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我真的没有在背后嚼你舌根，真的没有，年轻人。”二十六床的老头没有之前的义愤填膺，声音软了下来，甚至有点着急给自己辩护。
正在这时后，病房的走廊传来列车行驶般“轰隆隆”的声响，继而传来骚乱，有点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女人撕裂的哭喊声。于帆没有理会二十六床老头的话，马上跑出去看个热闹。
每个病房门前都站着些病人家属或者病人，他们都将自己的脖子伸得长长的，但大部分都选择远远望向吵闹的地方，没有靠近，只有和于帆一样爱看热闹的人才凑过去。吵闹堆里：一个女人蜷蹲在护士站墙角根里头低声抽泣，一个护士半蹲地搭着她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三个护士背对女人看着对面一个气急败坏，戴着一双金丝框眼镜的男子，男子骂咧咧地冲向女人时被穿白大褂的男值班医生给压住
“你再这样我就喊保安啊。”护士长黄玉玲对着冲动的男子大声喝止。
男子被护士的威严给吓着了，刚才激动的情绪和动作的幅度减了下来，好好站着。
“我命苦啊，我命苦啊。”男子一安静，蜷蹲在墙角低声抽泣的女人不在蹲了，一个哐当就坐在地上双手双脚向前舞动，开始哭喊了起来。
这不是昨天在GY总院可怜巴巴盯着自己和于楷聊天的困倦以及老乡的女人吗？于楷还和她叽里呱啦聊了很长时间。于帆问在看得陶醉的于文：“二哥，怎么啦？”
于文猛然向于帆说：“不知道，咦，你怎么来了？你还是回去好好躺着吧。”
“是她老公打他。”这时不知何时冒出一个身穿蓝色的的制服，皮肤黑黑，矮矮胖胖的女人，站在于文的旁边说。
这个又矮又胖又黑的女人，医院的人都喊她胖姨，在这间医院当护工已经有七，八年了，平时就给病人换换床单，送送消毒后干净的病服，还有病人闭上走后，也过来帮忙抬向太平间，抬完后给已空病床消毒，偶尔也给病人当按日计费的护工。因为经过她手走的人太多了，以致她在人走之前五分钟，她右眼就猛跳；有的人说，见过她半夜没人时对着空气唠唠叨叨的，不是她家乡的语言，更不是普通话，见过世面的人说是在和阴间沟通——她能阴阳相通。
胖姨说：“哦，对哦，她是椰城人，是你们老乡啊，唉，这女人可怜啊，是个苦命的女人，天天哭，天天喊。”

命苦的女人——叶春燕和于帆是老乡，黄石镇的邻镇——海天镇。海天镇一个三面邻海的小镇，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大海。潮去了，露出黑色的浅滩，黏糊的海泥里似乎蕴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小鱼、螃蟹、黄鳝、海螺，沙虫，就连海里大大小小的岩石也会爬满了蚝蛎。
叶春燕的老公叫潘大武，两人生养一男两女，哥哥叫潘子轩十八岁，大女儿叫潘子芯十六岁，二女儿叫潘子颖十四岁。并不是所有的不幸一开始就有，海天镇的人是以渔业为主，那里的女人们辛勤劳动，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叶春燕同样不例外，每天早晨，出海的渔船一回来后，她到码头收购一些鱼，或者晒干或者拿到市场上出售；老公也与人出海打渔，靠着俩人的劳动，不仅能盖上三层洋房，三个子女都能上学，并且还有一定的积蓄，吃穿不愁，一家子其乐融融。
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噩耗如同从天而降的炸弹，将这个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女人炸成整天以泪洗脸，福薄命苦的女人，并从此给这个家庭披上一层厚厚的雾霾。潘子轩去年准备高考在体检的时候，被检查出血常规异常，接着椰城一个三甲医院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
在噩耗之前，她老公潘大武本来就有点懒散，过着偶尔喝喝小酒，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生活，现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更加使得潘大武一筹莫展，不知所措，每天都用酒把自己灌成一堆烂泥。叶春燕为了照顾自己儿子，没了工作，没了收入，她为了高额的治疗费用，不得不东挪西借的，一个安静幸福的家庭顷刻间如同洪水猛兽经过之处，残垣断壁哀声遍野。
后来潘子轩在椰城的治疗效果并不显著，反而病情越来越严重，钱用的越来越多，借来的钱和村里、潘子轩学校募捐的钱都变成了输液，花光花尽。她婆家的人儿，包括她的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一致赞同放弃正规治疗回家吃中药，他们相信中药既神奇又经济实惠，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要告诉村外的人，他们不是没有良心，没有帮助这个苦命的女人，他们是帮助了，而且他们的良心大大的有，只是一切皆有命。潘大武一听吃中药，本来喝得糊里糊涂的他眼睛一亮，跳起来拍着脑袋，对啊，怎么没想到呢，怎么给把中药给忘了。
可儿子是从母亲的身上剜下的一块肉，叶春燕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就这样被病魔折磨至死；于是她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卖掉她辛辛苦苦赚来三层的洋房，她知道卖掉房子意味着她们一家五口就无家可归了。潘大武千百个不同意，可他也不能让村里的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再往他脸上啐上口水，于是任由叶春燕拿着卖掉房子的三十多万，在老乡的介绍下和大女儿带着儿子来到GY医院治疗。

注：原始细胞加早幼阶段细胞（原幼细胞），可以当成癌细胞和白血病细胞。
潘子轩的治疗挺顺利，现在完全缓解，骨髓象原始细胞加早幼阶段细胞(或幼稚细胞)<5%，下一步就要异体骨髓移植，潘子轩与他第二个妹妹高分辨十个点骨髓配型成功，这情况不多见，对叶春燕来说算是一种安慰吧。但三十万骨髓移植的按金如同一座大山向叶春燕压过来，将这个苍白，瘦瘦困倦的的女人压死压扁，然后榨成汁，变成水，顺着水沟冲向大海。
已经山穷水尽的叶春燕要和在椰城的潘大武商量一下，怎么办就差一步了，可以不可以想想办法或者借钱，或者再叫村里的人募捐，或者卖掉潘家的祖屋？一听到叶春燕这疯婆子还想借钱要钱，潘大武在电话的一头暴跳如雷：“你是不是已经疯了，现在被你搞得连房子都没了，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现在住在我弟弟家，你是不是让我死了你才甘心啊，就你疼爱儿子，我不疼爱吗？但这是命，知道吗？这是命，你赶紧带着子轩回来吃中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可叶春燕跟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一意孤行，于是隔天潘大武坐长途客车从老家赶来。一到医院来俩人没说上几句，潘大武跳了起来就给叶春燕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抡上一巴掌，抡得这个苦命女人天旋地转，抡的得眼冒金星，抡得披头散发，抡得鼻青眼肿；潘大武抡完后，攥紧拳头又想在这女人身上锤上几下，在潘大武“死啦死啦”冲上去的时候，被值班医生给架住了。
潘子轩这个又黑又干又瘦的大男孩，戴着口罩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切，眼神呆滞空洞，他并没有去阻拦自己的爸爸，也没有去保护自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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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咪咪 2015-08-15 15:23:23
完全缓解就一定要移植吗，
楼主有没试过犀牛角、羚羊角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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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白血病都要移植，比如m3的，m2的，慢性，大部分不需要移植，因病而异，因人而异。你说犀牛角、羚羊角这些，个人不知道，更不敢拿生命去试，如果拖延治疗时机，神仙下凡都难了。

【第七章 与死神遭遇 第二节】

【《对死神说不》微信订阅号：DSSSBU 】

生活再怎么糟糕都没有比医生告诉你，你罹患的是白血病——世界五大绝症之一，更糟糕。

被告知自己罹患癌症时，才知道，过去的一切——无论是辛酸，痛苦，怨恨甚至仇恨；与现在的自己相比，幸福何止千百倍。

幸福是要做比较的；如果有一天可以重来，别忘了告诉自己一下，现在你是幸福的。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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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站在病房前的人儿纷纷走进属于自己位置；潘大武对叶春燕“哼”一声回去了，被揍倒在地上的叶春燕的抽泣声停止了，站起来理了理头发，跟着回到病房，潘子轩跟在妈妈的后面。
“唉，可怜的一家子啊。”胖姨说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于帆在胖姨长长叹气中也回到病房，病房恢复了平静，但吸氧的老头还是偶尔叫喊，救命。二十六床、二十五床、三十床和三十一床，床头上都挂着晶莹剔透的输液，他们都安静地躺着，有的正躺着，有的侧身躺着，有的半躺着，二十六床就是半躺着，时而抬起头看头顶的输液。于帆和二十六床为了小便冲水差点决斗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好像就只有于帆一个人在病房里像个小丑般上窜下跳的，自导自演。
“四，你还是戴上口罩，早点睡吧。”于文一边整理折叠床一边说。每个病床的家属都可以每天晚上七点半后，到电梯口斜对面领一张折叠床作为陪床用的。
于帆没有理会于文，还是望着乳白色的灯光发呆：人生如梦，短短几天就发生那么多的事，都容不得自己消化，想回到以前，一如既往和李尸体加班加点，如果还能回去，他指定可以无怨无悔地当李尸体的贞子，并比贞子还残忍得生吞活剥数据，可自己还能回去吗？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里的死寂，不喜欢这里的白色床单，白色被子，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头顶上透明的输液袋。
“二哥，我应该没事的，你说呢。”于帆的心早已一片荒凉，想有个人告诉他这只过是一场虚惊，不要怕。

“唉，担心也没用，你还是早点睡吧。”于文脑袋枕着双手，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得说。
凌晨一点多，于帆又高烧被清蒸，值班医生现场指挥，于文忙着给他量体温，护士们忙着拿冰块，输冰盐水，退烧后于帆湿透了一套又一套病衣，他是在迷糊中换衣服。
太阳又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一片又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从窗口钻了进来把里面的床和人晒得懒洋洋，亮堂了整个病房。一大早于帆被过来抽血的护士吵醒，一个试管一个试管地抽，自己体内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管道向试管流去，试管内的血液不断地往上涨，多少个试管，当于帆数到五个时他放弃了，血液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数也白数。
“吃早饭吧，给你买了一碗粥和几个包子，”于文将早饭摆放在于帆床旁边储存柜上后，停了一下说，“我帮你放到跨床桌上。”说完就走向床尾。
“二哥，先不用。”于帆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柜子上一张白纸条看。
于文递给他，是医院的一日清单，结余是-2425元，仅仅一天时间，就欠医院2425元，也就是说一天于帆用了五千块钱左右。于帆除了担忧病情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就是昂贵的治疗费用了，家庭的债务虽然基本还清，可是也大伤元气了。即使不元气大伤，面对一天五千块钱的治疗费用，也承受不起啊。二哥于文对于工资的处理基本就是赶尽杀绝片甲不留；三哥于楷做点小生意，但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妹妹于冰今年打算结婚，总不能让她一穷二白地嫁过去吧。自己给一半家庭剩下的一般也所剩无几，再过两天就是发工资，现在唯一的办法先跟自己老板预支自己的工资先。

于帆准备了一大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语：现在住院检查，已经迫在眉睫，可是自己已经山穷水尽地步了，再不交钱就会被赶出医院；但是如果老板不吃这一套呢？如果不吃这一套，于帆就临时加点剧情，痛哭流涕，哭出孟姜女哭倒长城的壮举，最好也能把老板感动个稀里哗啦的。
“林老师。”于帆给老板电话。
老板问：“于帆，你怎么样了？”
虽然昨天才给老板电话请假，可现在还是觉老板的声音久违熟悉，甚至有点像兄长般关切，于帆顿时心里抽一下，接着鼻子有点酸酸的。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有点不适应别人的关心，看来一切不按照自己的剧情发展——计划不如变化快。于帆说：“林老师，我现在住院检查，短时间是回不去工作，那工作你还得跟仟易公司那边说明一下。”
老板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了，你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医生有没有说？”
于帆说：“下午结果才出来吧，林老师我……。”
老板说：“你怎么了？”
于帆说：“我，你能不能给我先预付这个月的工资。”
老板说：“这个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在哪个医院？下午或者晚上我过去看你。”
之前于帆准备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语，还有想在高潮的部分加点催泪的狗血剧，这些东西于帆都没用上场。于帆挂完电话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长长将它推了出来，悬挂在心上的石头掉下了一半，心情好转的于帆吃了点早餐后。又盯着天花板迷迷糊糊睡去了。
于帆再次醒来的时，床旁的黄色木背椅已经空空的了。于帆在床坐了一会后，左手扎着输液管，右手举着输液瓶走出病房，走向医生办公室。早上十点钟，肿瘤血液科的走廊相对早上八点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一两个的病人在家属的陪同下走走，偶尔病人呼叫护士的铃声伴着在走廊天花板上的闪烁的红色灯牌响起“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偶尔有身穿粉红色护士服的姑娘们推着药品小车匆匆经过。从走廊的南边望去看不到北边的尽头，弧形弯曲的走廊宛如一只自己咬掉自己一半尾巴的怪兽。

于帆没走进医生办公室，只透过玻璃窗往里看：沈医生坐在电脑前，于文则双手下垂与肩部形成九十度；沈医生看完电脑后跟于文比划讲解于帆的，讲一会多后又瞄一下电脑，瞄完后又给于文讲解；于文跟小学生听课般不断地点点头。
“沈医生，我的骨穿结果出来了吗？”于帆走向沈医生。
“嗯，出来了，”沈医生假装盯着电脑，语气低沉，接着抬头向于文后又向着于帆说，“我给你哥说了，等他慢慢跟你说吧。”沈医生将烫手山芋扔给于文后假装继续盯着电脑。
“你出来我来跟你说，”于文接过于帆右手举着的输液瓶，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一起走出医生办公室，“四，沈医生想让我瞒你一段时间，我的意思就是让你越早知道越好。”于文不同于楷说话会拐外抹角，简单直接。
于文的话让于帆脑袋一阵麻，接着像热能传递似的，传到脸，传嘴，到心脏的时候是加快怦怦直跳。
“初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于文说的时候不敢看着于帆。
于帆没再往前走了，目怔口呆地倚靠在墙角边上，脑子跟装修房子给墙上涂白色墙面漆似的，一遍又一遍，直到于帆在一片空白中迷失了，慢慢地，空白变成了乌云密布，一网的黑暗将于帆完全笼罩，他的世界是黑色。

不知过了多久，于帆的黑色世界变成了熊熊烈火，是于帆心中的一团怒火燃烧了，他在内心怒吼咆哮：“
肯定是医院的检测设备出了问题，我怎么会患有白血病呢，这只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怀疑；在ZS医院时，那个心急吃豆腐的女医生怀疑我白血病；在这里沈医生也怀疑，连自己的亲兄弟二哥，三哥都怀疑。
可只有我知道，我只是一般的病毒感染，一个普普通通的发烧感冒而已，请问谁没有过感冒，没有过发烧。‘哈哈’，可你们都串通好，拿骨髓穿刺的结果出来欺骗我，说我是癌症患者，癌症啊，不是感冒。然后要我要住院，要我化疗，要我跟二十六床，二十五床，三十床这帮老不死的同住在一个病房，然后在别人背后嚼舌根骂人，等到骂累了，就和对面的二十九床吸氧气的老头一般，身上爬满了氧气管和心脏监护器电极线，接着含糊不清乱叫乱喊，吃喝拉撒都让人伺候，遭人唾弃，遭人讨厌，咽下最后一口气，变成一具骨头——狗都嫌弃的骨头，然后被扔进太平间，扔进高温的火葬场火化成一撮骨灰——比一颗小树苗的灰烬还要少。
”
于帆内心的歇斯底里渐渐被瓦解：“
除了我可能变成小树苗的灰烬一样少的骨灰外，我还要拖累家人。现在家庭经济条件逐渐回暖，再往一步是全家欢呼雀跃，一片青山绿水。这时我要把他们从岸边再踢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变成叶春燕一般倾家荡产负债累累，遭人白眼，遭人歧视，遭人躲藏，卖地，卖祖屋，让自己的父母晚年凄凉一无所有，丧子荡财还会寄人篱下
”。
于帆“哼哼”冷笑起来:“
现在林彤和姚俊东这对狗男女，肯定在嘲笑自己不但是个邋里邋遢的小丑，搅屎棍，而且还是罹患白血病癌症的小丑，搅屎棍；还有被自己啃成猪蹄的梁可欣，她有可能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冷眼相对；也有可能可怜一只在路边，被雨水淋湿孤零零的流浪猫或者流浪狗一般可怜同情自己；或者会像施舍天桥乞丐般；或者因为我是个快死之人，然后如履薄冰地照顾我最后几天。
”
于帆冷笑完后恐惧害怕：
“
现在自己还能呼吸，能乱七八糟地幻想，对一切有感觉，能哭能笑，身体是热的；但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有了呼吸，不能乱七八糟地幻想，没有任何感受，不能笑不能哭，并且是一具让家人痛，让家人悲，让家人哭断肠的尸体。
我有想过为自己砌一座城堡，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然后穿着飘飘血红的披风，执锐披坚站在城头，任其攻城略地，我都依然屹立不倒。但他妈的，白血病它不是来攻城略地的，它是魔鬼，是龙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自己的坚不可摧的城堡摧毁，变成滑不溜秋的沙子，一片满目疮痍。
”

“啪。”于帆屁股一下子瘫倒在凉凉的瓷砖地板，脑子被轰的一片空白，他偷偷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侥幸都被彻底击个粉碎。
“四、四、四。”于文一边护着于帆一边轻声呼喊着，声音有点颤，如同被风吹过。
《看见》
驻足尘世，或者低头，或者高昂
可惜无法舔舐你的温柔
期待有一天你看见我

量一口墓穴，容我藏身
远远看着缝隙的你
于是我期盼第二天的你

再次渴望，却无法将你拥入怀里
静静地不惊动，你还是远去
留下断垣残壁，荒凉的一片

====自己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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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咪咪 2015-08-16 15:31:12
淋巴性其实治愈的概率算很高了。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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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巴也分类型，T型难些

@涩咪咪 2015-08-17 09:19:52
楼主现在还在做软件挣点钱么？注意休息啊，这钱不挣么也不好，挣起来么别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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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写程序了，太累写不了了，谢谢您，会珍惜现在的身体的

@清晨紫君 2015-08-18 16:20:30
支持朋友 原创 佳作，真实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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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群主

第八章 与死神遭遇 第一节

【 望大家往死里分享，《对死神说不》微信订阅号：DSSSBU 】

往前一步是地狱，退缩一步是死亡。
一路走来，遇到了许多比本人更为坚强坚韧的病友，可他们还是带着留恋走了；白血病很凶险，可除此之外，藏在它背后的还有一把无形的剑；
渐渐地靠近他们，然后一寸一寸地刺入他们的身体；等他们闭上眼的那一刻才知道，杀死他们的那把无形剑正是高额的治疗费用以及自己的贫穷。
——题记



二十六床上的白色被子和白色枕头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可昨天嗷嗷大喊大叫要批斗于帆的老头已不见踪影，好像凭空消失无迹可寻。正在埋头准备消毒的胖姨告诉于帆说，二十六床回家了，之前他是在本地小医院治疗不当，治疗过度造成耐药，再治疗也于事无补，于是医生建议他回家保守治疗。说完后，胖姨抓起已经整齐的被子和枕头，将被套和枕套解拆了下来，扔到一旁的木椅上，然后搬进紫外线消毒器，左右拉拢上隔离窗……。
于帆环视四周，一个一个病友毫无任何表情地躺在床上，似乎他们的主唱——二十六床不曾来过。
“二哥，我想一个人静静，休息一会。”于帆一头扎进被子里头。
“好，那你要戴口……。”于文想说要戴口包，可话到一半时就被自己截断了；于文再望一下于帆，只见他躺在床上一副魔怔的模样，眉头不由自主轻皱了一下后，叹了一口气后，转身走了出去。
恢复神智的于帆躺在床上异常安静，可脑子不断上演着各种各样的画面片段，：现在他知道了白血病就是癌症；癌症，一个死亡，恶魔的代名词，甭管一个人是否生龙活虎，壮如牛，稳如山，只要遭遇癌症这头恶魔，将会被它吞噬，折磨直至瘦柴如骨，咽下最后一丝气后，留下遗憾闭上双眼。
癌症曾经确确实实地出现在于帆的生活里——第一次出现在他最敬重的亲人。
在于帆十六岁，正初中三年级的那一年。一天，黄石镇的太阳还处于朦胧中，大地一片灰黑蒙蒙，公鸡撕裂嗓子喔喔打鸣。新的一天逐渐被打开，周边邻居屋的各种声响交集，交汇，箩筐被挪动的沙沙声、金属碰撞的叮当声、扁担掷下水泥地的咚咚声。
人儿们趁着退潮间期，将各种各样自制或者购买的劳动工具，渔网、螺耙、蚝凿、沙虫铲相继放在竹编箩筐里后，挑起扁担好不热闹地向海边方向出发。

于帆随着各种噪杂声起床刷牙洗脸上学，正站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要回头关门时，母亲张晓英两个脚步当成一个，慌慌张张从外婆家方向赶了回来。张晓英神情憔悴，两眼红肿，脸颊两边泪痕清晰可见。于帆有点诧异，当问母亲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张晓英红肿的眼睛再一次莹然，两边已干涸的泪痕再次湿润；张晓英艰难吐出：你舅舅走了，自己也没能见着自己亲哥的最后一面，说完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于帆记得那一天的天气凉意习习。
于帆的舅舅是“黄石中学”的一名中学教师，眼神严厉、五官轮廓清晰明朗、高大魁梧、孔武有力、声音洪亮。每一次于帆都得踮起脚仰着头和舅舅说话，说完话于帆都累得必须将脑袋自然低垂，让疲惫的脖子休息一阵子，所以舅舅就像一座雄伟壮丽的山伫立在于帆的心里。
刚上初一时，于帆和表弟肥二——三姨的二儿子，住在舅舅的教师宿舍；宿舍在二楼，又没有厕所，一般都得徒步到学校的公共厕所解决。冬天的深夜，寒风凛冽，又加上外面黑洞洞阴森森的，半夜于帆的表弟尿急不敢出去外面解决，一怕冷二怕黑夜，于是只好打着舅舅洗脸盆的注意。第二天，舅舅下课回宿舍，准备洗把脸时，脸盆里的一股酸骚味扑鼻而入，舅舅眉头紧紧皱着，沉着脸，本来严厉的眼神变得更像一把刚出鞘的剑闪亮亮的。但在舅舅进来时，肥二偷瞄一下舅舅后，将自己的脑袋钻进领袖里，抖动自己的那两片肥硕的屁股肉走出宿舍，一到门外拔腿就跑。
“四，是你尿的？”高大的舅舅质问于帆。
于帆连忙摇头摆手地说：“舅舅，不是我，肯定不是我。”
“那肯定是肥二了，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太不像话了，简直是胡闹。”舅舅一阵雷声吓得于帆心里侥幸不是自己的胡闹。
在初中三年级的一天，张晓英告诉于帆说他舅舅病了；于帆一下蒙了，怎么可能呢？前两个月舅舅依旧神采奕奕，声如洪钟，上课下课走起来路来“咚咚咚”直响；有时候还在自己的面前狂风怒号地将肥二的劣迹罪行一一罗列出来：逃学，骂老师，居然还要动手打老师，简直无法无天，要是我逮到这兔崽子，非给他撕了不可；一阵狂风暴雨后，舅舅下点小雨，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停顿一会后，舒口气说，四，就那么多的小孩当中，就你听话懂事。
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的于帆舅舅头发稀疏，脸色蜡黄，颧骨显然突出，瘦骨嶙峋；见于帆和肥二进来后，他硬撑起来倚靠床边坐着说，你们来了。声音好像还是那么响亮，可一到空气中就颤巍巍抖动；于帆的心在隐隐作痛，痛完后又一阵酸酸的，直到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湿。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一个高大魁梧、孔武有力的汉子，一座伫立在于帆心上雄伟壮丽的山，倒塌了；张晓英告诉于帆是癌症——胃癌晚期，然后刚从狮城化疗回来，是化疗和癌细胞一步一步蚕食于帆心目中的山，渐渐地，山里头空了，连声音都没有响，就轰然倒塌了。

那一天，于帆舅舅依旧和以往一样，将肥二又训了一顿后，又缓和地说，肥二，舅舅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你耳边唠叨，啰嗦了，我也知道你不是上学的料，但你的脾气要改改，别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你能打倒一个，你还能打倒所有的人？改改，不然出了社会肯定吃亏的。搁以前肥二会一声不吭地离开，更不会点头，可现在他静静坐在那，头跟公鸡啄米似的点了又点，头埋了又埋。于帆舅舅说完又像当初在教师宿舍意味深长地对于帆说，四，我听学校的老师说，你成绩很好，很多老师都在称赞你，夸你，但不要骄傲，你母亲苦了一辈子，你要努力学习，给你母亲报答养育之恩。
说完后，于帆舅舅倒吸一口气离开床头，猛猛咳起嗽来，然后紧紧锁住眉头，脸部痛苦扭曲，他向肥二和于帆反手挥了几下子，边咳嗽边说，你们回去吧，我要休息一会；这回的声音已经减弱了许多，到了于帆的耳边时也只有一两个音，其他的都在空气消失了。于帆的舅母听到咳嗽声赶紧进来，给他一杯开水，几片止痛的药，于帆的舅舅吃完后，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再过一个礼拜后，于帆的舅舅走了，走的前一个晚上，他突然想吃清蒸蚝，一想那清香的味道就来到跟前的鼻子里头，但他又怕于帆的舅母不让他乱吃东西吃坏肚子。于是他偷偷对张晓英说，他想吃蚝。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没亮，潮还没有完全退去，张晓英急忙下海捡蚝去了，再回来的时，她哥哥走了，走的那一刻很安静，就像正在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于帆在想，一座山雄伟壮丽都可以被一步一步蚕食直到轰然倒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能经得起癌细胞的吞噬和化疗的摧残？如果能，如何筹集那巨额医药费？但如果放弃的话，又有些不甘，自己仅仅二十七岁，还没有给父母过一天安乐舒适的日子，还没有结婚为人夫为人父，还没有到祖国各地看一看瞧一瞧呢。
难道生命的脚步就此戛然而止？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上路，永不回头，那一边的世界是有花有草？还是一个无边无际的黑夜？还是和在太空一般漂浮游荡？
路已尽。
于帆钻进被窝里，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啊、啊、啊……。”

终於。决堤了，于帆的那条防线被泪水的涌动浸泡冲毁，从决口出溢出，口子从小到大，泪水从缓到急，渐渐成了凶险迅猛形同猛兽。于帆受不了了，立马号啕大哭，声泪俱下，哭得氧气的老头不再叫喊了，哭得二十五床不再咳嗽了，哭得一个七人大病房只有他的哭声，哭得走廊的一切都可以清晰可见。
大声哭渐渐变成小声哭，小声哭渐渐变成抽泣，抽泣渐渐变成无声的流泪，无声流泪渐渐变成只有抽动的起伏，没泪水，渐渐，于帆疲了，累了。
“小伙子，哭哭啼啼，也不怕人笑话啊。”医生轻轻地撩开黄色隔帘，站在床旁如花儿绽放般微笑。
听见是沈医生的声音后，于帆赶紧从被窝里拿出自己的脑袋，像个破涕为笑的小孩般，双手背着来回擦着泪水，然后有点慌乱地安稳刚才起伏的情绪，背倚靠床头坐着，埋着头，不敢直视沈医。
“好了，谁都不愿意遇到这样的事，但有些事既然来了就要坦然面对接受，然后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 沈医生挪一下黄色木背椅坐了下来，不急不躁慢条斯理说，“不错，白血病确实比较凶险，但不并不是治不好，随着医疗条件和技术越来越好，白血病已经不再是绝症了，我们医院都有治愈的例子啊，他们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而且生活质量一点不比普通人差。”
于帆已经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跟着抬头认真听一个专业医生对白血病的客观说法。
沈医生见于帆愿意听，便继续说：“你看，前两个月从椰城过来的潘子轩是急性淋巴白血病，是你的老乡吧，刚来的时候比你危险多了，经过两个月化疗治疗，人不还是好好的吗？现在都准备进仓移植。”
于帆内心略动，想不到，潘子轩这个又黑又干又瘦，畏畏缩缩的大男孩还可以如此顽强。但于帆还是不动声色地耐心听讲。
“白血病医疗费用数目高昂，几乎都是病人主要的阻碍和问题，但谁都不会成捆成捆地将现金放在家里等着生病，费用问题一般是一边治疗一边想办法，水到渠成，可不能因此而耽误治疗的最好时机。”沈医生见于帆忽闪忽闪的的眼珠，知道他担心费用问题。
于帆还是一言不发。
“在治疗当中，以我多年行医经验，要想战胜病魔，不单单是医生的事，还要你和你家人三方面一起努力一起配合；而病人的心态是重中之重，舒畅和好的心态，治疗就会事半功倍，”沈医生站了起来,“好了，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只好去克服它，战胜它，我还有点事，小伙子，坚强点，加油。”说完沈医生又撩开隔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