有一些零星的路灯吃力撑起夜幕。门诊里的灯光向外照射,如张开血口的怪兽张牙舞爪,显得格外耀眼,陆陆续续有人进有人出,有人喜,有人悲。于楷如同黑夜般沉着脸,坐在门诊前兮兮流水的人工瀑布花圃上,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一口,两个腮深深凹进去,烟上的火苗把烟丝烧得滋滋响,憋了一口,又狠狠吐出去,一团烟雾在他的前额萦绕不散。随即于帆自己也点上一根,也狠狠吸一口,火苗也烧得烟丝滋滋响,透过缭绕的烟雾: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你面前走来走去,犹如孤魂野鬼般飘来飘去。
“喂。”于帆耳朵贴着电话说,他想向李尸体再请两天假。
李尸体说:“喂。”
于帆说:“李老板,我感冒发烧正在医院,再请两天假。”
李尸体说:“九天假期都不够你玩啊,是不是真的?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于帆说:“ZS医院。”
李尸体说:“好,我离这医院很近,现在过去。”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6 16:52:55 +0800 CST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又跟着过去,于帆和于楷脚下的烟蒂宛如被乱枪扫射死去的尸体横七竖八躺着,天越黑天气就越冷。于帆狠狠吸一口然后将烟蒂扔在脚下狠狠踩了又踩,抬头对还坐在花圃边的于楷说:“三哥,我们回去。”
于楷说:“那不等你项目经理了吗?”
于帆骂:“他妈的,他没打算来,是怕我借口请假,在试探我,老狐狸。”
于帆和于楷两人去药店买了很多预防晚上发烧的药,还有小儿退烧贴,反正能降温就行。两人回到又是雨水又是粥的出租屋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对面张姐的门底缝没有光线,应该已经睡了,一切都很安静,于帆很期待张姐和她老公的吵架的声音和小女孩的哭声,但依旧寂静。
于帆和于楷兄弟俩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聊天,于帆说,三哥,我刚才网上查了,白血病应该是白细胞很高,可我的白细胞很低,应该是被女医生忽悠了。于楷和于帆说了以前的事,又说了,四别怕,有什么事都有我们在;即使真的是白血病,你都要顶住,那么辛苦我们都挺过来了,根本没有我们过不去的坎。于帆睡了,可惜于楷一番慷慨激昂。
梦里,于帆又走进熊熊烈火的地狱里,地狱的执行者不断鞭打绑在石柱的人,他们发出凄惨的叫声,执行者一边鞭打一边面目狰狞看着于帆笑。于帆拼命奔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烈火在他身上滋滋冒烟,他一边跑一边脱掉衣服,上衣,裤子,内裤直至一丝不挂,光溜溜的。突然于帆从灼烧热到冷,到冷得哆嗦冷得发紫,原来自己又处于冰天雪地的山崖里,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野兽嚎叫,嘶喊声,而自己一丝不挂。
“于帆,醒醒。“于楷猛摇于帆,于帆又发烧了。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7 14:34:09 +0800 CST  
【第六章 搁浅 第一节】


太阳伸出双手将黑暗的两边左右逐渐扒开,光亮从一条线到两条透了进来,然后越来越多,多到边无际,多到望不到边际,大地一片敞亮。
早上七点钟,于帆和于楷已经在去GY医院的地铁上。经过昨晚于帆和于楷一番激烈的讨论研究,痛定思痛,又集思广益,问完了三姨的大女儿就是于帆的表姐后;又问了表姐夫;问完表姐夫后又问了当医生表姑的儿子和他的媳妇,这才决定去GY医院的。
还处于十一假期当中,与上班高峰期人叠人人挤人的拥挤程度相比,今天地铁上站的人不多——地铁的长椅都坐着人,可只有零散的几个人站着。于帆对面坐的是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将自己的女儿抱紧于胸前。小女孩卷卷的头发,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嘟着小嘴,稚嫩的小双手不停玩弄女人的手机,然后不听使唤般砸向女人,女人一边躲闪一边笑。
搁在以前,遇到可爱漂亮的小女孩,于帆肯定将她的目光给吸引过来,接着对她做鬼脸、翻白眼,各种各样的搞怪的动作,逗她开心。于帆很喜欢小孩的那双真无邪,清澈透明的眼眸,还有稚嫩无节制的小动作;他觉着小孩相对大人们的复杂和杂质来说,是白纸般干净纯洁。但今天于帆没有去引起小女孩的注意,甚至都不愿意停留在小女孩身上多停留一会,只顾勾直着窗户——窗外的影子如鬼魅一般呼啸而过。
坐在一旁的于楷沉思不语,不知从何时开始,于帆和于楷宁愿沉默都不愿意和对方多说一句话,两人之间的空气在凝固之中。不得已要说话时,于楷的每一句话都要经过自己的大脑过滤器,才愿意小心翼翼说出来,更多的时候是用“嗯啊”之类的语气应答于帆的话;而于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情形或许是从昨天的女生医生变女色狼开始,又或许是女医生说的第一个“白血病”词开始。
GY医院是建于1907年,也是一所卫生部三级甲等综合性医院,位于狮城长提,坐落在鲁江之滨,交通方便,环境优美。
几乎每个大医院都大同小异,人群都是跟装棉花枕头似的塞了又塞,变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尾巴。一到医院,于楷让于帆在候诊厅等候,自己抗着枪跟上战场保卫祖国似的,一副义无反顾大义凛然的坚毅,然后一股溜湫地钻进人群走向弯弯曲曲的尾巴。于帆望着三哥钻向人群渐渐消失的身影时,有一股酸酸的东西涌向自己的鼻子;如果三哥没跟着自己来,那就是自己得拖着病怏怏的身体钻进人群中,又在人群中等候,或许还没排到一半自己早就英勇牺牲了。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8 20:21:25 +0800 CST  
早在小时候,于楷就是于帆的救命恩人了,他一直是于帆的守护神。
于帆和于楷小时候的故事。
那一年小于帆七岁左右,于楷大约九岁。以前小于帆没喊过于楷为三哥,直言不讳喊他于楷,甚至有时候于楷惹小于帆不高兴了或者两人红脸了,当着面小于帆会一声不吭,过后会在于楷的背后,在于冰的面前叫骂自己给于楷起的诨号“鸡屎头”——于楷爱美经常偷偷给自己抹上大哥于扬的泡沫啫喱,抹上太多了以致脑袋上的头发硬成跟一泡鸡屎般。
那时候的黄石镇不像现在,家家户户都挖了的化粪池有了自家的马桶。以前要是有个自家的马桶那就是“有钱人”富裕人家,走出门都可以把头举上天去,只用下巴看人。大部分人家都没有马桶,只在家里头选个比较偏的地方,用砖头水泥砌四周的墙,再堵上一个自制木门,算是万能厕所了;可以洗澡、小便,但不能大便,小便可以用水稀释冲进水沟,如果大便你也冲进水沟里,保不齐明天就有人拿着锄头挖你祖坟。
没有自家马桶的大人们总不能跑到毫无遮羞的地方露出白哗哗的屁股,然后“咦咦啊啊”地叫喊吧,所以不管有多紧急也得堵住屁眼,一会一百米冲刺,一会月球漫步,来到村尾“玄天上帝”庙旁边的灌木丛林里舒服。可有的人脾气犟得跟牛似的觉得在灌林大号行为举止很不雅或者有的懒惰不想跑到庙边,于是将内急当成内功练,硬生生地把急上的东西给逼回体内,一直等到晚上天黑的时候跑去小于帆附近的池塘边解决。晚上池塘分成东西两边,男的在东边蹲,女的在西边蹲,黑夜成了天然的屏障,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更何况大家都是在村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都遵循道德和世俗的眼光,不会出现性骚扰事件,再说除非你和孙悟空一样有火眼金星,不然黑漆漆的你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当时很多没马桶的人见到私家马桶都流口水,没见过看见马桶就流口水的人吧?有,那时候就有。
小孩自然有小孩的优势,光着的小屁股大家都把他当成野猫、野狗来看待,因为它们晃荡自己的玩意,不穿衣服,都不会当成流氓。所以大白天小于帆不喜欢跑去“玄天上帝”庙的灌木丛林里方便,因为屁股不留神被胡须般硬挺的杂草扎着,又不能用手伸进去瘙痒,那感觉犹如贪嘴的猫儿够不着悬挂着鱼儿,满口唾液,馋得挠人;又不敢一个在晚上去池塘方便——怕有鬼,于是小于帆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池塘解决自己重大的事儿。
有一天中午,小于帆堵住屁眼急急忙忙跑到池塘去大号;那天于楷也在池塘边大号,于楷虽然比小于帆大两岁,但他还是有光着屁股随意到处大小便的资格。小于帆除了大白喜欢在池塘大号,他还有一个很大的乐趣,就是一边大号一边玩:附近的一个门诊经常将空的输液瓶和小注射空瓶倒进池塘里,有的小注射空瓶的瓶口朝下在池塘里晃晃荡荡,于是小于帆经常拿小石头扔这些小注射瓶,然后看它像鱼八婆的屁股般晃来晃去的——觉得很有趣。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9 02:58:07 +0800 CST  
于楷也在,小于帆肯定不会一个人孤独扔小注射空瓶了,他们兄弟俩来一场友谊比赛:小于帆和于楷各选一个——都处于一个平行线的瓶子,然后将小石头扔到各自的空瓶子旁,让石头荡起水波推动空瓶子往前飘,谁的瓶子飘的远谁就赢。
比赛开始,小于帆和于楷这两个光着啪啪的小屁股,裤子还耷拉在半腿上,屁股还没擦干净就开始扔石头了。小于帆撅着小屁股手忙脚乱互摸乱抓起身旁的小石头,跟憋出大便一样憋着,憋得满脸通红,憋得青筋暴跳,憋得屁股都翘上天去了,然后才将手里的石头扔到瓶子旁,瓶子完全没有理会于帆的石头,依旧如陀螺般在原地三百六十度旋转。则于楷没有和于帆那样互摸乱抓自乱阵脚,也没满脸通红,青筋暴跳和屁股翘上天去,而是捡一个石头扔一个准,将自己的空瓶子像一只乘风破浪的帆船向前行驶。
到了快分胜负的时候,于楷对着于帆挑衅般狂笑,然后还没穿裤子就光着小屁股站起来,满脸通红地又跳又笑的——胜利在即。于帆眼见“鸡屎头”春风得意,他急了,他不管之前的规定——不能往前靠近瓶子,自己连忙拖着半拉裤子和屁股一拐一拐往前走,想靠近空瓶子扔石头,但他脑子血液正涌,忘了自己是在池塘边,结果踩到池塘边的软榻泥土上,“噗通”一声,于帆掉进水了,水花宛如花朵向四面八方栩栩绽放开来。
于楷傻了,不再满脸通红地又跳又笑了,脸上的五官比之前更加凸起,尤其是眼睛跟塞进鹅蛋似的,发愣发怔发傻望着,于帆在水里跟失控的螺旋桨般“噗呲噗呲”溅起的水花——已经将于帆给淹没了。突然发愣发怔发傻的于楷还是光着屁股跳了起来,跟疯了似的向四周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我弟弟掉水里了,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于楷的叫喊声惊动了池塘对面正在休息的民工——帮别人家盖房屋的人。
于帆“哇”一声吐出一口水时,在旁边一直在俯视的于楷,脸跟开花似的破涕为笑。虽然小时候于楷是于帆的救命恩人,于帆和于楷之间也从来没有打过架、吵过架——不同于于冰和于文又打又骂的,但是两人很少说话交流。长大后,或者两人有过相同的上学的经历吧,比较聊得的来,而且是无话不谈,有时候可以聊上一天一宿直到于文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9 03:03:02 +0800 CST  
挂完号后的于楷微笑地向于帆走来,现在在于帆心里,于楷不再是在池塘边对自己挑衅狂笑般的于楷,而是急疯了似的向四周边跑边喊“救命啊”的三哥。为了不干扰GY医院的医生重新对于帆的病情诊断,于帆和于楷并没有把ZS医院的检查报告给GY医院内科01号女医生。医生问病情似乎是一个套路,女医生不例外问了:发病时间、症状。然后看了于帆的舌头,口腔,女医生的眉头一皱:于帆的舌头口腔已经多处溃烂发脓了,但女医生并没有像ZS医院的严肃医生一开始就龙飞凤舞地给于帆开八百多块钱的药,而是让于帆现在就去扎个手指查个血常规和一般的尿液粪便体液检查。
过一会后,女医生头顶上多一片乌云,蹙紧眉头盯着于帆的血常规检查报告一言不发,一会才抬起看了于帆一下,又低着头继续盯着那份血常规检查报告,气有点急促。
“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我反反复复发烧呢?”于帆迫切想知道病因。
“目前还不是很清楚,你要做进一步检查,” 女医生终于抬起头了,“这样吧,你去肿瘤血液科诊断室找李医生,她是这方面的专家。”
“什么科?”虽然于帆眼睛是睁的,可从进门诊的那一刻他都没集中过,只见到女医生的嘴巴一闭一合,别说是从女医生的表情神态去判断自己有多严重。
“我带你们过去吧。” 女医生的心上上下下地站了起来,丝毫不理会后面排队的病人和正在要进来的病人。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9 22:44:58 +0800 CST  
如果昨天于帆是声控机器人,那现在变成了视觉机器人,他跟着于楷和女医生走,他们走一步,于帆跟着一步;他们俩向左边拐,他跟着向左边拐;他们俩向右边拐,他跟着向右边拐,至于他们俩带自己去屠宰场,或者是枪毙现场,他一概不知甚至无所谓。
“李医生给你带个病人,你看看,”女医生将于帆的血常规报告放到李医生办公桌上,然后回头对站在门口外的于帆说:“李医生在血液方面是专家,你听她的就是了。”女医生说完转身就走。
她走后,于帆才抬起头,房间牌子的五个字 “肿瘤血液科”跃入眼帘。于帆的医学基本知识严重匮乏,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只知道流鼻涕是感冒;人跟蒸鱼般是发烧;还有一些大病名词,癌症、艾滋病、性病、梅毒等等。于帆从来没把健康当一回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熬夜一点不含糊,但肿瘤这两个字还是咯噔了他,他依稀记得肿瘤好像是癌症的意思。
于帆走进门诊里,坐在李医生的对面的圆凳上,跟小学生般双手在桌上摆好,于楷也跟着进来。
“你肯定要住院检查。”李医生没多说将手中于帆的血常规报告轻轻放在于帆面前。
于楷问:“李医生,他到底怎么了?”
“要住院做骨髓穿刺才知道病因,不过你们要去天心分院,肿瘤血液科住院部设在那,每天中午十二点钟在医院大门前都有班车去,”李医生拿起笔在白纸刷刷几笔,接着将纸条递给于楷,“血液科吴震风主任的电话,说是我介绍的。”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9 22:45:21 +0800 CST  
于帆和于楷两人各想各的走出门诊,走出医院大门。出来后,于帆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和火机,抽出两支烟,一支递给于楷,一支叼在嘴里,点着,又深又长地吸一口,然后狠狠往外吐,想把刚才的一切都给吐出来。
什么时候冒出个血液肿瘤,难道血液还能长个肿瘤不成,又是什么穿刺检查,难道昨天ZS医院的女医生说都是真的?这时于帆突然觉得昨天那个女医生似的在跟前笑咧咧嘲笑自己,于是于帆那又急又倔的脾气涌了上来。安静的他突然对旁于楷说,不管了,住院检查,一定要检查出个结果出来。可是一住院检查那就不是一两天的事,并且于帆不再想小心翼翼地向李尸体一两天一两天地请假了,他要请假直至彻底弄清病因,于是于帆掏出手机给他的老板林景山电话,让林景山先找个人代替自己。
“于帆,没事的,做个检查就为了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于楷看于帆有点慌张样,便安慰,安慰后自己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花格衬衫,一脸劳碌困倦的样子,仿佛风稍微大点就能撂倒她;她旁边站着一个大约十七岁大男孩背着于帆侧身过去,戴着蓝色的口罩,脖子上的皮肤又黑又干,和这女人一样弱不禁风。困倦女人眼巴巴地盯着于楷看,欲言又止,脚想向前伸又往回缩,当她又想向前时,一直注意她的于帆忍不住问:“大姐,你认识我三哥吗?”
这时于楷才知道困倦女人一直在盯着他。
“不认识,你们说汝安县话,我也是汝安县的,不过你们口音应该是黄色镇的,我还是海天镇的。”困倦女人操着一口很地道的汝安县话。
于楷说:“我们是黄石镇的。”
于帆没心情理会这老乡,就让于楷去应付,自己在一旁抽烟想事情。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9 22:45:36 +0800 CST  
黄石镇和海天镇是汝安县相邻的两个镇,一样的方言。困倦的女人叫叶春燕,旁边的大男孩是她的儿子。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见了于帆哥俩,叶春燕高兴欢快了很多,可旁边的大男孩除了偷偷向于楷瞄上几眼外,又背着过去静静站着等他妈妈。
叶春燕说,她带着儿子从GY医院天心分院过来总院做磁共振检查。当于楷支支吾吾有点难以启齿叶春燕的儿子是什么回事?叶春燕倒一点不忌讳别人的好奇,很直截了当告诉于楷,她儿子是白血病;一听是白血病,于楷连忙将叶春燕拉离于帆远点。
两人跟地下党似的窃窃私语,但叶春燕一张嘴就诉说自己心中的苦,心中的累,荡尽自己绵绵的悲痛,几度差点落泪。于楷听的是一阵阵酸痛,也差点忘记了他是和弟弟过来看病的。叶春燕的儿子有点不耐烦,叶春燕才停止诉说,于楷才醒悟,才压低声音问:“大姐,天使分院治疗条件怎么样?”
“还不错,医生脾气好,环境也不错, “叶春燕看了看一旁有点急躁的儿子,“不和你多说了,我带着我儿子先去检查。”转身向她儿子走去。
在天心分院的班车轮胎高速转动时发出沉闷的机动摩擦声中,于帆别向窗外,路上一切风景转瞬即逝不断闪烁不断更换,他从壕城的“天使门诊”到狮城的GY三甲医院,又到另一个三甲医院GY,现在紧接着去GY的分院,一步一步往里走。
《搁浅》
总有一天,你终究会破旧,被摆放在岸边
一件一件会当破铜烂铁卖掉
忘掉吧,你曾经的乘风破浪

太快了,正想起航向下一个港湾
一阵狂风暴雨后,我被搁浅了
茫茫的大海里,何处有我的帆影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09 22:45:55 +0800 CST  
【第六章 搁浅 第二节】


GY医院天心分院,拥有两个高水平,高技术的临床治疗中心即:微创外科中心和肿瘤血液中心。天心分院于2001年6月15日正式投入使用地理优越,环境优美,16层雅致的大楼建筑面积达到2.1万平方米,肿瘤血液科住院部设在十四楼。
到了天心分院时,于帆已经半闭半睁,满眼星星,咬着牙齿强忍着拖着比之前重几倍的身体紧紧跟着于楷;于楷没有去挂号,和于帆径直到十四楼的肿瘤血液科住院部。
“您好,请问吴震风主任在哪里?”于楷来到门口对面的护士站,在那问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医生。
“哎,我就是。”年轻男医生还没回答,刚才医生办公室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左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高高瘦瘦,仰头看时以为他只要垫一下脚尖就能把头顶上天花板捅出个洞来;他的笑宛如和煦春风里的一缕阳光,很暖。
于楷有点口齿不清:“我弟弟,哦,不,那个……,李医生给我介绍您……。”
“嗯,李医生告诉我了,你是病人的哥哥吗?你办入院了没有?”吴主任依然笑容可掬。
“那先交多少钱?”于楷有点尴尬挤一挤笑容。
吴主任说:“五千块。”
于楷有点不好意思稍微低一下头后对吴主任说:“主任,可不可先交两千块钱?”
“可以,”吴震风笑着轻轻拍着于楷的肩膀,然后向四周看去“病人呢?”
于楷这时候才发现于帆不见了,急忙向四周环视后,还是没见着于帆的踪影。他慌张了,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闯乱窜,以致跑错了方向,跑去了医生办公室,被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医生一把拽住说,你走错地方了,你弟弟肯定不在里面,我刚从里头出来;于楷才醒过来返回电梯口。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2 10:19:16 +0800 CST  
电梯口对面是一个休息厅,紧挨着墙壁边,横竖摆上两张不锈钢的长椅,于帆此时就在横长椅子上侧躺蜷缩着,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全身颤抖如筛糠。于帆和于楷一刚到十四楼后,于帆这几天强撑的意念早被电梯口对面的横长椅彻底击溃,横长椅不再是亮亮硬硬的无锈钢长椅,在于帆眼中,宛如轻软柔和的梦思床上躺着一个令人馋涎欲滴,光滑闪亮的美女;于帆如同战争片已经身中数弹,依然匍匐前进炸掉敌人的坦克的英雄,拖着重重的身体倒在横长椅上。一躺进冰冷的无锈钢椅子时,于帆就跟被人扔进冰窖似的,将全身紧紧收缩合闭,想让它密不透风,可风还是从裤脚钻进来,于帆跟练瑜伽似的着将双脚提到胸口,用双手紧紧抱紧膝盖。于帆再如何,冷风还是如同诅咒般缠绕着他,让他抖如筛糠。
吴主任收起笑容对着旁边的白净年轻男医生说,赶紧扶他到手术室里;年轻医生回头对着两个护士说,过来帮忙一下,把病人扶到手术室了。不是扶,是抬,是四个人抬,两个护士抬于帆的腰,于楷抬着脑袋,年轻男医生抬着于帆的双脚。于帆依稀听到多人杂乱无章的“沙沙”脚步声,还有个声音在说:“你们要小心点,抓紧了,小心那个门框,还有,你先进去,后面的人跟上……。”
吴主任嘴里的手术室不是电视那种,设备齐全为病人提供手术及抢救的比较宽松的场所,只是肿瘤血液科临时设立的临时手术室,为了方便给病人配药消毒,还有给病人做骨髓穿刺之类的小手术。手术室左边室靠墙壁是一张铺上厚厚床垫的小床;右边是费药,置放医学用品的储存柜。
“冷,冷,冷……。”于帆躺在手术室的小床上,紧紧攥卷着被子,不停动来动去。
“景芳,你再去拿一张被子,”于帆听到一个,很清晰又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严肃的女人声音,声音变成清香逐渐他身旁,继而这女的翻动于帆被子,解开于帆的上衣扣子伸进衣服对他说,“于帆,你别乱动,等一下给你输冰盐水,你把胳肢窝张开点,我取一下体温计。”一会儿后,严肃的女人声音又响起:“42度,景芳你赶紧拿两个冰块过来,还有那个,杨丹英,那个周医生配好的输液好了没有?马上拿过来给他挂上。”
渐渐,于帆不再冷了,渐渐,他头顶上的那一片乌云密布慢慢褪去,变得越来越明亮,一片蔚蓝隔着白云又是一片蔚蓝,远处边一会成可爱的小狗,一会成精灵般的松鼠,一会成长长鼻子的大象。突然于帆的体内变成了咆哮的火山,红红的岩浆在旋动,一下子喷了出来,变成一条熊熊的火龙将于帆的全身围绕着。
于帆被烦热不堪醒了,他试图翻开身上的被子,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扎了针贴了白色胶布——一条输液管直至输液瓶。于文反坐在黄色木头背椅,脑袋垫着放在背把的右手臂上睡着,原来自己身处一间小屋,白床单,白被子,白墙壁;两张大棉被子如大山一样压着于帆,都喘不过气来,左手是动不了,他试着用右手掀开被子时,头顶上输液瓶不停摇晃碰到墙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2 10:19:44 +0800 CST  
“于帆,你醒了,”于文惺忪的眼睛有点红,“你要做什么?”
“好热哦,你帮弄走一张棉被,”于帆有点烦躁,“三哥呢?”
于文一边卷起被子抱在胸前一边说:“他说,在壕城还有点事,先回去,哦,刚才医生说你身体白细胞低,容易被感染,叫我让你戴口包,等我放好被子再拿给你。”说完于文抱着被子走出手术室后,望着二哥疲倦的背影,于帆的胸口处有一丝温度。
于文和于帆的故事。
和于楷和平相处方式不一样,于帆和二哥于文从小就上演了一部精彩的武打片。小时候,于帆的脾气就跟茅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虽然比于文小四岁,但对于于文作为哥哥对弟弟的教育,小于帆是从来不服气,气鼓鼓地站在于文跟前,虽然矮于文一大截,但没能阻止他对二哥于文举着小拳头叫嚣。
有时候于文怒不可遏,作为弟弟不但敢挑战哥哥的威信,还不可一世地举着拳头对自己,于是于文在于帆身上将降龙十八掌都使个遍,把小于帆经常揍得是痛哭流涕,揍得小于帆怒火冲天,揍得小于帆不得不举着石头追赶他,发了一个凶狠的毒誓——一定把于文的头扔个头破血流,最好摔个狗吃屎。
黄石镇的房屋基本是瓦盖顶,偶尔有几家洋房,但也是一半钢筋水泥一半瓦盖顶;房屋高矮不一又紧紧挨着,为了腾空行人或者滴水地,又形成一条条小巷——穿插相通,错别有致。小于帆一条一条巷追着二哥于文,追得小于帆筋疲力尽,追得小于帆口干舌燥,追得小于帆饥肠辘辘,追得狗三在途中欺负他。一看小于帆被狗三拦路欺负,于文马上返回把狗三暴揍一顿,揍得他“哎呀哎呀”地叫嚷,揍得他抱头鼠窜,对着狗三的背影,于文凶神恶煞大声喊:“狗三,你以后不许欺负我弟弟,不然见一次揍一次。”
赶跑狗三后,于文才开始哄小于帆,只要不记仇忘掉之前被揍,就带他吃冰棍,去玩游戏厅玩游戏,玩后,于文又爬上高大十来米的酸梅树,双手捧着酸果递到小于帆面前说:“爬树太危险了,如果你想吃酸梅,你说,二哥摘给你,但不许自己爬啊,万一摔下来那就没命了。”小于帆破涕为笑,二哥于文也笑了,两人都笑得很开心,很灿烂,至今于帆还记得于文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
于文的“你以后不许欺负我弟弟”感动了从小没有安全的小于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每次面对狗三时,小于帆都可以挺直腰板,如果他敢欺负自己,就告诉二哥于文,让于文把他揍得屁股尿流。
如今曾经保护过小于帆的于文听闻他病了,于文又像小时候返回暴揍狗三般过来守护小于帆,想着想着于帆一股酸意涌入鼻子。在外每次遇到困难委屈,于帆都和当年对着于文一样举起拳头说不,直至于帆遍体鳞伤,到第二天他还一如既往地坚强;可这次的病让于帆觉得好累好累,不想再漂流了,想回家。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2 10:46:13 +0800 CST  
“沙沙。”于文回来了,于帆赶紧收拾心情。
于文走了进来问:“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于帆:“感觉还好,头没那么晕了。”
“你一定要戴上口包,医生吩咐要你一定要戴,不然你会被感染发烧,很严重的,”于文撕开医用护理的口罩的包装袋,给于帆递去一个蓝色的口罩说,“给你,还有,医生说等一会给你骨髓穿刺,检查一下发烧的原因。”
骨髓穿刺于帆已经听过了三次,第一次是于楷从ZS医院那个迫不及待的女医生嘴里,但没进入于帆的耳朵里;第二次是今天早上GY总院的肿瘤血液门诊的李医生又跟他提起,那会于帆只记住后面“穿刺”而已;这一次于帆逃避不了了,他记住“骨髓穿刺”了,它就是对自己的审判。两个审判结果:第一,他还可以像往常般上班下班,可以与李尸体斗智斗勇,可以继续与林彤爱恨情仇,还可以啃啃梁可欣的猪蹄;第二,就是将他扔进地狱里,跟梦里一般,地狱惩罚执行者不断鞭打绑在石柱的他,然后他发出凄惨的叫喊声,一直到死。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下午五点钟整,治疗室前后来了两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
“你把那骨穿包拿出来准备一下。”女医生对前面的男医生说。
“景芳,你再去拿一张被子,”于帆听到一个,很清晰又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严肃的女人声音,声音变成了清香的气息逐渐靠近他的身旁,继而翻动他被子,解开他的上衣扣子伸进衣服对他说,“于帆,你别乱动,等一下给你输冰盐水,你把胳肢窝张开点,我取一下体温计。”一会儿后,严肃的女人声音又响起:“42度,景芳你赶紧拿两个冰块过来,还有那个,杨丹英,那个周医生的输液配好了没有,配好了马上拿过来给他挂上。”
于帆的第一次骨髓穿刺
男的就是上午于楷询问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医生,戴着口罩和蓝色帽子,大约二十七、八岁,高高瘦瘦,戴着一双黑框眼镜,笑的时候,笑容是有了,可眼睛没了,是个实习医生,也是女医生的师弟。
女的就是上午那位不可抗拒的严肃,让一个叫景芳的护士给于帆拿被子的女医生,是吴震风主任的管理团队的医生,是负责于帆的主治医师,名叫沈仟雅,四十岁左右,戴着白色口罩和蓝色帽子,一双黑白明亮的大眼睛。后来于帆见过她便装的样子,,一头披肩飘逸乌黑黑的长发,典雅气质,宛如兰花幽香清远,声音脆响又透着一股威严。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2 10:46:35 +0800 CST  
“于帆,我们在你的髂后上棘里取点骨髓液用来检查,但你不用怕,到时候给你打麻药,你不会觉的痛的,”沈医生站向于帆,声音依然清脆说,“等一下,是周医生帮你做,你不用紧张,放松点,现在帮你消毒。”
“背对我们侧卧,脱一下裤子,你要脱下来,但不要全脱,对了,就是在屁股那里,” 沈医生指导帮忙于帆摆好姿势,“对了,然后下面的脚伸直,上面的脚弯曲,对了,很好,不要动啊,现在帮你消毒。”
沈医生给年轻医生做指导:你先别动那骨穿包,你先消毒完后,才打开那骨穿包,别紧张。本来沈医生说在自己的骨头里取东西时,于帆已经够紧张了,现在又听着沈医生给这医生指导,于帆现在不是紧张了是恐惧害怕——一个实习医生要在自己的骨头里取骨髓液?
年轻医生提醒于帆说:“现在我给你消毒,不要动。”于帆屁股顿时凉凉的,如狗三揍他撕破他衣服时,习习的秋风趁机钻入衣服破洞的感觉,他本能将屁股肉往里缩。他一缩,那年轻医生连忙说:“别动别动。”
沈医生在旁说:“还没做,你就那么紧张了,别紧张,很快的,不会痛的。”
消完毒后等一会,于帆好奇害死猫,他扭头瞥一眼,桌上骄傲躺着一枚针——总长大约十五公分,但裸露出来的针管大约七八公分,外径大约一公分。这可把于帆吓傻了,头一次,一个实习医生要用那么长针,那么粗的针钻进自己的骨头取骨髓液;在这之前,实习医生可能背熟了骨髓穿刺操作的所有理论,可能在模型练习过,也可能在尸体穿刺过,但自己不是模型也不是尸体,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会痛的人。
于帆在想,那么粗的针钻进自己的骨头里,声音是像风吹树梢“沙沙”地响呢?还是像慢慢打开年份已久的木大门“嘎吱嘎吱”地响?或者像过年磨杀猪刀嚯嚯地响?无论是哪种声响,于帆都不会喜欢。
沈医生对于帆说:“哎,叫你不要乱动不要乱动,都已经消毒后了,你还动,赶紧转过去,记得不要乱了,不然就得重新消毒,重新做了。”
年轻医生拆开骨穿包,里面有含无菌洞巾1只、5ml玻璃注射器及针头各1只、无菌纱布3片、骨髓穿刺针1只、20ml玻璃注射器1只;将这准备用品依次摆好,取出无菌洞巾铺在于帆刚才消毒的地方。
年轻医生对于帆说:“不要动,千万不要乱动,现在给你打麻药,会有点痛,不要动。”
打麻药的时候于帆是有点刺痛——穿过皮肉的疼痛,但于帆必须忍着不吭声更不敢伸缩屁股肉,不然和沈医生说的一样重新做就麻烦了,他可不想自己在几分钟内被人用那么粗的针连续几次钻进骨头,除非是傻子。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2 11:11:57 +0800 CST  
普及一下知识:骨髓穿刺是诊断大多数白血病必不可少的手段。从选骨盆的髂后上棘或髂前上棘进入骨髓腔取骨髓液;可有时候多次穿刺取材不满意,少数情况下可选胸骨穿刺。注意:作者没被胸骨穿刺过,也没有在髂前上棘取骨髓,作者一直都是被从髂后上棘里取的。髂后上棘的位置:骶椎两侧,臀部上方突出的部位。
【禁止行骨髓穿刺检查】
1、由于凝血因子缺乏而有严重出血者如血友病;
2、穿刺部位皮肤有感染者;
3、晚期妊娠者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2 11:15:51 +0800 CST  
年轻医生一边用力按着于帆刚打麻药的地方一边问“这里痛不痛?”
于帆说:“不痛。”
年轻又问于帆:“这呢?”
“不痛。”
“等一下我穿的时候,如果痛了你要说出来,”年轻医生又提醒于帆,“等一下不要乱动。”
针进入于帆的表皮时,知道针是扎在自己的身上,但就是又好像感觉是扎在一块绑在自己身上的猪皮——不痛;当穿刺针针尖接触到骨质后,年轻医生沿穿刺针的针体长轴以顺时针和逆时针方向反复旋转穿刺针——年轻医生像原始人钻木取火般不断地扭转,同时向前推进,用力刺入于帆骨质时;于帆才听金属钻进自己的骨头旋转打磨的声音;发出来的声音和于帆刚才想象的一样,像慢慢打开年份已久的木大门“嘎吱嘎吱”地响。
于帆喊:“痛、痛、痛。”
沈医生说:“是有点痛,忍一下,一会就好。”
一会儿后,于帆发现没有动静就问:“好了没?”
沈医生说:“嗯,很快了,再抽点骨髓就好了。”
年轻医生已经将穿刺针固定在于帆的骨质内,针尖已经进入于帆的骨髓腔内,现在年轻医生要迅速拔出穿刺针针芯,换上接玻璃注射器,用适当的力量从于帆骨髓腔内抽吸骨髓液;抽吸时于帆感动脑袋一阵尖锐酸痛,嘴巴也酸,有点像小便完后人打个几倍激灵的感觉。
沈医生对着于帆说:“好了,不痛吧。”
是不痛,但那种金属旋转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感觉,于帆一点都不想再试——莫名其妙的恐惧感,都不知如何描述那种害怕恐惧。
做完骨髓穿刺后,沈医生又给于帆扎手指取外周血涂片2-3张。
后来于帆才知道今天发烧时,沈医生给于楷发了一张病危通知书,让他签字,那一天于楷手抖的不行,又不没时间想,又不得不签,划拉几笔后,一个人跑楼道上哭了。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2 11:16:00 +0800 CST  
【第七章 与死神遭遇 第一节】

那一天,我跌跌撞撞拐向地狱;如果可以,我想原路返回,不怨不悔,可你却看见了我——题记



天又开始任性地给自己涂上颜色,一笔又一笔地涂,从灰色渐变成黑色,从近处一直到远处,直至窗外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灯光。
于帆被医生安排到四号大病房:一共是七张床,左边三张,右边四张;床与床之间用蓝色窗帘间隔,每张床都配备一张灰白格调的储存柜、一个银白色铁皮热水瓶和一张黄色的木背椅。于帆是二十七床,是在病房左边靠窗的床;右手边是二十六床,再往下就是二十五床,除了于帆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老头,都是身穿斑马般的病服——蓝白条纹间隔的衣服,在病床上躺着。两排床的中间都坐着陪床的家属,都是老头们的老伴,除了于帆对面的二十九床,一个脸色蜡黄,颧骨如刀削,戴着氧气罩,大约八十多岁的老头,嘴巴是张开得,眼睛是半闭半开的,床的旁边竖放着一个蓝色的氧气罐以及黄色木椅上摆放着心脏监护仪器,氧气管和电极线乱七八糟的爬满老头的身上。他儿子,女儿还有女婿们轮流守着他;老头有时在痛苦呻吟,有时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别弄我,我给你钱,我有好多钱,阿影、阿影、阿影。
“呵呵,又喊他儿子了,一整晚都在喊,喊完女儿的名字完,喊女婿,喊完女婿完,喊儿子。”二十五床老头的老伴一边吸允着刚刚吃完鸭脖子的手指,一边说。
这时二十五床老头在床上坐了起来,驼着背“咳、咳、咳……。”咳嗽起来,二十五床的老伴不再吸允着手指了,赶紧擦着手指给二十五床顺背顺气。
于帆也不例外地穿着斑马病服躺在床上陷入胡思乱想中:明天骨髓穿刺检查的结果如同法院的判决书,是死刑?是无期徒刑?还是无罪释放?于帆越想陷得就越深,犹如踩进泥潭般,快将自己窒息其中。于帆坐了起来想甩掉胡思乱想;氧气老头又大喊起来,于帆决定出去走走——远离老人的喊声、氧气瓶、心脏监护器,还有他泥潭般的乱想。
于帆走出病房后,想抽根烟来压制自己的毫无头绪的烦恼,在身上摸个遍后,才发现自己的烟放在之前的衣服里,而现在他身穿斑马病服。没有烟抽的于帆的嘴巴分泌出大量的唾液,他只好一边不断“咕噜咕噜”喉咙咽吞唾液,一边在病房外的走廊漫无目的的游荡,徘徊。
于文正好和一个病人家属取经时,看见于帆没戴口罩一个人插着衣兜在走廊上低着头走着;于文皱着眉头,转向那人笑着说:“对不起。”然后向于帆走过去。
于文对于帆说:“四,你怎么出来了?你出来时还是戴口罩吧。”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5 11:28:05 +0800 CST  
“好,等一下就戴,”搁平时于帆肯定反驳几句,于文觉得有点奇怪,正想问他出来干什么时,于帆靠近于文伸出剪刀手说,“二哥,有烟吗?给根,我的烟可能被三哥拿走了。”
于文“哼哼”地对于帆说:“你还抽烟,都这样了,你还抽烟,怪不得……。”于文本来想说怪不得生病,但是觉得有点伤人就赶紧收回来。
“不给了还说那么多。”于帆假装生气,烟是越不能抽越想抽,越想抽就会百爪挠心般;于是于帆挠着脑袋向安全出口走去,他想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志同道合的人,都是一个医院的借根烟抽问题不是很大吧。
“你去哪?”于文向于帆喊去。
于帆头都不回:“就在休息大厅里坐坐,透透气,一会就回来。”
于文又喊:“别呆太长时间。”
安全出口在第一个电梯正对面——休闲厅的右侧,门敞开着,一个穿白大褂,高瘦男子背向于帆。于帆直喊倒霉,喝水都塞牙,安全出口都可以碰到医生,不过于帆并没有退缩,心想:虽然他是一个医生,阶级不同,立场不同,但是都是在五星红旗的国度里,在同一个医院里,更难能可贵的是,同样是烟民,缘分啊。于是于帆低着脑袋,拍一下男子的手臂笑得很甜蜜:“哥们,还有烟不,忘了带……。”说一半卡带了。
男医生蓦然回首,可把于帆惊呆了,简直是惊天动地,刚才喝水塞牙,现在于帆是差点尿裤:“吴主任。”于帆脸上辣辣的,脑袋几乎都埋到脖子里去。
这个男医生就是吴震风吴主任,于帆是他的病人。吴主任只笑不说话地走近于帆,搭着他肩膀走出安全出口,于帆像被人赃并获的罪犯,低着头任由吴主任押着上路。接着像跟拎小鸡般将于帆扔到到于文跟前,笑哈哈说:“他想抽烟,给看紧点,他现在不能抽烟。”说完走向医生办公室。
于文并没有责备于帆,反而目光柔和了许多,甚至有点不忍大声说:“刚才沈医生跟我说,你重度贫血,说要给你输红细胞,让我签字,我没签,你觉得呢?”
“在检查结果没出来之前,我不会输血,等结果出来后再说。”于帆怕沈医生和ZS医院的严肃医生一样,在病因明白之前乱开药,当然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于帆不愿相信,他内心存在一个希望,希望ZS医院那个女色狼医生的初步猜想是对,是被奇异的蚊子咬或者是病毒引起的。
于文说:“沈医生怀疑是白血……。”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5 11:28:29 +0800 CST  
于文还没说完,于帆一马抢来说:“她是神算子吗?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检查结果了,未卜先知?你等一下跟她说,检查结果不出来,我什么也不输,还有,我不相信任何怀疑,我只相信检查结果。”说完后于帆悻悻离去走向病房,把于文一个扔在空空的走廊里。
于帆刚推开房门,就听到二十六床的老头嗷嗷叫骂:“他妈的,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家教都没有,小便不关门也不冲水,尿完就走,臭得到处都是,操。”二十六床一说完,除了对面叫喊糊涂不清的吸氧的老头外,二十五床,三十床,三十一床……都跟主唱唱完后,轮到和声附和一般:“是啊、是啊、是啊……。”
这几天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停在门口的于帆的心头上,脑袋上:一个短短十一假期,莫名其妙被戴上一顶又高又亮又不合法的绿帽子,莫名其妙被蒸鱼般发烧,莫名其妙被住院,莫名其妙当白血病患者的嫌疑犯,现在又莫名其妙被二十六床给自己挂上“小便不冲水,没家教”的牌子,振臂高呼般将自己当成反革命来批斗。所有的发生都容不得你去消化,硬邦邦地塞到你身上,塞满你的胃、塞满你的肠,塞满你的脑,让你着急,让你担忧,让你害怕,让你迷茫。
于是,委屈变成了愤怒。
于帆瞬间怒火中烧,两三步到了二十六床,龇牙咧嘴对着二十六床:“你他妈的,我小便就不冲水了,怎么啦?你要揍我吗?”
“我不是……说你,我不是说你。”二十六床老头口舌打结说,一下子病房鸦雀无声,二十五床,三十床,三十一床……没有和声附和了,除了输氧的二十九床老头“嗯啊”的呻吟声。
“你之在嘴里‘囔囔嘟嘟’的就算了,还没完没了的在我背后嚼舌根,我当时发烧不舒服,迷迷糊糊的一时给忘,大家都是病人就不能相互理解一下吗?”于帆语调时高时低,“你最好别在我背后嚼舌根了,有什么事现在解决,别说我欺负老人啊,你是病人,我也是病人,咱们俩到安全出口那里,但我比你年轻,我让你先来,你打我两拳,我打你一拳,谁他妈被打死,谁他妈地认倒霉。”两人有点像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决战紫禁之巅的影子,只是没有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绅士。
楼主 胜白  发布于 2015-08-15 14:43:25 +0800 CST  

楼主:胜白

字数:233660

发表时间:2015-07-23 04: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1-29 10:06:39 +0800 CST

评论数:36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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