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梦记》第一辑（十篇）以旅梦者身份记录梦中的荒诞不经
第一个梦 哭泣的玻璃渣
一
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才结束？
幽怨的芭蕉叶上，流淌着泪珠，哽咽的梧桐树，爬满了五颜六色的毛毛虫。
这是一所不知所谓的学校。楼与楼之间，伸出黑色的脚趾甲。
静静的，无人的夹道上，从空调上滴下的水滴汇集成了一条条浅水沟。我俯身观看，看里面的生命拥挤着跳跃——那是蚊虫的幼虫，龌龊且不堪。
我身后站着一个人，我回头看他，却分辨不出他的面容。他的脸上流动着模糊的五官轮廓。我想把那些轮廓组织起来，却失败了。因为不管我怎么组织，那张脸也不像脸。于是我脑海中冒出了个想法：他长的像我，或者不像我——但这个问题不会困扰我很久。他的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穿着足球衣和篮球鞋，头发坚硬且直立生长。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干脆叫他狐狸罢。狐狸看着我傻笑——对于我给他起的名字，他并没表现出意外，当然更不会计较。我其实并不认识狐狸，他也不认识我。我总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找到他。
不远处传来的铃声，似乎是上课铃声——某种开始，也有可能是下课铃声——某种结束。我站起来，朝教学楼走去。狐狸并没有跟着我，只在原地站着傻笑。在他的笑容里，弥漫出一股悲怆的氛围。
来到楼梯口，狐狸又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冲我笑。他不说话，我也不说。
教学楼的楼梯与别的学校楼梯没什么两样，都是“之”字形。究竟有多少个之字形我没数过，在踏上楼梯那一刻，我就有种无法攀登的错觉。因为这个学校的空间是很扭曲的。在这样的楼梯上行走，我一直都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几楼上。最后，我登上了一层教学楼。这教学楼是开敞式的，所有的教室门都对着不远处的操场。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三个篮球架矗立在那里，它们呈三角形排列。有很多篮球堆在它们脚下，像三座小山。
我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向远处眺望。远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嚣嚷的菜市场就在街道对面。我还看到菜市场的门口，有很多小店，都是针对学生的礼品房。那些小店也都镶着大面积的玻璃。隐约可以看见，玻璃后面摆设着许多张牙舞爪的布娃娃。
“嘿嘿……”身后传来傻笑声。不用想，我知道那是狐狸，他就站在我的身后。狐狸伸出手来，指了指走廊的一侧，示意我跟着他。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发现，走廊上除了我俩，没有别人。
我跟着狐狸来到一个教室门前，看到门口的墙上钉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请勿吸烟”四个字。我把手伸进裤袋，摸到了我的一盒香烟和一支一次性打火机。有好几次，我都想把它们拿出来，却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始终没这样做。我又看看那块牌子，然后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所有的课桌都挨着墙边放置，于是空出了一个很大的空间。有很多学生，围成一圈，或靠着桌子站着，或坐在桌子上，或坐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跟狐狸一样，这些学生的脸都是模糊的，分不清五官的轮廓。
最中间摆着一架焊制的金属台。台上裹着白色的桌布。白布上面有着大片和点滴的鲜艳红色污渍——不由得让我想到了鲜血。那是不是鲜血？也有可能不是的。我看看狐狸，狐狸对着我笑。我看看其他学生，他们也对着我笑。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人走进了教室，他应该是老师。他用一副宽大的白色口罩罩住整个脸，硬是一丁点没露出。头上带的白色帽子连着口罩，显得很是滑稽。白色的大褂更是拖在地上，把脚也给包裹了起来——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学过的一篇短篇小说，好像叫做《装在套子里的人》。
所有的学生都起立了。他们收起了傻傻的笑容，表情装出严谨的做派——是的，他们没有面孔，但他们仍能够让我感觉如此。有些学生站在桌子上，像是站在云端一样摇摇欲坠。我本来就是站在的，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对这种虚伪的行为，我打心眼里鄙视，却不会表现出来——大概我比他们更加虚伪。
那个人走到台子前，熟练地戴上医用的橡胶手套。同时，我也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有着高挑、漂亮的身段，穿着一件紫色的印花T恤、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条纹的帆布鞋。尽管看不清楚她的脸，可她是呆滞的。这个认知来自直觉，也许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越盯着她看，我就越有种靠近她的欲望。就算表情呆滞不堪，她浑身上下，还是不断散发出芬芳绚丽的气场。
老师朝着学生们拱拱手，学生们呼呼啦啦地坐下。然后他抱起女孩，把她平放在台子上，然后用白色的桌布裹起来。那个女孩似乎没有知觉，任由那个老师摆布。
我不知道接下来那个老师会做什么，而我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我浑身不由得开始颤抖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老师的手里多了一把手工锯。锯条暗淡，且长满了青苔。我脑海中顿时显现出一副血淋淋的画面。我差点呕吐，强忍着这种不快，我快速来到台子前面，一把推开那个老师，抱起白布裹着的女孩，破门而出。
一出教室，我就差点哭出来。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一排凳子，上面一个接一个的女孩，老老实实地坐在上面。这层楼，这样的女孩就坐在凳子上向前延伸着，多得数不清。我把怀里的女孩放下，拿掉白布，让她站着，伸手去拉另外一个女孩。
这时，教室里传来拍手声，“啪啪！”。那个女孩并没有抓住我的手，而是站起来，转身去了教室。我想要抓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当我要拉起别的女孩，可她们就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我想我已经流泪了，但也只能流泪。我想：这些无知的生命，就这样断送了。而她们却白我一眼，像是在鄙视我的无知一样。
我看看我身边的女孩，目前看来，也只能救这一个。我拉着她跑到楼梯上，想要把她领出学校。然而，我们越往下，那楼梯就像是在向上延伸，空间错位又来了。
我们是在下楼，感觉却像是在上楼。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不管上楼还是下楼，我必须带领这个女孩逃出这里。她的手被我紧紧拽着。我的手心汗津津的，有几次都差点抓不住女孩的手。我不断调整，不断抓住她的手，在楼梯上飞奔。她没有排斥，也没有挣脱，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在我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另外一层。这一层，似乎比刚才那层要高的多。应该说，或许高得多。因为我不知道刚才的楼层究竟是在我上面，还是在我下面。我在楼梯间探头，想要看看走廊上有没有别的人。
谢天谢地。没有。我拉住女孩的手，悄悄的走到走廊上。操场上，球篮下面的篮球堆已经消失了。远处的菜市场也不再喧嚷。一时间，好像这个世界都静止了。我没有感觉到风，天空虽然蔚蓝，但却漂浮着厚厚的积雨云。
我突然发觉，时间真停下来了。因为我看到我面前的一颗泪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认它就是泪滴而不是水滴，不管是泪也好水也好，它颤颤悠悠，悬浮在半空中——“这是谁的眼泪？”女孩忽然说话了，她把脸凑了过来。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我，我不知道！”我支支吾吾。她的面容过于清秀，尽管脸上还有些痘痘，但却一点也不难看。我还闻到，她脸上微微传来一些粉香气。
过分的紧张和飞跑的劳累，使我的身体有些站立不稳。“不用管它，”我又看看女孩，她也盯着我看：“我们走！”我抓起她的手，躲过那颗泪珠，继续前行。这层楼上面的教室门都有些歪。这好像是楼体倾斜造成的。但楼体怎么会倾斜呢？我不知道。
“我们去哪？”女孩跟在我身后，但我不断回头看她，生怕她的脸再次模糊起来。
“不知道，不管怎样，我们要离开这所学校。”我又一次会看她。还好，脸并没有消失！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有了同伴，我感觉身体轻松多了。
我们走过的教室里都没有人。我是一间一间窥探着走过来的，没有人的教室里，我不敢去。因为，如果那个老师追来，一眼就看全了，我们就无处可逃。
我不知道这层楼的走廊究竟有多长。我们走了许久，始终没有看到尽头。虽然没有找到可以躲藏的教室，我却又看到一个楼梯间。这个楼梯间的楼梯是往上延伸的，而这一层，就是它的始端。我想了一下，不如往上面走走看。我对女孩指了指上面，她点点头。
于是，我们登上了楼梯。这次，我们没花很长时间，就抵达了另外一层。这一层上，没有很多房间，我观查了一下，也就六七扇门。我和女孩把门一扇一扇推开，找到了一间较为干净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布置有点像医院的病房。房间中间隔着一匹不透光的布帘。布帘的颜色似黑不黑，还有点像洗得次数太多，因而有些掉色。我拉着女孩躲到了布帘的后面。
我们刚藏起来，门外就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我高度集中，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门外的那些人。脚步声渐渐远了，一会时间，这个世界再次静止了。没有声音，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动作。我与女孩悄声说着话。我知道了她叫雅然。她也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但她记得，有人拿着一把锯，要杀她，然后我就把她救了。
然而，我也正在好奇：为什么狐狸没有出现？
为什么？难道我的逃跑，给狐狸带来灾难？我带走了这个女孩，狐狸会不会被那个老师用锯条大卸八块……我不敢再往下想。
“你在这儿待着，别出声！”我小声跟雅然说着：“我出去看看。要是没有危险，我们想办法出去。”雅然看着我，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膝，轻轻点点头。我突然觉得她好可怜，便再次嘱咐说：
“一定不要出声！我很快就回来。”她点点头，伸出一根小拇指，意思是拉钩。我便与她拉钩。
我打开门，看看四周无人，便带上门悄悄溜到下面的楼层。我找到楼梯，便向上跑去。果然，上楼的感觉像是在下楼。不一会，我来到了我们最初的一层的教室。走廊上的女孩们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很多长凳留在那里。教室了的学生也都不见了，只有那个金属台留在教室中央。我不禁感到奇怪，那些女孩都被那个老师该杀掉了吗？为什么教室的地板上没有一点血迹？
二
我向外看，原先在梧桐树上的毛毛虫，都爬到了篮球架上。它们在那上面蠕动，相互碰撞。有些虫子掉到了地上，待它们翻身之后，又向篮球架上爬去。
“嘿嘿。”我听到身后的傻笑声，就知道狐狸出现了。向后一看，果然是他。他站着我面前，傻傻地笑。
“狐狸！”我激动起来。狐狸却依旧傻笑着，看着我——看着我的目瞪口呆，他的身后涌现出了一些学生。他们也盯着我看，尽管分辨不出他们的面容，可我知道他们在盯着我看，且傻傻地笑。
“狐狸！”我说。狐狸走过来，把手伸到我面前。他手中放着一些玻璃渣，我仔细看了一下，那是注射制剂瓶子的碎渣。我正在看时，狐狸突然抓起我的手，把那些碎渣放在我的手中，转身走了。
他身后的学生也跟着他一起走了——我知道了，狐狸是跟他们一伙的。低头看着手中的玻璃渣，那些玻璃渣晶莹剔透。但我还看到玻璃渣上面有字，依稀分辨得出是“改”、“面”两个字。
“改，面？改面——改头换面？若这是药剂瓶渣，那药剂就应该是改头换面的药剂！”那些没有面孔的学生，难道是被注射了这个药剂？我愕然：这不是一个谜，但又是一个天大的，荒唐的谜！那么，我呢？有没有被注射这种药剂？我来到一扇窗前，想要看看自己的面容。但那窗户的玻璃通透得很，使我无法看见自己的面孔。
——镜子！我需要找到一面镜子。如果，我想看我自己有没有面孔，我就需要那面镜子。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那些学生走后，我的身体就一直在哆嗦，眼皮也一个劲儿地跳个不停。我又想起了那个拿起锯条的老师——那个女孩，雅然！我得回去了。狐狸不会跟着我了，那么，我找他，仅仅是多此一举。回到那个雅然那里，然后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拿定主意，我便回到我们藏身的那个楼层的那个房间，推门进去。掀开布帘后，我发现雅然没在这里。她到哪里去了？说好让她在这里等的。她会到哪里去呢？
“雅然！”我像一只暴怒的犀牛，翻箱倒柜，砸烂了一切可以砸烂的东西。
“你在哪？”没有人回答我。
冷静，冷静，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必须冷静！
雅然是不是被抓走了？我们既然拉了钩，我相信，她肯定是被抓走的。如果她被抓走，就说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了。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浑身冒冷汗。而且，一旦雅然被抓走了，就免不了被那个老师杀掉——就算不被那个老师杀掉，她也有可能会变成开始那样呆板起来。
我该怎么办？
我冲出房间，站在阳台上，大声的喊：“狐狸！狐狸！”
我在走廊上踱步。不安、或者是恐惧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
“你叫我？”正当我无可奈何的时候，狐狸终于出现了，他也说话了——这个清脆的公鸭嗓子，似曾相识。
“狐狸！”我双手抓住他的双臂，然后指着那个房间的门，“那个女孩！雅然，雅然呢？”
狐狸掰开我的手，说：“她——，你跟我来。”
不知道我跟着狐狸走了多久，但是多久都没问题，只要能找到雅然！我甚至都忘了来时的路线。只记得，我们离开了那栋楼，并且离操场越来越远了。
狐狸带我来到了另外一栋楼前，指指楼上，说：“她；所有的人，都在里面。”
“这是哪里？”我问狐狸。
“你自己看！”狐狸推了我一把，把我推进了这栋大楼的大门。
“狐狸！”我向后看，他已经消失了。我有些害怕，想要出去，可是，那两扇巨大的厚玻璃门已经被人锁上了。即使我用肘部使劲撞击它们，那水晶般的质地——看来我是白费力气。
好吧！我心里想；我一定要前进，就算那些面目全非的学生们来阻止我，就算那些面目全非的老师会用锯分割我的身体——但如果我不找到雅然，并把她带出来，我就对不起她跟我的拉钩！因为，雅然是现在唯一一个有面孔、有名字的人，既然如此，雅然就一定会是我的同伴！
是的，我一定会救她出来！
我硬着头皮，向里走去。这栋楼不是开敞式的。在内部，有着高三层的大厅。大厅里铺着华丽的大理石砖，柱子上镶嵌着黑色和古铜色的壁砖——它们都被打磨的光彩照人，摸上去，一丝冰凉感会透过手指传到大脑，使我为之精神一振。从大厅里，我可以看到二楼和三楼的部分走廊。不锈钢的走廊栏杆和翡翠色的墙体玻璃，他们却显得有些臃肿不堪。我还看见有几个学生，站在二楼，依着栏杆，交头接耳。他们不时朝我看看。
我瞪他们一眼，他们不以为然。要去楼上，我首先要找到楼梯。很快，我就找到了楼梯间。这里阴暗潮湿，周围的墙壁上贴满了打印的广告纸。这些垃圾东西，只能让我满目苍夷，我心里想着，又恶心了一把。
这次的“登高”还算顺利。空间的扭曲没有出现。我来到了二层，再往上的楼梯却没了。如果我想要找到我的女孩雅然，就必须把这层楼找遍。依次的，挨个的，一个房间也不能落下的。与此同时，那些没有面目的学生们接二连三地出现。他们都是傻笑着的，议论着的，并鄙视、嘲笑我的所作所为的。我顾不了这些，也看出了他们对我的不屑。这样也好，我没有任何阻碍。
房间多得数不清，一扇一扇的门都像是三头恶犬的血盆大口——它们被涂着红色的油漆，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甲醛味。
摄影室、微机室、活动室……里面都有很多学生。他们或趴在桌子上翻书，或站在讲台上往黑板上写字，或拼了几张课桌躺在上面睡觉——
那个身穿穿着紫色的印花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和条纹的帆布鞋的雅然到底在哪？你在哪？
在这一层最里面，我又看到那个“禁止吸烟”的牌子。我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校长，那个学生怎么处理？”一个声音说。
“你……起来！然后……”那个深沉的声音似乎就是“校长”，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我听不清楚。“这个给你……那个学生……”
“好的，校长，我这就去办。”这声音说完，就响起了脚步声。我赶紧闪到角落里，尽量不让他看见我。我看着他打开门离开了，背影就像是手拿锯条的那个老师。想到这里，我看到他腰间别着的锯条正在发出狼牙一样的光芒。
想要伤害我的雅然，没门！我顾不上去看那个“校长”的模样，只是悄悄跟上了那个锯条老师。我不知道为何二楼会多出那么多的走道，但是跟着那个老师，七转八转的，竟然来到了这栋楼的天台上。
一出门，我就发现天空的颜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那个老师就站在天台的中央，面对着我。
“你来了！”看到我惊讶的看他，他不慌不忙地说。
“把我的雅然还给我！”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只有面对，我的声音有点恐惧时候的颤抖，但是这颤抖掩盖不住我的勇敢。
“哈哈……”他笑了，这笑声四平八稳。
“把我的雅然还给我！”我吼道。那笑声里分明是嘲弄的意思。
“你错了，我没有嘲弄你，只是开心。”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开心！？为什么？”
“看来你对雅然一无所知！”他说。
“那你就了解她吗？”我也说。
“那当然！她是我的女儿！”他的话就像是木板被电据切割一样刺耳。
“你说谎！”我是不会相信的。
“雅然，你过来！”他朝我招手。
一个身影从我背后走过去。她身穿穿着紫色的印花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和条纹的帆布鞋——是雅然！
“别去！雅然，你会死的！”我想要伸手抓住她，可是却够不着。
雅然没吭声，回头看我一眼。她还是站到了锯条老师身后。我看见的雅然，她的脸又看不清楚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想哭，可越是想哭，就越是哭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任何坏事，因为雅然一直都是我最骄傲的女儿！”锯条老师把手轻轻按在雅然头顶，摩挲着。
“不可能！”
“不可能！？这就是事实！”锯条老师说。
“不对！那为什么在教室里，你要杀她——”我说，我想到了，雅然绝对不是他的女儿，他只是控制了雅然。
“笑话！你见过有父亲要杀死女儿的吗？没见过吧！有时候，你看见的，并不是你以为的。”锯条老师说：“我是在杀死她的缺点。”
“缺点！？”
“嗯，是的！”
“这么说，那些女孩没有死？”
三
“当然，她们都活着。而且十分优秀！”锯条老师指了指我：“而你——倒是十恶不赦，不但不认清自己的缺点，还任意妄为！你——到底想要祸害我们到什么时候？”
“我！？祸害你们？”我笑了，“哈哈，我什么时候祸害你们了？”
“时时刻刻！”锯条老师说：“要不是你，我们的教学任务早就完成了；要不是你，我们的学生也都毕业了；要不是你……”他似乎对我恨得咬牙切齿，那嘴里的字——我看见，它们真的从他嘴里一个一个的蹦了出来。
我有吗？
“不——我没有！”我打断他。
“你如此乖张，搅扰的我们不得安宁……你没有？那是谁？”锯条老师的字像子弹一样打在我身上，我已经伤痕累累，跪倒在地上。
不行！没有救出雅然，我不能屈服。我捂着伤口站起来——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又如何？但我不吃你这套！”我强硬道：“你若是雅然的父亲，就不会把她摆在金属台上伤害她！你若是雅然的父亲，就不会杀死她的缺点，而是接受！你若是雅然的父亲，就不该把雅然拘束在这样一片天空下！你如果是雅然的父亲……”
“够了！够啦……”锯条老师怒喝道，然而，他也跪倒在地上，喃喃道：“我是雅然的父亲，我都是为了她好。雅然会明白的。我今天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生存下去……”
“生存下去！这样的生存谁想要？”我大声说！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锯条老师捂住脸，他无可奈何地哭着：“别说了……”
他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血红的天空下铮铮地飘荡着。他解下口罩，露出一副困倦的面容，他的目光浑浊，但眼睛下面的那些皱纹在此时此刻也显得十分慈祥。
“你赢了！”这时候，他才真正的像一个父亲：“你带她走吧！”
我蹒跚地走过去，拉住了雅然的手。
“等等！”那个慈祥的父亲叫住了我：“我把雅然交给你了，你要让她开心地过！还有，摆在你们面前的困难还有很多，这个——给你，这是一种能让人迷失自我的药剂，有了这个药剂，你就可以改造那些迷失的人的思想。”这个父亲递给我一瓶装着液体的试剂。接着说：“我们学校就是利用它来教学的。我想，你会知道怎么使用它！”
这个慈祥的父亲看着我，他眼睛里充满的希望似乎形成了一股股清泉，倒流向天边。我看到血红的天空，开始变得蔚蓝。
“您放心。锯条老师！”我说。我更加坚定了！我必须更加坚定，就像那蔚蓝的希望，正在一丝一丝地沁入我的心脏。
我的首要任务是唤醒雅然，但是我要怎么做？我看着手中的试剂，还有狐狸给我的玻璃渣。雅然站在我的身旁，她现在还是呆滞的。我想她应该是在等待我，等待着我做出决定。
这是药！这是玻璃渣！这是雅然，我的女孩，我的朋友，我的战友！我握紧了玻璃渣。
血。
从我的手指缝了溢出一滴。在雅然的面前。
时间果然停止了，那滴红色的血滴悬在空中。
“这是谁的血液？”雅然问。她的脸恢复了，脸上的几点青春痘，现在看来，还是那么可爱！
“雅然！”我哭了。
“为什么你要哭？你兑现了你的承诺，你回来了！”雅然说。
“我没哭！”我说。
“还说！你看！” 她指着空中悬着的一滴眼泪，对我说：“喔——我知道了，那都是你的眼泪！”她的声音很甜美，还带着点鼻音。也只有现在，我才能好好观察她，不像在最初逃跑的时候，紧张、不安，并且没有时间。
“雅然，那个锯条老师！你还记得吗？”我问她。
“嗯，就是他，想要杀死我！”雅然说。我们坐在地上，靠着墙，看着天空，说着话。这是一个角落，不担心会有别的人走过来打搅我们。
“他是你的父亲！”我说。
“我知道啊！他说他是为我好，可我觉得，他要杀我！”雅然说。这时候，她的声音里又平添了了一份安静。
“他是为你好，但是方法不对。”我支持了雅然的说法，也支持了雅然的父亲。
“我不知道。”雅然缓缓低下头。我感觉她不想再说话，也就不再说话了。
“有时候，我想，他还是杀了我比较好！”雅然并不是跟我说，而是在自言自语：“但是，现在我觉得，我还是活着比较好。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因为有希望的时候，人都会想要活下去！”
“嗯！”我非常赞同雅然的观点。我又看看手心的试剂和玻璃渣——我已经不担心玻璃渣会伤害到我，因为，雅然用绷带把我的手包的像是拳击手套。我想，要是遇到敌人，我就不需要在为选择武器而苦恼了。
而敌人，究竟谁才是我们的敌人？是“校长”吗？
“对了！雅然，我们必须去，去拯救更多的人！”我站起来，向雅然伸出那只没有受到伤害的手。雅然拉住我的手，也借力站起来。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我想，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当我分不清谁是罪魁祸首的时候，我必须要向最接近罪魁祸首的人去请教。那就是——“校长”！
我和我的女孩来到了“请勿吸烟”的牌子下。我去敲门。
“进——来。”“校长”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我和雅然手牵手，走了进去。“校长”背着手，站在窗户旁边。由于只有窗户旁边有光源。所以，那光纤干扰着我们的眼睛，我们是看不到“校长”的着装的。
“唉——”校长踱步到办公桌前，坐下。面对我们。适应了光线之后，我看到了“校长”的真面目——“狐狸！”我惊叫。
“是的。就是我。”狐狸说：“我就是校长。”
不管我是不是呆住了，但是狐狸从桌子上拿起一包香烟，抽出两支，一支递给我，一支塞进自己嘴里。他用打火机点燃香烟，然后递给我。我没有接，却说：
“我有！”我去摸口袋，但是我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你的！拿着！”狐狸没有收回他的手，直到我接过来，也点燃香烟。
“坐吧。”他指着我们身后的椅子：“雅然，你也坐下。”
看我们就坐之后，狐狸说：“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雅然的父亲竟然败给了你这个傻小子。”他盯着我，又开口说道：“其实，你们做过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当然，我也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
“怎么回事！？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你告诉我怎么回事？”狐狸说。
“那，这个药剂怎么回事？还有，你干吗给我这些玻璃渣？”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我看看雅然，雅然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什么。
“我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狐狸说：“结果，不出我的预料。你找到我，要比想象的要早。”
“我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我也是人。”他接着说：“人应该是与机械不同的。但是自从我到任之后，我就发现，在这里，人可以等同于机械——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我点头。
“于是，我发现了另一个人，一个不是机械的人——那就是你。”他又说：“既然不是机械，那你就会思考，既然你会思考，你就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没有看错。”
“可是，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让锯条老师那样做？”我觉的这背后一定有问题，狐狸如果是站在我的立场，那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哈哈……你现在还不懂，但是，你将来会懂。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国家，在这个学校，如果，你想要生存，你就必须低头，必须接受。谁不想要自由？但是有谁知道真正自由是什么？如果你以为你随心所欲就叫自由，那你就错的很离谱。但是，要想生存下去，你就不能去想‘自由’这两个字，一旦你想了，那么，你就错的更离谱。”狐狸摇摇头：“我又何尝不想自由，但是我却只能不自由地活着。这样一来，我就变得麻木，然后，会陷入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见我不信的表情。狐狸又叹息道：
“唉……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是，一旦你身处于那个环境，你就会知道，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狐狸指着窗外：“那个环境，就是现实！”
狐狸说的究竟对不对，我先不去考究。他所谓的现实，就是那车水马龙的街道，喧嚣的菜市场，还有那暗淡的礼品房？也就是说，那个现实，将是另一个更大的，充满着机械的学校。这就是狐狸的意思。我看看雅然，她也看着我，她瞳孔里日积月累的恐惧，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只能这样吗？你肯定有方法，让我们摆脱这个困境的！”我转头看着狐狸，说：“因为，你是校长！”最后这句话，我就像是小声哼出来的——那么的低沉，那么的不自信，那么的没有胆量，那么的悲观。
“是的，我是校长！呵呵。”狐狸的笑，跟哭一样，那么不堪一击。
谁都没有想过，原来，我们竟然如此渺小。对不起，雅然！我再坚强如何，挡不住现实的强硬；我再自信如何，挡不住悲剧的上演。对不起，锯条老师！每个人都在其中挣扎，为了不成为机器！对不起，狐狸校长！我手心里的玻璃渣，晶莹剔透，却像是在哭泣；而那瓶药剂，却在闪闪放光。
一
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才结束？
幽怨的芭蕉叶上，流淌着泪珠，哽咽的梧桐树，爬满了五颜六色的毛毛虫。
这是一所不知所谓的学校。楼与楼之间，伸出黑色的脚趾甲。
静静的，无人的夹道上，从空调上滴下的水滴汇集成了一条条浅水沟。我俯身观看，看里面的生命拥挤着跳跃——那是蚊虫的幼虫，龌龊且不堪。
我身后站着一个人，我回头看他，却分辨不出他的面容。他的脸上流动着模糊的五官轮廓。我想把那些轮廓组织起来，却失败了。因为不管我怎么组织，那张脸也不像脸。于是我脑海中冒出了个想法：他长的像我，或者不像我——但这个问题不会困扰我很久。他的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穿着足球衣和篮球鞋，头发坚硬且直立生长。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干脆叫他狐狸罢。狐狸看着我傻笑——对于我给他起的名字，他并没表现出意外，当然更不会计较。我其实并不认识狐狸，他也不认识我。我总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找到他。
不远处传来的铃声，似乎是上课铃声——某种开始，也有可能是下课铃声——某种结束。我站起来，朝教学楼走去。狐狸并没有跟着我，只在原地站着傻笑。在他的笑容里，弥漫出一股悲怆的氛围。
来到楼梯口，狐狸又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冲我笑。他不说话，我也不说。
教学楼的楼梯与别的学校楼梯没什么两样，都是“之”字形。究竟有多少个之字形我没数过，在踏上楼梯那一刻，我就有种无法攀登的错觉。因为这个学校的空间是很扭曲的。在这样的楼梯上行走，我一直都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几楼上。最后，我登上了一层教学楼。这教学楼是开敞式的，所有的教室门都对着不远处的操场。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三个篮球架矗立在那里，它们呈三角形排列。有很多篮球堆在它们脚下，像三座小山。
我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向远处眺望。远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嚣嚷的菜市场就在街道对面。我还看到菜市场的门口，有很多小店，都是针对学生的礼品房。那些小店也都镶着大面积的玻璃。隐约可以看见，玻璃后面摆设着许多张牙舞爪的布娃娃。
“嘿嘿……”身后传来傻笑声。不用想，我知道那是狐狸，他就站在我的身后。狐狸伸出手来，指了指走廊的一侧，示意我跟着他。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发现，走廊上除了我俩，没有别人。
我跟着狐狸来到一个教室门前，看到门口的墙上钉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请勿吸烟”四个字。我把手伸进裤袋，摸到了我的一盒香烟和一支一次性打火机。有好几次，我都想把它们拿出来，却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始终没这样做。我又看看那块牌子，然后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所有的课桌都挨着墙边放置，于是空出了一个很大的空间。有很多学生，围成一圈，或靠着桌子站着，或坐在桌子上，或坐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跟狐狸一样，这些学生的脸都是模糊的，分不清五官的轮廓。
最中间摆着一架焊制的金属台。台上裹着白色的桌布。白布上面有着大片和点滴的鲜艳红色污渍——不由得让我想到了鲜血。那是不是鲜血？也有可能不是的。我看看狐狸，狐狸对着我笑。我看看其他学生，他们也对着我笑。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人走进了教室，他应该是老师。他用一副宽大的白色口罩罩住整个脸，硬是一丁点没露出。头上带的白色帽子连着口罩，显得很是滑稽。白色的大褂更是拖在地上，把脚也给包裹了起来——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学过的一篇短篇小说，好像叫做《装在套子里的人》。
所有的学生都起立了。他们收起了傻傻的笑容，表情装出严谨的做派——是的，他们没有面孔，但他们仍能够让我感觉如此。有些学生站在桌子上，像是站在云端一样摇摇欲坠。我本来就是站在的，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对这种虚伪的行为，我打心眼里鄙视，却不会表现出来——大概我比他们更加虚伪。
那个人走到台子前，熟练地戴上医用的橡胶手套。同时，我也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有着高挑、漂亮的身段，穿着一件紫色的印花T恤、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条纹的帆布鞋。尽管看不清楚她的脸，可她是呆滞的。这个认知来自直觉，也许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越盯着她看，我就越有种靠近她的欲望。就算表情呆滞不堪，她浑身上下，还是不断散发出芬芳绚丽的气场。
老师朝着学生们拱拱手，学生们呼呼啦啦地坐下。然后他抱起女孩，把她平放在台子上，然后用白色的桌布裹起来。那个女孩似乎没有知觉，任由那个老师摆布。
我不知道接下来那个老师会做什么，而我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我浑身不由得开始颤抖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老师的手里多了一把手工锯。锯条暗淡，且长满了青苔。我脑海中顿时显现出一副血淋淋的画面。我差点呕吐，强忍着这种不快，我快速来到台子前面，一把推开那个老师，抱起白布裹着的女孩，破门而出。
一出教室，我就差点哭出来。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一排凳子，上面一个接一个的女孩，老老实实地坐在上面。这层楼，这样的女孩就坐在凳子上向前延伸着，多得数不清。我把怀里的女孩放下，拿掉白布，让她站着，伸手去拉另外一个女孩。
这时，教室里传来拍手声，“啪啪！”。那个女孩并没有抓住我的手，而是站起来，转身去了教室。我想要抓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当我要拉起别的女孩，可她们就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我想我已经流泪了，但也只能流泪。我想：这些无知的生命，就这样断送了。而她们却白我一眼，像是在鄙视我的无知一样。
我看看我身边的女孩，目前看来，也只能救这一个。我拉着她跑到楼梯上，想要把她领出学校。然而，我们越往下，那楼梯就像是在向上延伸，空间错位又来了。
我们是在下楼，感觉却像是在上楼。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不管上楼还是下楼，我必须带领这个女孩逃出这里。她的手被我紧紧拽着。我的手心汗津津的，有几次都差点抓不住女孩的手。我不断调整，不断抓住她的手，在楼梯上飞奔。她没有排斥，也没有挣脱，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在我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另外一层。这一层，似乎比刚才那层要高的多。应该说，或许高得多。因为我不知道刚才的楼层究竟是在我上面，还是在我下面。我在楼梯间探头，想要看看走廊上有没有别的人。
谢天谢地。没有。我拉住女孩的手，悄悄的走到走廊上。操场上，球篮下面的篮球堆已经消失了。远处的菜市场也不再喧嚷。一时间，好像这个世界都静止了。我没有感觉到风，天空虽然蔚蓝，但却漂浮着厚厚的积雨云。
我突然发觉，时间真停下来了。因为我看到我面前的一颗泪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认它就是泪滴而不是水滴，不管是泪也好水也好，它颤颤悠悠，悬浮在半空中——“这是谁的眼泪？”女孩忽然说话了，她把脸凑了过来。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我，我不知道！”我支支吾吾。她的面容过于清秀，尽管脸上还有些痘痘，但却一点也不难看。我还闻到，她脸上微微传来一些粉香气。
过分的紧张和飞跑的劳累，使我的身体有些站立不稳。“不用管它，”我又看看女孩，她也盯着我看：“我们走！”我抓起她的手，躲过那颗泪珠，继续前行。这层楼上面的教室门都有些歪。这好像是楼体倾斜造成的。但楼体怎么会倾斜呢？我不知道。
“我们去哪？”女孩跟在我身后，但我不断回头看她，生怕她的脸再次模糊起来。
“不知道，不管怎样，我们要离开这所学校。”我又一次会看她。还好，脸并没有消失！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有了同伴，我感觉身体轻松多了。
我们走过的教室里都没有人。我是一间一间窥探着走过来的，没有人的教室里，我不敢去。因为，如果那个老师追来，一眼就看全了，我们就无处可逃。
我不知道这层楼的走廊究竟有多长。我们走了许久，始终没有看到尽头。虽然没有找到可以躲藏的教室，我却又看到一个楼梯间。这个楼梯间的楼梯是往上延伸的，而这一层，就是它的始端。我想了一下，不如往上面走走看。我对女孩指了指上面，她点点头。
于是，我们登上了楼梯。这次，我们没花很长时间，就抵达了另外一层。这一层上，没有很多房间，我观查了一下，也就六七扇门。我和女孩把门一扇一扇推开，找到了一间较为干净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布置有点像医院的病房。房间中间隔着一匹不透光的布帘。布帘的颜色似黑不黑，还有点像洗得次数太多，因而有些掉色。我拉着女孩躲到了布帘的后面。
我们刚藏起来，门外就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我高度集中，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门外的那些人。脚步声渐渐远了，一会时间，这个世界再次静止了。没有声音，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动作。我与女孩悄声说着话。我知道了她叫雅然。她也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但她记得，有人拿着一把锯，要杀她，然后我就把她救了。
然而，我也正在好奇：为什么狐狸没有出现？
为什么？难道我的逃跑，给狐狸带来灾难？我带走了这个女孩，狐狸会不会被那个老师用锯条大卸八块……我不敢再往下想。
“你在这儿待着，别出声！”我小声跟雅然说着：“我出去看看。要是没有危险，我们想办法出去。”雅然看着我，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膝，轻轻点点头。我突然觉得她好可怜，便再次嘱咐说：
“一定不要出声！我很快就回来。”她点点头，伸出一根小拇指，意思是拉钩。我便与她拉钩。
我打开门，看看四周无人，便带上门悄悄溜到下面的楼层。我找到楼梯，便向上跑去。果然，上楼的感觉像是在下楼。不一会，我来到了我们最初的一层的教室。走廊上的女孩们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很多长凳留在那里。教室了的学生也都不见了，只有那个金属台留在教室中央。我不禁感到奇怪，那些女孩都被那个老师该杀掉了吗？为什么教室的地板上没有一点血迹？
二
我向外看，原先在梧桐树上的毛毛虫，都爬到了篮球架上。它们在那上面蠕动，相互碰撞。有些虫子掉到了地上，待它们翻身之后，又向篮球架上爬去。
“嘿嘿。”我听到身后的傻笑声，就知道狐狸出现了。向后一看，果然是他。他站着我面前，傻傻地笑。
“狐狸！”我激动起来。狐狸却依旧傻笑着，看着我——看着我的目瞪口呆，他的身后涌现出了一些学生。他们也盯着我看，尽管分辨不出他们的面容，可我知道他们在盯着我看，且傻傻地笑。
“狐狸！”我说。狐狸走过来，把手伸到我面前。他手中放着一些玻璃渣，我仔细看了一下，那是注射制剂瓶子的碎渣。我正在看时，狐狸突然抓起我的手，把那些碎渣放在我的手中，转身走了。
他身后的学生也跟着他一起走了——我知道了，狐狸是跟他们一伙的。低头看着手中的玻璃渣，那些玻璃渣晶莹剔透。但我还看到玻璃渣上面有字，依稀分辨得出是“改”、“面”两个字。
“改，面？改面——改头换面？若这是药剂瓶渣，那药剂就应该是改头换面的药剂！”那些没有面孔的学生，难道是被注射了这个药剂？我愕然：这不是一个谜，但又是一个天大的，荒唐的谜！那么，我呢？有没有被注射这种药剂？我来到一扇窗前，想要看看自己的面容。但那窗户的玻璃通透得很，使我无法看见自己的面孔。
——镜子！我需要找到一面镜子。如果，我想看我自己有没有面孔，我就需要那面镜子。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那些学生走后，我的身体就一直在哆嗦，眼皮也一个劲儿地跳个不停。我又想起了那个拿起锯条的老师——那个女孩，雅然！我得回去了。狐狸不会跟着我了，那么，我找他，仅仅是多此一举。回到那个雅然那里，然后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拿定主意，我便回到我们藏身的那个楼层的那个房间，推门进去。掀开布帘后，我发现雅然没在这里。她到哪里去了？说好让她在这里等的。她会到哪里去呢？
“雅然！”我像一只暴怒的犀牛，翻箱倒柜，砸烂了一切可以砸烂的东西。
“你在哪？”没有人回答我。
冷静，冷静，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必须冷静！
雅然是不是被抓走了？我们既然拉了钩，我相信，她肯定是被抓走的。如果她被抓走，就说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了。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浑身冒冷汗。而且，一旦雅然被抓走了，就免不了被那个老师杀掉——就算不被那个老师杀掉，她也有可能会变成开始那样呆板起来。
我该怎么办？
我冲出房间，站在阳台上，大声的喊：“狐狸！狐狸！”
我在走廊上踱步。不安、或者是恐惧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
“你叫我？”正当我无可奈何的时候，狐狸终于出现了，他也说话了——这个清脆的公鸭嗓子，似曾相识。
“狐狸！”我双手抓住他的双臂，然后指着那个房间的门，“那个女孩！雅然，雅然呢？”
狐狸掰开我的手，说：“她——，你跟我来。”
不知道我跟着狐狸走了多久，但是多久都没问题，只要能找到雅然！我甚至都忘了来时的路线。只记得，我们离开了那栋楼，并且离操场越来越远了。
狐狸带我来到了另外一栋楼前，指指楼上，说：“她；所有的人，都在里面。”
“这是哪里？”我问狐狸。
“你自己看！”狐狸推了我一把，把我推进了这栋大楼的大门。
“狐狸！”我向后看，他已经消失了。我有些害怕，想要出去，可是，那两扇巨大的厚玻璃门已经被人锁上了。即使我用肘部使劲撞击它们，那水晶般的质地——看来我是白费力气。
好吧！我心里想；我一定要前进，就算那些面目全非的学生们来阻止我，就算那些面目全非的老师会用锯分割我的身体——但如果我不找到雅然，并把她带出来，我就对不起她跟我的拉钩！因为，雅然是现在唯一一个有面孔、有名字的人，既然如此，雅然就一定会是我的同伴！
是的，我一定会救她出来！
我硬着头皮，向里走去。这栋楼不是开敞式的。在内部，有着高三层的大厅。大厅里铺着华丽的大理石砖，柱子上镶嵌着黑色和古铜色的壁砖——它们都被打磨的光彩照人，摸上去，一丝冰凉感会透过手指传到大脑，使我为之精神一振。从大厅里，我可以看到二楼和三楼的部分走廊。不锈钢的走廊栏杆和翡翠色的墙体玻璃，他们却显得有些臃肿不堪。我还看见有几个学生，站在二楼，依着栏杆，交头接耳。他们不时朝我看看。
我瞪他们一眼，他们不以为然。要去楼上，我首先要找到楼梯。很快，我就找到了楼梯间。这里阴暗潮湿，周围的墙壁上贴满了打印的广告纸。这些垃圾东西，只能让我满目苍夷，我心里想着，又恶心了一把。
这次的“登高”还算顺利。空间的扭曲没有出现。我来到了二层，再往上的楼梯却没了。如果我想要找到我的女孩雅然，就必须把这层楼找遍。依次的，挨个的，一个房间也不能落下的。与此同时，那些没有面目的学生们接二连三地出现。他们都是傻笑着的，议论着的，并鄙视、嘲笑我的所作所为的。我顾不了这些，也看出了他们对我的不屑。这样也好，我没有任何阻碍。
房间多得数不清，一扇一扇的门都像是三头恶犬的血盆大口——它们被涂着红色的油漆，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甲醛味。
摄影室、微机室、活动室……里面都有很多学生。他们或趴在桌子上翻书，或站在讲台上往黑板上写字，或拼了几张课桌躺在上面睡觉——
那个身穿穿着紫色的印花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和条纹的帆布鞋的雅然到底在哪？你在哪？
在这一层最里面，我又看到那个“禁止吸烟”的牌子。我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校长，那个学生怎么处理？”一个声音说。
“你……起来！然后……”那个深沉的声音似乎就是“校长”，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我听不清楚。“这个给你……那个学生……”
“好的，校长，我这就去办。”这声音说完，就响起了脚步声。我赶紧闪到角落里，尽量不让他看见我。我看着他打开门离开了，背影就像是手拿锯条的那个老师。想到这里，我看到他腰间别着的锯条正在发出狼牙一样的光芒。
想要伤害我的雅然，没门！我顾不上去看那个“校长”的模样，只是悄悄跟上了那个锯条老师。我不知道为何二楼会多出那么多的走道，但是跟着那个老师，七转八转的，竟然来到了这栋楼的天台上。
一出门，我就发现天空的颜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那个老师就站在天台的中央，面对着我。
“你来了！”看到我惊讶的看他，他不慌不忙地说。
“把我的雅然还给我！”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只有面对，我的声音有点恐惧时候的颤抖，但是这颤抖掩盖不住我的勇敢。
“哈哈……”他笑了，这笑声四平八稳。
“把我的雅然还给我！”我吼道。那笑声里分明是嘲弄的意思。
“你错了，我没有嘲弄你，只是开心。”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开心！？为什么？”
“看来你对雅然一无所知！”他说。
“那你就了解她吗？”我也说。
“那当然！她是我的女儿！”他的话就像是木板被电据切割一样刺耳。
“你说谎！”我是不会相信的。
“雅然，你过来！”他朝我招手。
一个身影从我背后走过去。她身穿穿着紫色的印花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和条纹的帆布鞋——是雅然！
“别去！雅然，你会死的！”我想要伸手抓住她，可是却够不着。
雅然没吭声，回头看我一眼。她还是站到了锯条老师身后。我看见的雅然，她的脸又看不清楚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想哭，可越是想哭，就越是哭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任何坏事，因为雅然一直都是我最骄傲的女儿！”锯条老师把手轻轻按在雅然头顶，摩挲着。
“不可能！”
“不可能！？这就是事实！”锯条老师说。
“不对！那为什么在教室里，你要杀她——”我说，我想到了，雅然绝对不是他的女儿，他只是控制了雅然。
“笑话！你见过有父亲要杀死女儿的吗？没见过吧！有时候，你看见的，并不是你以为的。”锯条老师说：“我是在杀死她的缺点。”
“缺点！？”
“嗯，是的！”
“这么说，那些女孩没有死？”
三
“当然，她们都活着。而且十分优秀！”锯条老师指了指我：“而你——倒是十恶不赦，不但不认清自己的缺点，还任意妄为！你——到底想要祸害我们到什么时候？”
“我！？祸害你们？”我笑了，“哈哈，我什么时候祸害你们了？”
“时时刻刻！”锯条老师说：“要不是你，我们的教学任务早就完成了；要不是你，我们的学生也都毕业了；要不是你……”他似乎对我恨得咬牙切齿，那嘴里的字——我看见，它们真的从他嘴里一个一个的蹦了出来。
我有吗？
“不——我没有！”我打断他。
“你如此乖张，搅扰的我们不得安宁……你没有？那是谁？”锯条老师的字像子弹一样打在我身上，我已经伤痕累累，跪倒在地上。
不行！没有救出雅然，我不能屈服。我捂着伤口站起来——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又如何？但我不吃你这套！”我强硬道：“你若是雅然的父亲，就不会把她摆在金属台上伤害她！你若是雅然的父亲，就不会杀死她的缺点，而是接受！你若是雅然的父亲，就不该把雅然拘束在这样一片天空下！你如果是雅然的父亲……”
“够了！够啦……”锯条老师怒喝道，然而，他也跪倒在地上，喃喃道：“我是雅然的父亲，我都是为了她好。雅然会明白的。我今天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生存下去……”
“生存下去！这样的生存谁想要？”我大声说！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锯条老师捂住脸，他无可奈何地哭着：“别说了……”
他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血红的天空下铮铮地飘荡着。他解下口罩，露出一副困倦的面容，他的目光浑浊，但眼睛下面的那些皱纹在此时此刻也显得十分慈祥。
“你赢了！”这时候，他才真正的像一个父亲：“你带她走吧！”
我蹒跚地走过去，拉住了雅然的手。
“等等！”那个慈祥的父亲叫住了我：“我把雅然交给你了，你要让她开心地过！还有，摆在你们面前的困难还有很多，这个——给你，这是一种能让人迷失自我的药剂，有了这个药剂，你就可以改造那些迷失的人的思想。”这个父亲递给我一瓶装着液体的试剂。接着说：“我们学校就是利用它来教学的。我想，你会知道怎么使用它！”
这个慈祥的父亲看着我，他眼睛里充满的希望似乎形成了一股股清泉，倒流向天边。我看到血红的天空，开始变得蔚蓝。
“您放心。锯条老师！”我说。我更加坚定了！我必须更加坚定，就像那蔚蓝的希望，正在一丝一丝地沁入我的心脏。
我的首要任务是唤醒雅然，但是我要怎么做？我看着手中的试剂，还有狐狸给我的玻璃渣。雅然站在我的身旁，她现在还是呆滞的。我想她应该是在等待我，等待着我做出决定。
这是药！这是玻璃渣！这是雅然，我的女孩，我的朋友，我的战友！我握紧了玻璃渣。
血。
从我的手指缝了溢出一滴。在雅然的面前。
时间果然停止了，那滴红色的血滴悬在空中。
“这是谁的血液？”雅然问。她的脸恢复了，脸上的几点青春痘，现在看来，还是那么可爱！
“雅然！”我哭了。
“为什么你要哭？你兑现了你的承诺，你回来了！”雅然说。
“我没哭！”我说。
“还说！你看！” 她指着空中悬着的一滴眼泪，对我说：“喔——我知道了，那都是你的眼泪！”她的声音很甜美，还带着点鼻音。也只有现在，我才能好好观察她，不像在最初逃跑的时候，紧张、不安，并且没有时间。
“雅然，那个锯条老师！你还记得吗？”我问她。
“嗯，就是他，想要杀死我！”雅然说。我们坐在地上，靠着墙，看着天空，说着话。这是一个角落，不担心会有别的人走过来打搅我们。
“他是你的父亲！”我说。
“我知道啊！他说他是为我好，可我觉得，他要杀我！”雅然说。这时候，她的声音里又平添了了一份安静。
“他是为你好，但是方法不对。”我支持了雅然的说法，也支持了雅然的父亲。
“我不知道。”雅然缓缓低下头。我感觉她不想再说话，也就不再说话了。
“有时候，我想，他还是杀了我比较好！”雅然并不是跟我说，而是在自言自语：“但是，现在我觉得，我还是活着比较好。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因为有希望的时候，人都会想要活下去！”
“嗯！”我非常赞同雅然的观点。我又看看手心的试剂和玻璃渣——我已经不担心玻璃渣会伤害到我，因为，雅然用绷带把我的手包的像是拳击手套。我想，要是遇到敌人，我就不需要在为选择武器而苦恼了。
而敌人，究竟谁才是我们的敌人？是“校长”吗？
“对了！雅然，我们必须去，去拯救更多的人！”我站起来，向雅然伸出那只没有受到伤害的手。雅然拉住我的手，也借力站起来。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我想，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当我分不清谁是罪魁祸首的时候，我必须要向最接近罪魁祸首的人去请教。那就是——“校长”！
我和我的女孩来到了“请勿吸烟”的牌子下。我去敲门。
“进——来。”“校长”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我和雅然手牵手，走了进去。“校长”背着手，站在窗户旁边。由于只有窗户旁边有光源。所以，那光纤干扰着我们的眼睛，我们是看不到“校长”的着装的。
“唉——”校长踱步到办公桌前，坐下。面对我们。适应了光线之后，我看到了“校长”的真面目——“狐狸！”我惊叫。
“是的。就是我。”狐狸说：“我就是校长。”
不管我是不是呆住了，但是狐狸从桌子上拿起一包香烟，抽出两支，一支递给我，一支塞进自己嘴里。他用打火机点燃香烟，然后递给我。我没有接，却说：
“我有！”我去摸口袋，但是我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你的！拿着！”狐狸没有收回他的手，直到我接过来，也点燃香烟。
“坐吧。”他指着我们身后的椅子：“雅然，你也坐下。”
看我们就坐之后，狐狸说：“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雅然的父亲竟然败给了你这个傻小子。”他盯着我，又开口说道：“其实，你们做过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当然，我也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
“怎么回事！？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你告诉我怎么回事？”狐狸说。
“那，这个药剂怎么回事？还有，你干吗给我这些玻璃渣？”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我看看雅然，雅然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什么。
“我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狐狸说：“结果，不出我的预料。你找到我，要比想象的要早。”
“我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我也是人。”他接着说：“人应该是与机械不同的。但是自从我到任之后，我就发现，在这里，人可以等同于机械——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我点头。
“于是，我发现了另一个人，一个不是机械的人——那就是你。”他又说：“既然不是机械，那你就会思考，既然你会思考，你就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没有看错。”
“可是，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让锯条老师那样做？”我觉的这背后一定有问题，狐狸如果是站在我的立场，那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哈哈……你现在还不懂，但是，你将来会懂。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国家，在这个学校，如果，你想要生存，你就必须低头，必须接受。谁不想要自由？但是有谁知道真正自由是什么？如果你以为你随心所欲就叫自由，那你就错的很离谱。但是，要想生存下去，你就不能去想‘自由’这两个字，一旦你想了，那么，你就错的更离谱。”狐狸摇摇头：“我又何尝不想自由，但是我却只能不自由地活着。这样一来，我就变得麻木，然后，会陷入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见我不信的表情。狐狸又叹息道：
“唉……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是，一旦你身处于那个环境，你就会知道，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狐狸指着窗外：“那个环境，就是现实！”
狐狸说的究竟对不对，我先不去考究。他所谓的现实，就是那车水马龙的街道，喧嚣的菜市场，还有那暗淡的礼品房？也就是说，那个现实，将是另一个更大的，充满着机械的学校。这就是狐狸的意思。我看看雅然，她也看着我，她瞳孔里日积月累的恐惧，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只能这样吗？你肯定有方法，让我们摆脱这个困境的！”我转头看着狐狸，说：“因为，你是校长！”最后这句话，我就像是小声哼出来的——那么的低沉，那么的不自信，那么的没有胆量，那么的悲观。
“是的，我是校长！呵呵。”狐狸的笑，跟哭一样，那么不堪一击。
谁都没有想过，原来，我们竟然如此渺小。对不起，雅然！我再坚强如何，挡不住现实的强硬；我再自信如何，挡不住悲剧的上演。对不起，锯条老师！每个人都在其中挣扎，为了不成为机器！对不起，狐狸校长！我手心里的玻璃渣，晶莹剔透，却像是在哭泣；而那瓶药剂，却在闪闪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