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导师


（一）


苦修日程结束了，旋风立即跑过来，把苏吉拉纳接了去，先是带他到奥姆城里一家豪华的阿育吠陀疗养院，作了沐浴、按摩。医学科学被废除后，传统医术得到复兴。来自古印度的阿育吠陀与汉方疗法、顺势疗法等等，并列为当世几大自然疗法之一。稍大一点的城市里，便有阿育吠陀疗养院。能不能治病放到一边，这类地方装修豪华，服务周道，是达官贵人休闲、社交的好去处。
洗去多日积存的污垢，苏吉拉纳又收到旋风买的几套便服。看到这些衣服，苏吉拉纳连连摆手。“兄弟，爱教军官的薪水也不高，你还得养家呢。”
“哈哈，一共才几个萨拉，再说我也没请客，这是花你的钱啊。”
旋风这才告诉老友，因为成功抓捕奥德里奇，稽察总队奖励苏吉拉纳五千金币，他都替兄长保留着。此外，沿途战死的稽察队员，总队还颁发了每人两百阿坦的抚恤金。这些钱换成奥姆城银行的汇票，由旋风带领。
最初，旋风想由兄弟群岛大教区行馆的人把这些钱送回去。听到海禁的消息后，不知道那里现状如何，就把钱存到身边。在财务方面，旋风一向算得清楚，对别人不亏不欠。在这个时代，一户农民劳动一年，大概能有两三个阿坦的现金收入，这笔钱的价值可想而知。苏吉拉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拿它们作什么。旋风建议道：“你没有家，钱就放到我这里，由弟妹保管，随用随取。”
苏吉拉纳点点头，然后换上新装，来到旋风的住处。这是中央禁军的几处训练基地之一，方圆几平方公里，营房庄严宏伟，远非兄弟群岛爱教军军营可比。走进军营的正门，苦修士米拉热帕的塑像高达十几米，向人们宣示着这支军队的灵魂。
米拉热帕是田园时代不丹的苦行僧。他修行超自然能力，目标是为了复仇。得道以后，如果有人拜到门下，学习超能力，米拉热帕就让他们去杀土匪，以证明自己的决心。麻原彰晃在传道时高度推崇此人，声称米拉热帕的言行证明，杀人放火都能作为修行的一部分。
爱教军并非以保境安民为己任的普通国家军队，护教卫道才是它的核心宗旨。所以，战斗行为本身就是官兵们宗教修行的核心部分。从正式成立那天，米拉热帕也就成为爱教军的职业神。
旋风住在军营后面的高级军官宿舍区，苏吉拉纳过来，见了弟妹杜亚美。登门之前，旋风就给他讲了老婆的情况。如果不是非常好的朋友，杜亚美轻易不愿见人，这次也是戴着面纱出迎。坐了一会，杜亚美就以准备饭菜为由，到后面厨房去了。
虽然情同手足，但是对于旋风过于功利的婚姻选择，苏吉拉纳还是难以接受的。他早就知道旋风和江玉琴的恋情，还以为这两个人能成眷属。旋风也知道大哥一时不会支持这个婚姻，就不再多谈，转而问起苏吉拉纳将来的打算。苦修结束，教阶升到“师长”，苏吉拉纳可以再回稽察队谋职。或者象旋风这样转任其它部门。
没想到，苏吉拉纳却不准备再在教会任职。“旋风兄弟，我虽然内心痛苦，但也并非只知儿女情长。金子淇曾经提过两个人生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虽然在稽察队勤勤恳多年，但我究竟要做个怎样的人，仔细想想，还根本没有答案。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要把这两个答案找出来，至少对得起我自己。”
“唉，要是问我，这两个答案很好回答。我就是旋风，世间独一无二的一个人。至于我的位置，能坐多高就坐多高。前提是对那些关心过我，提携过我的人，我要对得起。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看到苏吉拉纳嘴唇动了一下，旋风直接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道：“江玉琴那笔情债，我将来找机会还她，现在我要对得起我老婆和岳父。”
对于这两个问题，旋风确实想得很清楚，可惜自己不是这样。苏吉拉纳告诉他，奥姆城高人名士很多，他想好好学习教义，释疑解惑。既然手里有这么大笔钱，生活不愁，那不妨就花时间实现这个愿望。
“大哥不愿任职，就在奥姆城里住下，有事找我就行。不过你可要小心，出了稽察队的门，他们可就没好脸色了。”作为一个垂直管理的部门，稽察队内部忌讳与地方势力交往过多。这兄弟两人因为相隔遥远，恰恰很难与总队来往。旋风到了奥姆城，更是领教了玛辛加的原则，简直就是把稽察队当成他的私家军。
“我懂了，以后我小心。”
于是，苏吉拉纳在军营不远处选了一家旅舍住下。兄弟俩各忙各的，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谈各自见闻。
兔死狗烹，旋风进了中央禁军才知道，东海大叛乱平定后，爱教军发展到近一百年的顶峰。此后一直被其它部门排挤、削弱。现在已经是二十年间最弱势的时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个时候舍弃稽察队，跑到这个人地两生之处，是不是走错了路？
有了这个想法，旋风对军务便不十分用心，整天想着怎么结交当朝权势人物。无奈他那个官职在奥姆城这里算不上什么，只能找到一些闲官。军队同事也瞧不上这个吃软饭的年轻人，见到他只是表面上尊重。
天下第一富豪桥本慧夫的企业总部就在奥姆城里，几个贴身卫士陪着旋风从同心大教区走到奥姆城，对他的印象不错。看到此人留在奥姆城当官，没事便叫上他出入娱乐场所。看到桥本慧夫手下的阔绰，旋风甚至起了念头，如果官场无望，要不要辞职去作生意？
这些应酬，旋风都会叫着苏吉拉纳。无奈老兄本不热心仕途，去过一两次就没了兴趣。旋风只好自己出入这些地方。对于杜亚美，旋风悉心关怀，温柔体贴。人总有底线，既然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就不能再委曲另外一个。
有一天，旋风刚从城里出来，看到几个治安军正和一个乞丐争执。千年庆典将近，治安军要赶走各类闲散人员，这类冲突在城里司空见惯。但这个乞丐他却有点面熟，仔细辨认一下，原来确实是熟人。乞丐叫莫松森，祖籍南方大陆的黑人。前几天旋风受命监视帕尔哈蒂的行馆，莫松森就是稽察队分派给他的部下之一。小伙子还不到二十岁，受训七八年，勤快，能吃苦，人也机灵，当时便给旋风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旋风以为莫松森如此装扮，是在执行秘密任务，赶忙把治安军拦住。看到来了个高级军官说情，治安军人敬过礼，便放了莫松森。旋风询问情况，原来这个年轻人参加一次秘密追捕行动，上司判断错误，导致目标脱逃。上司便把责任推到莫松森的头上，稽察队向来重赏重罚，莫松森只是基层队员，立刻被赶出大门，永不任用。
稽察队员都是孤儿，从小异地抚养，莫松森在首都连个远房亲戚都没有。而且他从十岁开始就接受训练，没有其它谋生本领。莫松森一时没了去处。旋风忽然想到，自己要在首都发展，除了结交上层外，也要培养亲信。再加上出身相同，对莫松森的苦处感同身受，便问他可不可以当自己的家将。干这个活只管吃住，没什么薪水。以后如果自己有所发展，再给他安排出路。
莫松森千恩万谢，立刻答应下来。旋风回去和妻子商量这件事。杜亚美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看人肯定看得准。她早就决定，丈夫的公事一概不过问。
本来，旋风更希望苏吉拉纳留下来和自己一起打拼。但是慢慢地，这两兄弟的人生道路就分了叉，苏吉拉纳着迷于探索教义，根本不关心前途。平时闲聊时，共同语言就只有他们的过去。现实中也只有弟岛的近况才能吸引他们谈论。陆续有海禁的官方消息到达京城，巴布亚大教区和加里曼丹大教区加派了海军，分担南方大教区的海禁重担。环绕弟岛布防的海军舰艇多达千艘，最近里面已经不再有船只试图突围，魔气终被阻拦。官方宣示，望其它大教区的百姓匆听信谣言。
有一天，旋风忽然问苏吉拉纳，海魔和奥德里奇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既然海军远远看到海盗们将几百个金属筒带到岸边，那肯定是魔鬼器物。奥德里奇又是兄弟群岛十几年来唯一证据确作的魔媒，两者肯定会有联系。
旋风曾经推测，也许魔鬼之舱就在弟岛，奥德里奇就是它代代传承的看护人。所谓魔气外泄，就是魔鬼武器的威力之一。他们一行人万里之遥保护的秘密，其实就在兄弟群岛原地。但是，奥德里奇被从兄弟群岛押解启程时，苏吉拉纳只知道他有传播魔鬼邪说的罪行，并不知道他还掌握有魔鬼之舱的秘密。旋风虽然和兄弟无话不谈，这个秘密他也不敢透露出去，玛辛加的警告随时鞭打着他。所以，旋风拐弯抹角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两件事的联系，苏吉拉纳也思考过很久。当他与海魔对抗时，种种迹象表明对方不惜一切代价，要到长白云山脉里找什么东西。那么，这个东西的价值一定要远远大于海盗的损失才行。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魔鬼之舱值得帕拉塞苏斯甘冒全军覆灭的危险。但是……
“如果海魔真得到魔鬼武器，怎么无法突破爱教海军的包围？甚至，海军方面根本没有海盗使用魔鬼武器的任何记录。他们看到那些金属筒时，周围的海盗们都死了。”
“或许有这种可能，只是海魔自认为他找到魔鬼之舱，挖出来的不过是一堆没用的废物。海魔和部下自相残杀，他把自己毁了，连带着也毁了咱们的老家。”
两兄弟议论来，议论去，最终也找不到事实。而且，对解除海禁也没有什么帮助。慢慢地，他们就不关心这段往事了。

（二）


陆陆续续，科学家园最高领导层的人员都秘密集中在普拉喀什名下的奶制品作坊里。好多人在这些年里只是互相闻名，从未见面。普拉卡什作为最高领导，同时还是学术研究的总负责人，负责组织科学家园的学术研究与交流。
与一千年前的科学不同，科学家园把所有科学技术分成环境科学、行为科学和应用科学三大部类，各设主持人。如今，英格兰人温斯顿任环境科学部主持，女学者小田荷雅子任行为科学部主持，白族人张冲任应用科学部主持。他们都来到总部，接受代表们从世界各地运来的学术文章。有些用米汤写在《朝阳启信录》的字里行间，有的写在教袍上。有的虽然用墨水书写，但或者放在珠宝匣的夹层里，或者卷在妇女头饰里。总之，保密方法五花八门。三个学部负责人要把它们翻译成密码保存起来，并且编辑论文摘要，也用密码誊写，送给各分会交流。这些用密码记录的文件，看上去完全是财务账本。
科学家园的分支机构除了研究工作，还要寻找散落的古代科技文献，并制作成抄本上交总部。翻译委员会主持李运昌和他的部下负责接受这些抄本。他们的人掌握着几种古代文字，专门研究用真理语翻译那些古代科学术语。真理语毕竟已在全球通行，虽然最初完全没有科技词汇，现在则要用它重新标记科学概念。在这些古代文字里，李运昌最熟悉的就是他的母语中文。
财务主持梅尔库姆女士同时还是奶酪作坊的账房，来往商户都认识这个不好讲话的女人。他们不知道，她在秘密岗位上处理的钱款，是公开职位上的无数倍。
科学家园总会还有一个直属部门，就是朴运成领导的安全部，其成员统称安全员。平时分散在世界各地，保护分支机构和重要人员的安全，死在苏吉拉纳刀下的凯奇就是一名基层安全员。
现在，各地安全员纷纷集中到这里，由安全部长朴运成指挥，布防在小镇四周，把守各个山口要道，保护着山坳里燃烧的科学文明最后火种。这是科学家园最重要的聚会，也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刻。朴运成手下有不少秘密行动的高手，除了经常跟随他行动的彭志真、克林加等人，还有阿拉伯人穆赫塔尔，高山族水手保龙坚，大和族的光勇浩等等。平素里他们也都有公开身份。
一天，朴运成邀请奥德里奇参观总部附近的秘密医学研究室。那是镇外一处山洞，弯腰进去走了几步，周围就没了光亮。朴运成点亮小火炬，七拐八绕，停在一扇木门前。他在门上敲出一连串密码。木门打开，明亮的光线射出来，同时喷出来的还有浓厚的血腥气和药物气味。
开门的人见到朴运成，立刻钻到他的怀里，在他的脸上重重一吻。洞穴狭窄，这一切就发生在奥德里奇身边一米开外，他避无可避。那个女人这才发现还有人跟进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他们带进门内。
“黎秀英，京族人，我妻子。”朴运成给他们介绍着。
这里别有洞天。宽大内洞中燃烧着五六只粗大蜡烛。奥德里奇只觉微风习习，估计洞里有个很好的自然通风系统。洞穴中央有张石床，原系天然，被打磨得非常平坦。一条小溪流进洞内，流经石床一边的水槽，再流出洞外。石床上横陈着一具解剖到半截的尸体！小镇附近有个无名冢，埋藏着流浪汉和传染病病人。平素无人过问，黎秀英带领她的医学研究组经常去偷尸体来解剖。
“奥德里奇老师，我正在研究人类胸腺，已经积累了十个解剖案例。”
想当年真理教禁止医学科学，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动辄开膛破腹，于生者为损毁自然，于死者为不敬先人。”在《朝阳启信录·律卷》里，除了拨牙、取箭、剜疮等简单外科手术，禁止使用其它一切手术，更禁止解剖尸体进行研究。近千年下来，人类的生理学知识又倒退到中古时代。
“秀英他们在这里潜伏了三个年头。”朴运成牵着妻子的一只手爱抚着，那只手上还有血迹，也涂在他的手上，朴运成全不在意。“她不能随便出现在外面，不过马上就有人来接替她了，解剖学小组的会友轮番在这里工作。”
奥德里奇望望黎秀英的脸，由于长年不见阳光，那张俊俏的脸非常苍白。黎秀英拿出一件白袍子，那是沙门级信徒的标志服饰，从上到下一片纯白。这件袍服上用米汤写了一篇论文，记载着她的研究成果，分析人体胸腺和其它淋巴器官的区别。在同一个时刻，世界上另有几百件这样写遍论文的白袍子，正在科学家园的全球网络里秘密传递着。
“多希望能把它们印成书，安静地坐在自家后院里学习。”黎秀英感慨道。
除了这些人，世界各大陆都有代表汇集到这里。研究科技史的斯帕恩来自西方大陆的环海大教区，破解古代科学技术以为己用的任务。南方大陆会员派出会长丹尼洛夫出席，他是俄罗斯人，专攻化学。西方大陆代表麦斯欧德是阿拉伯人，研究交通技术。东方大陆由建筑专家依田新代表，和族人。北方大陆代表阿迦兰是古吉拉特人，专攻军事技术。
奥德里奇则补上已故代表普蒂亚的缺，代表南方大教区、兄弟群岛与太平洋诸岛。这是科学家园单独划出的一个单位。该地岛屿众多，科学家园在上面设置了许多秘密机构，储藏资料、实验器具，甚至秘密经费。所以，上述地区虽然在真理教体系内属于偏远地区，但对于科学家园则十分重要。
真理教那边要千年搞庆典，科学家园也正准备召开二十年一次的代表大会。改选新会长，制定未来十年大政方针。

（三）

离开工地，苏吉拉纳找不到住的地方。千年庆典将近，奥姆城里的保安措施越来越严密。旋风就把他安排在军营里。此处位于奥姆城和圣山之间，门口有一条铁轨，马拉的轨道车每天十几次从门口经过，运送办事的军官到那两个地方。

苏吉拉纳长途跋涉，随身只带着一本书，就是《瓦尔登湖》，将近一年来，他已经读了不知道多少遍。平日里旋风执行公务，苏吉拉纳就乘上轨道车，来到位于奥姆城中心区的中央养成院，在那里看看书，听听讲，寻找人生疑问的答案。以苏吉拉纳的教阶，这里对他完全开放。

奥姆城中央广场上有团“真理之火”，由两只巨型金属火炬组成。一只火炬燃烧时，另一只火炬则熄灭检修。凭着手工业时代的治金技术，无法炼制出长期耐高温的合金。火炬后面有处方圆半平方公里的宏大院落。树木茂密，倍显幽静。一段段红墙碧瓦从树木间隙里露出头来，一片庄重肃然。院内石板路上，穿着白绿相间教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着。

这里就是真理教世界的最高学府——中央养成院。它既是真理教的智囊团，也是最高级官员养成所。每名大教士、总督、军团级指挥都必须在这所学院里受教，大部分中级官员也曾经来受过训。有幸在这里读书的学生，日后更能平步青云。

地方养成院的门楣上都写着“汗水方能修身，粗茧即是文凭！”，这里写的却是“正心诚意，除魔卫道，修身齐家，安邦护教。”，境界上就高了一层。

养成院平素有数千名青年学生，以及数百名受训官员，教师也有几百人，还有十万册图书！在这个时代，有点文化的家庭可能会摆着几本书，大教士的经房里能有几百本书，地方养成院最多有几千本书，十万册书简直多到无法想象。

二十年前，中央养成院还没有这么大规模。当今教主从这里登上大位，重视文教，没少花钱添置翻修，以至有今日规模。甚至，门口的轨道车也是在巴达察里亚任期内新建。在这个厌弃知识、反感文化的世界上，这是仅有的几处能够公开读书而不受讥笑的地方。

苏吉拉纳最想知道魔气外泄究竟是怎么回事。历史上最后一次魔气外泄发生在二百年前的西方大陆，如今只有模糊的记载。苏吉拉纳在养成院图书馆里找到一些文献，读了几遍，仍然不得要领。魔气是自然物，还是魔鬼器物？或者是某种自然的破坏力，但会集中在某些魔鬼器物上？据说魔气无形无象，看不见，闻不到，听不着，却能隔空施害，那怎么能知道它存在不存在？人被魔气伤害的后果究竟是什么？是立刻死亡，还是大病很久后死亡？或者，有些人其实能挺过来？

养成院里面与自然科学有点关系的部门，只有农、工、医三科。那些只传授耕种、木作、熬盐、煅铁的老师对苏吉拉纳的问题无法解释，他又请教自然疗法专家，什么体液派、顺势派、阿育吠陀派、汉方派等等，不一而足。对于魔气外泄，这些大师各有各的解释。请教了一圈后，苏吉拉纳得到的疑难远比答案更多。

这让苏吉拉纳最初的疑问变得根深蒂固。如果这些当今最有学问的人都说不清什么是魔气外泄，南方大教区海军凭什么当机立断，下达海禁命令？

或者，弟岛上究竟有没有发生实际的灾难，以至于必须将二十万人从世界上抹掉？

这天，苏吉拉纳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读书。一个外形儒雅的中年人坐到他面前。苏吉拉纳今年二十六岁，看到对方比自己大十岁左右，又穿着教师服装，马上站起来，口称老师。来人示意他坐下，温和地说：“吃饭时最好不要看书，这世上书籍很少，吃完了把手清洁以后再阅读，书会得到保护的。”

“哦，啊……”苏吉拉纳尴尬地在衣服上擦擦手。

“我叫巴班吉奥，教义学教师。你是受训的官员吗？这些天我一直看你在这读书。”

苏吉拉纳简单说了自己的来历，巴班吉奥略显惊愕。“干过稽察队长？那么，你杀过人吗？”

“杀过两个异端，一个魔媒，可能还杀了几个海盗。我砍翻他们，但不知道具体死活。”苏吉拉纳非常自豪。

巴班吉奥点点头，这个汉子身材粗壮，确实更象杀手，不象官员。“这么一算，你离开老家有一年了吧？”

“是的，已经离职一年。”

“怎么没有调任新职？”

“人生大事，在信与修。我觉得自己的信仰正在动摇。所以想集中一段时间纯正信仰。曾为稽察队长，如果自己的信仰不正确，怎么导世人以正道？”

巴班吉奥很欣赏苏吉拉纳的坦率。“那么，你为什么觉得自己的信仰在动摇？”

苏吉拉纳把自己对魔气外泄的怀疑讲了一遍。这些天，不管是从《朝阳启信录》，还是从其它典籍上，他找到的有关魔气外泄的记载前后加起来有上百条。但它们彼此矛盾，和苏吉拉纳在兄弟群岛看到的情形更无相同之处。海禁之初，他曾坐着军方船只，沿海岸线观察岛上的情况，只看到大批难民。至于记载中的那些异状，什么“日间黑气冲天”，“夜有荧光”，他一次都没看到。即使那些难民，远远看去也不象有什么异变，并非如书中所说的那样，“额增单目”，“背长两翼”。

巴班吉奥点点头：“你真不简单。我认识很多大官，他们都说自己信仰坚定，从未动摇，其实都是为了保住官职。朋友，如果这个问题你找不到答案，可以先看看其它书。这里面书很多，有不少其它地方根本看不到。”

“这个……”苏吉拉纳有些犹豫。

“你已经有‘师长’教阶，比我还高一级，当然可以看这些书？”

“只是，只是我对读书还有些罪恶感。好象是哪位异教先驱说过，‘智慧出，有大伪’，我来这里，也只是想查查有关魔气外泄的资料。”

“呵呵，是异教先驱老子说的。不过，你被那些大学者骗了。”巴班吉奥笑道：“他们都是读过很多书，才体悟到书不能尽言的道理。如果是凡夫俗子，不读书的话只能两眼漆黑。”

这些话让苏吉拉纳想到了金子淇，是的，他的心上人也劝自己多读书。天底下劝他多读书的人，掰着手指头就能数清。“那么，您觉得我应该读什么？”

“你既然能当这么大的官，《朝阳启信录》肯定都读过，应该再读读异教先驱的书，好知道为什么本教顺应了人类的千古潮流。”

说完，巴班吉奥带着苏吉拉纳去参观馆藏。他们先来到保存着异教先驱的哲学著作。有古代中国的《老子》、《庄子》，苏吉拉纳记不清出处的那句话就来自《道德经》。有古代法国哲人索雷尔创作的《进步之幻象》。书中认为科技进步只是权势阶层制造的幻象，以赚取钱财，麻痹人民。还有圣山异教先驱雕像群里面那些前辈的著述，它们都能在这个世界上合法流传。

苏吉拉纳翻翻这些书的梗概，感觉自己才学浅薄，还没有足够的知识理解这些书。“那就去看看古代的异教小说吧，文学作品比较好理解。”说完，巴班吉奥又带着苏吉拉纳来到小说区。这里面保存着古代美国作家托克维克的《白鲸》，前言介绍说，此书描写人类狂妄自大，最终被自然惩罚。有诺里斯的《章鱼》，前言解释说，此书记载着权贵阶层以魔鬼器物为工具，剥削农民的往事。有古代中国作家沈从文的《知识》，描写读过魔鬼大学的学生，被乡村生活折服，将授予他文凭的学校当成骗子。

“这个……这些书都是虚构的吧？”苏吉拉纳质疑道。

“虚构的也都来自现实。不过，你想看真的历史，那咱们就去看看异教先驱们写的历史吧。”

于是，两个人又转到历史区。苏吉拉纳忽然看到一本书，名叫《空谷幽兰》。他立刻想到金子淇画的那些植物，便把它拿出来。结果发现，这并不是一本讲植物的书。

“哦，这本也不错，记录了古代中国的隐士。他们生活在魔鬼时代，能够抵制诱惑，进山修行，你可以看看。”

选来选去，苏吉拉纳就挑中这一本。他向巴班吉奥道了谢，带着书回到军营。见到旋风后，苏吉拉纳讲了今天遇到的这个人。听到巴班吉奥这个名字，旋风吃了一惊，又问问此人的相貌，愈发肯定他猜的没错。

“老弟，你知道这个人？他是谁？”

“要说他本人嘛，就是个养成院的学究，完全没名气。不过，他老爹就是当今圣尊！”

（四）

陌生人走进巴索维镇十公里远处，就会被隐蔽的眼睛盯上。进入七公里范围内，路边就有小贩过来推销奶酪，纠缠不休。如果进入五公里范围后还不改变方向，化装好的安全员们就会准备好强弩！

幸好，整个会议期间，这些强弩一次都没发射。

由于交通不便，加上需要隐蔽行事，科学家园每二十年才能召开一次最高执委会议。来自世界各地的执行委员都聚到巴索维镇。实在无法到场，也会被人带来自己的意见。执行委员有权对下任会长，以及组织新的工作方向投票。

这些人习惯潜踪隐迹、奔波逃亡，骤然进入相对安全的环境里，都有些不适应，甚至经常在噩梦中惊醒。巴索维镇镇长、驻镇教士、治安小队长都是科学家园的秘密会员。就是总部大宅周围的七八所宅院，也都是科学家园的秘密资产，只不过公开户主各不相同。这些人在组织内部的身份都是安全员，归朴运成指挥。他们保护着这些执委，让他们白天能够围坐在会客厅里讨论科学，不用担心门会被突然砸开。

按照规定，现任会长任期到会议前为止。大会开始后，他就只有投票权，自愿竞选下任会长的人向前任会长递交申请。由于是主动申请，对竞选人资格也有严格规定，否则便可能会有几十、上百份申请递交上来。作为一个秘密组织，动静一大，势必引起官方注意。所以，能申请竞选的必须是总部执委或者分会会长一级干部，并且事先征得三位执委或会长的支持。

卸任会长普拉喀什向大家打过招呼，便坐到代表中，会议由环境科学部负责人温斯顿主持。这些人天各一方，平时很少见面，温斯顿从左至右给他们做着介绍，然后又一一介绍总部人员。提到到朴运成时他特别说明，出于执行任务需要，朴运成有四个化名，韩名朴运成，汉名风啸尘，日文名宇川左健，泰名素帕。他可能会使用任何一个名字与大家接触。

接下来，各委员会一一总结过去二十年的工作。学术活动总结过后，轮到梅尔库姆向代表们介绍财务情况，她报出了个惊人的数字。“到目前为止，本会已经有经费余额四百七十六万阿坦！相当于南方大教区邪教政权一年的岁入！”

作为秘密组织，科学家园经费有限。除了杯水车薪的个人捐款外，科学家园秘密建立起一些商业机构，赚来的钱也只够日常开支。这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看到大家带着疑问的目光，梅尔库姆一指朴运成。“多亏朴部长领导有方，我们拿到了大量‘特别收益’！”

所谓“特别收益”，就是以非法手段获取的收益，包括制造伪币、骗取真理教各级机构资金、劫夺真理教高层官员个人财产等。既然科学家园从来不承认真理教的统治权，所以允许用这些手段获得特别收益。但是不允许对民间机构下手，并且要将收益全部上交组织。否则，科学家园就会沦为单纯的犯罪组织。

然而，即使出了名的盗匪团伙，也偷不了这么多钱。朴运成告诉大家，这主要是帕拉塞苏斯多年积累的财富，海魔团伙在弟岛覆灭，这些钱就归了科学家园。

接下来，候选人提出各自的纲领。前面三个人讲完后，朴运成展开一份文件，注视良久，开口说道：“本人如能上任，将完成先师安萨里的遗志，在世界上建立一块科学飞地！在那个地方，我们统治一切，财政、军队、民政都归科学家园支配。大家可以系统地研究科学技术而不受到干扰。而且，这样的自由可以持续二十多年，甚至更长时间。这块飞地将在农业、工业、交通和军事等各方面领先世界其它地方。当然，邪教早晚会发现它，并进行围剿，但我们将在那里组建科学军，抵挡邪教的爱教军。并乘胜扩大军队，最终逆转主客，推翻真理教政权，让科学的曙光再次普照全球。”

朴运成提到的安萨里，公开身份就是兄弟群岛大教区前任稽察队长，苏吉拉纳和旋风都曾经是他的部下，旋风还当过安萨里的副官，天天陪着老队长出入办事。前几年，安萨里接到命令，要前往波尔布特大教区，向在那里巡视玛辛加述职。安萨里找个借口支开旋风和苏吉拉纳，带了几个普通稽察队员登船出海。他们同时也是科学家园的安全员，安萨里想借此行程与总部取得联系。

驶出兄岛不久，当时的稽察队副队长就带人赶了上来，声称发现了安萨里与科学家园通谋的证据。双方在海上争斗，一起殒命。副队长带来的人都沉入大海，那几个跟随安萨里的安全员大部分牺牲，只有一人逃出来向组织报告了真相。而在官方记录中，安萨里和副队长一起定为失踪。这样，官职更低一级的苏吉拉纳和旋风就成为临时的正副队长。

这个科学飞地计划，座中不少人都有与闻。但是真理教经营千年，除了巴索维这种千把人的小镇，天下已无任何一个大型居民点可以摆脱它的控制，同事们都觉得安萨里的方案如痴人说梦。现在，朴运成又把它拿了出来。“弟岛海禁，就是在我们安全委员会诱导下发生的。按照教规，这场海禁要持续三十年！大家想想，十几万人被囚禁在里面，士农工商、各行各业，各个年龄，各种民族的人都有。弟岛的幅员和资源足够我们在那里建立一个完整的政权！现在有几百艘战船包围弟岛，耗费巨大。过几年，封锁线必然松动。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分批潜入弟岛，实施这个科学飞地计划。”

弟岛发生魔气外泄，惨遭海禁，这件事各路人马都知道。但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这是安全委员会写下的手笔。

朴运成继续介绍着他的方案，除了弟岛，还有那些魔鬼禁区，可以作为科学飞地的候选。安全委员会这几年秘密调查过世界上的魔鬼禁区，发现至少有三个地方，其内部已经具备一定人口，形成微型社区。分别是古代的上海、巴黎和东京。不过，那里生存的现住民并非正常人口，江洋大盗、异端邪教无所不有，成份极其复杂。所以，只能在里面安排一些实验室。”

真理教上台后，大力拆除以前的魔鬼城市，中小城市悉数毁灭。所谓魔鬼禁区，就是真理教难以彻底清除其痕迹的古代大城市。他们在这些城市外堆建隔离带，禁止任何人出入。几百年过去，正常秩序下的人们都不敢跑进去，只有一些游离于教会体制外的人群住在那里。他们几乎不出来，教会也不进去清剿。

“但是……弟岛现在会发生什么？”奥琼会友问道。他是行为科学部的副主持，因为研究视觉后像，长期直视太阳,眼睛局部失明。“历史上发生过几次陆禁、海禁，没人知道禁区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封锁解除后，里面遍地尸骨，幸存者倒退回原始社会。”

“是的，我们潜入弟岛，将会面对一个社会秩序崩溃的地方。”朴运成对此已有预案，斩钉截铁地回答：“但我们会去帮助他们恢复秩序，不，是建立科学引导下的新秩序。是真理教使他们遭遇海禁，他们不再会支持邪教政权。当然，他们还会惧怕科学，但科学的效果会让他们慢慢接受。我们将在医学、农牧等几个方面帮助他们，克服疾病，恢复生产，提供实用技能。这样一定能赢得人心。”

接下来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代表们慢慢品味着朴运成描述的辉煌远景。然后，在温斯顿主持下，与会代表激烈地辩论着。朴运成这个方案十分远大，如果成功，不光是科学家园，整个人类也将走上科学文明之路。但如果赌输了，科学家园眼前这点家底就全部赔进去。所以，反对的人也不少。

最后，大家针对朴运成的方案举手表决。九票对九票，关键的一票将由一直保持沉默的奥德里奇投出。自从落座以后，他都没有发言。此时，奥德里奇才缓缓开口。

“我被押解去奥姆城的路上，途经南大方教区的布莱尼凯姆。当时，我们的一位同志被捕，遭遇天罚。当地市民把这当成一场大戏，涌跃观看，没有一个人同情受难者。甚至，不少家长带着孩子跑过去，让他们看看魔媒是怎么被野兽分尸！”

说到这里，奥德里奇忍不住激动起来。“大家知道，我一直相信人人心中都有理性的种子，只要我们坚持秘密宣传，终究会赢得足够的人来支持科学。我们这些人从小接受邪教洗脑，成年后仍然能受科学精神感召，成为科学家园成员。所以大家会想，既然我们能转变，别人是不是也可以？事实教育了我，咱们这些人只是人类中的极少数，绝大多数人不可能象我们这样。要复兴科学，不能靠说服教育，智慧的人必须团结起来，强制愚昧的人接受我们！”

奥德里奇高高地举起手。“要实现这个目标，只有朴运成的计划才行得通！”

第五章：向自然更进一步

（一）



真理纪元13年，公元2033年，麻原章晃一命归天。奥姆真理教将“神圣法皇”的名号永远封存，并由麻原章晃的三女儿松本丽华担任第二代教主。次日，一艘在大洋深处潜踪隐迹达十年之久，国籍不明的核潜艇向东京发射核导弹，众多真理教高层人士死亡，松本丽华幸免于难。
这一事件无形中阻止了真理教会在麻原死后因内争而分裂。松本丽华不失时机，稳握真理教大权，并迁都到现在的奥姆城。
真理纪元25年，公元2045年，松本丽华寿终正寝。她顺应形势，留下遗命，松本家族的人永不再为教主，后代教主需由教士团公选，仍为终身制。为避免教主公器自用，将推选改成世袭。教主本代亲属不能再任新教主，下一代亲属最高只能晋升到“正悟师”，孙辈可升到“正大师”，只有重孙一辈才能再选教主。这样，前代教主的影响力到那时已经微乎其微。这道贵命在教规中称为“三世不染”。
真理教历史上，绝大部分教主都严守这个规定。只有第三十代教主多卡里出身圣族，祖上为第十七代教主希格梅特。两者之间相距数百年，多卡里登上教主大位完全凭借自己的影响力。
即使有如此安排，第二十代教主库尔南巴耶夫仍然打破惯例，生前安插各种势力，扶持儿子于他死后继位。教士团里面不满的人另外推选出鲍德雅尔担任教主。两个教主并列，引发真理教历史上第三次内战，历时十五年，全球死亡一亿六千万人，鲍德雅尔一方获胜。
为维护教主永无谬误的原则，真理教会仍尊库尔南巴耶夫为第二十代教主，而将他的儿子以叛逆罪赐死。此后，教士团更改教律，规定前任教主的下一代亲属最高只能升到“师”的级别，每过一代可再升一级，这样，五代后才有资格被公选为新教主，教规称为“五世不染”。
巴班吉奥是现任教主的长子，终其一生只能到达“师”一级，比苏吉拉纳还要低。如果作官，也只能担任中级官员，所以自甘淡泊，把精力用在教会里最没有前途的事情——研究学问。看到一个莽夫升起求知念头，巴班吉奥非常高兴。
苏吉拉纳知道巴班吉奥的真实身份，马上跑来请教人生困惑。“内心还在交战的人，不可能与外魔较量并取胜。小伙子，你的选择很正确。”巴班吉奥赞许地望着他，对于教义，他遇得的人多半照本宣科，只用《朝阳启信录》求取功名，真想钻研的没有几个。“苏吉拉纳先生，我看你有作教士的潜质，抓人办案可能并不适合你。”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来养成院学习？”
“人生大事，在信与修。不过读书听讲，仍然只是文字上的知识，不是信仰。要巩固信仰，必须修身养性才是。至于说到修身养性，最好的去处却并不在奥姆城。”
“那是哪里？”这些话题苏吉拉纳以前完全没想过，即使想过，象塞莱米亚那种乡野村夫式的教士，只背些口头学问，也给不了答案。
巴班吉奥告诉他，当今世上论修身养性，有两个地方最为精纯，当地民间大师无数。一是天觉大教区，围绕喜玛拉雅山脉南北两麓，历来修练者甚多，法皇本人当年都在此得道，爱教军的军神也来自这一地区。二是终南大教区，包括古代中国西北、西南两地，以终南山得名。魔鬼时代末期，许多人厌弃与魔鬼器具为伍，退居此地过田园生活，后来被封为异教先驱。而那正是《空谷幽兰》所记录的人与地。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到这两个地方寻访世外高人。”
在苏吉拉纳眼里，这位比自己大十岁的人就是明师。他诚惶诚恐，昼夜苦读巴班吉奥给他挑选的那本书。原作者比尔波特描写魔鬼时代末期的事情，里面涉及不少魔鬼器物，当然不会原文照翻。即使如此，那些抛弃浮华的隐士们，仍然让苏吉拉纳大为赞许。再想想《瓦尔登湖》，讲的不也是这种人生吗？
自己会对这样的人生有兴趣，难道真有求道之心？
旋风没注意大哥在读什么书，仍然为自己的前途奔忙着。这天回来，旋风把苏吉拉纳请去，告诉他一个有关自己的决定。“岳父让我到外面大教区的爱教军中历练一段时间，再想法调回来，这样履历丰富，升官会更快。”
苏吉拉纳对世俗前程已经失去了兴趣，但是老友在仕途上发展顺利，他还是由衷地为旋风高兴。“祝贺你啊，他们要调你去哪里？”
“终南大教区，过几天就启程！”

（二）




千年庆典越近，奥姆城里的臭气越重。甚至，城里出现传单，声称按照基督教《圣经》里的说法，幼发拉底河干涸系世界末日来临的征兆。届时，基督教的救世主会重新降临人世，带领信徒打垮异教徒。
真理纪元153年，第五代教主卡里姆昌德发布谕令，声称本教教义已能代表世间一切真理，禁止奥姆真理教之外所有传统宗教继续传播。此令引发反抗战争，历时15年，于真理纪元168年结束，全球死亡三亿五千万人，史称“破邪总颇瓦”，以真理教会彻底胜利告终。基督教各派作为当时反抗势力的组成部分，成为异教名单上的一员，稽察队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搜捕这些余党。
然而，很多传统宗教历时千年，总会有新的信徒冒出来。这次，城里查到的异教传单就不故道出自谁的手。不过，虽然传单只有几张，玛辛加反而如获至宝，迅速命令稽察队大举清查异教分子。虽然没有能力治理河道，但整治起人来，真理教会的高层都是好手。
达迪耶的官府就在城中心，本来是块风景宜人的地方，现在也被弥漫的臭气所笼罩。担心岳父母生病，旋风就让部下在军营里挑了一处旧仓库，装修成一处简易别墅，请老人过来居住，平时里派几个护士照顾了岳父岳母。上司也很给老将军面子，默认了旋风的举动。
等住下来达迪耶才发现，女婿对军务并不上心，反而醉心社交，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达迪耶一想，旋风虽有潜力，毕竟只有二十六岁，那些年纪更大，权位更高，资历更深的人怎样行事，对他有很大影响。于是，达迪耶就把女婿叫过来，单独给他传授人生经验。
达迪耶先是问了一下旋风这段时间对军队的看法，女婿大吐苦水，认为军队纪律废驰，官兵不认真训练，条令形同虚设，上下都看不到前途。他以前在稽察队，令出必行，养成了果断的习惯，军队里反而没有这个风气。
达迪耶告诉女婿，当年他象旋风这样大时，爱教军也是如此糜烂。结果东海叛乱一发生，有了明确的敌人，平素训练不好的部队土崩瓦解，而象他这样忠于职守的军官就有了机会。“我们是军人，作战才是最好的前途。有了外敌，才能把军队凝聚起来。”岳父大人总结道。
于是，翁婿两人就开始研究爱教军的假想敌。这支军队在历史上进行过四次总颇瓦，即使第四次，也发生在遥远的真理纪元255年。除了外敌，真理教历史上还发生过五次内战，双方都是真理教内部成员，在战争中互指对方为叛教分子，最后获胜一方成为正统。这五次内战分别是真理197年的“汇流之战”，586年的“法统之战”，678年的“公义之战”，782年的“卫道之战”，以及二十年前才发生的“正名之战”。
最后这场战争的对手就是东海大师，结果不明不白，东海大师本人生死不清，各地还有一些余党不停生事。但要说此人还活着，并且能够再度起事，似乎也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如今爱教军最大的假想敌，就是南方大教区首领帕尔哈蒂，以及义和大教区首领李永贤。前者以疆域为基础结党营私，后者以民族为基础积蓄势力。这两个滑头都知道还没有与爱教军对抗的实力，所以一直踩在红线边缘。但是，奥姆城的中央势力对其素有防犯。
“这两个人都过了五十岁，蓄谋已久，我赌他们十年内必反。所以你现在就要好好准备，他日战端开启，就是你大显身手之际。奥姆城里那些官宦子弟，于你其实并不重要。你如果没有地位，只能作他们的跟班。你有了地位，他们自动会跟过来。”
旋风脸一红，他知道，岳父指的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但是，你不可能在首都获得什么地位，这里毕竟无仗可打。所以，我想把你安排到外面历练一段时间，争取立几个功再回来！这个苦，你受得住吗？”
旋风一听，十分高兴，他早就不想窝在这里吃闲饭，当下连连点头，表示接受岳父安排。“父亲，您的人生经验太丰富了，晚辈受益菲浅。”
达迪耶神色黯然。“唉，我的经验是比你丰富。可惜，当我收获这些经验时，我已经没机会用它们了。”
说着，达迪耶重重地拍了拍女婿的肩膀。“所以，我希望你能有机会运用它们，一飞冲天！”

（三）


公元3020年，真理纪元1000年2月18日，经过几天紧张的会议，朴运成当选为“科学家园”第四十六任会长。这不只是选了一个人，同时还选了一个计划，甚至一个崭新的组织。
在详细的科学飞地计划里，朴运成要求授与他支配组织财务与保安人员的全权，同时要求各地会友向世界上几个秘密地点集中。然后一起渡海进入弟岛。这个集中过程可能要先两三年时间。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松散的俱乐部，而是一支秘密武装！墨家之后世界上第一支科学军队。前两次反抗邪教的战争里，我们都没有这样的军队。既然是军队，就要有严明的纪律，大家都是学者，可能不太适应，但是为了科学的明天，请各位务必适应新的形势。”
朴运成提到的两次战争，第一次便是全球各国真理教徒大叛乱，第二次是在真理教统治下的坂本大起义。这两次战争的斗争双方虽然都是科学派与反科学派，但与真理教徒作战的军队仍由各种旧式政权支配，其战争诉求也并非保卫科学，而是从宗教到民族自决在内的各种理由。
这一次将完全不同！一支科学的军队，彻底为科学而战。但这个壮丽的前景，现在还只是写在纸面上。朴运成要实现这一点，最初的阻力还不是来自教会，而是科学家园内部。他要彻底改变组织的性质，很多人都不能适应。斯帕恩一直是反对派的领袖，直到会议结束后，他仍然不想改变自己的看法。他是一名历史学家，各种版本的历史都没给他提供一个科学国家能够成功的案例。
会后，各路代表纷纷启程，落实总部的命令。临别的晚上，斯帕恩找到奥德里奇，竞夜长谈。两个人一直是好朋友，但是这次，奥德里奇投出朴运成上台的关键一票。“坚持这么多年的原则，你怎么说改就改？”斯帕恩不满地问。
“我也作了好几年的思想斗争，尤其被捕后的经历，让我彻底改变想法。”奥德里奇向老友表示歉意。
斯帕恩轻叹一声：“老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尽力阻止朴运成当选吗？”
“我也正想知道。那个计划从安萨里提出来到现在，已经完善了不少，我觉得很有可行性。”
“唉，你有所不知。”斯帕恩遥望圆月，忧心忡忡。“朴运成和他的师傅安萨里，这两个人深谋远虑。朴运成看似健谈，真实想法极少外露。他们一步步带着大家走向既定目标。但是真到了那里，对科学事业是福是祸，根本无法得知。你能猜出，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吗？”
“建设一块科学飞地，在那里秘密恢复科学技术？”对这个问题，奥德里奇也拿不准，只好重复一遍朴运成讲过的话。
“不！”温斯顿一字一顿，语气凝重。“他是想把奥姆真理教统治的世界，变成由科学人统治的世界！”
奥德里奇半晌说不出话来。科学人统治的世界？这不仅不是科学家园的宗旨，甚至在人类历史上，科学人也从未统治过一个国家。真理教史书中所谓“魔媒之国”只是宣传用的概念。任何时代，站在权力颠峰的都是政客与财阀，不可能是科学人。甚至，就在科学处于巅峰之际，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在其国名里缀上“科学”二字。
“不会吧，就是他手下的安全卫士，全球也只有一千来人。”奥德里奇觉得老朋友多虑了，如果朴运成真这么想，那他已经疯了，但是怎么看都感觉朴运成相当理智。
仿佛终于吐出块垒，打开闸门，斯帕恩心中郁闷已久的话一泄而下：“他曾经说过，古代科学前辈远离世事，自甘淡泊，白白受人利用。既无法掌握科学的命运，对整个人类的命运更是不负责任。而今，科学家园不过在重复这些历史，他必须推倒重来。所以，他要建立由科学人统治的政权，只有科学家园的会员才能出任官职。我们要组建政府、要征税，要建立军队和警察，要向真理教宣战。最终，要把这个科学国家的边境扩展到全世界！”
奥德里奇盯着斯帕恩的眼睛，他很难相信这些话会出自朴运成之口。果真如此，这个前安全委员和现任会长不再是一名科学人，而是一个先知式的狂人。“这些话，你什么时候听他说的？”奥德里奇谨慎地问道。
“十年前那次代表大会上。当时他只有二十五岁，只是个安全卫士。我作为代表参加会议，他正好被派来护送我。那时他还没有资格参加会议。我们一路上私下交流，这些观点都是他说的。现在他比当年稳重了，反而不公开讲这些话。”
“那就对了。”奥德里奇松了口气。“年轻时谁都未免偏激一点。经验之谈经验多了，性格就变了，至少我就从没听他讲这些话。”
“这正是他可怕的地方！”斯帕恩显得很激动。“他是成熟了许多，已经知道什么话可以公开讲，什么话只能埋在心里。他会把我们，把整个组织当成实现个人野心的工具！”
“我不相信！”奥德里奇有点生气了。“既然是埋在他心里的想法，你怎么能知道？斯帕恩会友，这不符合科学的实证原则吧。”
斯帕恩长出了一口气。“我没有马上要你相信，就算给你提个醒吧，请你盯紧他的一言一行！这个方向非常危险。前辈们定下的方针虽然见效缓慢，但却是科学之光再临世界的惟一道路。世人怀疑科学的价值，我们就证明给他们看；他们再怀疑，我们再证明。一点一滴，反反复复，让理性之光从人们的内心里自然地亮起来。而用科学技术制造强权，以强力统治世人，把科学观念强加于他们。这是一条死路！”
这段交谈的内容，奥德里奇没有对任何人讲。
朴运成与代表们一一送别。这个秘密据点从此取消，总部开始向东方转移。然后，他将彭志真、韩宗周、阿部由香里等安全部门老部下集合到一起，发布新会长的第一号命令：“现在，我要组成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完成当前的头等大事——寻找科学之舱！奥德里奇已经找到了它的经度，旧制东经107°29′44.78″。几乎可以肯定，它就在终南大教区里面。”

（四）


在全球中枢奥姆城里任职，有一件窝心的事让旋风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怎么也适应不来。
真理教是政教合一的政权，教义为世俗法律的根基。教会名义上统一，实则分为不少门派，在教义上辨来辨去，暗里于权力分配上你争我夺。当年在兄弟群岛任职，全宁梓只求功利，对教义无甚要求，塞莱米亚身为大教士更是有名无实。遇到讲法、论道、诘问、辩经之类的活动，高官们凑在一起，再邀请一些听众，大家应付一直就能过关。旋风聪明灵俐，博闻强记，每遇这些宣教活动，都能轻松过关。
但在奥姆城这里，宣教活动就象天气一样，今天西风，明天东风，变化不停，又无法躲避。经常有巡回的职业教士来到军中，突击检查军官们对教义的掌握水平。有时候还会向他们发放论辨文章，要他们在公开辩经中支持自己的观点，辞锋激烈如箭拨弩张，个个恨不能用唾液将对手淹死。听得多了，旋风终于明白，为什么教会历史上有那么多场内战都是由教义分歧而起的了。
到任不久，一场教义之争便如暴风般卷过奥姆城，每个部门，不管是教会、军队，还是民政机构，都被卷入。争论的内容，旋风事先打破脑袋也预想不到。原来，中央养成院大教士穆阿迈尔声称，他对田园时代晚期科学魔鬼发迹的历史深入研究，发现钟表乃是最早的科学魔鬼！因为早期的魔媒习惯以钟表比喻天地万物的运行，进而导致外魔入侵，萌生出魔鬼思想。
所以，必须重开禁命之门，将手工制造的钟表作为新的违禁品，全面收缴，以免引祸上身，动摇本教基业。以后，钟表只允许各级教士配备。世界各地的报时问题均由他们掌握，再以鸣号、响鼓等方式昭示出去。穆阿迈尔给出理由：虽然钟表身上附有魔鬼烙印，但教士们修行深厚，可以不受魔鬼侵扰。一般居民点建立圭臬，足够普通人计时之用。
真理教全面继承旧历法，以及时间度量衡单位，只是重新标定了纪元。电子计时器作为违禁品抄没后，人们使用手工制造的机械钟表也已经有几百年。
历经千年，真理教成功地将人类技术水平倒退到公元十八世纪中叶，也就是工业革命之前的状态。对于最狂热的信徒来说，一千年的功夫才退魔三百载，这个速度太慢了。他们还要在剩下的合法手工制品中寻找魔鬼的影子。不光是钟表，船只上人工驱动的明轮、手工制造的自行车和轨道车，都是他们眼中的目标。只不过这些产品背后的行业财雄势大，每遇质疑，总能找到一些大教士为己代言，在辩经时予以保护。
穆阿迈尔雄论一出，举世哗然。真理教会内部早有“三代定制”的教义，认为世上曾经有万千种人类制造的器物，哪些是魔鬼器物，哪些不是，惟有前三代教主麻原章晃、松本丽华与萨尔诺夫有权确定。他们三个人都在魔鬼时代出生，后人没有资格比他们更了解魔鬼烙印是什么。后代教主无权再新增违禁品名单，只能把前三任教主定出，但指示为“缓禁”的名单逐步落实。
在曾经卷帙浩繁的魔鬼器物名单中，经麻原彰晃本人审核的便占九成以上百分之九十八，后两任教主只是小心翼翼地添加了几种。这里面当然包含着对法皇智慧的绝对信任：除了魔媒刻意隐藏的极少数物品外，没有什么能逃过法皇慧眼。
穆阿迈尔仅是一名“大师”级教士，竟然向基本教义挑战，背后肯定有实权人物指使。有人猜测是养成院院长依里普斯，有人说可能是哈杜里本人。这些主管教义的人物虽无兵权和财权，但却能发起各种宣教运动。借此整治对手，巩固职业教士们的位置。
姐夫霍伊特告诉他，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可能是中央养成院想把天下制表业收归己有。如果这条新禁命真能实施，以后所有钟表工匠只能在教士监视下制造，钟表业都由他们控制起来，成为特许经营的行业。
“别的部门我不懂，军队打仗不能没有钟表。”旋风对穆阿迈尔的疯狂想法颇觉好笑：“带兵官没有钟表，怎么执行作战计划？”
“你放心，这种想法，卡庭那边未必通得过。”霍伊特笑道。“一个行业死掉，多少税收都没有了。”
如果在魔鬼时代，手工制表根本算不了什么大行业，只有富贵人家当奢侈品购买些许。但在百业凋落的今天，这已经算是个获利丰厚的行业，可以说代表着手工时代最高的技术水准。为一年几百万阿坦收入的归属，发动一场辩经运动，未必没有可能。
回家后，旋风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杜亚美。“以后咱们就要听报时号了。也好，那样我和你赖床不起，就可以告诉上司，因为没听到号和鼓。”
很快旋风就发现，这件事情并不好笑。军方发下文告，要奥姆城的军官在规定时间前必须表态，是支持废表，还是反对废表。想到真理教史上历次内战，无不起因于教义分歧，旋风深怕自己占错队，只好找岳父求教。达迪耶虽然在奥姆城多年，毕竟行武出身，对教义论辨把握也不大。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反对废表。凡事如果搞不清楚，还是以不动为妙。
还好，这场辩经运动很快尘埃落定，大教士团临时委员会裁决，废表之说影响广大，不宜速断，待千年圣典后再议不迟。
受了这场惊吓，旋风对奥姆城仕途的危险又增加了认识。他对教义教法毫无兴趣。这次混过去，不等于下次还能幸运，于是便更加坚决了迁移之心。
这天回来，旋风把苏吉拉纳请去，告诉兄长。“岳父让我到地方爱教军中历练一段时间，再想法调回来。这样履历丰富，升官会更快。”
苏吉拉纳对自己的世俗前程已经失去兴趣，只是想着到哪里寻找高人隐士，解答人生困惑。但是看到老友在仕途上发展顺利，还是由衷地为旋风高兴。“祝贺你啊，他们要调你去哪里？”
“终南大教区，过几天就启程！”

第六章：圣典

（一）



真理纪元1000年，公元3020年。
这年元旦的节日气氛并不浓厚，因为教会正在全力操办5月16日的千年庆典。千年前的这一天，奥姆真理教控制了第一个世界大国，并把该年定为真理纪元元年。
除了地位未定的兄弟群岛大教区，全球还有四十五个大教区。在圣典到来前，这些地方的首席大教士都要抵达奥姆城。一来准备参加庆典，二来述职，他们自己也要在中枢的权力体系中八方勾连，或稳固地位，或谋求升迁。所以，千年圣典又成了一次权力分配大会。
在所有大教区里，综合实力最强的十个大教区，其首脑又是教士团的成员。如今教主有恙，中枢急需全体教士团成员到场合议，定下日后的权力体制。所以这几个月来，奥姆城周围的朝圣队伍络驿不绝。
奥姆城周围有四片海域，都以教会首都为坐标重新命名。古代地中海位于圣山西面，称为“西海”。古代里海位于城东，称为“东海”。古代黑海位于城北，是称“北海”，而“南海”便是古代的红海。元旦过去，帕尔哈蒂亲率南方大教区朝觑团，自南海岸边亚喀巴小教区登陆，浩浩荡荡直奔首都而来。朝觑团总数超过五百。帕尔哈蒂为这番入京准备了两百万阿坦的经费，接近南方大教区岁入的五分之一。她的忠实管家，大教区总督哈里图克心疼这笔钱，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顿。准备这么多钱并非只为摆阔，而是要上下打点。
这位哈萨克女人将哈里图克、陆军总指挥班巴塔、海军总指挥马斯里亚姆等重臣都留在南方大教区，为她稳定后方。带在身边的家臣只有两人，一是临时稽察队队长比泰克。知道猎鹰私下争夺奥德里奇之后，帕尔哈蒂找机会将后者毒毙，以重病不愈为名上报首都，同时让自己的亲信接管了稽察队。
当时，猎鹰的旧部下不肯交接权力，帕尔哈蒂直接让陆军总指挥带人将大教区的稽察队总部包围。这种行为几近叛乱，但她却毫不犹豫，根本不在乎圣山那边知道后会怎么样。最终，稽察队大小官员被迫投降，这支大教区里面最后的制衡力量被她控制在手里。
还有一个人是亲和官阿乌尔巴什。真理教的一统天下里没有独立国家，于是也没有传统的外交部。遇到与其它教区打交道的事情，较小的教区由大教士直接出面，最大的几个大教区另设亲和官负责此事。入城后，他们便驻在南方大教区行馆里。这个联络处也体现了帕尔哈蒂的霸气，面积压倒其它四十五个大教区的行馆。装饰风格不仅远离教规，而且俗艳奢华。
住下后，帕尔哈蒂立刻要求前往圣山觐见教主。此时，教会主枢已经决定向公众隐瞒巴达察里亚的健康真相，内部也只允许教士团这一层人知道，一般大教区首脑都被封锁消息。不过，虽然允许这十个封疆大吏了解真相，但必须要在全体教士团会议上告之，而不得在私下里打听。
所以，中枢直接发给帕尔哈蒂的信里用字含糊。比泰克通过秘密渠道打探，得知教主重病，但也得不到进一步的消息。帕尔哈蒂决定试探一番。果然，觑见请求递上后没获得批判，倒是引来了作惯老好人的哈杜里。他来到行馆，亲自委婉回绝她的要求。
“怎么，圣尊他……情况危急？”
“不，圣尊的身体情况已经稳定。我拒绝你是应教母的要求。唔……她现在不愿意别人看到圣尊。不光阁下一位，现在共有几位教士团成员来到奥姆城，都被拦在圣山外面。”哈杜里说罢，叹了口气。
在奥姆真理教的尊称里，如果教主系男性，妻子便尊称为教母，如果是女性教主登基，丈夫则被尊称为教父。帕尔哈蒂心里盘算，巴达察里亚也许恶疾缠身，外观不雅。所以教母才不愿意他见人。“可是，教士团会议就要召开，那时候圣尊总不能不出席吧？”帕尔哈蒂继续试探。
“这个嘛……教主自然要来主持。我们也要向教母转达各位的崇敬之情。”哈杜里点头微笑，讲话风雨不透。对面坐着的是本教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帕尔哈蒂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等在联络处里，令比泰克抓紧收集情报。
第二天早上，帕尔哈蒂刚用过早点，阿乌尔巴什就来秉报，崇圣大教区首席大教士李永贤前来拜会！
崇圣大教区位于东方大陆最东端，东南临海，北以古代长城为界，与白山大教区相望，西部延一系列山脉与终南大教区为邻。真理教权力中枢调整行政区划，素有“均势”、“弱蕃”两项原则。“均势”便是要令各大教区实力接近，彼此互相牵制，又不至于谁压倒谁。魔鬼时代末期美、中、俄等巨无霸国家的疆域，都被切割成几个大教区。当年的小国则几个、十几个地合并成一个大教区。
“均势”的结果便是“弱蕃”，不能让任何一个大教区有实力挑战中央。象南方大教区这样从未有过的庞大怪物，仅仅是这二十年来世界局势变动的异常结果。
南方大教区与那崇圣大教区相隔重洋，平时没什么往来。自从在中央养成院一起受训后，帕尔哈蒂和那个汉人大教士李永贤只见过三次面，每次恰好相隔十年。不见面的时候，两方只有一些迎来送往的官样文章。如今是敏感时期，不可能有完全出于礼节的拜会。于是，李永贤到达时，帕尔哈蒂亲自迎出大门。客人比帕尔哈蒂小一两岁，身材清瘦，一派仙风道骨。说话之前，笑容先涂在脸上。
李永贤身后是一批带着礼物的随从，他们捧着云雾茶、蜂胶、灵芝等诸多养生特产，还有尽心搜罗的一批几百年历史的圣迹图。真理教宣传敬畏自然，返朴归真。教士们彼此间公开送礼，如果端出金银珠宝等俗物，那要大煞风景。
两人寒喧之后，帕尔哈蒂摈退侍卫，李永贤摆明此番来意。“本人素知师姐仗意直言，恩怨分明。这次全球大员汇集奥姆城，特别希望师姐出面，替我们这些封疆大吏摆摆苦衷。”
说着，李永贤让随从送上一份文件，双手捧给帕尔哈蒂。“我们崇圣大教区实力稍差，人微言轻，所以希望师姐出头，给奥姆城里这帮养尊处优的家伙提出忠告，提升大教区地位，减税让权，弱干强枝，好让地方休养生息。”
一个人进入中央教士团，便拥有真理教里面最重要的两项权力。一是选举下任教主的投票权，二是教令和政令的提案权。尤其后者，提案经教主批准，便成为教令或政令。象巴达察里亚这种无所作为的教主，平时发布的命令，九成以上都由教士团的人草拟。
帕尔哈蒂接过文件，展开一看，其主要宗旨是阐明当今天下太平，并非危机时刻，必须奥姆城乾坤独断。四海之内情况万变，圣山集中许多权力，信息不畅、指挥不灵，反有不美。文件后半部分具体开列着十几项要求中枢下放的权力。
帕尔哈蒂心如明镜，自己虽然大胆，论政纲之细，确实不如这个汉人，但李永贤这个老狐狸显然不想火中取栗。崇圣大教区拥有一亿人口，冠绝全球，所谓实力稍差也只是托词。李永贤知道她想问什么，神秘兮兮地说道：“师姐来到奥姆城，肯定提出过拜见圣尊，他们想必也回绝您了吧。”
帕尔哈蒂点点头，等着他说出下文。
“我比你早来几天，先行拜访，也被回绝。哈杜里、卡庭这帮人把消息捂得死死的。但我拜访了圣尊的长子！从巴班吉奥先生言谈举止上判断，圣尊危在旦夕！”
“哦？”帕尔哈蒂瞪大了眼睛。
“骨肉至亲，悲痛之情掩盖不住。”李永贤非常肯定地判断道：“当然，我们作为属下，自然要预祝圣尊早日康复，再引领我们修真却魔、延续正统。但生死由天，本教敬畏自然，如果天道要圣尊先去一步，那我们必须为本教大业作准备！”
帕尔哈蒂确实也有类似猜测。此番教会中枢搞得如此神秘，教主肯定凶多吉少。正思考间，李永贤把声音压得更低，连旁边的阿乌尔巴什都听不清：“师姐是教主递补第五顺位。如果你能为各大教区出头，让本教体制更遵循自然，倍增活力，师弟我至少可以联络十个大教区，支持你为下一任教主！”
帕尔哈蒂估量着这个报价。当今汉人占全球人口的六分之一，且分居四处，许多同族在各地担任要职。李永贤自从祖父搞起汉俗复兴运动，被各地不少汉人视为精神领袖，他这十个大教区的报价并非虚妄。不过……“师弟如此厚爱，我怎么感谢你呢？”
“一望师姐能落实这份方案，二望教主能遵循长天先教主遗志，允许汉俗多入教义，让汉俗复兴运动在各地合法，以拱卫圣教。”
帕尔哈蒂心中盘算，以这种方式联合各大教区一并出头，固然有机会换得教主大位，但这个教主的权限却要大大缩水，并且她自己让它缩了水，今天的自己会给将来的自己戴上镣铐，哪怕那是一副金手铐。
想到这里，帕尔哈蒂微微一笑：“师弟美意，师姐心领。不过，圣尊还健在的情况下讨论这个问题，多有不敬呀。你这份计划我留下仔细研究，日后再给答复可好？”

（二）回本章



一只数百人的队伍从奥姆城出发，沿着古代的丝绸之路，朝着东方的终南大教区进发。队伍核心是调任这个教区的各部门新官。如今官员要是远赴他乡上任，必须带好家眷，行走几天到几个月。路途不仅遥远，而且盗匪横行，野兽出没。所以，通常会有几名、十几名去同一地方上任的官员结伴出行，再邀请官兵护送。
这批人的首领就是旋风，他要调任终南大教区爱教陆军副指挥，达迪耶从自己微不足道的亲兵队伍里拨出一百人，由一个名叫谢里尔的百夫长带领，护送女婿和其他官员一起出发。苏吉拉纳和他们一路同行，去寻找余脉不绝的终南隐士。他已经读过《空谷幽兰》，那里描写的隐士们信奉异教。如今，当地还有很多隐士，在奥姆真理教允许的框架里修行。
真理纪元前36年，公元1984年，日本人松本智津夫自称在喜玛拉雅山某地得道，创建奥姆真理教，改自称为麻原章晃。他的文化程度不高，难以编写出系统的教义。随着真理教逐渐势大，不少知识分子加入其中，不断完善教义。到了真理纪元元年前后，已经构筑出一个相对完整的新教义。
和大部分源出东方的宗教体系一样，奥姆真理教对创世神之类的话题没有兴趣，更重视修练身心。再加上混合了科学时代末期各种哲学学说，以及杂七杂八的伪科学理论。所以，教义中崇拜的最高对象并非神明，而是自然，也就是万事万物构成的神秘整体。一个人诞生下来，就成为自然的对立面。只有敬畏自然才能回归自然，进而获得幸福。如果狂妄自大，企图以人力改造自然，就会加剧这种对立。轻则自己命运悲惨，重则连累他人受到自然惩罚。
一个人是这样，一群人、整个人类也是这样。人伦道德必须以自然为基础，遵循自然，符合自然。然而，因为禁绝了科学，人们并不知道自然界到底以怎样的规律去运行，只是把它想象成一个抽象的生命体来崇拜。如果某地方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就说明那里的人与自然关系和谐。反过来，各种天灾都是自然对人类狂妄无知的反击。每逢遭遇天灾，当地大教士都要检视一番，看看什么人作出怎样的悖德之事。
而消失了一千年的科学，就是人类征服自然的野心之体现。种种迹象表明，当时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彻底崩溃，自然即将以灭顶之灾毁灭人类，黄石超级火山爆发就是初步征兆。然而，神圣法皇以通天智慧洞悉这些规律，率领全球教众捣毁科学魔鬼，方才挽救人类血脉存留至今。
所以，每个虔诚的奥姆真理教徒有两件终生义务。一是勤修苦练，避免功利、争胜与好奇三种心魔过分膨胀，让科学魔鬼无法在自己内心里滋生。二是发现任何地方有人阴谋恢复科学这个大魔头，就要坚决与之斗争。
这些基本教义，苏吉拉纳从小就背得烂熟。然而年龄越大，经事越多，越对它们产生怀疑。不把自己的头脑理清，他无法再做什么事情。为了平复这种怀疑，苏吉拉纳开始了自己的求道之旅。本节注释
一路无事，旋风的心思都放在老婆身上。杜亚美已经怀孕，小腹隆起，举止开始不便。她带了一个名叫喜莲的贴身女仆，一路上照顾饮食。看到兄弟媳妇有孕，苏吉拉纳也很高兴，和莫松森一起干些搬搬杠杠的力气活。
就这样，一行人走到高加索山脉南侧，路经草原，前面忽然隐约有金铁交鸣之声，尘土飞扬，好象是在打仗。旋风一惊，马上让士兵把各级官员和家属保护起来，再派莫松森前去察看情况。不一会，莫松森带着一个爱教军军官骑马返回，那名军官一看旋风的军衔，立刻下马施礼，汇报情况。
原来，附近的波斯人和土库曼人历年为一片水草的归属争斗。以前都是小摩擦，这次不知道是谁先杀了谁的人，导致血族复仇。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治安军已经无法弹压，地方官只好出动爱教军。不过，这些军人和冲突双方利益无关，谁都不想得罪人，只是将战场包围起来，不使战火扩张到其它地方。
听明情况，旋风想起队伍里有几名士兵分属这两个民族。马上令人收走把他们的武器，夹在队伍中间，免生事端。然后，他带着苏吉拉纳和莫松森骑马来到现场。视野里，上千名两族牧民各持武器，骑着马混战在一起。场中已经倒下过百人，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垂死挣扎。这些牧民身穿民族服装，各自还有鼓乐队，鸣金助威。颇似小型军队在作战。
而真正的军队——当地爱教陆军约有一百多人，坐在马上监视着战场。
忽然，十几个波斯大汉跃马驰来。他们穿着紧身衣，一律缠着黑头巾，手持圆月弯刀。为首一个大汉看到身穿高级指挥服的旋风，立刻跳下马施礼。“波斯族长莫赫塔季拜见指挥大人。”
“你们这是在和谁打仗？”旋风明知故问。
“土库曼人，他们霸占了我们的草地！”莫赫塔季吼道。
“你们去奥姆城向行政区划委员会申诉了吗？”
“哈哈，我知道那里有这么个老爷部门！我派人去投诉了，这边赶走土库曼人，两不耽误。”
旋风把眼睛一瞪：“大胆！以民族为旗号私自械斗，是何罪行，你这个族长怎能不知道？”
真理纪元263年，教会史称“同心总颇瓦”的全球大战结束，真理教削平各大民族势力，彻底废除一切残存的国家政体，将全世界划分为大教区进行直接统治。从那以后，任何人以民族为号召发动战争，均要受到所有爱教军的围剿。
“哪里是我们挑起的，分明是他们！”虽然旋风军职很高，但是莫赫塔季完全不在乎。他看得出来，此人就是个过路客，于是转向比旋风低几个教阶的本地百夫长。“刚才这位军官大爷是谁？他要管我们的闲事？”
那个百夫长先是把脸一板：“不许无礼。”然后向旋风陪着笑。“长官，他们既不是异端，又不是魔媒，绝不会挑战正教，争来斗去无非是为一口饭。再说……”军官压低声音：“下面的人越斗，我们岂不是越好管？”
旋风和苏吉拉纳在兄弟群岛长大，那里的各种势力都服全宁梓，见不到这种你死我活的械斗。是的，不过就是一口饭。在这个时代，多几只羊，少几只羊，那不是财富多少问题，那是关乎生存的口粮。
管不了这些事，旋风只好让当地军官派几个士兵，给他们另外引一条路，让文官和家眷们避开血淋淋的战场。
“老兄，也许那个魔媒说的是真的。”旋风边走边感慨道。
“哪个魔媒？”苏吉拉纳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知是在指谁。
“就是奥德里奇。他说，人口只要增加，土地和粮食不够，就会发生战争，把人口削减下去。为什么而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从别人嘴里抢粮食。”
“哼，这种事还用他说，任何时代不都是这样吗？”
旋风没有反驳，奥德里奇曾说，在科学时代里，这个规律并不起作用，但他并没有亲眼见过。

（三）回本章



“我汉人先贤有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正教以人伦须合天道为宗旨，细细考察，这三纲确为自然天道。观那蚁蜂之辈，成千上万者中须有主君，控制群落方能生存。野兽聚集，雄兽捕食争斗，雌兽养儿育女。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均证明三纲出于天道本身。”
李永贤来到首都，除了私下里密谋权力交易，在公开场合就是宣传他们家族推广几十年的汉俗复兴运动。在真理教的世界上敢于推行民族传统，是因为李永贤祖上出了一个圣尊，第三十五代教主李长天。此人去世之前，以汉俗补正教的运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按照教主永无谬误的原则，后续两代无法取缔这一运动，只好暗加约束。
到了京城，李永贤这些活动的听众都是当地汉人精英，江玉琴也被邀请到这里。听了片刻，江玉琴便觉得迂腐不堪。她个性极强，独立自主惯了，对汉俗复兴运动中要求女人从属男人，裹小脚，不就业，不出门之类的规矩更是不感兴趣。江玉琴想悄悄退走，刚出了演讲大厅，就有几个男人把她拦住。为首一人深施一礼。“江玉琴女士吗？在下田方，请您留步。”
见此人服装华贵，江玉琴生出好奇。田方报上家门，称自己是崇圣大教区的商人，深受李永贤大教士关照。这番前来，替大教士私下打点各种事情。李永贤早知道南方大教区稽察队里有个汉族女性，手段颇高，特意邀请她与会。一会大教士讲完，还想请江玉琴私下相见。
江玉琴死去的丈夫比她大二十几岁，和李永贤曾为中央养成院同学。在不多的几次场合下，江玉琴陪着丈夫见过那位大教士，连口头寒喧都没有过，这次究竟为什么要和自己见面？
江玉琴跟着田方在会客室里坐下，几名侍女为她摆茶、薰香，礼貌之至。终于，李永贤来到这里，他让随从们都在门外等候，独自来见江玉琴。落座之后，先是对她前夫的去世表示几句慰问，主要话题都在她的身上，现在过得怎么样？身体如何？在稽察队里晋升到哪一步？江玉琴一一作答。
然后，李永贤令侍女拿出一个小盒，打开后是一块凝脂，异香扑鼻。“这是东大洋的异宝龙蜒香，女人应该很喜欢它。”
龙蜒香取自抹香鲸体内，真理教不许猎鲸，只有个别鲸鱼搁浅死亡，在当地教士允许下，渔民才能分尸取材。许多年来，龙蜒香只有传闻，未见实物。京城里上层社会的妇人非常崇拜这种东西。
一个男人送自己这类东西，内中含义不言自明。江玉琴从来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仙风道古的男人会有这份心思。不过，李永贤那个复兴运动的重要内容就是在汉人族群里恢复妻妾制，已经获得批准。此人身体力行，除了正妻还有小妾若干。想到这些，江玉琴只觉得一阵恶心。有碍于对方大教士的尊位，不便生气，只好百般推辞，告退离席。
不久前江玉琴追捕奥德里奇，虽然失手，但玛辛加并未见怪。她能在几千里外找到目标，侦察功底已经相当之深。经此考验，全球稽察总监正准备给她提升到中枢高位，哪需要一个老男人的恩宠。
没想到几天以后，玛辛加忽然把她叫到了圣山总部，开口便问，李永贤是否单独见了她？知道京城在玛辛加控制范围内，此人耳目众多，江玉琴不敢说谎，如实回答。
“哼！李永贤奸滑如此，也免不了男人的通病。他有此意，正是我们的良机。江玉琴，我命令你接近他，进入其集团核心打探秘密。”
江玉琴心头一寒，接近李永贤？一个女侦探要怎么去接近他，江玉琴心里十分清楚。她从小就被当成色情间谍来训练，做这个事本不困难。但是，现在的江玉琴对稽察生涯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她唯一的动力就是在地位上超过旋风，再好好整治他一番。为了这个，要再次牺牲色相吗？
那边，玛辛加还在陈说行动目标。“这个李永仙比帕尔哈蒂更可怕。后者出身弱小民族，只好以地域为标志笼络人心。李永仙的同胞遍布天下，以汉俗拱卫圣教的名义来巩固势力，实为本教心腹大患。如果你能找到他谋反的证据，为本教去此大患，定当重赏！”
“可是，可是，我要接近到哪一步？”江玉琴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任务需要你接近到哪一步，就接近到哪一步！”玛辛加似乎在纳闷，这个答案还要问吗？
算了！既然自己最爱的人都不拿感情当回事，我为什么还要守着它？想当年出嫁时，江玉琴只有十六岁，丈夫宛如父兄，江玉琴对他敬中有怕。只有和旋风才是倾心相爱，却被他一天之内就予以背叛。想到这里，江玉琴立正行礼，接受任务。
“不过，总监大人，我还要举报一个人。此人虽为新实智光的弟子，对本教实有不轨之心！”

（四）


几匹瘦马懒洋洋地走在山脚下，马上的人穿着邮队制服。他们都背了枪，腰佩短刀，有的马鞍上挂着平衡棒。这是这个体力劳动时代的邮政系统，直属于地方行政部门。送信要靠昂贵的人工来完成，只有富人才用得起。而为了抵御土匪或野兽，远程邮队队员都要配备武器。
这几个邮差走走停停，对周围的环境指指点点。有时会停下来，蹲在某片可疑的地面上研究上半天。如果有路人经过，估计会侧目以待。
这几个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彭志真，后面有大和族的光勇浩和光勇真夫，古吉拉特人克林加与阿迦兰，最后这位是枪炮技术专家。他们都是科学家园的安全员，公开的身份确实就是地方执政官的邮队队员。这个身份确保他们常年奔走野外，而不被教会所怀疑。
五个人的年纪都是三十出头，除了光勇真夫，其他人都是朴运成多年的老部下。长期秘密行事的科学家园只能私下招募新人，往往在自家亲属里发展。所以一年前，光勇浩就吸收了堂弟光勇真夫。这人来自朝阳大教区，因为喜欢研究机械，被当地稽察队怀疑有“再生案”嫌疑，欲加逮捕。光勇真夫平素习武，一怒之下杀了两个稽察队员，盗船出海，亡命大陆。
这种行为，在科学家园看来就象是投名状，意味着光勇真夫不能在真理教的世界上合法生存。加入科学家园后，光勇真夫先是分配到阿迦兰手下，一起研究枪械。在一次袭击行动中，光勇真夫又打死一名爱教军压运官，帮助科学家园抢走五十万阿坦的税收。
做下这些无法回头的大案后，光勇真夫得到安全部的信任，他的勇敢和身手也被朴运成看中。所以，象寻找科学之舱这种头等要事，光勇真夫也得以随行。
在指南针、地图和星空帮助下，这群人从极北大教区腹地出发，延着旧制东经107°29′44.78″由北向南搜索前进。真理教上台后，延用了旧时代的经纬度，只是把经线原点从格林尼治天文台换到圣山。
除了这个经度，科学家园手里再没有其它线索。科学之舱埋在什么样的地方？山洞？草原上的地穴？某处古代掩体？他们都不得而知。这群人只好沿着经线进行搜索，每天只调查五公里，不过看似缓慢，几年下来，他们也能从极北苦寒之地，一直搜索到海边。
突然，走最前面的彭志真举起右手，向右挥了三次。这是在提醒后面，远处来了当地治安区巡逻队。光勇真夫见状迅速跳下马，又取下一个长长的行囊，抱着它跑进山脚的岩石后面，躲藏起来。光勇浩把几个邮袋撂到他空出来的马背上，这群人就当光勇真夫完全不存在，继续策马前行。
果然，一队五十人左右的治安军骑兵迎头走了过来。周围地界马匪出没，治安军经常会大队出来巡逻。领头的治安军军官和彭志真打了招呼，问他们是否见过匪踪。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带着部下继续沿原路走来。两支队伍在小路上交错而行，忽然，治安军里有个人跳下马来，拉住彭志真的马头。
“长官，有什么事？”彭志真看看这个人，又看看治安军官，后者把脸侧过去，装着看不见。彭志真明白了，有些地方的稽察队会伪装成治安军，到各地搜查正教敌人。果然，这个穿治安军军服的小个子拿出一个红卡，摆明了身份。
“你们有佩枪证明吗？”来人喝问。
“有的有的。”彭志真笑脸相迎，掏出佩枪证明递了上去。不料对方根本不看，直接拿过他手里的火铳，翻来覆去检查着。他看过扳击、枪柄，突然把枪管朝向自己，眼睛凑上去往里面查看！
没发现疑点，稽察队员放下这支枪，又要过邮队里所有枪支，一一检查它们的枪管。直到查不出什么问题，才把它们还给主人。
“记住，不许用有膛线的枪，碰都不能碰。”
“是的是的，我们只用邮队发的枪，教士们都检查过的。”彭志真讨好道：“一看您就是内行。”
稽察队员不理他的恭维，转向汇入大队。治安队一行消失在山背后，直到确认他们不再返回，光勇真夫才抱着那捆行囊跑出来，跟上大家，里面都是刻着膛线的火枪。
膛线能够让子弹旋转，增加射程，这个原理科学家园早就知道。无奈没有加工机械，只能凭借手工用钻头在枪管里刻蚀，一年也造不出几支带膛线的枪，都用在最重要的行动里。
这支科学家园的寻宝队躲过检查，继续前行。其他人都没法看到，在光勇真夫刚才隐蔽的岩石上，新刻出一个太阳形状的符号！

第七章：向自然更进一步


（一）



奥姆城东面是亚圣大教区，都是游牧民族，食物粗糙，以奶、肉和面饼为主。苏吉拉纳和旋风在稽察队接受过野外生存训练，生食都不在话下，各地风味全能适应。只苦了杜亚美，她出身官宦人家，从小娇生惯养。饮食不惯，加上舟车劳顿，经常吃不下东西。杜亚美已经显了怀，这可是大事。旋风不惜走走停停，也要让妻子休息好。
苏吉拉纳在这个队伍里是闲人，他就骑马到附近市镇，采购一些水果和蔬菜，变着法让杜亚美能够有胃口。在这片地方，这些食物很稀罕，经常要跑几十公里才能找到一点，而且价格昂贵。苏吉拉纳都是掏自己的腰包去采买。
当初刚听到旋风入赘的消息时，苏吉拉纳也有些微词，后来看到兄弟和弟媳之间感情很好，也不再说什么。江玉琴和他们一样都是孤儿，真要是旋风和她结了婚，在这个靠人脉生活的世界上并没有优势。眼下达迪耶将军很栽培这个女婿，苏吉拉纳也替兄弟高兴。
杜亚美也很感谢这位兄长。有一天，苏吉拉纳又去采购食品，杜亚美问丈夫，苏吉拉纳怎么不去求个一官半职？以他的教阶，留在奥姆城也没问题。
旋风给妻子解释说，他这位兄长认死理，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他宁可什么都不做，也怕自己干了错事。
“那你呐？知道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吗？”杜亚美打趣道。
“当然知道，让你、岳父岳母和孩子过得更好，就是对的。”
杜亚美钻到丈夫怀里，幸福地靠着他的胸膛。隔了一会她又问，苏吉拉纳已经二十七岁，也不能老是单身。喜莲十七岁，许给这位兄长，还能多建立一份人情。
丈夫摇了摇头。“他心里有个女人，现在给他保什么媒都不会听的。等过段时间，他自己淡忘那个人再说吧。”
旋风仍然爱看书，在行李中带了许多本。每到宿营，旋风总是挑出一本来看。这天吃完晚饭，借着夕阳，旋风抽出一本战争小说，坐在帐篷外面读起来。真理教的世界里当然也有文学，那些经过审定，允许出版流传的作品称为“喻教篇”，意指有助于宣传正统教义的文学作品。旋风读的就是一本喻教篇，名叫《战神》。
真理纪元255年，世界上一些重要民族力量联合发动反叛战争，要求提高民族自治权力。第八代教主茂务邦加以各个击破方式予以镇压。这场史称“同心总颇瓦”的战争死亡三亿八千万人，《战神》的主人公就是这个茂务邦加。小说描写他如何从一个有民族情结的年轻人，成长为拥有正统信仰的一教之主。旋风并不太在意什么正统教义，他喜欢看的就是那场世界大战。各民族军队和爱教军之间如何攻防，如何纵横捭阖。
苏吉拉纳看到旋风读得津津有味，笑道：“怎么，又用小说来学兵法？”
“你懂什么，兵法哪有这里写得详细。”
“你刚进爱教军，就那么喜欢打仗？”
“是啊，我就盼着东海余党再次起事，或者什么势力能搞点叛乱，我好带兵镇压。和平时期，军人能有什么建功的机会。”
这种话完全是禁忌，旋风也只有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才敢提起。
又走了些日子，他们来到当地以本拉登命名的中教区。在《朝阳启信录·史卷》里，本·拉登是魔鬼时代末期一个反抗魔媒统治的阿拉伯英雄。当地有他的塑像、纪念堂，以及一些不知道来历是否确凿的故居和训练营遗址。据记载，本·拉登和同代人一样，在魔媒那里接受教育。成年后凭借悟性洞悉天道，复返自然，为反抗魔媒宁舍弃亿万身家，和抗魔义士们居住在山洞里。在真理教的史书上，本·拉登是响当当的异教先驱。经常有不少教士跑到这里寻找精神源泉，也让当地成为一个小小的旅游胜地。
把一行人安顿在郊外当地军营里，旋风就和苏吉拉纳一起，进入城市中央凭吊本·拉登的铜像。他们不熟悉地形，虽然也打听了几次，还是在小巷里迷失了方向。正好有个戴黑牌子的旧人男孩躲在路过，两个人就向他打听。男孩指示了方向，苏吉拉纳很高兴，掏出一枚糖果递给孩子。
还没等他们转过身，几个新人孩子就从另一个小巷里跑出来，劈手抢下那个男孩的糖果。这个举动把男孩吓哭了，两个外乡人先是愣住，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苏吉拉纳便喝斥那些孩子。
“他是旧人，他不配吃糖。”没想到，几个男孩不在乎眼前这两个成年人，理直气壮地反驳。
苏吉拉纳本来对这种身份隔离制度就有所不满，听罢更是气不大一处来。便教训这些孩子，这么小就歧视别人，长大会怎么样？那几个当地孩子根本不把他当回事，讪笑着望着他在那里唱独角戏。
看到兄长动了真气，旋风把他拦住，走到那几个男孩面前，摸出一个库姆。这是最小单位的货币，但可以买不少糖果。
“你们要不要这个？”
“要！”
“那好，你们先把糖果还给他。然后，谁向他道歉，我就给谁一个库姆。”
几个男孩只犹豫了片刻，便排队向旧人孩子道歉，每人领到一个铜币，欢天喜地离开了。旋风又给旧人孩子塞了一个库姆，这件事就这么摆平了。
苏吉拉纳不得不叹服这个兄弟，自己长篇大论讲了许多，却不能象旋风一样，瞬间就改变了孩子们的行为。

（二）

又过了一个月，旋风一行来到草原南端，进入望月峰。翻过这里，经过两条山脉夹着的路径，他们就能到达终南大教区。
此地居民点很少，经常要搭帐篷过夜。这天日头西坠，一行人来到一个地方，背后是原野，眼前是一条进入山口的道。黑夜里进山颇为不便，旋风就让大家在这里扎下营帐，又派了几个士兵，朝不同方向寻找水源。
太阳落山了，那几个士兵还没回来。苏吉拉纳便和莫松森一起去寻找。他们延着士兵留下的脚印，兜到山口右侧，进入一片树林。苏吉拉纳突然嗅到一股血腥味，他向莫松森招招手，两人抽出兵刃，慢慢向树林里搜索前进。只见几个士兵已经僵在地上，失去了生命，每个人的脖子都被干脆利落地拗断。
苏吉拉纳迅速察看现场，除了几个士兵的脚印，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外人往来的痕迹，也没有熊、虎等大型野兽的痕迹。他连忙让莫松森回去报信，自己守在这里。为什么杀他们？谁杀了他们？脚印呢？
苏吉拉纳抬起头，看看尸体旁边的一棵树。那棵大树有一段粗枝伸到路中间，象是向路人招手致意。树的另一端挨着其它的树。杀手只有一条道可以去，就是象猴子一样从一棵树攀到另一棵树上。苏吉拉纳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几棵树，树上没有断枝，树下没有落叶。
难道，在此行凶的是一只树上长大的怪物？他们终于抓到几个掉队的海盗。
旋风带着几个士兵赶到了。看到这个场面，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了不让队伍受到恐惧气氛影响乱，旋风命令这些人不要把事情说出去。然后将官员和家属集中在一起，言明周围狼群密布，禁绝外出。夜晚，旋风又向不同方向派出几个监视小组，佩好平衡棒、短刀和弓弩，监视各方动静。
官员和家属们不知道危险将近，说说笑笑，酒酣耳热后慢慢睡去。旋风、苏吉拉纳、莫松森与谢里尔四个人一夜无眠。第二天凌晨，微光中刚能看到掌纹，旋风等人就分头带着士兵，向树林里搜索。不搞清敌人是谁，他们不能再赶路。
赫然，一处惨不忍睹的屠场呈现在他们面前。几名行商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林间空地，已经死去有两三天时间。稽察队员从小学习勘察现场，苏吉拉纳查看这些人的伤口，每个人都被一股大力扼断脖子，血从死者的嘴角留出来，已经凝结成块。只有两个人身上还有利爪抓伤的痕迹。
旋风那边带人检查周围地面。这次，神秘凶手不仅留下脚印，而且是四脚着地的印痕，只是那“前蹄”明显是人的手掌，“后蹄”则是人类的脚掌。
再勘察现场，发现这些商人的马匹都不见了，货物箱子凌乱地扔在地上，茶叶、布匹、漆器、金银散落一地，却无人捡拾。
“这哪是人干的，简直是野兽！”苏吉拉纳气愤不己。“他们为什么杀人？士兵只是去找水。”
“你说对了，是野兽，凶手就是野兽派！”
莫松森的年纪小于两位师兄，但他出道后就在稽查总队任职，有些见识比两位兄长更多。“杀人但不取货，又把马放走，只能是野兽派的人干的！”
真理纪元429年，大教士图尔曼潜入深山修道，二十年后回到奥姆城，指着教会高层一群大教士的鼻子，斥责他们以伪法欺世盗名。既然真理教义的最高宗旨就是“返朴归真”、“天人合一”、“人伦合于自然”，那么就要“返”得彻底，“归”得绝对，完全退到原始的动物本能，向飞禽走兽学习觅食、求偶、争斗的方式。图尔曼认为人性皆伪，禽兽那里才有完全未被污染的自然天性。
从此观点出发，图尔曼喊出“本性直露”、“自然天成”的口号。认为象真理教会这样搞出一些什么官位、教阶、典籍、徽章旗号之类的东西，不过是变相保留功利心和争胜心。就此而论，与科学魔鬼实无本质区别。真正的信徒应该远离人世，拜天地自然为师。
图尔曼从此开宗立派，自称“归真派”，教内对手则贬称其为“野兽派”。后来，因为归真派的行为邪毒诡异，老百姓也跟着称他们“野兽派”。
“归真派”刚开始形成时，为了批驳教内对手，常常挖掘出教会高官之间尔虞我诈的事实，证明他们修为不纯，言行虚伪。这种批判对教会权威造成了极大破坏，真理教无法容许这种动摇其根本的说教在世上流行，不管它是否还打着真理教的旗号。图尔曼因此被开除教阶，贬斥为民。此人立志返朴归真，对此全不在意，遂与众弟子遁入深山，潜心修行。
图尔曼死后，他的一些徒子徒孙迈向更原始的境地，要求信徒象野兽一样生活，完全放弃生产劳动，抢掠食物，劫夺妇女，杀人害命，绝不要用任何后天礼法压制先天欲望。归真派还不把世俗利益和财产观念放在眼里，将这些东西为“人类才有的虚伪”。
这样一来，各种愤世嫉俗的人，以及许多真正的恶棍都托佑于该派，在那里解脱掉最后一点良心上约束，开始向兽类回归。
一时间，野兽派教徒干下的奸淫烧杀之事不胜枚举。到了真理纪元650年左右，野兽派在各处壮大，渐成失控之势。终于，二十五代教主德玛隆功在真理纪元714年发布谕令，组织各强力部门协同行动，剿除野兽派。
由于归真派摒弃任何人类社会的组织形式，该派没有正规军事组织，全凭暗杀、偷袭为反抗手段。又由于他们已经视人类为异类，对人全无怜悯之心，行动残忍无情，相互间比赛谁的手段更近似于野兽，将此当作修为高低的见证。一时间发明出种种惨不忍闻的杀人手段，令世人为之震惊，视之如洪水猛兽。
教会虽有百万大军，遇到这种对手却无力可使。一时间，稽察队倒成为对抗野兽派的主力。就这样，全教集中力量，也要历时22年之久，野兽派才在第二十六代教主艾布沙雷手里宣告平息。作为稽察队官员，这些史实苏吉拉纳知道一些，但兄弟群岛一百多年没出现过野兽派案例，所以他对此并无经验。苏吉拉纳抓过魔媒、异端，与海盗交手多次。他见过人类之间的撕杀，见过野兽之间的撕杀，也见过人与野兽的撕杀，唯独没见过人形野兽怎样杀人。
“他们、它们……大概有几个、几个……”
“应该只有两个，一老一小，老的为小的捉到猎物，让小的一个个把他们杀死。”莫松森一边查看着现场一边说。“我跟着总监大人围捕过野兽派，知道一些门道。据说这是野兽派的修练术，只有不断杀人，才能彻底忘掉自己还是人类。”
莫松森告诉他们，野兽派教徒厌恶任何社会组织，最多象豺狼虎豹一样由父母带着子女生活，比这更复杂的的社会形式一律斥之为“本性枷索”。野兽派遇到非本派的男人就杀掉，甚至吃掉，遇到女人就抢去传宗接代。无法用人世常情来理解他们。
“那他们会有多少人聚集在一起？”
“几个、十几个都有可能，族群大到足够对付真正的野兽就行，不会更大。”
“他们是呆在一处，还是到处游走？”旋风问道。
“那要看食物来源了。抢空一处，或者遇到大队治安军，不方便盗抢，他们就换地方。看这个情形，此处以前没有野兽派，当地人也不懂得防备。”
旋风想了想，他们经过上一个有治安军值守的村镇时，当地治安军官并没有提醒他们小心野兽派，看来确实不知情。“只有十几个人？”旋风又追问了一句。
“不会再多了。”
自己并非当地治安官员，是带这队人一路戒备离开险境？还是就地寻找野兽派将他们歼灭？旋风犹豫不决。苏吉拉纳看出来，便自告奋勇：“老弟，你带着大队走，我和莫松森在前面探路。有险情我们就报警！”

（三）

最后一名外地教士团成员抵达奥姆城。于是，全体成员齐聚圣山，来到翻修的朝觐室外面。自麻原左瞳遭遇爆炸后，教主办公区就移到他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双瞳里的灯火依旧彻夜不熄。
真理教权力架构中几个最重要的支柱都来到这里。卡庭属下有民事院财务部长官崔立志，行政区划委员会主任阿基鲁尔，全球治安总管萨赫里蒂。
军队最高将领恩格马尼带来了爱教陆军第一方面军总指挥，泰族人永猜玉元帅，还有爱教海军东大洋总指挥乌卡里元帅。
在封疆大吏中，每个大陆以轮值方式推举出本大陆代表进入教士团。东方大陆的代表今年轮到崇圣大教区的李永贤，西方大陆由来自亚马逊大教区的布努来代表，南方大陆派出马格里布大教区的阿里·阿塔卜，北方大陆由亚圣大教区的麦茨出任代表。威震南半球的帕尔哈蒂并不代表任何一个大陆，但她身为第四号教主递补人选，自然也能来到这里。
此外，这群人里还有令人不寒而栗的稽查总监玛辛加，还有书生气十足的中央养成院院长依里普斯。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前者显得更阴，后者显得更呆。
众人排好队，在门外齐声呼唤。“天人合一，众生普济，百教汇宗，万族领袖，圣教主巴达察里亚至尊，余等请求招见！”
主持会议的哈杜里换上了沉痛的语调。“现在请各位肃静。圣尊抱病前来看望大家，请各位致以最高礼仪！”
所谓最高礼仪就是下跪。真理教执政之初，高官有事求见法皇，只需行鞠躬礼。第八代教主秋田章改为单膝跪拜，他在喻令中声称，教主是自然天道在人世间活的化身，跪拜教主就是培养对正道的谦恭之心。尤其朝中大员，平时权力滔天，如果没有一点恭敬之心，势必飞扬跋扈，不可抑制。而到了李长天时代，更改成双膝下跪。
一扇木门打开，一辆竹木精编而成的轮椅被推了进来。巴达察里亚萎靡地瘫在轮椅上，一条左腿齐膝断去，脸上留下几处无法褪去的疤痕。这还只是外表看得见的伤处，刺杀者在火药中埋设了钢钉，巴达察里亚躯干上至少有十几处被钢钉割开的伤口，有的至今仍在化脓。
但这还不是他最严重的创伤。巴达察里亚那双眼睛，尽管以前就不敏锐，但多少还有些智慧从里面透出来，如今从那里透出的只有茫然、空洞和萎迷。脸上的每一丝肌肉都不动弹，若不是皮肤还有些红润，整个人就象泥塑木雕，似乎已经进入教义中宣传的致高境界——“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伴随教主进入会议室的还有一阵扑鼻异香。本来，教士阶层经常主持法会，燃香修练，或者往自己身上洒一些香水什么的，都是平常之事。不过这股异香大为浓烈，绝不是修真养性的教主平日喜好的。在座之人经验老道，立刻晓得，巴达察里亚身上一定散发着恶臭，才不得不用浓香来掩饰。
“圣尊抱病前来看望大家”，自然只是句官话。此举真正的意义，是要让这些大员们看一看教主的真实情况。现在，他已经退化为一具行尸走肉，只不过，这副躯干上还嵌着一个无形的圣尊符号。
一位妇人推着轮椅，表情沉痛至极。那就是当今奥姆真理教的教母，汉族女人陈诗音。她出生在一个贵而不富的教士家庭，与丈夫相濡以沫几十年。成为教主后，巴达察里亚时时告戒夫人，自己得到大位实属侥幸，亲人不能造次。所以，陈诗音和一对儿女从不与闻政事。就是座中这些终日勾心斗角的政客们，对她也都保持尊敬。
“教母，圣尊他？”除了陈诗音外，座中惟一的女性帕尔哈蒂关切地问。
陈诗音抽泣着说不出话。她不愿意让丈夫出来，就是怕这副样子有失尊严。别说天下，巴达察里亚甚至不能管理自己的大小便。偶尔说出几个字，也是语无伦次，口齿不清，连一个人起码的尊严都不复存在。不过，这样重要的会议，作为权力机器中轴的他不得不被展览。陈诗音护送丈夫来到这里，感情上已是非常勉强。经帕尔哈蒂这一问，更是忍耐不住，积攒多日的泪水又滚了出来。
“几个流派的御医官都说，圣尊遇袭伤及髓鞘，何时恢复无法知晓。”哈杜里叹了口气。其实，没有科学的检测仪器，医生根本无法确诊伤情，不过是凭借经验来诊断。“好在教主功力之深，天下无双，邪气终不能夺命，这也是本教之福呀。”哈杜里不忘说句圆场的话。
帕尔哈蒂二话不说，来到教主轮椅跟前，双腿跪下，低头亲吻他的右脚面。然后再起身，走到陈诗音面前，向教母躬身问候。她这一带头，所有与会者都醒悟过来，轮流走到轮椅前，或真诚或勉强地履行这一程序。
自始致终，巴达察里亚盯着地面，毫无表情。来来往往的人能进入他的视野，进不了他的心灵。虽然众人忧心忡忡，但他却是大厅里最没有烦恼的那一个。
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呆痴了。

等大家都回到座位后，陈诗音擦去泪水，微低着头，望着眼前的桌面，视线不和任何一个人相交。大家只听她缓缓说道：“各位都是本教栋梁，你们在这里商量政事，我没有资格参与，也不便插话。我只想说出一个心愿。圣尊为正教遮风挡雨二十年，辛苦操劳，无以言表。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但愿他能够早日歇息，懿养天年。”
在座众人虽然铁石心肠，但听到这段肺腹之言，也不得不动容。只不过真理教千年历史上，从无一个教主在有生之年退位。此人在位与否，已经完全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事关整个教会权力框架的平衡和安危。
良久，众人才从悲哀中回味过来。“这到底是谁干的？玛辛加，你查得怎么样了？”帕尔哈蒂带头追问。
“此案十分怪异，本队精兵强将目前都派来调查真凶。所有进展我已拟好文件，通报各位。”玛辛加依旧不温不火。
“就是说，半年过去了，你还没查到真凶，是不是？”帕尔哈蒂毫不放松。她在大教士位置上干了多少年，就和稽察总队斗了多少年，现在更是毫不客气。
“诸位关爱圣尊，迫切希望找到真凶，这种心情我理解。”玛辛加理智到冷酷的程度。“如果我严刑拷问，屈打成招，现在早就能报几个名字来结案。但那又有什么用？只能使真凶脱逃。何况……”玛辛加扫视在场诸人。“本教历史上每遇此类案件，都会有人借机排除异己，导致株连甚广。在下只想秉公办事，稽察真凶，这一点，大家应该能够晾解。”
玛辛加这句话点到了众人的心思。此案完全由稽察队办理，一切人证物证都在玛辛加手上。如果他想栽脏给哪个政敌，那也并不困难。哈杜里要主持会议，见此情形，出来打着圆场。“各位教友，此案真凶如何，须由稽察队深入调查，暂且不提。现在你们已经亲眼看到，圣尊无法视事，何日康复更是不能预计。本教千年庆典逢此大难，确实不幸。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维护本教正常运转？”
在座诸人分为中央和地方两派。奥姆城诸官第一时间知道巴达察里亚的确切情况，而来自各大教区的领袖们现在才知道实情，并无充分准备，他们对这种突然袭击的问法相当不满。李永贤更是大为失望，他读错了圣裔巴班吉奥的表情。父亲落得如此结果，自然比死更令儿子伤心，他却误以为教主已死，一切计划都按照这个不存在的推测来安排。由于准备不足，整个会议从头致尾他只好一言不发，心里重新进行着盘算。
封疆大吏中，来自亚马逊大教区的布努率先表态。开口便抛出一段掷地有声的发言：“圣尊带领我们，度过本教历史上的艰难时光。于情于理，在圣尊归真之前，本教任何人都不得僭位。我想，世界上任何一个虔诚教徒，也都不允许有人僭位！”
虽然事先没有商量，但帕尔哈蒂这些封疆大吏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他们都没有准备好，不如一切都不变为好。
民事院长卡庭开了口。“本教历史上从未有教主生前退位，所以圣教主自然也不会退位。一些次要事项，我们也可以给教主代劳。不过，本教仍然有些重大事项须及时圣裁，不能每事都开会邀请大家来决定。这个问题，大家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虽然是询问的口吻，但卡庭已经有了腹案，就是由他与哈杜里等人组成委员会，遇大事便在圣山这里投票裁决。
在真理教历史上，第十九代教主阿格巴·拉巴迪于真理纪元536年接任。当时已经年过七旬，很快就患上老年痴呆症。当然，教会钦定的自然医学里没有这个名称，但大家也都知道，拉巴迪神智不清，永远无法视事。不过，既然他并没有死去，也无法选举下任教主。甚至不能对外公布，修为深厚的教主怎么会痴呆呢。于是，教士团最终组成秘密的临时委员会主持大事，凡遇重要事件集体表决。对下层官员和普通教民，则宣称拉巴迪修练到至高境界，已成半仙之体，不再亲理俗务。
就这样，拉巴迪又涯了十多年，于真理纪元550年死去，后任教主才得以接任。卡庭便想援引这个先例。没等他详细说出方案，一旁，陆军元帅永猜玉便站了出来，这些地方上的军官知道卡庭的想法，不想令其成真。
“院长所言及是，教母与圣教主相处多年，完全能领会教主的意思。既然圣教主无法裁断要事，我建议由教母代为裁决！”
还没等其他人说什么，陈诗音就把这条路堵死了。“教会诸君，感谢你们的信任。我只想看护丈夫，尽妻子本份。教中大事我无法承担。”
会议开了几个小时，各方力量相持不下，最后在哈杜里主持下投票表决，结果居然是保持原样，既然要对天下人隐瞒巴达察里亚的病情，不妨就假装他仍能视事。重大仪式上由替身代为出面。各部门自安其事，尽量不提交必须由教主才能发布的教令或政令。
之所以得到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大家看到巴达察里亚的病情，都觉得他即使苟延几日，也活不了多久。不如各自回去准备方案，调动资源，等他一命归天，再合理合法地争夺大位。
散会之后，养成院院长依里普斯找到哈杜里，神情黯然地说：“这样下去，本教势必一盘散沙。也许我有生之年，就能看到本教寿终之日！”

（四）

野兽派没有接受过什么专门的搏斗训练，他们把这些视为人类的后天造作之举。野兽派的信徒投入山林，与毒蛇猛兽为伍，受风雨雷电薰陶，其搏杀技能不光远强过普通士兵，稽察队的高手也未必胜得过。大队人马拖家带口，旋风同意了苏吉拉纳的建议，给他们带了两只口哨，几枚手掷警哨和响箭。他们又翻查了一下那些尸体，找到身份证件，发现都是附近教区的人。于是便找来枯叶败叶，将尸体草草覆盖，又作下标记，以便日后死者亲属寻找。
就这样，苏吉拉纳和莫松森左右分开，沿着山沟两边的腰部搜索前进，旋风带着大队人马走山沟里的路。苏吉拉纳正在搜索前进，突然，小路左边灌木丛中发出一阵奚奚苏苏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向这边走来！苏吉拉纳停住步子，撤刀在手，贴到小路另一侧的树丛旁屏息等待。
不一会儿，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跌跌撞撞地从对面树丛里走出来，跪倒在小路上。不知是伤痛过度，还是体力不支，挣扎了几下，再没有站起来。苏吉拉纳瞧不出有诈，便走上去。伤者抬头看到苏吉拉纳，一只手颤抖着向他伸出来。
这是个男人，看到他的模样，苏吉拉纳吓了一跳，他与此人只有几米远，一眼望上去竟分辨不出对方五官的位置，它们都被遮盖在大团血污后面。苏吉拉纳连忙上去扶住他。伤者用手指着树丛，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因为挣扎着要说话，脖子上的创口往外冒着血泡。苏吉拉纳想给他包扎一下，但却找不出伤口。伤者的脖子不是被任何一种利器割开的，倒象是被野兽咬开的。
这个普通山民模样的伤者抽搐了几下，便结束了疼痛。苏吉拉纳把他放在小路上，回想着在稽察队受训时学到的有关野兽派的知识。此派失势虽久，沉渣尚在，与魔媒、东海余孽等并列为追查重点。不过，苏吉拉纳虽然有些书本知识，却没有一次实际经验，所以谨慎为上。他射出一支响箭，提醒大队注意。然后，继续沿着死者跑来的路线搜索前进。
走了没多远，前面又发现一个男性死者，同样被咬断喉咙。死者扑倒时，左手还指着小路的方向，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逃生的希望。
苏吉拉纳愤愤地挥刀砍断一株小树。他见过许多杀人场面，如此虐杀仍然激起了他的愤怒。仿佛杀人也应有道，而这个手冲破了杀人的底线。
苏吉拉纳定了定神，继续向前搜寻。根据死者的情况，凶手肯定就在附近。又走了几十步，面前出现一片空地，躺着一具赤裸的女尸。不，一开始他还不能断定性别，要仔细分辨才能确认。尸体已经破损不堪：四肢都被折断，扭成奇怪的角度，身上到处是指甲抓出的伤口和牙齿咬出的伤口，一只耳朵被撕开一半挂在头颅上，眼珠被生生地挖出来，从眼眶里还向外冒着血水，显然死者断气未久，血还没有凝固。
这些惨象苏吉拉纳以前只在资料中读到过。此番亲眼得见，震撼之感可想而知。按书中记载，野兽派杀人有这样几种动机：一是灭口，他们潜居深山大壑，视人为异类，又经过多年与官方的战争，所以不愿为人所知，一旦被人撞见就起杀机。
二是争夺食物，或抢夺妇女。按野兽派的教义，食色这些“天性”一旦升起，便要不顾一切去满足，否则便是有违本性。遇到受害者反抗，自然大打出手。
再有一种动机更加恐怖，那就是为了保持杀气。野兽派教徒经常暗中杀人，在屠杀过程中培养兽性。他们认为，越是杀人，越能与人性划出界限。当年图尔曼发起归真派运动时，其教义自然不可能这样邪门。只是在归真派被正统派摧毁后，余下弟子彻底对人类失望，才把归真派教义发挥到极点。
甚至，这些后辈弟子中已经无人识字，不可能象图尔曼那样把教义写在书本上，只是治安军和稽察队长期侦办过程中，针对有关案件总结出这些要点。
苏吉拉纳抑制住愤怒和恐惧，稳定心神四面搜寻，再没有发现其他死者，也没有发现野兽派的人。从两行脚印上判断，野兽派行凶后已经遁向更远的山林。苏吉拉纳向那里望了望，觉得地势复杂，自己没把握全身而退，只好悻悻退回。一边走一边想，将来如果能再次带领稽察队，一定要把野兽派扫除干净。
苏吉拉纳就这样往回走去。刚到小路上，一抬头，两个人形怪物已经堵在面前十几米远的地方！

第八章：隐士之邦


（一）

寻隐城，终南大教区首府，一座拥有五十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单以人口论，能够在全球排第十位。
十几个身着“深衣”的汉族青年走在大街上，眼睛盯着左右的行人。深衣是三千年前的传统汉服，现在被汉俗复兴运动拿出来当成标志。这些年来，大凡汉人聚居区，就会有汉俗复兴运动的执法队出现在街道上。只要遇到黄种人，就过来盘查一番，看他们哪些行为不符合大汉礼法。搞得朝鲜族、蒙古族这些形貌相似的居民出门都要带证件，以防被打扰。白人和黑人自然可免骚扰，每遇汉俗执法队，他们就过来围观，当成笑话来看。
这支执法队盯上了几个牵着马匹、驮着布料的行商。执法队最初很严格，现在很少打扰贫民，从他们身上榨不出油水，但行商就不同了。执法队长挡住马头，厉声喝问。“你们是汉人吗？”
“是的是的。”为首那人个子虽高，声音却很卑微。
“三纲源自何典？”
“春秋繁露。”
“五常是指什么？”
“仁、义、礼、忠、信。”
这是汉俗复兴运动定下的标准答案。历史上三纲五常中的“智”字有奥姆真理教教义，被李氏家族换成了“忠”字。
“为什么不穿深衣？”从知识上找不到问题，执法队长把焦点转到了别处。
听他这么问，为首的商人忙打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整齐的汉服。“深衣为礼服，我们身为汉人，肯定要常备。只是今天天气热，又要行路，穿上多有不便。几位放心，只要见到圣祠，我们一定穿上深衣去行礼。”
“汉俗复兴已有五十年，你们作过报效吗？”什么毛病都查不出来，执法队长干脆摆明了动机。
高个子商人赶忙递上几个银币。“当然当然，平时我们也都有报效。这些小钱，各位队员拿去零花吧。”
这类当场诘问出现在许多汉人聚居区里，虽然不属于正统教义，但在真理教会的默许下越闹越凶。终南大教区居民以汉人为主，自然更免不了。执法队员拿了钱，摆摆手把商人放过。一行人摆脱纠缠，来到预定的饭店，拴好马匹。为首高个子走进包房。彭志真正等在那里。其他人都坐在包房外的散座上，监视着四周动静。
高个子商人就是刚刚上任的“魔媒祸首”朴运成。他的几个前任都出自学术部，平素喜欢守在一个地方作学问。朴运成来自安全部，平时就在各地往来不停，上任后更是为落实自己的新纲领到处奔走。这次，他刚刚护送一批学者进入魔都，返过来就跑到寻隐城，与彭志真会面。
包房里，彭志真拿出一份手绘地图，还有几张素描，向新会长做汇报。“我们延那条经线搜索了三百公里，这五处比较可疑，提请总会派人大规模挖掘。”
朴运成看了看那些素描，以及它们在地图上的位置，深思良久，说道：“我会考虑，你们继续往南找吧。另外，阿迦兰要跟着我回去。军事工程部要成立，他是主持的重要人选。”
彭志真是朴运成的老部下，听到这话，非常高兴。“要成立工程部？那些前辈们让步了？”
自从三百年前，马伦巴带领科学家园实现初步转型后，这个组织一天着知行结合的方向发展。但是，旧科学的惯性毕竟很强大，纯学术研究仍然占用了大量资源，理论学者的话语权在组织里依旧很大。
朴运成设想建立一系列工程部，把各门基础知识围绕某个问题组织起来，加以运用。科学家园的经费也要朝这些工程部倾斜。普拉卡什虽已退位，但在会里还有极大影响力，以他为首的几位学术部前辈对这种改变都抱着置疑态度。只有军事工程部，因为事关科学家园的安全，才勉强在老人那里得到通过。
阿迦兰平时就专攻枪炮技术，朴运成一拿到前辈们的认可，便想着把他调去执掌军事工程部。
彭志真收起地图，提出了一个埋藏多日的问题。“会长，还有个人，你可能也得把他从我这里调走。”
“谁？”
光勇真夫这个人，你对他熟悉到什么程度？”彭志真跟着朴运成行动多年，说起话来并无顾忌。
朴运成上台后，立刻扩充安全部的人员。几个前任总是着力发展新学者，然而几十年下来，科学家园仍然日趋萎缩。就是因为安全工作不利，各地分支不断被稽察队破获。朴运成担任安全部长以后，不仅把发展对象转到安全部方面，上台后着力发展新人进入该部。还把以前的基层安全员提拔起来，委以重任，光勇真夫便是被朴运成亲自提拔的安全员。
“哦，你觉得他有问题？”
“我怀疑他在途中给什么人留记号！”
光勇真夫的行为，终究没逃过彭志真的眼睛。连续发现他有三次可疑行径后，彭志真不动声色，找了个借口迅速停止搜索，全队收拢在野外，互相监视，由他单独进城，在预定地点向朴运成汇报。
听完彭志真的汇报，朴运成皱起眉头。“此人是光勇浩的亲戚，由他推荐过来。我提拔真夫的原因，就是他立过几次大功，其中有五十万的税款，还有几条邪教高官的命。如果说稽察队为了布下暗桩，作出这么大牺牲，我觉得难以置信。”
朴运成不解的地方，彭志真也同样很迷惑。在他第一次发现光勇真夫偷设信号之前，他们已经搜索了两百公里。如果这些信号是留给稽察队的，他们恐怕早就被包围了。虽然一路无人骚扰，但彭志真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没看错。
“会长，光勇浩和我同事多年，我不怀疑他。但这个亲戚的来路，还望你深入调查为好。毕竟，我们是在找文明之舱啊！”
“好吧，光勇真夫一起调到军事工程部，就放在我身边。”

（二）


突然遇敌，苏吉拉纳立刻向半空中甩出一枚手掷警哨。然后仔细观察着敌人。堵在面前的两个家伙虽然还象人那样站立，却佝偻着背，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扑击的姿式。每人的头发都沾满泥土，象一篷杂草。因为从不洗澡，全身被污泥遮盖，遍布斑痕，以至苏吉拉纳看分他们本来的肤色，只能辨出是一老一少两个男性。小的已过青春期，身材接近成人，但胡子还不太长。老的正当壮年，肌肉发达，体毛很长，七分象兽，剩下三分也很难算人。
然而，他们身上最近乎野兽的还是那双眼睛。人的眼睛只要睁着，无时无刻不流露着人的感情。苏吉拉纳从对面这两双眼睛里只看到混浊和凶蛮，硬是找不到一丝人的气味。
不过，他们身上还有两样东西属于人类。一是他们都裹着用兽皮和树皮连缀成的衣服。那衣服没有任何式样和美感，穿在身上完全为了御寒，或者防备树枝划伤皮肤。二是他们与苏吉拉纳对持良久，却没有上来进攻，反而都用眼睛紧盯着他手里的利刀，显然还保留着对武器的记忆。
苏吉拉纳在资料中看到过这样的介绍：野兽派教徒投入魔道之前，本来都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不少人甚至很有文化知识和社会地位，否则不要说修练这种教法，甚至根本都接触不到这种秘密流传的教义。然而，什么样的人才如此仇视人类？苏吉拉纳虽然大敌当前，禁不住还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相持良久，老兽人忽然向小兽人咕噜了两句，苏吉拉纳没听清楚那是何种语言。只见老兽人退到一旁，小兽人跨前一步，慢慢向苏吉拉纳移过来，眼睛里凶光大盛。苏吉拉纳见此情形，气上心头，莫非老兽人把自己当成到手的猎物，正在教小兽人如何捕杀！
小兽人缓缓地移动着、移动着，狼一般阴沉，狮一般威猛。突然，他蹿将上来，双手一前一后抓向苏吉拉纳，任何招式都没有，动作与野兽一般无二。苏吉拉纳也蓄势已久，几乎同时一刀劈出，在身前划了个弧形，封住一切进攻路线。只要小兽人不停止扑击，就等于把双手送到锋刃上来。再怎么凶残，苏吉拉纳还不相信他的胳膊是铁打的。
果然，小兽人见状跳开在一旁。接着再扑、再退、一连气三五遍。虽然都被苏吉拉纳的利刀逼退，但老兽人就是不上前相助，看样子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师。
见老兽人这般态度，苏吉拉纳提起了勇气。我倒要试试你们的道行！想到这里，他手腕一动，连环几刀刺出，几乎把对方的每个方位都照顾到了，但仍然没从窜蹦跳跃的小兽人身上划开一道伤口。对手左躲右闪，一点点退向老兽人。苏吉拉纳不敢陷自己于他们的合围之中。猛刺两刀。然后倒退、还刀入鞘！
这个动作让两个兽人都是一愣，小兽人以为机会出现，立刻反扑上来，又急忙止住身形：苏吉拉纳的右手里出现了一把护身飞刀。那是稽察队员常用的远射器，刀身上灌了铅，以便加重份量，增加杀伤力。手上有了这把刀，苏吉拉纳的进攻范围便扩大了许多。小兽人盯着刀尖，胸膛里发着苏吉拉纳辨不出含意的低沉声音。
经过短短的较量，苏吉拉纳至少对这两个野兽派的身手有了认识。他们拒绝任何属于人类文明的东西，自然也不会练习所有系统的格斗技术，而是在与野兽的追逐扑击中练习身手。虽然如此，人类的格斗技术多半也模仿了动物的捕食、追逐等动作，练到高明处变有形为无形，成为格斗时本能般的反应。
与技术相比，野兽派更为厉害的是在与猛兽较量时激发出巨大潜能。人的力量、速度和反应潜力本来就不小，大猩猩是人的近亲，在非洲丛林中称王称霸，连狮子也退避三舍。只是在文明进化途中，人类走了一条脑力增进而体力衰退的路。如今，野兽派反其道而行之，恰好唤醒了这些潜力。
但人毕竟有胜过野兽的地方，那就是计谋和策略。苏吉拉纳知道单凭格斗从这两个野兽面前绝讨不得好去，而且对方肯定不会让自己随便退走。于是决定冒一次险。他半扬着手臂，似瞄非描，突然将匕首甩了出去。
小兽人显示出惊人的反应速度，在间不容发的空当里，他不仅闪过匕首，还一把抓住刀柄。就在此时，苏吉拉纳真正的攻击手段，一直藏在他左手里的匕首飞了出去，狠狠地钉在小兽人的咽喉上。
后面那把匕首飞出的瞬间，老兽人大吼一声扑上去，仍旧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扶住小兽人倒下的身体。苏吉拉纳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时机，身子飞跃上前，利刀复握在手中，向老兽人猛劈下去！对手抱着小兽人，身形转动不便，只好尽力扭转开去，刀尖在他身上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
老人兽一手扶着小兽人，另一只手不管不顾向刀身上拍过来，看上去就象要自断手臂一样。但老兽人手眼配合十分准确，这一掌正拍在刀脊上。苏吉拉纳的手臂震得几乎失去知觉，那把刀翻着跟头飞向远处。他不敢停留，借着冲劲从老兽人旁边冲过去，向前猛跑。
逃了没多远，苏吉拉纳就听得身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那吼声在山谷间回荡不已，令人胸口发闷，头脑发晕。吼声不停响起，在苏吉拉纳身后越来越近。天！老兽人正发狠地追过来，舔犊之情人兽共有，也许老兽人这点上并不违背其教义，但苏吉拉纳可就遭了秧，此时他没有利刃，老兽人也不会再中他飞刀方面的骗术。苏吉拉纳只有拼命狂奔，用自己在稽察队训练营中练就的体能，与老兽人得自天地之间的超常体力较量。
一千多米跑下来，苏吉拉纳的双腿已经有些发软，气息不稳，而且完全不知道跑向了哪里。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苏吉拉纳颈上有只绳套，越收越紧，却欲摘不能。正在逃无可逃的时候，前面忽然出现巨大冰川的边缘。苏吉拉纳乎没有思索，纵身跃上冰面！
这条冰川斜斜向下。苏吉拉纳跳上去，在溜滑的冰面上没跑几步，就无法直立。看到后面的老兽人也扑上冰面，他索性躺倒在冰面上，借着冲劲向下滑去。后面的老兽人也照方抓药，坐上了天地间少有的巨大滑梯，老兽人身上自己的血，混着被他刚刚杀死的岛民的血，在晶莹的冰面上划出一条可怖的红线。
一转眼，数百米就滑了过去。冰川的冰面不象滑冰场的冰面那样平整。起伏不定。苏吉拉纳一会升上凸处，一会滚下小沟。在冰面上连滚带摔，身子象是要被摔成无数块。在这样的速度下，他已经完全不能自主，老兽人情形虽然好不到哪去，仍然吼声连连，穷追不舍，每个毛孔都塞满仇恨，全不顾生命安危。
人毕竟无法在冰面上自由行动。只凭滑行，两人的距离一直不远不近，苏吉拉纳无法甩掉老兽人，老兽人也无法缩短这个距离。
此时，苏吉拉纳最主要的威胁已经不再是老兽人。他的耳边风声呼呼直响，速度已经快过平时纵马驰骋，而且越来越快。照此下去，即使侥幸滑过这段冰面，也会象抛石机上的石头一样飞出去，撞向山崖，摔成肉浆。他已经失去长刀，只好又掏出一把匕首，用锋刃紧抵在冰面上增加着磨擦力。一时间眼前冰屑乱飞，手腕很快酸胀起来。后面那老兽人则连翻带滚，用粗糙的手掌和衣料磨擦着冰面。就这样又滑过一百米、二百米……
正在此时，前面不远处一块突出的巨岩上，莫松森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快来帮我！”苏吉拉纳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调整身体，朝着冰川边缘滑过去，片刻间便到了那里。莫松森甩出一条长索，苏吉拉纳探身抓住。在他身后，老兽人也滑到这里，劈手抓向苏吉拉纳的腿。后者只能扭着身子躲避，被老兽人那钢钩一样的手抓住衣角。两人的质量加速度合成巨大惯性，通过绳子，带着巨岩上的莫松森也向前滑了几步。但他功力很高，双腿终究牢牢钉在岩石缝隙里。
苏吉拉纳的身体飞起来，摔出冰面，强大的惯性把老兽人甩脱，飞向更远的地方。苏吉拉纳的紧身衣连肩带背被扯开一片。他松开绳子，在空中调整身体，落在一片草地上。由于惯性实在太大，即使他的平衡技巧再高，仍然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苏吉拉纳翻滚着爬起，只见不远处，那个老兽人也正从地面上翻身起来，速度飞快简捷，象全身上下装了弹簧。老兽人爬起来后并不停顿，径直向苏吉拉纳扑来，直如邪魔附体。就在这时，莫松森将绳索抽向老兽人。后者不管不顾，硬往前闯。但身上挨了一绳后，仍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嚎叫，挥舞双臂抓住空中飞舞的绳索。大吼一声，使尽全身力气向怀里一拉，想把袭击自己的那个人从远处的岩石上拉下来。
莫松森顺势将绳索甩脱。这下子，老兽人的全部力量都等于用在自己身上，只见他的身体被凌乱的绳索包裹着直飞出去，又一次跌到冰面上，向冰川下游滚去。
苏吉拉纳心有余悸地望着老兽人的身影，直到那可怖的身影随着冰川的走势拐进了山谷，苏吉拉纳的心还在跳个不停。“他死了吗？”苏吉拉纳站问道。
“但愿吧，不过，伤成这样，反正害不了人了。”

（三）



公元2020年5月16日，麻原彰晃带领真理教徒闯入东京，推翻日本世俗政权。这一年是真理纪元的开端，这一天也成为真理教世界上头号纪念日。每天的这一天，所有大、中、小教区首府都要举仪式，纪念真理教挽救人类灭顶之灾。甚至每个大一点的村镇，都有教士们率领信徒念诵经文，吟唱圣歌，打坐练功。
千年圣典将至，大自然放过一马，从4月初开始，底格里斯河上游连降暴雨，洪水下泄到奥姆城，把积存的垃圾污物冲刷下去。笼罩全城几个月的臭气终于散开，治安军总管雅兹达尼放下了悬着的心，瘟疫终于没在庆典前暴发。
从4月15号开始，教会如期举行各种大型公开活动，为圣典预热。有“自然五项运动会”、“大教区展示会”、“真理艺术巡展”、各种教法研讨法等。上万名全球教士精英汇集到中央养成院里，互相诘问、辨经、交流修练心得，锤练正道。
各大教区都派来朝觑团，不仅有教士、官员，还有诗人、工匠、武士，各种异人奇士。街头事先划好的区域里搭起无数临时舞台，供朝觑团进行表演、宣教、比武等活动。有钱的大教区干脆买下地皮，建造大型建筑，在奥姆城里留下一份长远纪念。
养成院广场上有一处讲坛，专供高级大教士宣教。庆典系列活动中的重要内容，便是环宇教法研讨大会，参会教士来自四面八方，每个大教区都要有代表。开场讲演便由教士团首座哈杜里主持。几百名教士围坐在讲坛下，期待着亲睹天下二号人物的神采。
今天，哈杜里宣讲的题目叫做“论奇迹”。没有扩音设备，如果要对数百人讲话，宣讲者就要站在中心位置，听众们围坐四周。因为经常从事口头宣讲，教士们都练出宏亮的嗓音。哈杜里身材瘦小，嗓音却异常雄浑，自始至终音量不减。
“夫奇迹者，超越常识，眩人耳目，惊人心魄。自古以来，欲争人心者必以奇迹示天下。科学魔鬼当道之时，即以绝大奇迹引诱世人。举凡魔鬼器物，或速度飞快，能升上太空，达于日月星辰；或力量巨大，载万吨物资行驶于海上，周游大地；或见幽现微，使人望见体内、微观等诸种神奇。凡此种种，令世人眼花缭乱，以致忘却人性之根本，以为魔鬼器物中方有致理，能解惑人生，建立信仰。然而，科学魔鬼已灭亡千年，那诸般奇迹无非过眼烟云，徒留笑柄于人世。试问何为真正的奇迹，那就是——”
哈杜里右臂猛挥，用力一指背后，麻原巨像的双眼从十公里外凝望着他们。
“想那科学魔鬼当道之时，力量速度样样具备，但他们可曾留下如此奇迹？没有！我教亿万信众，掌中所有，无非锄、斧、锤、绳；心中所有，无非虔诚笃信。积数百年之功，流血流汗，不避寒暑，不俱病亡，终于成此奇迹。呜呼，正心诚意，才是奇迹的根本！”
教士们都关心这个研讨大会，想听听中枢有什么新的教法。平民更关心自然五项运动会。在奥姆城西区能容纳五万名观众的石砌运动场里，正举行着规模盛大的自然运动会，成为千年庆典里最大的公众节目。
真理教上台之日，正是竞技体育红火之时。自从产生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竞技体育之所以深入日常生活，科学技术是个决定因素。且不说科技化的媒体不断把竞技体育的风光场面送到人们面前，为各种竞技体育项目推波造势。就是相当多的体育成绩本身，也要靠科技进步才能创造。正是运动生理学、运动医学、材料科学等领域的最新成果使得人类不断突破已有的竞技成绩。
正因为如此，竞技体育成了真理教上台后最先打击的目标之一。教义声称，竞技场上出现的运动员都是人与魔鬼的杂种，其性格异于常人，残暴、嗜血，性欲旺盛，时常疯狂，大多早逝，根本不值得为他们喝采。各国教徒专门破坏体育设施，体育科学与其它科学一起成为魔鬼禁区。公元2024年，残存的“异教国家”举行了最后一届奥运会，竞技体育的圣火从此熄灭。
当然，自有文明起，争强好胜就是人类配发，体育活动也伴随始终。各种运动潜入民间，屡禁不止。真理纪元131年，第六代教主卡里姆昌德重开禁令，批准了一些体育项目，称其为自然项目。以符合教义，发扬人性，宣传天人合一为宗旨。包括田径、游泳、格斗、骑术、射箭五个大项。里面又分出许多小项。比如“格斗”便分为徒手、长兵、短兵、投射，集体对搏，等等。
由于航运速度大大下降，选手们从世界各地集中在一起，最远的超过半年。到比赛场地后，还要休息调整相当长的时间。当年那种四年一届的运动会根本不可能举办。于是，各大教区的运动会都在新任首席教士上任时举办，全球运动会则是新教主上任的庆典组成节目。只有这一届，因为是千年大庆，才额外举办。
5月16日，来自世界各地的十七万教徒模仿一千年前那次武装游行，从奥姆城走到圣山，在完全俊工的法皇巨像脚下，参加由三十七代教主巴达察里亚主持的修真法会。那是圣山难得一次地对外开放。入夜，万千礼花照亮圣山天空，也将照亮成千上万激动无比、涕泪横流的狂热教徒。
一切辉煌缓缓散去，朝觑团各自返家。李永贤留下百万金币作为给众多部门的贿礼，同时带走了一个女人。江玉琴接到玛辛加的命令后，施展其半推半就的功夫，很快就套住李永贤。甚至，这个汉俗复兴运动的领袖都不在乎江玉琴有一双天足。虽然号召汉族女人都来裹小脚，一众妻妾也都是小脚，但那种畸形的脚必须包着裹脚布，恶臭难闻。天天看着小脚，李永贤反而觉得江玉琴这双天足很漂亮。
不过，李永贤不能给江玉琴什么名份，便以情人相待。既然江玉琴还是稽察队的人，李永贤便向玛辛加申请，请她到崇圣大教区任职。玛辛加详装不知他们的关系，立刻批准。
稽察队执行秘密任务，内中必须有一定的女性，伪装各种身份。兄弟群岛大教区因为多年无事，几乎没有女性稽察队员。崇圣大教区管理一亿人口，稽察队也有几百名女性队员，江玉琴便成为稽察队里分管女队员的副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