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重返中世纪》——为纪念五四运动一百周年而作

(四)

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不能见光的神秘人物,用自己的方式迎接这个日子。
在西方大陆中部,亚马逊大教区和玛依特雷雅大教区交界处,一个三不管的偏僻地方,生长着大片参天巨树。当地穷人喜欢用木板在茂密的树枝上建立小窝。一来凉风穿堂,消夏避暑;二来可以防备出没的野兽。
此时,一个看不出年纪的东方老人隐居其中一间小屋上。住在靠林子边缘的树顶,可以观察外面方圆几公里内的平原,以备不测。
这个是典型的黄种人,白须灰发,双目迥然,隐隐有神仙之气。一个目不识丁的旧人受其主人之命,天天给他送饭上去。树棚里,此人不是读书,就是写作,看样子是个大有学问的人。不用问,这样的人住在这里,不是通辑犯,就是异教或者异端。
有时候,几个中年人会来拜访,精心扶饲老人。十几年来,始终只有这几个人到访。此外,再也没有旁人找过这位隐居客。
有时候,老人闷得慌,也会主动和送饭的旧人聊上几句。他不歧视旧人,这让仆人很感谢。由于信息闭塞,老人有时也会向他打听消息。听完后,大部分时间不言不语。但有一次,老人却十分愤怒。那次仆人告诉他,全球几个大教区在竞争亚圣巨像工地落脚处,最后南方大教区胜出。那里有块独立的红石,突兀于平原之上,自古就有神迹之感。教会已经批准,在红石的一面切割出三百米高的亚圣坐像,还有与法皇和亚圣同时代的教会先驱人物群像。将来,全球成千上万的苦修士就要到这里修苦役之行了。
老人愤愤地拍了拍小桌,骂了一声:“劳民伤财!”
仆人被他这个举动吓坏了。老人不怕他把秘密透出去,继续说道。“造这种像本来就是有违自然。不管哪座山,都由天道塑成。如今非要以人之道将它们改头换面,还硬说是为了纪念本教前辈。哼,完全是悖法乱教!当初建这种像,根本不是法皇本人的谕旨。只不过后世教主发现这里面大有好处,谁也不愿意终止它。悖法乱教!悖法乱教呀!”
其实,奥姆真理教保留下这样奇异的教规,倒也不仅仅是图那些实物贡奉。任何宗教如果不发起种种运动刺激社会民心的话,早晚会沦为世俗生活的一部分,失去其特质。这个社会学原理历代真理教主未必知道,但下意识里是有体会的。
从那天起,老人就抽空给仆人讲些他从未听过的道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被他牢记在心里,因为那和他直接有关。这一条就是:旧人并非天生下贱。除了法皇钦点的旧人,其他时代判定的旧人都不应该做数。
仆人很高兴,他的祖上在三百年前因为信奉光明教才被判为旧人。如果老人这个主张成立,他就能扔掉黑徽章,挺起腰身作人。
“宗教宗教,必须有宗才有教。如果一代代教徒都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原始教义里去,日积月累,什么宗教都变了味。田园时代那些宗教,加在一起都没能挡住科学魔鬼的进攻。为什么?就是因为它们不断妥协,慢慢地变了味。”
“是的,是的……”仆人连连点头,其实他没有听懂多少。论年纪,这位老人也够作自己的爷爷了,单是这个就足够令他尊敬。至于那些说教内容,或者发生在千百年前,或者距离于万里路外,和他的生活离得太远了。
五月十四号这天下午,仆人奉命把节日用品送过去。在每年的真理时代纪念日里,每户居民都要把旧的法皇像取下,换上新的。留着被烟薰火燎过的圣像是对法皇的不敬。除了法皇像外,各家还都要买一些圣迹图挂上。不过这位老人叮嘱凯奇,圣迹图一定只要描绘法皇本人的,涉及其他教主的一律不要。
看样子一定是个回归派!仆人得出这个结论,已经穷尽了他对真理教会各门各派的见识。当年这里也是回归派大起义的基地,许多当地人都参加了暴动。但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老人,便是二十年前威震全球的东海大师!回归派的祖师爷。
东海,意即圣城东面之海,古称里海,现在属于伏魔大教区下面的东海中教区。东海大师本名韩宗周,汉族人。早年曾经是这个中教区的主持教士。他在东海边上潜心研究教义,慢慢建立起“回归派”教法。核心内容包括三条原则,一是回归法皇时代,从《朝阳启信录》中清除任何后代教主的旨意。后世教主的命令只能指示当朝,不准遗留后世,必须做到人死法灭。只有法皇本人的训戒才是规范千秋万世的圭臬。
二是严整教会,严肃教规。一丝不苟地执行教规教法,惩办贪官污吏,打击渎职懈怠。特别是各级职业教士必须严格规范自己的生活方式。必须和普通教徒,平民百姓有区别。
三是要彻底让全人类教民化,就是不再允许各地人民保留自己的生活习惯,撤消真理教民事院的风俗审定委员会。韩宗周计划用一百年时间,严厉推行教法,使全人类都成为合格的真理教教民。
这三条原则的核心,就是要打造出纯而又纯的真理教世界,尽管这个世界从未在真实生活中出现过。
韩宗周将他的思想撰写成小册子《回归法皇时代!》,自费印刷,四处散发。由于教会内部积弊从生,思想混乱,东海大师一时应者云集。很快,他就被教士们推举为中央养成院校长。声望日隆,地位最高时,甚至破例成为排位第五的教主递补人选。即使当代教主巴达察里亚,那时也是韩宗周的下属。
按照教规,中央养成院校长是《朝阳启信录》的在任总编,东海大师上任后,向教主萨帕塔力陈,清除《朝阳启信录》中所有后任教主的命令。这当然触犯到萨帕塔的利益。因为关闭了这个小门,包括他在内的历代教主们就不能将自己的利益延续到身后。
冲突最激化的标志,是真理纪元978年1月25日,韩宗周带领弟子,亲自将一些他称为是“伪经”的《朝阳启信录》投入“真理之火”中。他声称,后世教主如妄想与法皇并列,无异于叛教徒!这一天后来成了“回归派”最重要的纪念日——焚经日。
将《朝阳启信录》公开烧掉,这是真理教会的大逆不道之举。纵使东海大师威望极高,影响巨大,教会其他高官也马上召开秘密会议,决定逮捕他。当然,东海大师此举也非一时之气,而是为了激化矛盾,与正统派彻底决裂。在这之前,他已经秘密联系了许多反叛势力。于是,焚经这天下午他就秘密出城,远遁他乡。几个月后,真理教史上第七次内战就血腥爆发了。
人类历史上任何一种宗教运动、社会运动、政治运动和文化运动,在最初的时刻,肯定生气勃勃,血气方刚,否则无以吸引民众,走向成功。而一旦获得权力后,必须被制度化,组织化,最初的生气慢慢凝固起来。如果不再有其它动力,自然走向凋闭、没落。每每到这个时刻,便总会有狂热有余而创新不足的“原教旨主义者”站出来,希望以回归原始教义作为社会改革的动力。东海大师并不是最初的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东海大师的这些教义是双刃剑,一方面,他和弟子们革除教会弊端,严禁买官鬻爵,横征暴俭、贪污腐化。这些行动获得了许多民众的支持。特别是他宣布,除法皇亲自认定之外,不存在其他旧人,这么一算,大约有两到三亿人应该解除旧人身份。
要知道,人类历史上种族隔离制度绵延不绝,是因为自然经济生产力低下,如果有些人被社会制度排除在资源分配之外,余下的人怎么能不赞同?只是到了工业化时代以后,经济以市场开发为主,需要创造更多有实力的消费者,种族隔离才失去了原动力。在这个真实动力面前,人道的理由从来都很苍白。
于是,废除种族隔离制度成了教会与东海派决裂的一大原因。后来在战争中,大量旧人参加了东海大师的反叛部队,正是为了追随他的教义。
如今,东海大师自知行将就木,惟一的指望,也只是找到一个隐居的地方,把那部渗透毕生心血的《归真集》完成。用思想武器给当势一方最后的打击。即使以他这样的开阔视野,仍然没能预见到,自己以七十多岁的年纪,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6-13 09:25:55 +0800 CST  

第九章:隐士之邦



(一)


又走了一些日子,候任官员们进入南北两大山脉夹着的通道,走出去便是终南大教区首府所在地。杜亚美的孕相已经十分明显,怕她惊动胎气,旋风放慢了前进速度。现在这是他心目中的头等大事,无论官方使命,还是自家前程,都可以先放一放。
宿营的时候,杜亚美躺在床上,握着旋风的手,脸上满是歉意。“我是小姐的身子,女仆的命运。我什么都不会,连累你和大家了。”
旋风用嘴堵住妻子的唇。然后抚摸着她的肚子,贴在她耳边说道:“真想有一种功夫,把你身上的痛苦转到我身上。”
转天上午,大队走出不远,前方天际处红光若隐若现,似乎是哪里失了火。旋风马上让大队停住。就在这时,一个妇女披头散发地向他们跑过来,两名治安军骑着马在后面追赶。距离大队只有几十米远时,治安军追上了这个妇女。一个军人甩出套马杆,套住妇女上身。她滚倒在地,又挣扎起来。另一个治安军人也用套马杆套住她的上身。两名军人都跳下马,但是谁也不扑上去,就这样用两支套马杆控制着女人,仿佛她是一头长着獠牙的野兽。
两个壮汉抓捕一名弱女子,这个情形不能不让人动容。旋风喝问对方这是怎么回事。他肩上的军衔之高,这两个治安军一生都没见过,马上跑过来,单膝跪倒,向他汇报,两只手都紧紧握着套马杆,生怕女人跑掉。原来,前面有村子发生瘟疫,为避免扩散,治安军必须烧掉村落,将病人统一赶到某处山谷圈禁。
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哪种传染病可以医治,出现疫情只能把病人和家属强制隔离,这也是治安军的一个重要职责,无可非议。旋风还没说什么,苏吉拉纳就从他身后冲出来,扑向那个妇女。旋风知道不好,策马追上,一跃而下,把苏吉拉纳压到地上。
“别去,他们是对的!”
苏吉拉纳吼着,挣扎着,莫松森和谢里尔都赶过来,帮着主人一起把苏吉拉纳压住。两个治安军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所措,旋风马上示意他们赶快把病人牵走。
好半天,苏吉拉纳才不再挣扎,坐在地上痛哭起来。看到这个粗壮的汉子居然渧泪横流,莫松森和谢里尔都感觉很诧异。旋风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也不好劝解,只好把他扶上马,跟在队伍中间。
即使在兄弟群岛,如果有地方发生瘟疫后,治安军也要作这种处置。病人和家属被圈禁后,治安军人不敢去送水送饭,由着这些人饿死。这种惨剧经常发生。以前苏吉拉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金子淇的遭遇让他完全变了个人。大队继续前进,由当地治安军派人引路,远远地绕开瘟疫区。苏吉拉纳一天都没说话,只是拿出笔记本反复地看着。那上面记载了许多条有关魔气外泄的说法。
杜亚美坐在车里,在面纱后面看着苏吉拉纳这些失态的举动。开始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问过旋风后,也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同情。启程时她就问过丈夫,这位大哥为什么不在稽察队找个职位,而是去隐修?旋风只是说他自感对教义信仰不足,杜亚美凭借女性的直觉,相信他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6-16 11:20:43 +0800 CST  


(二)

画像上,一位黑人真理教官员穿着夏服,面相富态,笑容可掬。位高权重之人请画师留影,在这个时代本属寻常。不过,这幅邪教官员的画像却挂在普拉卡什的内室里。他恭恭敬敬地把它从墙上取下来,和朴运成一起向它鞠了几个躬,然后把它小心翼翼地装进皮箱里。
画像上这个人名叫马伦巴,南方大陆梅里纳族,真理纪元698年出任马达加斯加大教区总督。几乎同时,他还担任科学家园第29任会长。在这个秘密组织的历史上,马伦巴公开身份之高,堪称空前绝后。利用总督职权,马伦巴开辟了很多隐蔽处,将科学家园的中枢部门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上,使之获得了近百年休养生息的机会。
斯时,受真理教六百多年的持续打击,旧的科学知识已经支离破碎。大会会员即使得到一些零星知识,也拼不出完整的学科体系。马伦巴却觉得这并非都是坏事,想当年那个科学体系被世人唾弃,肯定因为它有什么问题。现在虽然没有条件获得以前那种水平的知识,但重建一个科学体系却未必不可能。
就这样,马伦巴带领科学家园的学者们,在马达加斯加岛上潜心梳理,认真推敲,最终搞出了一个全新的科学体系。直到现在,科学家园不仅奉行这个科学体系,就连组织建设都以该体系为基础。这段历史被科学家园称为“马伦巴大转型”。
甚至,科学家园的目标并不是复兴消失于公元21世纪的旧科学,而是实践他们自己创建的新科学!
严格来说,科学家园的历史虽然可以追溯到反智时代初期,但是现在这些人真正尊崇的创始人就是马伦巴。
仪器设备已经被拆分成看不出功能的小物件,科技文献放入箱箧夹层,或者衣服衬里。科学大会准备搬走巴索维镇的一切秘密,进入一个更大,相对来说更安全的地方。从此以后,这里重新成为真理世界上的一个普通小镇,只起一个联络站的作用。
骆队走出了很远,普拉卡什依然不时回头望着这个小镇。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科学家园也被他感染上了厌动守静的性格。现在普拉卡什年事已高,却仍然要奔走他乡,多少让他不适应。朴运成带领十几名安全员,亲自护送前会长去他们的新家园。可疑的光勇真夫也被他留在身边,名为重用,实为监视。几千公里外,彭志真带着剩下的人,仍然在那条纬线上寻找着科学之舱。
路上,普拉卡什询问会中各项目任务的进展。朴运成告诉前会长,已经有五个学科,将近一百人进入了他们的下一处家园。科学之舱仍然没有找到,好的方面是,他们已经在那道纬线上排除了两百公里潜在目标。
“它甚至有可能在南方大教区。”普拉卡什当年拿到线索后根本不动,一个重要原因就他觉得完全没有能力找到科学之舱。那东西如果只是技术资料,可能只有一个箱子大小。象刀子一样在地球上切出个大圈,那是多么浩大的工程。
“弟岛情况怎么样?”
“封锁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不出所料,南方大教区没那么多钱维持完整的海禁圈,他们正在与奥姆城就补充军费讨价还价。如果不能足额拨付,他们只能维持半个海禁圈,会留个口子让我们……”
“小朴!”普拉卡什打断了朴运成的畅想,作为前会长,他不再有实际权力,但仍有多年积累的权威,朴运成作为后辈,还是要听上几句。
“科学飞地的设想,我劝你还是缓行!”
“哦,您的意见是?”
“控制全社会的资源,将它们投入科学复兴事业。这种想法看上去很好,但你要知道,即使在科学时代,科学也不过是百分之几人群的事业。绝大部分人与此无关。”普拉卡什熟记发生过的历史,还无法理解朴运成脑子里的想象的新世界。“如果有哪个地方由科学人当了政,什么兄弟分遗产,邻村争水源,谁杀了人,谁欠了谁的钱不还,这些琐事都要由科学人来管吗?要知道,人类社会发生最多的,不是什么时政大事,而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事。”
“会长……”朴运成依旧使用着二十年来的尊称。“其实,就是这些小事更能体现科学的价值。我们有人类学,有集体行为学,它们都是我们处理这些社会问题的基础。如果我们办理这些社会事务,比邪教基层政权更公正,那不是给科学的社会印象加分吗?”
话虽如此,普拉卡什仍然无法想象,科学家园的人要去山沟村寨,用科学方法调节民间纠纷。这比组织一支科学军队打败爱教军更不可思议。
“现在还没有即成事实,我们这样争论会陷入空谈。我会支持你,让你先实践自己的理想。”普拉卡什从纯粹的思辨中脱离出来。“但是,你随时要有精神准备,科学事业会被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所吞没。”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6-17 08:08:56 +0800 CST  
(三)

终南大教区得名于终南山,魔鬼时代属于中国。斯时,那里聚集着一些不愿入俗的隐士,过着田园生活。他们分属佛道等教派,隐居山中,放弃一切科技成品,连电也不用。真理教建立起统治秩序后,将这些隐士与北美阿米绪人一起,并称为“弃魔先驱”。意思是在麻原章晃悟道之前,就能自发抵御魔鬼侵袭。
如今,终南大教区占地两百多万平方公里,人口两千七百万。该地农产丰富,经济实力在全球四十七个大教区里能排进前十名。大教区首府寻隐城就在终南山脚下,爱教军总部设在城外,把文官们送到城里报到后,旋风一行人便在军队总部安顿下来。
这里占地几平方公里,除了军营就是军械作坊。和平年代,地方爱教军不征兵养兵,但是军械必须准备齐全。所以,在这里搞军械后勤就成为肥缺。本来这轮不到一个外来户染指,但是达迪耶利用自己残存的影响,给旋风弄了个马政主管的位置。
按照均势原则,如果一个大教区里面某个民族占据人口多数,主管官员必须由其他民族担任。终南大教区历经多次移民,汉族仍然有三分之二。所以首席大教士彭塞帕斯、总督法里德都来自其它大陆。法里德更是达迪耶的老乡,早就接到书信,要照顾昔日同门的女婿。于是,旋风就被安排去管马政,训管大教区爱教陆军所拥有的十万匹军马。
如果马有灵魂,它们会成为最虔诚的真理教徒。科学时代末期,这个物种曾经奄奄一息。先是汽车夺走马车的运输价值,后是装甲车辗碎骑兵的军事价值,农业机械又将马匹赶出农田,马肉还不堪食用。结果到了科学时代末期,只有赛马场上还保留着一些能与绅士们相伴的马匹,全世界马匹保有量急剧下降。
真理时代之后,马儿们重新恢复了它们在大地上的传统位置。战马书写着英雄事迹,乘用马和农用马则成为劳动工具。只不过魔鬼时代之前的优秀马种被一些后起之秀取代。象乌尔都马、卡萨沁马、费尔干纳矮种马等等,都是千年前闻所未闻的名字。它们的祖先几乎都可以追溯到赛马场上的某些良驹。随着马匹成为战略物资,马政也成为军队里的重要位置。
一路上走了几个月,来到这里,杜亚美的腹部已经很大了。出发前,达迪耶夫人曾经拉着旋风的手说,她这个女儿一向命苦。家里有什么好事,上面的哥哥姐姐都要争抢,杜亚美只能忍辱退让,总是什么也得不到。希望他照顾好这个小女儿。
老人的话激发了旋风更多的责任感。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有一分对江玉琴的愧疚。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如果再照顾不好现在身边这个女人,自己岂非真是狼心狗肺之辈。于是,旋风尽己所能,让妻子吃好喝好休息好。
真理教不承认有人格神的存在,以神秘的天人关系为崇拜对象。教主麻原章晃被称为人类救星,但也不同于有神论中“救世主”或者“先知”的概念,而被认为是一个伟大的精神领袖,以及卓越的功法大师。《朝阳启信录·律卷》称,人类一出生便具有各种先天潜能,如能与天合一,便可以释放出来。魔鬼时代,人类被魔媒误导,舍自然而任机械,先天潜能受到压抑。真理教创立有各种修练法,其宗旨就是剔除魔道,与天复合,进而释放这些潜能。练好之后内可百邪不侵、返老还童,外能凌空虚渡、隔空取物以至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早期版本的《朝阳启信录·圣卷》记载,麻原章晃本人功力达到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最高境界。发起功来可以令敌人的雷达致盲、导弹偏航。若不是为解放人类耗损大量功力,本可活到数百岁,死于八十二岁已属夭亡。后来版本的《圣卷》里删除了这些魔鬼器物的具体名称。但仍保留这些传说。
所以,神圣法皇和历代教主都被视为功法大师。普通教徒的一个重要追求,就是象他们那样掌握超自然能力。不过这个东西听起来好,却没见当世有哪个大教士练出来过。于是有人便说,真有本事的人或者只存在于古代,或者不在教会内部,而在民间。
终南山就是这些隐士的聚集地之一。
帮助旋风把家安顿好以后,苏吉拉纳便去打听当地有名的终南隐士。当地人告诉他,有位散居修士名声远播。此人真名无人知道,因为他来自东方的白山大教区,都叫他白山大师。此人拥有正师教级,但就是不作官。身为平头百姓,多年修练,功力深厚,能查古今,辨正邪,布气治病,举手之劳。
真理教教士修练时,需要根据自己的愿望和素质,分别专攻“教义”、“教法”、“功法”三个领域。修“教义”者,日后容易升官为高级教士,地位最是崇高。修“教法”者容易升为行政官员。而修“功法”者出路不佳,大多出任下级教士,或者在教会举行宗教仪式时,作为布气施法的主持人。不过在民间,这些教士经常搞些算命打卦之类的举动,名声传得很远。倒也能混碗饭吃。那白山大师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地人讲得天花乱坠。旋风和苏吉拉纳虽然不怎么相信,但仍然想上门看看,于是便找到那个地址。只见山门高树标语:百世修得终南境,千载悠悠隐士情。治安军在附近往来巡逻。两人凭借职业经验,还能看到一些稽察队的便衣混在人群当中。
原来,魔鬼时代末期的终南隐士被真理教奉为异教先驱,《朝阳启信录·史卷》介绍过他们的事迹,于是,这些人成了看破红尘者的榜样。如今,进山隐修者仍有成千上万。然而,当年的隐士逃避科技社会,算是暗合真理教义,现在这些人逃避真理教的统治,那算怎么回事呢?教会对此颇觉尴尬。更担心其中混有异端和魔媒,甚至江湖大盗。所以,这些隐修地一向是稽察队工作的重点。
白山大师住所隐蔽,门弟并不惊人。大门外小巷七拐八拐,早已把街头的热闹屏蔽在外,甚至听不到街面上的声音。兄弟两人为了不吸引人注意,也都穿了当地便服。这位白山大师是个东方人,不知道什么民族,也看不出多大年纪。住的屋子阴暗潮湿,虽然薰着浓香,气味仍然难忍。第一次见面,白山大师望望他们,开口便问:“你们是否稽察队员?”
两人吃了一惊,虽然他们现在都不是稽察队员,但在那个行当里干过许多年。“你们两人额头晦暗、双眼乏神,皮肤皱摺,这都是多年接触魔鬼器物,魔气未消之象。”
“那,大师认为如果消解魔气?”旋风被他说得有些担心。
白山大师轻声说道:“稽察队每次执行任务,如遇魔鬼器具,事后要持荤、色、酒、恶言、恶行五戒,十天后方可褪尽邪气。两位看来不常执行这个程序啊。如果有兴趣,可到后面净身池泡一泡,消解魔气。”
两人随着一个小修士来到后面,那净身池就是两个大木桶,水每次用过都会换掉,里面放了说不出名字的草药。寻常人找上门来,至少要花掉一个萨纳,才能泡洗这个净身池。
两人按照要求,在里面泡去污垢,换上衣服,又坐到白山大师面前。“两位如无要事,老朽倒是想给你们看看命脉。”
“好啊。”苏吉拉纳说道:“唔,要不要收钱?”
白山大师哼了一声。“先生,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寻方卖艺之处?”
掐算问卦之举并非真理教义,官方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称之为道法未流,不提倡高层教士参与。无奈民间草根对此永远有极大需求。白山大师既然是散居修士,借此发财也不为过。两人没成想,大师会提供免费服务。
白山大师先握着旋风的手,前面后面看了一阵。“老朽阅人无数,命脉如你般深厚者非常少见。不过人生一波三折,命定如此。你前一段顺风顺水,已经大量消耗你的命脉。所以,老朽建议小英雄至少蜇伏一年,这期间不急不燥,不退不进,养精蓄锐。一年后寻找机会,再攀高峰。此间不管有天大的好事落到你面前,能推就推,不可贪心。依我看,如果你谨慎从事,舒缓得当,进退有据,以你命脉之深厚,一生足可以作到大教士,或者方面军总指挥!”
接下来,白山大师握着苏吉拉纳的手。刚一看,仿佛触电一般放开。然后紧紧盯着苏吉拉纳。
“我怎么了?”苏吉拉纳惊讶地望着这位大师。
白山大师忽然跪倒,面向奥姆城方向扣了个头。“请当今圣尊恕在下不敬之罪,这位先生,将来必成新一代圣尊!”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6-18 11:18:58 +0800 CST  
(四)

这不是我要找的人!
讨到这个口喜之后,苏吉拉纳再未找过白山大师,这就是个江湖骗子!不过旋风倒象是被吸引住了,单独去问过几次前程。这是他最关心的事,又不可能向周围的官员们请教,岳父更是远在天边。白山大师有点装神弄鬼,但终究有点阅历,说的话对他不无启发。
有一次,白山大师看见旋风,忽然仔细打量他的脸,还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端详半天。旋风心里犯起了嘀咕。“你的脸色,比第一次来我这时差了很多啊!”
“哦,不会吧,这几天我没生病啊。”
白山大师皱皱眉头。“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上的。你家百米之内必有坟场!阴气内蚀,已见阳亏之相。”
旋风暗自发笑,他们在军营旁边选了一处民居,前后都是住宅,哪里会有坟场。不料回营之后和王志冲闲聊,谈起此事。这个训马官闻言大惊,告诉旋风,一百多年前此处发生战事,这片地方就是处理战场死尸的乱葬岗。只是无人立碑,所以新近住户并不知道。
老婆就要生了,怎么能住在如此晦气的地方,旋风马上搬家。住下后,他又找到白山大师,不料对方看到他,连连叹气。“这位将军,你的气色越来越差了。”
“不会吧,我这次搬到市中心,附近一公里没有坟墓也没有刑场。我打听了,过去几百年都没埋过死人。”
白山大师神秘地说:“这次伤损你的并非阴气,而是家宅位置。你家附近是否有两幢高楼,一左一右对着你的窗户?”
旋风的新居对面,左侧是当地粮仓,高约十几米。右侧是一座木塔,纪念出身于当地的第23代教主林怀跃。在这个平房为主的时代,它们都算附近的制高点。
“这样的两幢建筑构成夹角煞,专克你的阳气。看将军的长相,不象是我们汉人吧?”
旋风回答说,自己和老婆都不是汉人。“那就对了,这种风水之术是我们传统汉俗,你们外人可能不信,但其实很灵验的。”
在汉俗复兴运动中,风水是一个重点。由于它不涉及教义教法,只不过帮人趋吉避凶,所以很早就被认定为无害民俗。现在不光汉人信奉,也已经普及到很多族群里。不少其他民族达官贵人遇到建楼,选坟之事,都请汉人风水师验看。只是旋风生在偏僻的兄弟群岛,才对此很少有闻。
不用说,旋风又急急忙忙搬了家。再遇到苏吉拉纳时,被后者好一顿笑话。苏吉拉纳落脚后,就随便在军营里找了个地方住下,根本不在乎下面埋着多少具死尸。
转眼秋天到了。杜亚美顺利生下一个女儿,这个小家庭更加完美。旋风按照泰族人的习惯,给孩子取名叫丝琳宽。
老朋友长了辈份,苏吉拉纳也很高兴。他买了块黑曜石打造的护身符吊坠,送给孩子作礼物。买的时候,苏吉拉纳要求工匠在上面刻下兄弟群岛大教区和终南大教区的微记。一个纪念孩子父亲的来处,一个是孩子自己的出生地。
他们谁都不会想到,这块小小的黑石头,将来会维系着整个人类的命运。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6-20 06:57:24 +0800 CST  

第十章:北极光下

(一)


爱教军分布全球,并非所有地方都需要养很多战马,兄弟群岛的爱教陆军就根本没设骑兵,类似的很多行政区都没有大平原供骑兵作战。另外,要养马还得有大草原。科学时代,人类逐渐减少草原地区的载畜量,靠机械加工的饲料在农业区喂养牲畜。这个行业一消失,大草原重新成为畜牧基地。终南大教区北半部就是草原,所以,此处也是爱教军东方大陆的一个军马基地。
旋风到任后不久,很快就和王志冲熟悉起来。这个汉人出身养马世家,在军马厂里面兼作配种、兽医、迁群等技术工作。王志冲长期生活在草原,性格豪爽,娶了个蒙古族的老婆。他不理睬什么汉俗复兴运动,遇到那些自发组织巡逻的汉俗执法队就拨刀相向,勒令他们滚开。毕竟没有官方授权,遇到硬主,那些人也不敢怎么样。
这些都让旋风觉得很对脾气。两人之间虽然还隔着几层官阶,但很快就称兄道弟。旋风向王志冲请教养马的学问,提到军马的数量。十万匹是个庞大的数字,消耗无数军费。王志冲对这个新来的上司已经很信任,听到这个问题,先就哼了一声。“这里哪有十万匹,能有四万就不错了。都是向上面虚报军费的。”
军队吃空晌不是秘密,上司也并非傻到什么都足额拨付。但实数不足一半,仍然大出旋风的预料。“能差这么多?”
“很多马厂都是养几群好马,上面来人,就把这些马来回调拨应付检查。大官们有时候都懒得出巡,到了这里就是看看名册,那更容易造假了。”
“那你觉得,这种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我觉得,这里老老实实养三万匹就行。定出十万匹这么个数字,就是给上上下下留出贪腐空间。毕竟,世上最好的马场都在极北大教区。”
“你是说,应该把更多的军马放到那里饲养?”
“如果他们真想遵循天道,符合自然,就应该这样。不过,那里旧人太多,他们不放心,这才是根本问题。”
旋风留在红尘当中,钻研着为官之道。苏吉拉纳仍然在访仙寻道,每天的事情就是在街头巷尾,听各种方家讲道,向各色人等打探哪里有隐士。这个城都叫寻隐城,附近隐士肯定少不了。
没多久,苏吉拉纳的搜索范围已经远离终南主峰,开始在附近山区里寻找目标。有时候几天不回,旋风久了也便习惯了,不过问他的去处。
这天,苏吉拉纳坐在山路边的石头上休息,一边喝水,一边消化丰失望之情。有几个人告诉他,此处居住着某某大师。等苏吉拉纳找到时,只看到一座新坟。
正失望间,苏吉拉纳的视线忽然被一处崖壁吸引了。那里有个山洞,看门口摆的物件,似乎有人居住。苏吉拉纳好奇地走上去。没错,这个三米多高的宽阔洞口留着不少人工整修的痕迹,还摆着一支竹椅,一把茶壶。但又没有农具和牲畜,显然不是普通农家住在这里。
“先生,您找谁?”一个五十出头的汉人走了出来,向他深施一礼。
“哦,我,寻找隐士。”苏吉拉纳忽然眼光放亮。“您就是隐士吗?”
“呵呵,这要看你怎么定义隐士。”主人讲话十分有逻辑,完全不是山野村夫。“如果说不求财,不任职,不理人间烟火,我就算是隐士吧。”
太好了,苏吉拉纳赶忙问过对方的姓名。主人自称杨石穿,在这里居住已有多年。可能是终日隐居,也想找人聊天,杨石穿就把苏吉拉纳引入洞中。
洞子深处有个壁龛似的结构,自然形成。石壁龛里放着一些简陋的个人用品,有稻草垫、兽皮,被单,看来旁边就是这位主人睡觉的地方。壁龛上方端正地挂着真理教会的徽记,还有麻原章晃的圣像。这在千家万户中都见得到。但是,这里有一样苏吉拉纳意想不到的东西——书。当然,主要是《朝阳启信录》。
这套经典编成“圣”、“理”、“律”、“史”四卷。《圣卷》记载麻原章晃本人的言行。《理卷》出自几个法皇手下的高级大教士,他们把麻原章晃粗糙原始的口头宣教整理成系统教义。《律卷》是真理教社会的基本规定,一切法律的出发点,还规定了教徒要履行的修练方法。《史卷》是从真理教视角书写的人类历史,但是仅记载到麻原章晃去世之际。
为了在保持经典和顺应形势之间找平衡,麻原章晃留下遗命,后世教主每代可在《朝阳启信录》中增添五处,第八代教主秋田章为保持经典的稳定,减少为三处。这些增补与初版内容同样神圣。所以,在这个所有知识都在不断流失的时代里,唯有《朝阳启信录》比以前版本更厚实。不过,世上识字的人越来越少,即使认字,能读下洋洋上百万字之多的《朝阳启信录》,也要消耗时日。象苏吉拉纳这样不爱读书的人,只不过在老师带领下,背过一些基本篇章。
苏吉拉纳信手从《功卷》中拿出一本。“兄弟,今天这样的天气,你不应该拿这本。”杨石穿止住了他。
“为什么?”看哪本要和天气沾边,苏吉拉纳从未学习过这样的教义。
“本教遵循天人合一之道,不是在法坛上讲给百姓听的,生活之中处处谨守才是。读这《朝阳启信录》也是一样。柔日读史、刚日读经、酷日读律。这些道理你是否知道?”
苏吉拉纳摇摇头。这几条规矩他闻所未闻。杨石穿解释道:“柔日,就是绵绵细雨、或者久阴不晴。这样的日子里,人们心情怅然,用来读史有利于怀古,体味先人事迹。刚日,就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这样的日子里,人们神清气爽,思路敏捷。用来读经有利于掌握教义。今天正好是酷日,烈日当头,这样的日子会让人心情烦躁,意乱神迷。酷日应该读律,有利于自我约束,自我训戒。这是我个人的参悟,小兄弟以为如何?”
苏吉拉纳好一阵没有说话,心中惊叹不已。看来巴班吉奥讲的没错,要说教义精熟,体会深刻,还得这样地方才有高人。“大师,刚才看到您墙上的徽章,您教阶甚高,为什么不任职?”
“教阶嘛,本来只是用于证明个人的修为,现在却是功名的级别,你不觉得舍本逐末吗?”
……
苏吉拉纳兴奋地回到终南城,来到旋风家里,想告诉他,自己终于找到一位真正的隐士。不成想一见面,旋风却先苦笑着告诉他一件事,那个白山大师是个骗子。
原来,到终南山里问卜打卦的人很多。他们两个外乡人在城里随便寻问路人,山上哪里有隐修大师?恰好其中一人有朋友作这档骗钱的生意,便是这个白山大师。此人一听,觉得这两个外地人初来乍到,好糊弄,于是就把白山大师吹嘘了一遍。前脚送走旋风和苏吉拉纳,后脚就凭借路熟,先跑到白山大师那里,把这两个人的外貌特征告诉了他。
当时,旋风穿着军便服,没戴军衔。苏吉拉纳衣装也不便宜,而且总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那个路人就推测,这两个人一是中层军官,一是民政官员,而苏吉拉纳看上去似乎职位更高。于是,白山大师就装模作样,给出那两个预言,并且没提要钱,以图放长线钓大鱼。
事后,苏吉拉纳对此不感兴趣,旋风却不断问卜。白山大师的朋友便在私下里打听旋风的现状,再一一报给白山大师。那些什么阴气、凶宅之类的说法,白山大师都是有备而来,所以事事言中。
最后,感觉旋风已经彻底服了自己,白山大师便提出,他可以给旋风以及属下官兵求生死签,就是在某次出征前看看某人会不会战死。这当然要收一大笔费用,白山大师言明,自己也有甚高教阶,旋风可以把求签费用划入公款。旋风正在考虑,那个路人正好有急事拜会白山大师,两下一碰面,这才漏了馅。
“哈哈,我早猜到他是骗子。我都不想当官了,还能成圣尊?”苏吉拉纳预言得中,当然高兴:“不过,今天我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大师。”
旋风那边正在沮丧中,听了这句话根本没问,便随口说道:“你啊,就等着你这个真正的大师开口要钱吧!”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6-24 08:24:01 +0800 CST  
(二)
这次旋风说错了,杨石穿并没有开口要钱。以他那洞穴之粗陋,生活方式之简朴,也看不出哪里需要花钱。第二天,苏吉拉纳再次来到杨石穿的洞穴。向他询问修身方法。
和想象中难以沟通的世外高人不同,杨石穿看到苏吉拉纳真心求道,非常热心。“只要你不是为了求取功名,我知道多少,就教你多少。”他让苏吉拉纳盘膝坐下,双目微闭,调整呼吸,先用几分钟时间入静。这些都是真理教徒修行的入门功课,苏吉拉纳早在童蒙院就开始练习。只不过日后事务繁忙,兄弟群岛那里又没有什么修行之士,他把这些都扔到了脖子后面。
很快,苏吉拉纳呼吸平稳下来。然后,杨石穿让他把注意力放到听觉、嗅觉和触觉上,想象自己的身体完全融化在周围环境里。一会,苏吉拉纳就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它象气一样升腾,象水一样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苏吉拉纳清醒过来时,杨石穿已经在旁边煮饭。“我练了多久?”苏吉拉纳有些恍惚。
“至少一小时!”
苏吉拉纳完全不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他站起来,只觉得神情气爽。阳光比以前更明亮,空气比刚才更清新。就是飞过的鸟,洞口的花,也仿佛更漂亮了。
“这个,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正规教法,会不会走火入魔?”
杨石穿笑了。“正规教法?下面寻隐城里就有萨蒂扬,你去那里练吧。”
苏吉拉纳抱了一下拳。是的,如果要找正规教法,他何必来这里。正是因为在官方教义里找不到人生答案,他才上下奔走求索。
此处离寻隐城有两天的路。从此,苏吉拉纳就带了粮食住在这里,跟着杨石穿修练这个功夫。几天后,杨石穿又让他练相反的功夫。这次仍然要静坐,闭上眼睛,调整完呼吸,把全部注意力用于自身,感受心跳、呼吸、肌肉关节处的酸麻软胀,甚至内脏的蠕动。很快,天地万物就从苏吉拉纳的意识中消失掉。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尊天神,竖立在天地之间。
睁开眼睛之后,苏吉拉纳觉得目光炯炯,血流加速,头脑清醒。自从弟岛海禁之后,脑子里就一直象有个铁箍,这几天下来,它已经不翼而飞了。
过了几天,苏吉拉纳下山去采买粮食。顺便到旋风家拜访。杜亚美一看是他,马上跑出来。隔着面纱,苏吉拉纳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哥,旋风被稽察队带走了!”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6-26 08:46:36 +0800 CST  
(三)


大教士李永贤参加千年庆典,便携众返回崇圣大教区,江玉琴得到李永贤的邀请,又带着玛辛加的密令,也跟在大队里。
这队人离京时间比旋风他们晚了两个月。途径终南大教区时,江玉琴把稽察总监的一纸密令交给当地稽察队长阿拜尔,让他迅速审查新上任的旋风。
各地稽查队只对上级负责,稽查总监只对教主负责。所以,他们有权力到本地任何部门调查任何人,军队的大门也得向他们敞开。旋风初来乍到,在当地没什么过硬关系,别人见是稽察队办案,都怕惹祸上身,所以谁也没替他说话。
因为这个嫌疑人官职很高,大教区稽察队长阿拜尔亲自审问。“逮捕奥德里奇,从兄弟群岛直到奥姆城,是你一路主事吧?”
“正是在下。”旋风从稽察队出来不久,他观察着阿拜尔的表情,揣摸着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
“你是否向他询问过科学魔鬼的细节?”
旋风冒出了冷汗,还好,脸上的表情仍然能控制得住。“我……问过。”
“你难道不知道,特级通辑犯的案情你没资格获知?”
“卑职知道,所以,我问的那些细节都与案情无关。”
“既然与案情无关?那你为什么要问?难道是好奇心魔大盛所致?”
旋风呆住了,他意识到,对方绕了个大弯子,真正想让他承认的是这个。不幸的是,自己已经中了圈套。这是谁捅出去的?当时旋风并不在意,一路上周围不是他的部下,就是他的情人。现在,那些部下里只有江布尔还活着,他已经返回老家,那个老实人也不会多嘴多舌。
那么,只有可能是她了!
一定是她,想报复自己,这是最好的方法。
现在他已经不是稽察队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当年在兄弟群岛,他也有权力踢开任何一个官员家的门。不过老师安萨里说过,教义之罪常被人拿来互相倾轧,希望两个弟子不要参与这种事。再加上全宁梓把兄弟群岛的官场调理得很好,大小官员并不用这条来攻击对方。旋风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自己就是被害者。
啪!阿拜尔一拍桌子。“你怎么不回答?在想着怎么狡辩吗?”
事已致此,江玉琴在背后精心策划,自己毫无准备,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目标在哪里。是撤职查办,还是下监入狱?辩解不当,反而会给自己召来更大的祸患。两条罪名他必须认一条。想来想去,还是好奇心魔萌生这条比较轻。
看着丈夫被稽察队拖走,杜亚美全无见识,吓得几乎站不起来。苏吉拉纳发现兄弟出事,也很着急。不过他也干过稽察队,知道旋风一定是被关在某处秘密监狱。想到这里,他连忙安慰杜亚美,让喜莲一定照顾好主母,不要让她急出病来。然后他就找旋风刚认识的几个同事,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钱,请他们帮忙上下打点,打听旋风关在哪里,犯了什么事。
接下来,苏吉拉纳又去找总督法里德。门卫告诉他,总督大人事务繁忙,苏吉拉纳只好又掏了小钱,才见到法里德。听说老朋友的女婿出了事,法里德也很着急。即使是本地稽察队办案,也都不知会当地行政官员。“他还年轻,是不是说了什么过头的话?”
苏吉拉纳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确实爱瞎说。在兄弟群岛还没什么。进了奥姆城,旋风不过是颗芝麻大的官,仍然管不住嘴,很可能栽在这个事情上。
“如果是言语之失,他能判什么罪?”
“这个嘛,你干过稽察队,应该比我更清楚啊。”法里德不冷不热地说道。
苏吉拉纳看得出来,法里德和达迪耶的交情也就仅止于此。小忙可以帮,大事不愿意担风险。事情一发生,杜亚美就写信向父亲求援,但信件往来要几个月。没办法,苏吉拉纳还得自己去找关系。
掏了不知道多少钱,苏吉拉纳终于得到一个探监的机会。他本想带着杜亚美去,后来一想,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大,还是自己单独去为好。于是,苏吉拉纳凭借着前稽察队长的身份,进了秘密监狱,在稽察队员的监视下会见旋风。
见到兄长,旋风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呆在空无一人的牢房里,什么功名利禄都再重要,亲人才是第一位的。旋风先问了杜亚美母子的情况,知道没有问题,就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这个案子并不算多大的机密,旁边的稽察队员也没阻止他。即使这样,旋风也只能含糊地讲个轮廓。
“大哥,现在最重要的是杜亚美,不能让她急出病来。”旋风故意咬了重音,苏吉拉纳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的。
再见到杜亚美,苏吉拉纳便告诉她,因为当初旋风主动请辞,要转到军队,坏了稽察队的规矩,玛辛加想修理他,所以借故发难,旋风不会有大碍。至于江玉琴,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杜亚美到现在都不知道世上有这个人存在。
果然,阿拜尔的审讯报告递过去,三个月后,奥姆城的处理决定也下达了。旋风功过相抵,免除罪责。但为其修身精进考虑,解除当地军队职务,调任极北大教区担任爱教陆军副总指挥。
单从级别上看,旋风并未降职。然而,他要去的极北大教区,以古代俄罗斯所属的西伯利亚为主,外加古代的蒙古大部分寻区,属于极北苦寒之地。这个大教区管辖一千多万平方公里,面积全球最大,人口却只有一百万出头。其中有几十万都是世界各地押送去的苦役犯。这些人即使越狱,十天半月就会冻死在荒原里。而本地良民也只有几十万,还有两万名爱教军和治安军混编的队伍,其职能近似狱卒。
由于自然条件恶劣,没人愿意到那里去任职。当地军政官员都是在原职上出了事,变相发配到那里。很多人终生都无法回原籍。所以,派到此处任职,就是真理教变相惩治官员的一种作法。
出狱的时候,旋风先见到苏吉拉纳,向他千恩万谢。“都是江玉琴搞得鬼,就算我还一次债吧。希望以后她不会再恨我。我也愧对达迪耶将军,他对我寄于厚望……”
“兄弟,我得提醒你。现在你最对不起的,应该是你老婆!”
“唔……”
虽然两人形同亲兄弟,但苏吉拉纳也不是什么都向着旋风。在感情问题上,这位小弟为了前程,突然抛弃江玉琴,苏吉拉纳就很不以为然。但也不好多批评他,只好提醒兄弟一句:“杜亚美对你一心一意,还给你生了孩子。现在却要跟着你流放,你对她好比什么都重要。”
旋风诺诺连声,跟着苏吉拉纳出来。等在外面的杜亚美死死地抱住他,生怕他再被人抢走。
旋风不便邀请老友同去那种苦地方。苏吉拉纳自己也不想去。这件事过去,他还要向杨石穿学习精神修练。
于是,两兄弟就此分手。这时,真理教的一千年已经到了它的尾声。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02 07:10:58 +0800 CST  
(四)

送走了旋风,苏吉拉纳再次来到杨石穿处,那里又聚了几个信徒,各种肤色都有。他们有的刚刚破产,有的妻离子散,都是慕名而来,想解除自己的精神痛苦。
杨石穿让苏吉拉纳和这些陌生人坐在一起,开口先挑明自己的功法有什么价值。“我这不是正统教义,虽无危害,但修后不能助你晋升教阶,高官厚禄。所以,有这种念头的人请往他处”。众人纷纷表示,自己前来就是为了精神修练,别无所求。
于是,杨石穿开始给他们讲观照法。作这种修练时,要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等心态宁静之后,在脑海里想象一个人的形象,把注意力保持在不断的观想上,要观想这个人的形貌,举止,回忆他的言谈。甚至要回想此人脸上的一道伤疤,或者几绺白发。总之越精细越好。
奥姆真理教本来就出自藏传佛教,该教信徒修练时要观照上师,也就是自己的精神导师。奥姆真理教吸收此法,改为只许观想麻原章晃像,后世各教主像。由于这些画像很粗糙,信徒也可以观想自己的授业师傅,他必须是有一定教阶的教士。
杨石穿的观想法里,过程都差不多,只是观想对象大为不同。“现在,请在脑海里浮现出你们平生最爱的人。父母,兄弟,配偶,子女,都可以,只要是你最爱的,他身上就聚集了你的精神力。现在,请把他的形象锁定在你的脑海里,想象着让你的爱意灌满这个形象,随着他行走坐卧。记住,一定是你的爱意,而不是仇恨、嫉妒或者欲望。”
“那……怎么区分是不是爱意呢?”
杨石穿指了指洞口附近的一束小花。“比如它,你欣赏它的美,希望它成长,愿意给它浇水,保护它不受风沙侵袭。这都是爱。如果你想把它折下来带走,那就是贪念。你这一生中有没有这样关心过一个人,只想让他过得更好。如果有,这就是爱意。”
只想让她更好,而不是占有,把玩。苏吉拉纳当然有这样的观想对象。听明白杨石穿的指导后,金子淇立刻出现在脑海里。她骑着马,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她坐在图书馆里,轻蔑地看着他这个大老粗。苏吉拉纳都记不得金子淇有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但这些就是能勾起他深深的爱意。
从孤儿院里长大,教会一直在教他仇恨。杀魔媒,除异教,斩异端。已经到了二十八岁,才终于有人告诉他应该学着去爱别人。
苏吉拉纳在虚无中凝望着金子淇,想象着她的五官,她的皮肤,她脸上的痘和晤子,她的秀发,她说话时习惯昂着脖子,她象半个母亲一样护着那群学生。苏吉拉纳的脑海里全是她,只有她。是的,师傅允许这么做。那就好,爱意随着金子淇的形象旋转飞舞。
连续几天,苏吉拉纳都想象着金子淇的形象,她越来越清晰。杨石穿从来不问徒弟们在观想哪个人,他只是注意他们静坐修练时的表现。作这个修练时,信徒们都要盘膝而坐,挺胸闭目。一旦有人大幅度摇晃,就说明他有点走火入魔。这时候杨石穿就会轻轻地唤醒他。
恍惚间,苏吉拉纳甚至听到她说话,感觉她在耳边呼吸。是的,她活着!一定活着,她会逃出爱教海军的追杀。
每次下山,苏吉拉纳都觉得精神百倍。特别是自从海禁发生后,沮丧、失落、无助和迷茫就一直纠缠着他。甚至在圣山修行时,他几次都想往峭壁里一跳了之。有时候脑袋里就象戴着一个铁箍,甩也甩不掉。
现在,这些内心痛苦都不知道哪里去了。阳光在他眼里纷外明亮,
来找杨石穿修行的人越来越多,逐渐聚集了几十个。洞中已经没有地方,每次开讲,大家都坐在山坡的空地上。这天,阳光从山顶上翻过来,大家的它的薰袭下慢慢入静。苏吉拉纳感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金子淇在他面前现身出来……
突然,一阵砰砰声把他从幻觉中惊醒。一群凶悍的便衣已经把这里团团包围,他们甚至没注意到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摸上来的。为首一个人拿出证件,竟然是带着剑和鞘的红卡。
“稽察队办案,反抗者格杀匆论,全部抓起来。”
众人一阵骚乱。杨石穿还没说什么,苏吉拉纳就迎了上去。“师兄,你们弄错了吧?”
“你是什么人?谁和你论师兄弟?”
苏吉拉纳将过往在兄弟群岛任职一事简单奉告。但这种事如果去核实,不知道要过几个月。何况他如今也不在稽察队任职了。带队的稽察队斜着眼睛盯着他。“这里是光之轮的异端在聚会,你不要装糊涂。全部带走!”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15 07:35:58 +0800 CST  
十一章:除魔英雄


(一)

杨石穿没有反抗,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苏吉拉纳都没有反抗。远处包围这里的稽察队员带着轻弩,毒箭都已经上好,瞄着这里。哪个人稍有异动就是一场屠杀。
从闯进来的这群人脸上,苏吉拉纳看到了蔑视和愤怒。两年以前,当自己出去执行任务时,对方看到的也是这种表情吧。苏吉拉纳知道,既然包围得这样严密,那对方就是势在必得。
这群人被反锁起来,拉到山脚下,那里停着一串密闭的马拉囚车。稽察队员把他们都套上面罩,分别推进囚车里。一路上只听到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嘈杂,应该是回到了寻隐城。几小时后,苏吉拉纳和十几个同案被关进囚室。这里不到二十平米,没有地铺,石板铺成的地面很是阴冷,只堆着一些干牧草。显然,稽察队不想让他们安稳地睡觉。
杨石穿不在这间牢房,苏吉拉纳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也关在这里。显然,如果这是一起悖教大案,杨石穿就是主谋,很可能关在更严密的地方。
作为曾经的稽察队长,苏吉拉纳完全清楚他会遇到什么。犯人无法吃饱睡足,要让他们疲劳不堪,审讯的时候意志力下降,即使想隐瞒,也会不由自主地吐出些东西。
“这位兄弟,你们犯了什么事啊?”一个年纪大点的犯人走过来问道。
苏吉拉纳看了他几眼,这不刚刚在杨石穿处一起被捕的。稽察队会在牢房里布置密探,伪装犯人引诱大家聊天,在对话中捕捉情报。苏吉拉纳心里发酸,这些都是自己接受过的训练,如今都用到自己身上。不过,稀里糊涂被抓起来,对悖教之事一无所知,他确实没什么可隐瞒的。想了想,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
新老犯人这么一交流,发现大家都被怀疑成光之轮派的异端,只不过先后几天被捕于不同的地方。
公元1995年,真理纪元前25年,东京地铁毒气案发生后,奥姆真理教第二号人物上佑史浩被日本法院判处三年徒刑。出狱后,上佑史浩重组信徒,改名为“光之轮”教。虽然仍奉麻原章晃为教祖,但在教义和组织上与他作了切割,改以修身养性为核心,去掉了占领日本,控制世界的狂妄计划。
“光之轮”派由此获得半自由的发展环境,日本警察对它严密监视,但仍然允许其发展会员。麻原章晃的另一批信徒组成“阿莱芙”派,仍坚持奥姆真理教原来的主张。
麻原章晃出狱后,这两派重归门下。彼时,两派教义已有很大出入,互不服从,但都尊麻原章晃为共主。“光之轮”派由于合法传教,积累的信徒总数远大于“阿莱芙”,一时成为真理教复兴的骨干。
真理纪元8年,麻原章晃病逝,三女儿松本丽华继位第二任教主,仍然是超然于两派之上的共同领袖。自她之后,教主之位由阿莱芙派和光之轮派轮流担任。
两派最大区别在于信仰和修行谁先谁后。阿莱芙派认为信仰要先于修行,如果大方向都不正确,修行岂不会误入歧途?
“光之轮”派则声称,神圣法皇创教之初,着重于驱除“外魔”,即对与科学相关的各种社会体制进行打击。现在天下已定,需要转向驱除“内魔”,从内心深处拔除人们向往科学魔鬼的诱因。他们更指出,在奥姆真理教掌握政权之后,不少人为升官发财而入教。所谓信与不信,在入教仪式中发个誓就行,谁知道虔诚不虔诚。“光之轮”派讽刺这些人为“一纸教徒”,即除了教徒的身份证书外,没有哪一点能算上奥姆真理教徒。
这些本来都是教义上的争论,到第八任教主秋田章时代,两派矛盾终于无法调和。真理纪元197年,“阿莱夫派”和“光之轮派”爆发真理教历史上第一次内战,历经31年,于228年结束,全球因战争和战后的饥荒、瘟疫流行,共同死亡四亿一千万人。阿莱芙派获得胜利,成为正统,也不再使用这个名称。但“光之轮”却作为异端,保留在稽察队的任务名录中间。
苏吉拉纳知道自己冤枉,但身边这些人可不一定,也许真有“光之轮”的信徒,甚至那个杨石穿本人就有可能是。他在受训时就知道“光之轮”派的现状。此教的主张在今天仍有不少人秘密信奉,其中甚至可能有高官显贵,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只是他们并不聚众造反罢了。
过了几天,苏吉拉纳大体摸清楚了。稽察队这次行动,目标就是杨石穿。他不光在山洞里收徒弟,还在其他几个地方教授弟子。此案总共几十名嫌疑犯,男女老少都有,全部被抓进稽察队的临时监狱。
和兄弟群岛自己管理过的监狱相比,这里地方更大,但条件却更差。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大小便都在屋子里,臭气薰天。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过堂,几天后轮到苏吉拉纳。主审官是个稽察队的中级官员,坐在办公桌后面。两个大汉按住苏吉拉纳,让他跪在地上,他们分别把他的一条胳膊拧到背后。另有一个大汉挡在犯人和审讯员之间,防止他突然袭击。
一开始,审讯官让苏吉拉纳把自己的简历说一遍。苏吉拉纳老实地回答,话音刚落,主审官就猛拍桌子。听到这个讯号,前面那个大汉劈手就是几个耳光,打得苏吉拉纳金星直冒。
“扯谎!放着稽察队高官不作,跑去圣山修行?”
“阁下尽可不信,但圣山苦修场有名录可查。”
这下不用主审官发讯号,面前的大汉又是几记耳光,打得苏吉拉纳眼冒金星,感觉到嘴里泛起甜腥的味道,不知道是牙被打掉,还是咬破了口腔。这些场面他很熟悉,这是审讯的原则,不能让犯人在气势上占上风。更何况苏吉拉纳人高马大,比这些审讯人员高过半个头,必须狠狠羞侮他,让他先在精神上低头。
“那么说,你和旋风是同事?他不是也来自兄弟群岛大教区。”
“是的,我们自小在一起训练。”
“哼,这就对了。那个人不是刚从这里放出去吗?也是个信仰不牢的家伙。”
苏吉拉纳争辩说,他知道“光之轮”的教义是什么,杨石穿讲的话里面,从未有一个字涉及该派教义。主审官听了几句,又是一拍桌子。“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这次,苏吉拉纳不光挨了耳光,三个打手轮流往他脸上吐痰。是的,这都是稽察队的招式,以前自己就干过这些。呆在这种场合下,如果别人动手而自己不动,那就是对悖教之人心怀同情,所以这几个人都在比谁下手更狠。
苏吉拉纳被押回囚室,白天几乎没有吃的,水都很少。晚上也没有睡觉的地方,冷风从铁栏间穿过来,大家背靠背挤在一起取暖。其他人都没有当差经历,有人唉声叹气,有人痛哭流涕。没几天,一个犯人发起烧来,说着胡话。有人连忙喊来狱卒。“这人病了,你们得看看。”
“看什么看!”狱卒抬起手,用铁棍猛地一戳。“当这里是医院?”
另一个狱卒倒是没动手,只是吐了口水。“异端犯,没死就是对你们开恩了。”
许多年前,苏吉拉纳就站在牢房铁门的另一端。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当着同事的面,谁也不敢对魔媒或异端表示同情。如果对这些人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就算信仰不坚定。于是他走上去,尽量让语气缓和。“这位兄弟,他可能是传染病。如果把我们都传染了,这案子就没法审了。而且,你们的健康也会受影响啊。”
这话还算管了用,没多久,几个狱卒就进来,把病人拖了出去。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16 09:51:03 +0800 CST  
临时监狱条件极苦,天气转寒,大家都还穿着单衣。苏吉拉纳是异乡人,无亲无故。但就是土生土长的嫌疑犯,也一直见不到家人探望。苏吉拉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审讯这些犯人,必须让他们与外界信息完全隔绝,每日在恐惧里思前想后,脑子会变得很混乱,审讯时自我防御能力就会下降很多。
这天,苏吉拉纳又被提审。这次换了一个审讯官,还是把先前的事情重新问了一遍。这次,审讯官似乎相信他曾经是稽察队员。“你为什么要隐修?本教平定叛乱,四海归附,人心稳定,你放着为本教效力的机会不要,跑去隐修,你想逃避什么?你要摆脱什么?”
这些问话处处都是陷阱。稽察队花费精力抓了人,如果不能坐实他们的罪名,那岂不是浪费人力物力,苏吉拉纳完全知道这些把戏。不,这不是审讯,这就是他面临的修行。以前我就坐在上面,现在命运让我跪在下面,把这里的人情事态全部体验一遍。
“你在想什么?在编谎话?”
“哦,我是在想,怎么才能把我的动机说清楚。”
“这还用想?如实坦白不就行了!”
“我去圣山修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信仰不够纯正。以己昏昏,如何使人昭昭?”
这叫什么理由?审讯官无法理解。最重要的是,从这里出发似乎看不出什么异端罪行。把人关起来,不是让这些人通过自辩随意脱逃的。审讯官又把一本书摆在桌子上。“这是你的书吗?”
那正是《瓦尔登湖》。“是朋友借给我的。”
“这不是异端文字吗?哼,你看得很仔细啊,里面还有许多评语,都是你写的吧?”
苏吉拉纳心中好笑,看来,这个审讯官完全不读书。“这是异教先驱文学,教会允许印刷的,兄弟群岛养成院的一位教师把它借给我。”
“你不老实!你就是异端,花言巧语!”
说完,两个大汉扑了上来。苏吉拉纳闭上眼睛,忍受着一次次抽打过来的耳光。他仿佛能听到金子淇在耳边鼓励,没事,你皮糙肉厚,就当他们给你按摩。
回到牢房里,苏吉拉纳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听着大家长吁短叹,他忽然问道。“各位都跟杨石穿老师学习过吗?”
众人都点了头,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还在外面逍遥呢。
“如果大家觉得饥饿困苦,不妨作无我观想,痛苦自然会减少。”
说完,苏吉拉纳找了一片牧草,盘膝打坐,把牢狱当成了修练室。他不在乎这群人里有没有密探。很快就进入忘我境界,身体和痛苦一起融化在空气中。
就这样,用干裂的嘴唇,嚼着很少的食物,苏吉拉纳竟然甘之如怡。每当他闭上眼睛时,金子淇就会飞到面前,凝视着他,这让他感觉不到痛苦。不管身体承受着怎样的高压,他唯一自由的地方,谁也入侵不进来。
我是谁?
我想做什么?
只要活着,苏吉拉纳就在冥想这两个问题。
这天,苏吉拉纳又被提出牢房,押到院子中间的空地上。狱卒们让他把衣服脱光,浇上几大桶水,又摆上干净的囚服。苏吉拉纳知道,这是有更高的官员提审自己。这些人不愿意看到血腥,闻到恶臭,所以提审前都要把犯人清洁一下。
不成想,苏吉拉纳直接被带出监狱,押到稽察队办公楼前。大教区稽察队长阿拜尔亲自出面。此人倒是和言悦色。“师弟,委曲你了,有人保释你,你可以走了。”
苏吉拉纳本以为要把牢坐下去,谁会保释我?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已经被调走,何况就是旋风在这里,作为一个也是刚刚才翻译的人,他没有什么能量解救自己。
“那……是谁……“
“出去你就知道了。”阿拜尔指指院门,示意部下带苏吉拉纳离开。犯人到了门口,阿拜尔又补充了一句:“兄弟,职责所在,还望见谅。”
稽察队平时抓的人,多一半是教会各部门官员,其中又有一半查不出什么问题,日后还得官复原职。这些人在稽察队里受了一肚子气,出去后不免找各种手段报复。所以,稽察队员遇到这种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苏吉拉纳挥挥手,表示没关系,心里更为纳闷。等他换过衣服,被送到外面,才发现那是他过去的顶头上司,兄弟群岛大教区首席教士塞莱米亚!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16 09:51:27 +0800 CST  
(二)

婚礼是那么热闹,那么华贵。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大厅中央有圣尊的贺礼,高悬在天花板下面供来宾瞻仰。旋风拉着新娘的手,喜孜孜地走向法坛。主持婚礼的竟然是哈杜里大教士,奥姆城一众高官都来祝贺。
旋风和新娘站在那里,向天字第二号大教士敬礼。等等,有些事情似乎不对头。我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来几个人,只有小原浩司算是有头有脸的客人。
对了,我的婚礼不是结束了吗。现在我又是和谁结婚呢?
不,这是梦!
旋风挣扎着撑开眼皮,惊出一头冷汗。他赶快转过身,望望身边的妻子。杜亚美睡得正酣,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非常放松,非常自然。和丈夫相处时,杜亚美也从不戴面纱,如果只看背影,这是一等一的美女。
旋风已经带着家眷北上,这次只有二十名亲兵和三员大将。临走之前,总督法里德专门给旋风摆了一次送行宴,算是为自己没照顾好老友的亲属赔罪。席上,法里德给旋风讲了一段往事。原来,这个大教区曾经出了一名圣尊,23代教主林怀跃。他在位时曾经提出废军之策。认为天下平定,全球再无外敌,本教应以文治为主。稽察队和治安军,一查思想犯,一查刑事犯,足够平定天下。如果总保持着大量常备军,徒令天下人疑心本教基业不稳。林怀跃前教主经常说,一万军人不及一个好教士。争取人心胜过消灭已经失去的人心。
此人理想虽好,毕竟远离现实。虽然在位时努力裁剪军队,但爱教军压缩到四分之一时,林怀跃就被暗杀。但他的废军言论载入《朝阳启信录》,成为正典的一部分。后世常政客拿出来抨击军方,说养兵既劳民伤财,又妨碍传教说法。尤其在终南、义和两个大教区,教士们多为汉人,是林怀跃的老乡,经常拿他的话来诘悖军方。
“其实你走了,也可以少受些闲气。在这两大教区当军人,非常不讨好。”
拜别法里德,一行人在最冷的年份起步北上,在寒流袭击下时走时停,入春后才到达极北大教区首府极光镇。这里已经是全区最大居民点,只有几千名固定人员,一半是军人,一半是流放犯人。整个大教区有五千人的爱教军,是全球最小的一支地方部队,总指挥达朗道尔吉将军出身草原。因为平民稀少,稽察队和治安军都只存在于编制上,只有各种印信文件堆在空办公室里。如遇大案,多由爱教军临时客串实施抓捕。
旋风把家属安顿好,马上去爱教军总部报到。进了院门,旋风飞身下马,脚刚一着地,靴子下面一声怪响,一股血腥气同时直扑鼻孔。
这里人少地方大,一个大院方圆就有百米。由于一面院墙年久失修,已经垮塌,更显得敞亮。院子中央有座厅堂,附近院墙上插满火把。红光中,一个身穿战袍的大汉走了过来。人还没到跟前,浓浓酒气就扑面而来。大汉比旋风高过一头,宽过一圈,象一堵墙壁般平推过来。看战袍上镶着的军阶,旋风知道这位就是自己的临时上司,当地爱教军总指挥,布里亚特人达朗道尔吉将军。
旋风立正站好,行了军礼。“小伙子,兵器拿好,现在就去战斗!”达朗道尔吉招了招手。
“现在……到什么地方?”天色已晚,沿途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达朗道尔吉这道命令让旋风大吃一惊。
“就在这里!”达朗道尔吉踩踩地上的一摊血。“你好象刚调到军队不久,没有真杀过人,这不行!马上要学会!今晚!”
达朗道尔吉手下的士兵把侧门打开,几十个赤手空拳的旧人走了进来。另一边,一群新人已经提刀在手。达朗道尔吉一声招呼,就向旧人冲过去。
“我在练新兵,小子,不真杀人怎么能叫士兵?”达朗道尔吉喷着酒气对旋风说。顿时,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个,难道是这些旧人阴谋造反?”
“我管他们有没有罪?既然是旧人,命就不值钱!”
这里终日苦寒,官兵们无聊之中,便用各种方式寻开心。天高教主远,虽然此举并不合法,但旋风也不敢多问。
这时,一个新兵由于胆怯,离小组核心队形稍远,被两个垂死挣扎的旧人死死拧住,眼着手里的短刀就要被夺下去。达朗道尔吉从亲兵手里抓过一只长矛,虎吼一声,凌空掷出,戳进其中一个旧人的后心。矛柄在空中乱颤,矛尖已经自前心穿过。另一个短刀手扑上去,砍死了另外一个旧人。
那个新兵拨出贴身匕首,神经质地反复捅着那个已经倒地的旧人。“哈哈,你瞧,他吓坏了……吓坏了。新兵嘛,这就是新兵。”达朗道尔吉看戏一样拍着手。
“将军高明。不过,这样训练,万一有旧人抢夺武器,杀伤士兵……”
“那就纪录为战死吧!犯人都对付不了,就没必要上战场!来,咱们喝酒去!”
达朗道尔吉拍拍旋风的肩膀,不由分说地让他跟自己走向指挥室。“你岳父给我写信了。老元帅的女婿,我没说的,自然要照顾。你看到杀人不害怕?”
“我当过稽察队的。”旋风故作谦和。
“哈哈,我差点忘了。不过,虽然都要杀人。但这里杀人,和你在稽察队杀人根本不同。”
“确实如此。我更喜欢军旅生活。”旋风言不由衷地奉迎着。
“好!达朗道尔吉又猛拍他的肩膀。“这才是男人。告诉你实话,爱教军的人,没有不讨厌稽察队的。只知道玩阴谋鬼计,想整谁就整谁,那是男人该干的事情?有本事,千军万马里闯一闯!”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17 08:07:31 +0800 CST  
他们走进指挥室。这里一片狼籍。地图、令件、铠甲摆得乱七八糟。中间一张短几上摆着半扇烤羊,半生不熟。看来刚才他报到时,达朗道尔吉正吃到半截。看到遍布血丝的羊肉,旋风又是一阵恶心翻将上来。
“刀对刀,枪对枪,一切都摆在明处。你不错,知道作军人更好。”达朗道尔吉还在唠叨着:“不过,你在稽察队多年,坏习惯肯定不少,好好跟我改。来,先从喝酒开始!”说着,他把旋风按在短几边上的皮椅上,从皮囊中倒了满满一碗马奶酒。那酒未经提练,气味酸臭,旋风直呛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喝了它!”达朗道尔吉吼着。旋风没敢看他的眼睛。憋住气,大口把酒吞下去。“好!”达朗道尔吉自己也灌下一碗,然后扔给旋风小刀,让他自己割羊肉吃。旋风看着那油腻腻的烤羊,心里止不住地恶心。“上战场前,吃这个最好。”达朗道尔吉熟练地切下一片羊肉,在一块岩盐上擦一下,填进嘴里。旋风看着他咀嚼着的样子,觉得特别象一只进食的猛兽。
外面的撕杀声慢慢安静下来,看样子,杀人训练已经完成。达朗道尔吉招呼传令兵,让另一批新兵准备好,同时再准备赶出一批旧人。
“总指挥,这里的旧人和犯人肯定有数吧,如果上面发现人数不符怎么办?旋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哈,我就上报说他们冻死了,病死人,谁还会替他们叫屈不成。“
外面的惨叫声又开始了。达朗道尔吉连吃带喝,浑然不觉。旋风报到之前,壮汉已经喝了许多。这次又是几碗烈酒下肚,嘴里依依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旋风强忍着,只盼这受刑般的一餐快些结束。
突然,外面传来一片惊呼,接着就是一串轻捷迅速的脚步声,伴随着两声惨叫,一声闷响,那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旋风立刻清醒过来,达朗道尔吉根本不加考虑的危险出现了。一个武艺高强的旧人突破重围,杀了进来。达朗道尔吉酒酐耳热,听力下降,脚步声响到门口才隐隐查觉。他猛地站起来,结果打个了趔趄。旋风心想,这位仁兄醉到这个程度,哪里还能对敌。但是新上司身材魁伟,他一下子挤不过去。‘
门怦地一声被撞开,一把铁剑竟然刺了进来!那一刺既准又狠,如果对面的人正常出击的话,至少有两个部位会送到剑尖上。幸运的是,达朗道尔吉向前猛扑的结果,居然是滑倒在地,铁剑从他的肩头上刺了个空。
借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旋风探手过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双只属于困兽的血红眼睛。旋风对这些旧人颇有同情。但面对困兽,自己的安全当然最为重要。他猛地往怀里一拉对方,这一带是虚招。如果对方下意识也往回拉时,旋风立刻便猛推出去。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铁汉,这样借力打力,没有不跌倒的。
但这只困兽居然没有向后拉回自己的胳膊,反而挤上前来,用肩膀向旋风猛扛,旋风大惊,原来是个高手!他知道已经无法躲过这一撞,只有沉胸坠马,硬硬地和对方撞到一起。这种巧妙近战,旋风极少有对手,这个旧人虽然身手极好,但此时饱受折磨,已经非常虚弱,再连冲数层警卫,更是到了强弩之末。一撞之下便向后摔去。不过,他一直跌到墙边也没有被摔倒,反而拿桩站稳。
旋风如影随形,同时贴了上去。这是空手对白刃的首要原则:必须贴紧对方,让那只剑失去作用。怎奈地上的达朗道尔吉挣扎着要爬起来,正好挡在他们中间。旧人汉子也不管眼前是谁,短剑猛地往前便刺。旋风随手一抓,一只羊腿骨抄在手里,手腕一抖向对方的脸部甩去。这种方寸之间的手段,是稽察队员的传统绝学。那俘虏倒转剑尖想弹开羊骨,羊骨受击旋了半圈,打中他的额头。一时间金星乱迸,眼花缭乱。
旧人汉子勇猛到极点,他一时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便将一只剑猛挥起来。旋风一把拉开达朗道尔吉。他看清了对方的剑路。此人虽然受过训练,但此时已经力竭势尽,满是破绽,自己完全可以插进剑网,夺下这把剑。
他在动手之前留了个心眼,由得那把剑在自己的肩头划了个口子。然后才扭住对方的手腕,一脚把他扫倒,踏上一只脚。
这一场短兵相接,过程虽然复杂,前后不过几秒钟。旋风制服对手,增援的卫兵方才进来。旋风铁剑在手,低头看了一眼那个俘虏。只见此人紧闭双目,脸如死灰。旋风知道,很快就会有百十种死法等待着他:封在地穴里闷死、用渗过水的纸憋死、绑在野外由野蜂蛰死、让蚊虫咬死。千奇百怪不一而足,总之,这些人不会让他简简单单地死去。
想到这,旋风手起剑落,砍下了那颗反抗到底的头颅,算是尽了最后一点人道义务。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17 08:09:53 +0800 CST  
(四)回本章


居仙城,崇圣大教区首府,常住人口五十万。此城位于长江与旧黄河之间的平原上。一百年前黄河决堤改道,夺淮入海,期间曾淹没该城,溺亡数十万人。现在,它已经成为新黄河边上的一座城市。
由于对水利设施发布过戒命,真理纪元开始后,九百年间当地人只能用简陋的手工工具修补黄河大堤。这条悬河光是大改道就发生过三次,每回都是洪水滔天,溺死、饿死均在数百万人的规模。李氏家族正是从最后一次黄河大改道时起家,宣称必须以汉俗补充正教,才能牢固天人关系,令生态重归平衡,日后方可断绝此灾。两三代经营后,李长天于真理纪元932年出任第35代教主,汉俗复兴运动从此被正统教会承认。
李长天在位31年,于真理纪元963年病故。按照“五世不染”的原则,他的重孙李永贤只能作到“正大师”,最高可任首席大教士。李永贤便拥有李长天后代中最高的官位。
上任之后,李永贤就开始清理大教区里面非汉族的高官。为了制造平衡,奥姆城给每个大教区都安排了非主导民族出身的高官。但在这个乱世中,李永贤无视这个原则,一一排挤那些外族官员。如今,他的重臣潘乞祥公开接任崇圣大教区总督,汤卫教实际掌握崇圣大教区爱教陆军,将总指挥架空。彭梦麟已经担任崇圣大教区治安军副总指挥,属于治安军的事务均要通过他才能办理。崔立志则担任起崇圣大教区稽察队队长,将这个机构变成李永贤的私家情报组织。
在全球稽察队员中,有百分之五是女性,毕竟某些侦查工作由女性来做,优势胜过男人。所以,那些地域庞大,人口众多的大教区里面,稽察队总有个女性副队长,统管那些女队员。平时不抛头露面,以执行秘密任务为主。崇圣大教区的女副队长是个黑人,千年庆典前突然暴病身亡,李永贤便以此为由头,向玛辛加申请由江玉琴接替此职。
玛辛加根据自己对江玉琴的了解,认为此人虽是汉人,但性格刚烈,未必会认同那些三从四德的把戏,遂将计就计,派江玉琴过去当双面间谍,渗透到李永贤集团内部。
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更狠地报复旋风,江玉琴接受了任务。离开圣山时她就知道,李永贤看中自己,除了本领外,肯定还有润色的成份。仗着自己本来就受过色情训练,江玉琴开始并不在乎。到了居仙城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那些专业训练并不足道。
真理教实行一夫一妻制,汉俗合法化以后,汉族男人可以实施妻妾制,娶一个正妻,外加若干小妾。李永贤自然当仁不让,不过他选择小妾多半不是出于色相,而是要笼络重臣。潘乞祥的女儿、汤卫教的妹妹、彭梦麟的姐姐都作了他的妾。这些女人背后有重要人脉,姿色却颇为一般,还都受过大家闺秀的教育,平日里以温良贤淑为容,以性事为耻。
无奈间,李永贤只好暗地里再找一些女人来满足纯粹的性欲。江玉琴并不要妻妾名份,不给他添乱,这个优点吸引了李永贤。上任之后,李永贤在城内安排秘室,定期与江玉琴幽会。本以为不过是要承受一个老男人,真上了床才知道,李永贤年过五旬,性功能衰退,便以虐待为乐。不是用艾炙烫、荆条抽打,就是用铁夹钢锁助兴。每次下来,江玉琴都象受过一次刑讯,青一块紫一块,还要装得很享受,以免让李永贤生厌,误了大事。
这天,李永贤天黑而来,夜半离开。江玉琴在床上昏睡到响午,洗漱完毕,拉下长发掩饰额头上的青紫,打扮成平民妇人溜出门去。她专挑小巷行走,确定无人跟踪后,三拐两绕,进了一家酒坊的后门。那里是稽察总队的秘密联络点,自从李永贤游说京城里的关系,让彭梦麟担任稽察队长后,玛辛加就另外派人潜入崇圣大教区,监视李永贤。
江玉琴进门后,玛辛加的贴身助手莱瓦正等在那里。两人本就认识。莱瓦也不寒喧,关上门听着江玉琴作汇报。“玛辛加大人果然明鉴。李永贤贪赃枉法,早该办他!这是我收集到的线索。他那些狐群狗党偷漏的税款,百万阿坦都不止,都进入他的私人金库,用于收买奥姆城里的高官。”
江玉琴交上自己的侦查所获,莱瓦看着、听着,皱起眉头。到后来,他直接打断江玉琴的话。“你确实花了不少力气,但这里面没有多少干货。李家树大根深,凭这些东西线索,我们搬不倒他。”
“唔……师兄说很对,但是……”
“有什么困难吗?”
“我还打不进他的核心圈子,更收买不到他的亲信。”
“那你就没有办法吗?”莱瓦不满地望着江玉琴。这些从小定向培养的色情间谍,在同僚中很难获得尊重。
江玉琴一听,连连摆手。“我有办法,但要实施起来,还得您出面才行。”
“你说吧。”
“李永贤养着一帮老练的财务人员,经常派他们出去查账。这些人手里有真凭实据。他们是死党,不会卖他。但是你可以抓几个回去。这个活儿不能叫本地稽察队去办,他们已经严重汉化,会走漏风声。”
“没有问题。这事我来办。”莱瓦稍一思考,便知此计可行。“不管出什么事,总监都会一力承担。只是有一条,你的情报要绝对准确。如果我抓的人不是大鱼,搬不倒李永贤,那就打草惊蛇了。”
两人谈完这个事,莱瓦又询问了一个问题。“崇圣大教区里面有几处魔鬼禁区。其中最大的一个在东南沿海,标为全球一号禁区。据传,那里面还生活着许多人?”
“这个……我不清楚。”江玉琴此行前来,主要任务就是监视李永贤,其它事情她并没在意。
“圣山头号大案,你肯定知道吧!”
江玉琴心中一凛,立刻点了点头。所谓圣山头号大案,就是当代教主被刺之案。此事关乎核心机密,所知者极少,甚至这都不是官方秘密文件中的称呼,只是稽察队内部口头上的叫法。
“总监追查元凶,发现是东海余党串通魔媒所为。后者提供爆炸技术,前者混入圣山苦修士行列,预埋爆炸物。我们追查嫌疑人,每每都是在一号禁区外失踪,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潜入其中躲藏。”
“您……您要我也查这个事情?不是只针对李永贤吗?”一听到与魔媒有关,江玉琴心里就打鼓,她们这些稽察队员从小到大也没抓过几次真的魔媒。
“总监担心李永贤使用废城窝藏悖教异己,为己所用。如果他们以汉俗为统治依据另立国家,可以接受任何教派,甚至魔媒作朋友。总监要你监视他与这些悖教异己有没有勾当。”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18 08:19:51 +0800 CST  

十二章:绞索



(一)


救下达朗道尔吉一命,旋风便和这个草原大汉成了朋友。他要去哪里,想干什么,和这位将军说一下就行。当地有个从不读经的首席大教士,终日宿醉的总督,也有一个爱好赌博,手下才几十个人的稽察队员。只要和将军搞好关系,他们谁都不会找旋风的麻烦。遭遇半流放后,旋风反而获得了空前的自由。
这个地方虽然拥有大教区级别,但是教会、布政、治安军和稽察队都残缺不全。尤其是三种武装力量,在其它地方体系分明,在这里全混到一起。有些人在营房里备有几套制服,换上这套便作为爱教军出操,换上那套就变成治安军去抓贼。
没有机械化的交通工具从南方运送食物,这里的饮食异常单调,除了奶就是肉,只有沙葱权当蔬菜。旋风自小接受野外生存训练,很容易适应。杜亚美有好些天吃不下饭,仅靠一点米汤过活,以至奶水断绝,只好从牧民那里购买鲜奶喂养女儿。
一群人里,最容易适应的反而是他们的女儿,牛奶、羊奶和马奶换着喝。有时候遇到刚生育的牧民女人,旋风还请到家里当乳母。吃着百样奶,丝林宽发育得很结实,哭声都比以前洪亮许多。几个月后,小女孩能翻会坐,满床乱爬,脸上总是笑,给这一对在冰天雪地里变相发配的夫妻带来了无限的乐趣。
杜亚美虽然在家里不受宠,怎么也是官家小姐,生活条件优越。虽然有决心陪丈夫吃苦,身体却不配合。看着妻子越来越瘦,旋风不敢告诉她事件的原委,暗地里直扇自己耳光。他派阿里夫四外寻找,才从南面几百公里外找到一些汉人晾晒的干菜,算是让妻子的碗里有些绿色。
达朗道尔吉看到他们这样艰苦,便打发一队骑兵到南面森林去寻找桑葚、坚果。旋风连连摆手。“将军,往来要一千多公里,派爱教军去,使不得啊。”
“他们留在这里有狗屁任务,打发他们出发办事,他们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久后旋风便意识到,达朗道尔吉把爱教军当成家丁来使唤。下级军官往往都是带罪调职,前途无望,又没有什么真正的敌人,根本不积极训练。
半年后,杜亚美才适应过来,开始关心起丈夫。她知道这个温带长大的汉子喜欢洗澡,但这里根本没有条件。于是四外打听,知道当地一些俄罗斯人喜欢桑拿浴,便让阿里夫带着士兵,请当地人作师傅,给旋风打造了一间桑拿房,终于让身上爬满虱子的丈夫洗上了澡。
有一天,达朗道尔吉过来坐客,看到在地毯上爬来爬去的丝林宽,非常喜欢。“我有三个儿子,长大了给我作儿媳妇吧?”
“好啊,好啊。”旋风顺口答道。
“咱们是兄弟,你说话可要算话!”达朗道尔吉补充了一句。
将军走后,杜亚美可犯愁了。“老公,你真答应他了?咱们的女儿怎么能嫁到这个粗人家去?”
旋风挠了挠头,苦笑一下。他只是想讨主帅喜欢,至于说到将来,谁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旋风相信自己不会被囚禁在这片戈壁荒漠上。
不久,三百名波斯新兵被爱教军押送到此,投入军营,为首的正是莫赫塔季。因为部族械斗,他们这个部落的全体壮年男人都被发配充军。为了土地和水源,族群械斗在小农经济时代属于日常事件,无日不暴发。论罪过远大于偷窃、抢劫和强奸,但因为都是几百,上千人集体参与,平时又都是良民,所以法不责众。闹得大了,真理教只好以充军代刑罚暂时压一压。
到了军营里,莫赫塔季没有任何头衔,但仍是族人心中的部落长老。旋风知道这一点,便经常邀请他吃吃喝喝,拉近关系。他一直有意培植自己的亲信,但不能挖主帅的老班底,所以就向后来者示好。莫赫塔季时年四十多岁,被旋风感动,见面就喊大哥。三百名波斯兵有他招呼,也十分听话。
机会成熟,旋风就以便于羁糜为理由,向达朗道尔吉举荐,让莫赫塔季当了百夫长,名正言顺地带领他的族人。这三百人感谢旋风的照顾,从此成为他的亲兵。
王志冲征得旋风的批准,到北面寻找牧场去放牧战马。在这个贫瘠地区,唯一有油水的就是放牧军马,将它们输送到南方的各支爱教军中。达朗道尔吉自然要把其中最肥的部分留给亲信,王志冲便自觉地跑到更北面圈占牧场。
文明时代末期,真理教得以起事的一大号召便是科学魔鬼泛滥,会导致气温升高,终将融化两极,淹没大陆。然而一千年下来,科学技术虽然没有了,地球的平均气温仍然上升了几度,北极地区大片冻土层回暖,草原带也向北面推进了几百公里,有更多新地方可以放牧。极北大教区主要出口畜牧产品,也因此得以维持自己的经济。
这段时间,旋风已经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可以做,那就是养马捞取军费。王志冲可以当成技术骨干,其他军人就是廉价劳动力。于是,他们便离开极光城,到更北面扎下营寨。
对于自然地理,旋风一直有着强烈的兴趣。只要这种心魔不给他带来麻烦,旋风并不想压抑它。自己这二十多年,从地球南端来到北极,跨度如此之大,旋风兴致大增。只要闲来无事,旋风便带着十几个士兵,备好给养,朝着北方探险。一去就是几天、十几天,他想看看北面的无人区究竟是什么样的。越往北走,极光越发灿烂。入夜,旋风站在北极光下,深感世界广大,人类渺小,自然力量无远弗届。
或许,只有在这种远离尘世的地方,才能感受到真理教义的精微?旋风本是个俗人,无心悟道。占在千里无人的雪野上,也激发出强烈的宗教体验。
正沉浸在天人合一的体验中,突然,极北方面闪过一片白光,然后逐渐变暗,变红,染红了小半边天,把天顶上极光的风采也夺去不少。旋风忙叫来王志冲、阿里夫等人,大家议论纷纷,这些生活在南边的人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正在议论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才传到这里,接踵而来的冲击波把他们扫落马下!
那里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19 08:11:11 +0800 CST  
(二)


真理纪元932年,公元2952年,李永贤的曾祖父李长天出任真理教第35代教主。任前,身为教士团首座的李长天就发动了汉俗复兴运动,号称汉俗以忠义为本,以汉俗补正教,可进一步使万民归心。借此,李永仙赢得了分散在世界各地汉族教会高官支持。此举成功后,李长天更是利用教主永无谬误的教义,在任上大力推行这一运动。
李长天死后,他的门生旧故成为汉俗复兴运动主力。历代嫡传子女虽然只能任职低位,但在事实上成为这一运动的领袖。李永贤身为前教主第三代子女,只能升到正悟师一级,但已经破格担当起大教区的首席,靠的就是这种遍布全球的势力。
汉俗复兴运动和权力斗争结合起来,直接导致教会内部其它民族高官的反弹。东海大师在教内率先提出回到法皇时代,废除麻原章晃以后历代教主修改的教义教规,直接目标就是废除李长天渗透进去的补充教义。这一派自称始基派,被赶出教会后组织叛乱,赢得许多教徒同情。
东海叛乱平定后,汉俗复兴运动仍然合法,但教内其它势力对它已经十分顾虑,担心其任意扩张,招致各民族反弹,最终导致仇杀,并使教会分裂。尽管教士团、布政院、爱教军和稽察队彼此多有不睦,但在维护全教统一这个根本利益上并无差别。他们会明里暗里给李永贤渗沙子,教士团派塞莱米亚去崇圣大教区当教法巡视官,便出于这个动机。
塞莱米亚要去赴任,必须经过终南大教区。刚到首府终南城,老友阿拜尔便来拜访,说他抓到一个异端嫌疑犯,自称兄弟群岛官员,请塞莱米亚辨认一下。于是,塞莱米亚通过牢门上的监视孔进行了辨认,居然是苏吉拉纳。他知道此人的性格,看完案卷后,知道这个旧识是无端被卷进案子的。自己远路赴任,身边正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于是便在旧友面前给苏吉拉纳作了保。
两人一别三年,却在万里之外见面,都是不胜感慨。塞莱米亚告诉苏吉拉纳,自己正缺个家臣,问他愿不愿意跟随?此时苏吉拉纳仍有教阶,可以补缺当官,作别人的家臣隔绝于仕途。不过苏吉拉纳一口答应,他欠了人家一个很大的情,此地又无处可去。因为怀疑从前的人生,苏吉拉纳仍然不想再作官。去帮帮昔日的老上级,也算能做些事情。
出狱时,苏吉拉纳向稽察队索要自己的财物。他那几千阿坦封赏并没有花去多少。但是,执行抓捕命令的稽察队员都否认看到过这笔钱。苏吉拉纳只好自认倒霉,自己又成了穷光蛋。
“那好,就把那本书还给我吧,反正你们留着也没用。”
陪伴苏吉拉纳下监入狱后,那本已经被翻烂的《瓦尔登湖》又回到他的身边。苏吉拉纳取来针线,小心翼翼地把它钉好。
塞莱米亚再度启程后,便带上这个旧部。当年在兄弟群岛大教区,虽然经常见面,但只是公事公力。到了他乡异地,他们更亲近了一分。一路上,两人聊着这三年的境遇。原来,塞莱米亚听到海盗即将入侵,便以求援为名,坐船去南方大教区。还以探亲为名,把老婆孩子都带上。当时大家都知道此人胆小,此行求援是假,避难是真。
到达丝敖军港后,这家人见到南方大教区海军指挥马斯里亚姆。大教士把险情一说,后者表示按照军规,自当教援。但却找来诸多借口,迟迟不发兵。塞莱米亚知道,他是不愿意和海魔硬碰硬。只好借口生病,住下来观望事态发展。
拖延了月余,从大教区首府红石城那里领到正式指令,马斯里亚姆才带着舰队出发。到达战场后,正听到“魔气外泄”的传说,这可比海盗可怕得多,当即决定对弟岛实行海禁,并以维护秩序为名接管兄岛。后来,奥姆城认可了这个处置,兄弟群岛作为行政区不复存在。塞来米亚只好借口参加圣典,来到奥姆城,在教士团里寻找旧识,求个一官半职。哈杜里正想找人监视李永贤,就派他去当巡视官。
在一个大教区里面,巡视官名义上仅次于首席大教士。其职责是巡访大教区各地,考查各级各地官员对教义教规的履行程度。巡视官作的记录,是官员晋升的重要凭据。塞莱米亚年纪大了,本不想干这个苦差事。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为了几个孩子将来能当更大的官,自己还要多往上爬几步才行,于是便远行赴任。
就这样,苏吉拉纳成为塞莱米亚的幕僚。巡视官虽然有家臣仆人,办理私事还行,应付官场上的事情,塞莱米亚也想有个靠得住的人来使唤。
到达居仙城后,苏吉拉纳便跟着塞莱米亚应邀参加李永贤的接风宴。侍卫把苏吉拉纳安排在外面,和随行人员一席。苏吉拉纳忙着给塞莱米亚打点事情,也没怎么入席就餐。宴会后,苏吉拉纳正在安排车马,忽然发现李永贤就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苏吉拉纳虽然相貌一般,但是个头很容易引起注意。李永贤一眼看去,便觉得塞莱米亚身边这个大汉不同寻常。相面术作为汉俗复兴的一部分,历来受到推崇,李永贤也以相术自夸,平素选人都要自己亲自看看相。这么一照面,他觉得塞莱米亚不足为虑,到是这个年轻随从不同一般,于是便向新官打听此人来历。
知道苏吉拉纳的来历,李永贤更为吃惊。他的教阶居然和自己一样高,却屈尊作一名幕僚,莫非有什么图谋?他以前既然是稽察队,行事便不可逆料。有些稽察队员明里退职,暗地里仍执行调查任务。
于是,散席之后,李永贤借顾转到先向那些重要门客说话,然后转到苏吉拉纳这里。“怎么样?从稽察队长变到现在这个位置,很不适合吧?”
苏吉拉纳见到是李永贤,欠身施礼:“感谢大教士关怀。我这人随遇而安,只要保护本心不落魔道,做什么都可以。”
李永贤说了声好,仍然没有去掉怀疑:“你还年轻,不会永远跟着塞莱米亚吧?”
虽然两个人初次见面,但苏吉拉纳就反感他的阴阳怪气,朗声回道:“大教士对我有恩,只要他需要,我当一直效命。贵族提倡汉俗五德,不是也有个忠字。”
“好,好,你果然是一心向道,还了解我们汉俗,不错不错。”
嘴上这么说,李永贤还是放心不下,暗命亲信调查这个人的来历。如果塞莱米亚只是在路上与苏吉拉纳相遇,恐怕他也不清楚这个稽察队旧队长的更多秘密。
最终有一天,李永贤的宏图大业都败在这个门客家将手里,只是并非这一年半载之内的事。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20 07:24:20 +0800 CST  

(三)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旋风等人大惊失色。在这个只有手工磨制的火药的世界上,这样规模的爆炸别说目睹,听都没听过。不知道什么自然现象能招致这样的爆炸。至于它的后果,对这群人有没有危害,也是全然不知。有人说是火山爆发,有人说是流星坠地。
浓重的好奇心控制着旋风。此时正值极夜,由于接近北极圈,太阳在地平线上徘徊几个小时就会落山。。凭借有些天光,旋风带人策马,奔向爆炸现场。跑了十公里远,只见方圆一平方公里的草场被烧得漆黑,离得很远便能闻到焦臭气味。旋风在现场看了一圈,没有铜炮,没有铁砂,没有衣服,没有人的尸体。总之,这里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这是一场自然界的爆炸。
旋风身边的家将都来自温暖的南方,对此不明就里。好在兵丁里有当地人,叫来一问,他们说,这里隔几年会就有一次大爆炸,发生地点经常变化,所以他们也没亲眼见过,只是听族人都这么说。
原来,在久远的地质年代里,西伯利亚地区曾经很温暖,物种繁多,死后尸体腐烂,释放甲烷等气体。后来这里变冷,形成永冻土层,巨量甲烷就被封闭在土层里。现在气候复暖,甲烷被释放出来,由于比空气重,就沉积下来,成为紧贴地面的一层,遇到明火便发生爆炸。这次甲烷大爆炸的引线便是一处动物骨骼中的白鳞自燃。
科学时代末期,全球气候变暖是反智力量怦击科学的主要借口。然而真理时代之后,在自然规律支配下,全球气候继续变暖,海平面仍然上升。不过,由于废除了气象、水文等数据的记录机制,官方文件上只有“连年大旱”、“多日暴雨”等模糊不清的记录。至于民间的口口传诵,旧时的气象活动超过几十年便无人知晓,无法对比。到了真理纪元一千年,无人知道北极地区的气温比当年还暖上很多。
这些自然规律旋风无法知晓,他只是在好奇心支配下想看个究竟。幸运的是,爆炸中心这片地方,空气中的甲烷和氧气悉数燃烧,形成瞬间真空,周围空气迅速补充进来,变成一阵暴风。等旋风他们赶到时,空气里的甲烷含量已经微乎其微,不然的话,他们就会在这里窒息倒毙。
找不到原因,旋风就拿出纸笔,把这片情形画下来,以便上报。太阳落山,他们准备打马回营。忽然,旋风被远处一座小山吸引。它有近百米高,长宽都在千米左右,顶部平缓,形状过于规划,在大草原上显得很突兀,很象是人类积累的假山。
“王志冲,你觉得那座山怪不怪?”
“是啊,草原上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座山?”
虽然他们没有地质学常识,但什么地方有山,什么地方有河,大体还能有经验,这座山象是从哪里飞过来的。旋风很是好奇,便带着他们来到山前,大家越看,越觉得这象是人工筑起的高台。如此大的规模,八成修造于魔鬼时代,一千年下来,山上草木茂盛,已经见不到原样。
“你们看,那有洞!”莫松森眼尖,看到一处被荒草埋没的洞穴。大家走到近前,发现那是一条人工洞穴,有两扇金属门,平时它们被掩盖在一人多高的荒草里,爆炸的冲击波把它们向里面推倒,露出了洞口。
“老大,你不是真要进去吧!”王志冲看到旋风脸上的表情,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些人不怕和人撕杀,但这可能是魔鬼器物啊!
“这八成是魔媒们修建的人工洞,里面装着魔鬼器物,全世界近百年没发现这么大的魔鬼器物,想想吧,真有东西的话,咱们可是奇功一件!
不过,除了旋风和莫松森,谁也没和魔鬼器物打交道,看着洞口不敢进去。旋风知道他们怕什么,便让大家一起用力,把铁门彻底推倒。大家先在这里扎营,让冷风把空气充分地吹进去。这个洞穴封闭多年,里面的空气肯定不适于呼吸。
第二天太阳很晚才出来,旋风和莫松森燃亮火炬,走进洞穴。脚下是水泥路面,很平坦,宽有五米,旋风估计,当年肯定有某种交通工具在此进出。洞口笔直向内,往里走了估计有一百米,他们进入一座大厅。
果然,这里完全不是自然形成的山,而是一个巨型钢筋水泥仓库,外覆几米厚的泥土,构筑成假山。数不清的炮弹、坦克弹、航空炸弹码放在里面。还有火炮、坦克、装甲车和无数枪械。
这是一座古代俄罗斯军方的秘密弹药库!朝阳大战前,真理教徒在俄国起事,夺取国家政府。军方一些将领人发现无法镇压,便对政教合一的新政权虚与委蛇,隐匿大量武器弹药,以图日后恢复。朝阳大战令天下混乱,当时的主事者或死或逃,军火库的位置无人知晓。
最初,这片地方属于寒带,库顶终年冰雪覆盖。后来气候变暖,野草野树就在泥土上繁衍。偶尔有个把牧人路过这里,对山体的形状有些怀疑,但也没有那份心思探个究竟。就这样,秘密保持了一千年。
旋风在地库中心看到的东西,他完全叫不出名字,但却知道它们肯定是武器。这个时代也有枪炮,它们的大体形状都差不多。旋风立刻就意识到,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莫非终南山那个相面的家伙不是骗子?自己被发配到如此艰苦的地方,是因为有这么大的功劳等着自己。
经过千年梳理,一般人类居住区附近都没有任何魔鬼器物的痕迹。这个弹药库的规模在当年并不算多大,现在却是百年来发现的最大一批魔鬼器物。
旋风和莫松森都会画素描,迅速记录下这里的物件。然后,他令阿里夫带士兵在此防守,自己和王志冲飞跑回大教区总部,把这个飞来喜讯报告给上司。达朗道尔吉也意识到这个宝库的价值,马上把所有事情都放下,点齐五百精兵包围那个魔鬼器物洞穴。
“老兄,这次咱们都能走啦!”要是能离开这里,达朗道尔吉宁可官降一级。他没有文化,旋风帮他起草了给爱教军总部的报告,并附素描草图,提出几个处理办法,请奥姆城定夺。
“要不要给稽察队也发一份,这个毕竟是他们的份内之事?”达朗道尔吉犹豫道。
“关那些杂种什么事,他们有本事,也不至于让这个洞留到今天了。”旋风进了一次稽察队监狱,已经完全不把昔日的兄弟们当成亲人。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21 08:28:57 +0800 CST  
(四)


崇圣大教区首府居仙城位于离海岸三百多公里的内陆,依山靠湖,风景秀丽。它原是偏僻乡镇,被选为教区首府的原因就是当年远离魔鬼城市,保持有自然本色。居仙城虽然无法和奥姆城,或者丝敖相比,但也有几十万人口,而且是全球第一的药材交易中心,单靠这个生意,便提供大教区十分之一的税收。
居仙城中心有一条大道笔直纵惯东西,是城市主干道,名叫义和大道。一座铁塔高耸在大道中端广场上,高三十米,通体乌黑。塔身上一行金字夺人眼目:退魔还天异教先驱义和勇士纪念碑!塔基四周雕刻着义和团勇士的事迹——拆铁路、扒电线、挨家挨户搜查科学魔鬼、以血肉之躯对抗魔媒军队。铁塔于几百年前落成,人们对于早年的魔鬼器物已无直接印象,只能凭传说和想象刻画。画面怪异可笑。
不仅这座塔,城里许多纪念建筑拔地而起,布满各个角落,许多公共场所都绘制着义和团主题的壁画。在汉族历史上寻找异教先驱,也只有义和团等廖廖几起可以宣传。居仙城所在的中教区,干脆就命名为义和中教区。
这天,李永贤请图普过府商谈教事。寒喧之后,李永贤拿出一份案卷,递给图普。“这里有一处民间纠纷,涉及教义,我们调解多年,无法化解,自是因为教法不精的缘故。您由奥姆城教士团保荐,修为肯定高我等许多。还请您大驾亲往啊。”
图普草草看了下案卷,原来是个水域纠纷。
在真理教教规里,水利设施阻塞天然水脉的流转,科学时代兴建的一律炸毁,日后只许手工兴建,据说是因为人力符合自然,以人力修造的水利设施不至于打破生态平衡。
然而,长江黄河横贯大教区全境,即使在更早的田园时代,帝国政府也必须兴修水利,否则两岸水患无穷。所以,当地农民以劳役的形式建堤筑坝,已有千年。由于技术能力低下,千年下来,这些江河沿岸反复发生水患。洪水甚至在冲渍堤坝后,令整条大河改道。如今,两大河道都与科学时代的位置相差很远。
十年前,长江中段南岸溃坝,导致千里泽国。北岸堤坝则完好无损。十年来,长江洪水只要下泄,就会从缺口冲击南岸的江南中教区,而北边的江北中教区则平安无事。
如此一来,江南中教区的人民不干了,提出要求,要么填上缺口,要么在江北也扒开一个缺口,两岸必须平等分洪。江北中教区当然也不会同意,两边幅员和人口相差无几,为分洪之事年年把官司打到居仙城。李永贤天天口赞汉俗,对这等事也懒得处理。正好出现了这颗奥姆城派来的眼中钉,就让他碰碰钉子,知难而退。
图普跑到人家的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回去之后把苏吉拉纳找来,让他出主意。苏吉拉纳多年办事,已有心得,这种事必须先收集资料,对策只能从资料中来,于是便由图普开具证明,跑到居仙城各处官府,把有关资料调阅了一番。
看完之后,苏吉拉纳也发了愁。“大教士,双方不仅都是本教正宗,而且基本都是汉人,这完全是民事纠纷,不涉及教义分岐。您是不是可以推脱?”
图普苦笑道:“这个我也知道,他就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啊。”
“如果必须去的话,只能分别邀请冲突各方,倾听他们的意见。表示关心,但不下结论。把此事应付过去就行。”
“呵呵,你这个小伙子在官场上学坏了。”图普笑道。此番上任,他只带了几个文官副官,卫兵都是当地委派的汉人。图普信不过他们,所以苏吉拉纳紧紧随行。尽管以前他不怎么尊重这位大教士,觉得他不学无术,但是在他乡异地,两个人只好彼此依靠。
二十天后,他们来到冲突现场。只见大江南北仿佛战场,许多小舟小船排开,乡民们手持农具,朝对岸怒目而视。各自的治安军都帮着乡亲,虽然不能公开插手,但有不少人脱下官服,混在乡民队伍里,随时准备动手。两边官员经过这十年的冲突,早已不相往来,听任事态恶化。
巡回大教士的教阶比这些中教区的头头都高,但没人买账。图普在北岸临时官署落脚,派人请江南中教区的负责官员过来协商,对方声称不愿意踏上江北地方,要谈就到南边去谈。图普想动身,江北的官员警告说,大教士自己去可以,他们连一个治安兵都不会跟随。
无奈,苏吉拉纳从上游雇了一条江船,沿江而下,停在长江中心。图普请两边官员上船。他先说明自己是外乡人,对此事肯定不偏不倚。然后请双方各陈立场,苏吉拉纳作着记录。
从中午说到晚上,双方各讲各的理,毫不相让。都威胁说如果大教区不能解决,他们就去奥姆城。反正是不能置百万同乡的困苦于不顾。听他们说得差不多了,图普命船家摆上酒饭,招待两边官员,以和事佬身份说:“众位教士,执政官,你们的事情我大致有了认识。身为真理教徒,须压制功利、好奇、争胜三心魔。而在此事中,你们既有功利之心,也有争胜之心,这是大大地不应该啊。”
虽然各大五十大板,但就是这样的口头教训,两边谁也不愿意挨。听到他这话,都放下了筷子。图普还在那里劝说。“退一步讲,两边都以汉人为主。李永贤大教士提倡复兴汉俗,汉家一体。你们既然都是汉人,血脉相通,又有什么不好商量的呢?”
江北布政使听罢,砰地一啪桌子。“上百万人的身家性命,不是你几句话能打发的。”说完,招手命令部下离船。江南布政使连句话都没有,直接带人离船,视大教士于无形。
图普哭丧着脸,让船家开向下游,远离冲突地点,找地方上岸。在兄弟群岛那里,全宁梓虽然大权独揽,上上下下还都给他一份面子。这里的中层官员全拿他当摆设。“唉,实在不行,这官不当也罢。”图普忍不住发起牢骚。
苏吉拉纳没说什么,保护着图普找到一处官驿住下。大家还没来得及喝水,忽然外面人声沸腾。苏吉拉纳出去一看,几百个乡民蒙着脸围住官驿。
“新来的巡视官向着江南人。”
“想淹死我们江北人,让他滚出来!”
“谁敢扒江北大堤,让他把命留下!”
官驿的职班军人站在门口,虚张声势。“反了你们!里面是教会命官!”军人们只嚷嚷,不动手。图普的卫兵虽然把屋子围住,但也不驱赶乡民。苏吉拉纳感觉不好,告诉图普,乡民随时有可能冲出来。
“他……他……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都是哪里人?”
“好象是江北人,气愤我们向着江南人。”
“我哪里向着江南人,他们怎么能这样说。”图普让下官出去解释。那几个人硬着头皮出去,很快被碎砖乱瓦砸了回来。
“让他们立字据,北岸永不扒堤!”
“对,不立字据休想活着出去。”
苏吉拉纳忽然灵光一闪。那些人口口声声要维护江北人的利益,很可能就不是江北人,而是江南人,想把局势搞乱,嫁祸对方。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一定会把事情搞大才行,那么,要大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苏吉拉纳连忙跑出去,死死扣住卫队长的胳膊。“大教士在里面,安全上出了问题,你要负全责!”
“是是是……”卫士长被他捏得胳膊生疼,忙招呼士兵去驱赶乡民。没想到,这一冲突,乡民们更不干了。蜂拥着就要往官驿里冲。苏吉拉纳知道无法挽回,干脆牵过一匹马,将图普扶上去,自己飞身上马,策马从后门跑出来。
“副官们……”
“顾不上他们了,这些人不在乎您的性命。”
果然,后面的卫兵根本不跟上来保卫图普。就这样,两人一直跑出江北中教区首府,才敢找到到治安军,换了马匹,叫了卫队,狼狈不堪逃回居仙城。李永贤过来装腔作势慰问一番。“这些刁民,毫无教化之心,罪过罪过。”
图普连惊带怕,年事已高,在路上就发了病。到达居仙城后病势越发沉重,一个月后竟然不治。李永贤那里早给奥姆城写了汇报,声称图普处理大江南北两个中教区的纠纷,处置不当,激发民变,本人殉职。
看到才服侍了几个月的新主人的尸体,苏吉拉纳暗自苦笑。他曾经说过,此人对自己有恩,要服侍他到死,没想到时间这么短。
我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22 08:26:19 +0800 CST  
十三章:家奴


(一)


事关魔鬼器物,在真理教的罪恶排行榜上,这可比谋反还严重,属于最高级别的紧急情报。沿途通讯兵快马飞驰,每到个驿站便换人换马,始终以最快速度前进。终于在一个半月后,第一份警讯送到全球爱教军部指挥恩格马尼手中。
第一份急报送出去后,旋风和莫松森不断进入军火库,把自己看到的各种魔鬼器物画成素描,然后接着派兵发送。于是,自从第一份报告后,奥姆城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极北大教区送来的草图,各级大教士、稽察总队、爱教军,中央养成院里研究魔鬼器物的专家,一切有关人等都被动员起来,辨认这些图上画的究竟是什么。
经过近千年的不断淘汰,最新版本的《科学魔鬼器物实录》上早就没有坦克、装甲车这些东西。唯一拥有这份实录所有版本的教主,现在神智不清。在新教主没有接任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得翻阅那些旧版,以防扩散。所以,这些防魔除魔的专家们并没有参考,只能信口胡说。只有一点大家都认同:这些东西看上去是武器,最好就地销毁。
第一份急报送出去三个月后,恩格马尼的首道命令也传回给旋风。当时,他已经带着五百名士兵在武器库附近扎了营寨。军方命令要他们坚守洞口,不带任何东西出来。这种处置方法旋风早就想到了,也已经作了布置。接下来的十天里,奥姆城那里什么都没传来。一正一副两个主官的心逐渐冷下来,难道奥姆城对此不予重视?他们升官还有没有希望?
半个月后,又一份加急快报带来了当世教主的谕令:经过大家辨认,此洞系千古流传的魔鬼之舱!当地驻军需设法就地摧毁,以免为祸世间!
当然,这是教士团的集体判定,只是署了巴达察里亚的大名。在旋风和达朗道尔吉这一层级,他们还不知道教主已经无法视事。两个人拿着谕令,激动地直哆嗦。魔鬼之舱,魔鬼之舱,全教精英找了几百年,这么好的运气留给他们了?
惊喜过后,旋风冷静下来。魔鬼之舱?他在汇报里根本没提,甚至都没联想到这个词。难道教主那里已经有了奥德里奇的口供,得知魔鬼之舱的位置?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不早派人挖掘,而是被自己偶遇?
凭着经验,旋风开始怀疑这座人造山是否魔鬼之舱。但他转念一想,它是不是魔鬼之舱,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教主认定它是,这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当初押解奥德里奇,为什么能得到那么高的封赏?还不是因为犯人带着魔鬼之舱的线索。如今自己找到了真正的魔鬼之舱,功劳何止大上十倍、百倍!
但是,如何摧毁魔鬼之舱?教主的谕令上可什么都没讲。显然,他那些典籍里面根本没记载着怎么摧毁这些东西。甚至,旋风怀疑以教主的智慧,也参不透这是些什么。达朗道尔吉和他下手的兵士只懂上阵杀人,科学魔鬼是些什么东西,有什么性能,他们根本不知道。反而从小就被灌输它们如何具备超现实的魔力,个个提心吊胆,达朗道尔吉甚至一次都不敢进入军火库查看现场。
最后,还是旋风制定了一个方案,将一千公斤火药和一千公斤油脂放进去,散布在那些魔鬼器物上。再把导火引线接出来,于洞口百米开外点燃。余者退到千米之外观看结果。旋风的想法是,不管是爆炸还是燃烧,反正能破坏里面的东西。他虽然不懂那些是什么,但敏感地推测到里面有不少爆炸物,所以在放置火药时尽可能小心,既不能太远,无法摧毁魔鬼器物,又不能太近,让自己遭遇不测。
这个活只有旋风和莫松森敢干,进洞前,旋风特意嘱咐将军,这事别告诉杜亚美,她知道了得吓死。两人担心车辆擦起火花,引爆火药,就靠人力把火药包逐个背进去,再一个个排开。这样来来往往,每天只能安放一百公斤火药和一百公斤油脂。
后来,阿里夫和几个家丁在重赏之下,大着胆子跟他们进了地库,在旋风指挥下搬搬杠杠。这样,几天后所有火药和火油布置完毕。
太阳有气无力地爬上地平线,旋风让所有人都退到千米开外,亲自骑马,拿着火炬,在洞口百米开外把导火线点燃。然后拨转马头,向观察线外狂奔。背后,火焰哧哧地响着钻进了洞口。
旋风还没跑到观察线,大地就颤动起来,背后几声闷响。旋风下意识地拨回马头,回身观察。什么都没有?不过,只沉寂了半秒钟,突然,假山顶被巨大的力量掀开,石块、泥土、树木象喷泉一样涌出,先是升到几百米高空,再向四面八方散开。爆炸冲击波沿着地面传导过来。轰雷一般的巨响传过来,许多人的耳朵被震出了血,内脏翻腾,体质不好的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这些人谁都没见过如此恐怖的情形,直觉告诉他们,一千米距离肯定不够远!大家拨转马头向更远的地方狂奔。碎石和土块追上了他们,不少人被砸倒。旋风后背上也挨了一下,从马上摔下来,闷在地上半天爬不出来,好在那只是块几公斤重的杂土。
就这样,暴雨般的泥土下了几分钟才停住,假山中段完全塌陷,蘑菇云升腾到一千米高空。这是一次当量为八千吨TNT的常规爆炸,即使在魔鬼时代也相当罕见。眼下,谁也不知道那些烟云里包含着什么毒物,还骑在马上的,已经丢了马匹的都朝着远处狂奔。
仿佛一次火山爆发,这么强烈的爆炸,谁敢说它不是魔鬼之舱?
跑到五公里开外,这群官兵才停下来,大口喘息着,看着那逐渐消退的烟云。这里风很大,人造山那里只剩下轻烟。达朗道尔吉还骑在马上,他已经清醒过来,命令官兵站好队列,清点人数。
不一会儿,旋风也捂着肩膀跑了过来。他擦去嘴角的血,狂喜地喊道:“魔鬼之舱,真的是魔鬼之舱,是咱们把它摧毁的!”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23 09:52:00 +0800 CST  

(二)


心和身都无法安定,两相比较,还是先给自己的到安身之处,有口饭吃再说。不过,自己从小学的就是打打杀杀,如果不再想给教会服务,就只有应聘去作保镖。
于是,苏吉拉纳在居仙城里寻找着招聘武士的启事。田园时代,警察系统极不发达,富商对保镖的需求很大。这种启事并不难找,有的地方集中贴着招贤榜。苏吉拉纳挤在人群里看,有的东家放高利贷,有的武行替别人运货。
苏吉拉纳捏了捏自己的钱袋,图普发给他的赏钱还有一些。不,如果随便找个差事,那就完全混迹于市井了。自己这一路是要寻找济世救民的真理,即使要找个东家投靠,也要挑一个对芸芸众生更有意义的老板。
苏吉拉纳住在一家中档客栈里。还有一些外地客商也住在这里。这天早上,旁边房间里传来一阵呻吟,接着就是惨叫连连。苏吉拉纳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客商发了病,头部面部疼痛不止。他的两个伙计束手无策,只好用湿毛巾给他敷面。苏吉拉纳没见过这种病,关切地询问,看看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忙。一个伙计端着铜盆出来倒水,看到离开了主人的视线,摇头叹气,轻声说道:“东家这是老病了,一发作起来,脸上就象刀割火烧,没病和正常人一样,找了好多大夫也治不了。”
“好多大夫?那些乡下游医怎么能和京城里的大夫相比?”说话的是店里的伙计,他听到有客人发病,过来看个究竟,正遇上走廊里这段对话。
“那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医生?”客商的伙计略显不满。
“好医生?那还用问,当然是天地堂的医生了。你们需要,我马上给你们请。”
在求医问药这个人生重要领域,真理时代与科学时代最大的不同,是取消了医院这种魔鬼机构。想当年,医生给病人作诊断依靠复杂的仪器设备,治疗也需要多部门互相配合,更不用说许多病人还需要留院治疗。这些都必须集中在一个地方才行。医院因此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庞大。人们生病都要去医院解决。
进入真理时代,医学科学被禁,传统医术复兴。医生作诊断全靠自然观察,药物和医疗设备塞进药箱就能背走。所以,人们生病后就去附近请个医生上门。
然而,有些经济规律是不会变的。单个游医走街串巷,很难积累并扩散自己的口碑,所以游医们经常要找个有影响力的医疗商家挂靠,成为它的寄名医生。这些医疗商家会收取寄名费,宣传自己的品牌,再通过成百上千的寄名医生,把影响力扩散到千村万寨。
当面,游方医生也不能随便挂靠。自然医学门派各异,只有承认对方所信奉的那一派,在诊疗时宣传主家的理念和产品,甚至出诊时都要穿特制的服装,医疗商家才允许寄名。这些医生便成了个体加盟连锁店。
店家看到客商头痛难忍,就带着他的伙计,去巷子深处请了个大夫。这是个汉人,穿黑衣,戴方巾,胸口绣着“天地堂”三个字。苏吉拉纳来到居仙城,已经多次看到这三个字,听说这是大教区里最大的医药商。
既然是个汉人大夫,遵循的肯定是汉方医术。来人一通望闻问切,略作思考,然后朗声说道:“病家是否爱到江河洗澡?”
“是是,我是南方人,从小洗澡。”
“夜间睡觉是否贪凉?”
“有的有的。”
汉方医生点了点头。“这是多年风寒侵袭积累,阴盛阳衰所致,需用‘天水’扶阳却阴。”
“天水!”那个客商象听到了救命的声音。“你……你会有天水!”
汉方医生笑了,指指胸口的三个字。“病家一定是痛糊涂了,‘天水’别家没有,我当然要有了。”
汉方医生开口讲了价钱,痛苦不堪的客商马上叫伙计取了钱。医生令伙计找来一个杯子,再准备薄酒和桂花酱。苏吉拉纳皱着眉,看着医生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小的银壶,拧开盖子,向里面点了几滴某种液体,然后冲入薄酒,调入一点桂花酱,用筷子搅绊均匀,让病人大口服下。
然后,医生让病人躺下,取出银针,在他脸上寻找穴位刺下。苏吉拉纳听说过这种汉方医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令他触目惊心。
半小时后,医生施冶完毕,病人痛苦已经减轻,疲惫地睡去。医生嘱咐伙计把门窗紧闭,让其安睡,以后也不允许主人再洗澡贪凉,然后挥手告辞。
又过了一个小时,病人睡醒了,连连晃着脑袋,拍着床铺大笑。“不痛了,一点不痛了,神医啊!”
兴奋之下,这个客商忙请客栈的伙计带路,去拜谢医生。苏吉拉纳刚才帮着忙前忙后,此时带着好奇心也跟了过来。刚到小巷,正碰到那个医生又去出诊,客商赶上去,先是千恩万谢,又掏出五枚阿坦。
“您这是?”
“您的天水,我想再求一些。”
医生笑了笑,掏出一张写着姓名的纸签。“天水世上罕见,我也没有带那么多。你们拿着这个去总堂吧,有我的名字,他们自然会卖给你们。”
客商的伙计沿着大道去找“天地堂”总堂,苏吉拉纳陪着客商回到客栈休息。或许是大病初愈,精神十足,客商就给外乡人讲起这个天地堂,原来,它是大教区里面最有名的医药商,寄名医生多达几千,遍布各地。“天水”是他们的灵丹妙药,非是本堂寄名医生开方,平常人掏多少钱也买不到。
傍晚,那个寄名医生出诊回来,刚走到小巷口,苏吉拉纳便闪了出来,向他深施一礼。“哦……你不是那个病人的伙计吗?他又有什么事?”
“不不,我不认识他,只是临时帮忙。”
“哦……”上午一阵忙乱,医生也没分清病人周围都是谁。“那么,你有什么病?”
“我……暂时没有。不过,您这样高明的医术,请问我可以学吗?”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7-24 09:01:47 +0800 CST  

楼主:文学郑军

字数:245172

发表时间:2016-02-16 15: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7-25 07:29:0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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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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