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重返中世纪》——为纪念五四运动一百周年而作

“不不……”治安军官见到是她,态度骤变,张口结舌。
“他们有公务在身,需要向我移交。请你们让开吧。”
两个军官木然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江夫人是大教区稽察队前任队长的遗孀,权势远胜这些基层官员。
“怎么,要不要猎鹰大人亲自向你们说明?”
猎鹰是南方大教区现任稽察队队长,凭借在圣城的关系,在此地权势滔天,随时可以把于己不利的人诬成异端。全教区内除了首席大教士,连总督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不不。”带队军官连连摆手。“不过,您……真见过他们。您知道,证件上那些像都是画的,我怕您……”
江玉琴一指旋风,厉声打断军官的话。“兄弟群岛稽察队副队长旋风,泰族人,原籍波尔布特大教区,师长教阶( 本节注释 )。你过去看看,他的证件上是不是写着这些?”
“不用不用,”另外一个军官连忙接口,向同事递了下眼色,示意手下士兵让开路。江玉琴看都不看他们,带着旋风等人走出饭馆,来到外面。旋风这才发现,足有一百多名治安军士兵分几层,将小饭馆团团围住!旋风熟悉治安军的工作程序,一个基层小教区,这样多的军力不可能一下子就招集起来。显然准备多时,难道,一路上就有人把他们当做盗贼来监视?
江玉琴把他们带到镇后树林,几匹军马拴在那里,一个白衣女子紧张地守在军马旁边,看见江玉琴,立刻如释重负。这一瞬间的表情也被旋风看在眼里,无论治安军还是江玉琴,都是有备而来。
“马不够一人一匹,两人合骑一匹吧。你亲自押着那个老家伙。”出了治安军的包围圈,江玉琴反到紧张起来,刚才那种气定神娴的样子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
“猎鹰大人让你来接我们?”旋风满腹狐疑。
“没时间废话,快上马,跟着我。”说完,江玉琴飞身上马,那个白衣女子坐在她身后。旋风发觉治安军士兵正在远处向这边窥视,也不多问,将奥德里奇扔到马背上,飞身坐在他后面,余者纷纷上马。江玉琴一拨马头,向与红石城相反的方向驰去。
这一跑就是半天,一个个村落被他们抛在身后,整齐的田地被荒芜的原野代替。最后,他们远离人烟,没入一片密林。治安军没料到江玉琴有这一手,个把临时派来跟踪的人已被甩得不见踪影。“难道他们要陷害我们?”治安军和江玉琴的矛盾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但旋风猜不出其中的关键所在。
“他们要抢这个老家伙,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已经落到他们手里。”
“他们?治安军?他们要抢教主大人点名亲审的要犯?”
“教主又怎么样,要抢他的就是大教士贾比尔·帕尔哈蒂!”
旋风觉得有座山朝他头上压下来,帕尔哈蒂势力有多大他早有耳闻。此人的父亲一手创立了今天的南方大教区,现在女承父业,独霸全教区。帕尔哈蒂从小不讲隐忍,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在南方大教区,此人自定赋税,借练功修道之名大肆敛财,镇压异已,纵容亲属和同党对当地百姓残暴掠夺,全不怕有人在圣城反复弹劾。
“干这种事,帕尔哈蒂不怕天庭震怒?”
“和这老家伙知道的秘密相比,天庭震怒算得了什么!”
“这老家伙知道什么。”尽管按照规定,旋风不该审问特等通辑犯,这些人的秘密只由教主才能知晓。但此事关乎自己一行人的生死,旋风不得不多嘴。
“魔鬼之舱!你中了头彩。这事我也是刚刚知道,你抓的这个老家伙,他知道魔鬼之舱的位置!”


本节注释一:奥姆真理教为信徒定下教阶,分别为:在家信者、沙门、沙长、师、师长、大师、正悟师、正大师、教主。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2-28 15:08:21 +0800 CST  
第五章:海上民族



(一)


“几十万只狼,即使杀掉一半,难道生态就会不平衡吗?”
过了好几天日,金子淇这句话仍然回荡在苏吉拉纳耳边。是的,生态究竟是什么?据说万事万物都有神秘的联系,野外杀生就会破坏这种联系。如此罪行积累下去,所有生命都会一起毁灭。那究竟是种什么场面?它真会发生吗?为了避免它发生,人命真要比兽命还轻贱吗?
不,人生大事,在信与修。我们都没有足够智慧参透天地万物,所以才要去相信《朝阳启信录》。金子淇只是自以为是。她不过是个任教不久的教师,只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
但是,这句质问总会跳出来,回荡在苏吉拉纳耳边。金子淇和那个村子毫无关系,与杀生案的嫌疑犯更是完全不认识。她为什么冒险去那里?还有金子淇说话的语气,姿态。她在挑战我的信仰,但为什么自己却不生气?
“队长,您在想什么?”助手阿尔弗雷德把他拉回到现实里。两个人正骑马走在官道上,他们要去调查一起再生案。
真理纪元999年元旦,北半球大雪纷飞的时节,兄弟群岛正值夏季。两岛居民开始庆祝传统节日——仙桃节。古称猕猴桃的仙桃是本地仅次于羊毛的出口产品,加工后制成仙桃果干、蜜饯、仙桃酒行销周边几大教区。每年采摘季节,各村各镇都要举行仪式祝贺收成。
苏吉拉纳则是去煞风景的,他要调查的“再生案”,系指当代人某些言行并非科学魔鬼,但会导致魔鬼再生,必须抑制。这些言行本身不受惩罚,但要严加禁止,日后不得重犯。不过,这些言行是否魔鬼再生,还要由各级教士判断,人魔之间的尺寸掌握在他们手里。至于执行者,就是这些稽察队员。
《朝阳启信录》称,人人自有心魔,或发于好奇,或求于功利,或争于胜负。此三类心魔易被外魔唤起,为害人间,必须永远戒备。再生案就是在此教义基础上衍生的规定。这次,大教士塞来米亚让他们去调查一个黑人小伙子。此人喜欢制作奇技淫巧,虽然尚未超出教规允许的人、畜、水、风四种原动力,但如此下去,未必不会产生魔鬼萌芽。小伙子名叫买提江,生活在一个以加工仙桃制品为主业的小村里。到这个季节,他那颗发明之心必然蠢蠢欲动。
苏吉拉纳事先没和基层教士打招呼,突然闯到他的家里。买提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检查,看到他进来,急得直甩手。
原来,为了便于贮运,仙桃要趁未熟透时采摘下来。头道工序就是剥去桃皮,这时仙桃果肉较硬,便于加工。然后用果肉淹制蜜饯,或者酿酒,制酱。每家院里届时都堆满树皮色的果子,为赶在果肉腐烂前把活干完,一家老小集中起来,昼夜不停地剥。
买提江忽生奇想,用木头和铁片制造出一台机器,可以摆在床上、桌上操作。机器一端有个半圆形的容器,将桃子放进去,转动另一端的手柄,只一旋,便能剥下果皮,从一个出口脱落,果肉从另一端推送出来。使用这种机器,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别人一家子的工作量。
苏吉拉纳进院时,买提江根本来不及把剥皮机藏起来,只好挡在它面前。“队长,队长,让我把今年的活干完,您再抄没不迟。”
“你怎么知道我要抄你东西?”
“不抄东西,你来我家做什么?”
苏吉拉纳哑然失笑,作了个继续的手势。买提江没敢动作。
“你继续用,我看看它的原理。”
买提江投进一枚果子,旋转着手柄。他的母亲闻讯赶了回来,连声恳求。“队长大人,他父亲死得早,我们家缺乏劳力,他才鼓捣这些东西。队长还是放过他吧。”
苏吉拉纳摆摆手,俯下身,仔细查看机器上的曲柄、齿轮、轴承等部件。制作这些精细的小玩意儿,买提江用的都是粗糙的铁制工具。苏吉拉纳心里暗叹,如今这个时代,竟有人能加工出这样精巧的东西。
“全部是靠你的手?”
“是的是的,正好说明人力可胜魔鬼嘛。”
真理教会宣称人力可胜魔鬼,非人工不能显示心灵致巧,全力提倡手工业取代机器大工业。买提江引经据典,给自己辩护。
看着他吓得那个样,苏吉拉纳心里不是滋味。为什么教会所禁止的,总是能让人过得更好的东西?他实在看不出这件工具邪恶在哪里。不,从道德上,苏吉拉纳还是找到一点暇疵。“教义有云,未流辛勤汗水,人们将不尊重劳动果实。”
“我流汗了啊。”买提江夸张地擦着额头。“只不过同样流一斤汗,我剥一千个,他们剥一百个。我可没偷懒。”
“那么,你可以和乡亲们分享此物。家家产量提高十倍,不好吗?”
“不好!”和苏拉纳纳接触多次,买提江知道他并非不近人情。“您知道这个发明熬了我多少个晚上!要知道,晚上工作要点油灯,光灯油就花了多少钱!这个齿轮我就磨制了七天;还有这个链条,这边这两个组件连接的角度,我也是试了十几次,才找好位置。家里人说我从小就爱摆弄奇技淫巧,不务正业。不过他们好歹是家人,这东西做出来,我家今年收入一定不少,他们也不会再说什么。可那些邻居为什么占我的便宜?他们年复一年用手剥果皮,那是他们活该,不动脑子。”
最终,苏吉拉纳并没有判定这件小东西会导致魔鬼再生,只是要买提江小心使用。离开村子,两人返回首府。苏吉拉纳忽发奇想,要是教区官府收购这项发明,让岛民无偿使用,买提江的创造能得到回报,岛民收入也可以大大增加。
不过,这似乎并非稽察队长该考虑的事。
苏吉拉纳骑着马,边走边思考。远近无人,马蹄声空空地响着。看到队长不说话,阿尔弗雷德也不开口,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着。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上面坐着几个年轻人。驾车和坐车的都是旧人。这很好区别,旧人必须在左胸衣服上别一个黑色星徽,以示身份。旧人出门不佩星徽,第一次处半年监禁,第二次按身份欺诈判刑,第三次就要终身监禁。
看到有官员过来,赶车的旧人连忙把车停住,车上旧人纷纷下车,排成一排,垂手路边。苏吉拉纳正在沉思,浑然不觉。阿尔弗雷德暗自里握紧护身刀,警惕地盯住那排旧人。最近常有新人被旧人袭击的事情,自己只有两个人,突然面对一群旧人,不得不防。
他们脚下的路曾经是新西兰的一条高速公路。教会上台后,只保留一条车道,铲去其它车道,还归农田。仅存的这条车道也被铲掉原有路面,换成人工打制的石板。这个工程进行了五十年才告完工,同样的路面还迁工程也发生在世界各地。现在,除了偶尔有马车路过,这条路显得很空旷。
路过那群旧人很久,苏吉拉纳忽然打破了沉寂。“阿尔弗雷德,如果我离开稽察队,你跟我走吗?”
“啊,队长,您要去哪里?”阿尔弗雷德吓了一跳。苏吉拉纳刚刚升任队长才没几个月。
“整天做这种无聊的事,我已经烦透了!”
阿尔弗雷德没敢应声,苏吉拉纳也不再谈论此事。公开抱怨神圣的稽查职责,那可是要记录在案的。
就这样,在旋风的信报回岛之前,苏吉拉纳被迫履行着稽察队长的职责,不断地对别人做的事说“不”。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2-29 08:07:32 +0800 CST  


(二)

尽管连日间昼伏夜出,东躲西藏,但是劫狱者事先准备了充分的食水,柳德米拉的身体还是逐渐恢复起来。几天后,她已经不用搀扶,可以和劫狱者一起跑路。这些人舍命救她出来,却始终不告诉她是何方神圣。很明显,他们也只是奉人之命。这些汉子擅长野外生存,格斗本领看来也不弱。不过,基本上没读过书。有一次,面对官道边上的指示牌,竟然无人把字认全,还得靠柳德米拉给他们读出来。
最后,这行人来到兄岛东北方一处礁石海岸,登上藏在那里的小帆板,划行几公里后,一艘大帆船将他们接走。根据阳光和星座的位置来判断,柳德米拉知道船正朝着东北方行驶。那里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数不清的小岛散布其中。
很快,他们驶出了兄弟群岛爱教海军的警戒范围。大家放松下来,几个劫狱者用柳德米拉不熟悉的语言说说笑笑,吹拉弹唱。
就这样,摇摇晃晃过了十几天,睡梦中的柳德米拉被一阵嚣闹声吵醒。她爬出船舱,四面一望,立即睡意全消。眼前是几艘巨大的帆船,相互间用木板联在一起。一些粗豪的汉子骑着战马,在甲板和木板桥间穿来绕去。围观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天啊!他们竟然把船当成跑马场。
再往远看,原来这几条大船属于一支庞大的船队。这些船并无队形,散乱地铺陈在海面上。不知何时,载着她的小船已经插进这支船队中间。柳德米拉四面张望,视力所及之处,除了船还是船,而且式样杂乱,有商船,有客船,有渔船,还有制式战舰。各式各样的帆,五颜六色的旗,象是船舶展览会。有的舰上还挂着爱教海军的战旗,只是把它们上下颠倒,以示轻蔑。船只冲起的浪头相互激荡,将诺大一片海面搅得象沸腾的粥。
再看船上的人,不光有乱发虬髯的壮汉,也有妇女、孩童和老人。有的身穿华服,有的窄衣襟短打扮,有的象贵族士绅,有的象隐士修女,有的甚至穿着爱教军、治安军的军服,只是头盔歪戴、衣衫不整。救她出来的人一边驾船航行在杂牌船只中间,一边向船上的人打招呼,递飞吻。船上的人不时回以笑骂。
看到劫狱者个个游子归家的表情,柳德米拉知道她到了终点。这不是船队,这本身就是一个世界,真理教版图上的化外之地。
小船终于来到船队中央。眼前横着一艘巨大的木制战舰,宛如蜂群里的蜂王。三只巨桅利剑般刺向天空,青铜包住的冲角煞气十足。战马可以在宽阔甲板上行走,船舷上一排排黑洞洞的射击口象恶魔的眼睛,阴森森地注视着四面八方。船头上蹲据着一只恶枭,一只用锻铁打制的鹰,翅膀似张非张,鹰头半垂,闪着幽光的鹰眼盯着前方的海面。
看见这只巨鸟,柳德米拉终于明白是谁搭救她了。这是真理教爱教海军以前的旗舰——天鹰号。二十多年前东海大叛乱时,三十六代真理教主萨帕塔乘坐这只巨舰,率领爱教海军精锐御驾亲征,在南方大教区附近与东海大师主力部队交战,途中遭遇伏击。双方进行了长达七天的海上消耗战,上千条战舰混成一团,船自为战。整个战役两败俱伤,教主萨帕塔在此役中阵亡,圣城教会中枢不得不苍促间选定巴达察里亚为第三十七代教主,领衔至今。
爱教海军残部返回基地时,没发现天鹰号踪影,叛军方面也没有俘获这条船的记载。双方都断定它沉没于万顷波涛之中。后来,不断有人传说在某处见过这条船,始终找不到证据。有人断言,如果它真得还存在,一定是被海上魔王,全球最大海盗团伙首领帕拉塞苏斯缴获了。
当年,这个海盗之王还不到四十岁,精力旺盛,大战间出任雇佣军,游刃于各种政治力量之间,趁机扩大势力。海魔和他的部属以大海为家园,陆地只是补给站。他们将庞大船队集结在一起,盘居在东大洋风平浪静的海域里,过着海上游牧生活,物资不足便到陆地上劫掠。这些人在陆上也有情报网,哪里防守力量薄弱,哪里有重要物资,事先打听得一清二楚。
战争过后,爱教海军多次搜捕他们,每次都让海魔在舰队合围时逃脱。帕拉塞苏斯曾发出豪言,真理教主控制大陆,我控制海洋,而海洋的面积远胜于大陆。
此时,天鹰号周围还簇拥着几艘大船,它们附近的海水被染得血红。海盗们正在分割一头巨鲸,它的半个身子已经成为骸骨,和另半个身子一起,漂浮在天鹰号船舷边上。下面小船上的汉子手持利刃,分割鲸尸。这群海盗人数过万,普通海产难以维生。捕鲸这种严重的杀生大忌,他们隔三差五就要犯一次。
载着柳德米拉的小船划过血水,停在天鹰号舷侧,一个汉子搀着她沿着软梯攀上甲板。在这艘充满烈酒、油脂和咸鱼气味的船上,黑、白、黄各种肤色的人聚在一起,嘻戏、欢闹。她又想到劫狱的那些人,是的,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旧人,传闻中帕拉塞苏斯只招募旧人充实团伙。
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你就是柳德米拉?”
“您好,是我。”柳德米拉紧张起来。面对治安军和稽察队,她并没有这样紧张过。那时候,至少她知道要面对什么。
“我们这就去见他。”说完,中年妇人领着着她走进船舱。
陆地上没有多少人见过帕拉塞苏斯真貌,见到他时往往也就丢了性命。于是传说纷起,有人说他是魁梧巨汉,能空手抓出人的心脏。有人说他爱食人肉,尤其爱吃新人家庭的孩子。有人说他才是真正有法力的教士,已经修练到遁身隐形的程度。你眼前的某个少年或者老人,都有可能是帕拉塞苏斯。甚至有人说他早已死去,只不过部下为了利用他的大名,对死讯秘而不发。
主甲板下面有个宽阔的舱室。四壁贴着金箔,挂着壁毯,还有七百年前名家绘制的圣迹图。一些加工过的骷髅头骨与画作混在一起,它们不全是人骨,也有狼虫虎豹的头颅。本来很宽大的屋子,被名贵家俱填得满满的,到处镶金包银。在这堆家什中间,几名大汉簇拥着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外貌粗犷。当他迈步时,船板都被踏得吱吱作响。
“欢迎你,柳德米拉,闻名不如见面,你是我们旧人心目中的英雄!”
柳德米拉愣了,不知这话从何谈起。 “海魔先生……”
一句话没说完,壮汉脸上变颜变色。“本人冈萨雷斯,海魔大人忠实部下。”
话音落下,墙壁上一扇隐蔽小门被推开,一个干瘦老人走了出来。光线昏暗,柳德米拉觉得他好象一直就站在那里,又象是从墙壁上透过来的。这人看上去足有七十岁,左眼混浊,已经失明。大概是平衡补偿之故,右眼格外明亮。翻车鱼皮缝制的皮衣华贵亮丽。老人向前走了两步,柳德米拉发现他还是个跛子。
“全世界旧人的解放者,伟大的海王帕拉塞苏斯。”冈萨雷斯躬下身子,向来者表现出无比的恭敬。是的,海魔的名头流传了几十年,他怎么也得有七十岁。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01 07:06:05 +0800 CST  

(三)


听到“魔鬼之舱”这个词,旋风手臂一颤,差点把马缰绳丢开,耳朵里被它震得嗡嗡作响,周围鸟语虫鸣都不复存在。他的喉咙好象也给这个词堵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特级通辑犯的处置条例规定,任何地方官抓到这些人后不许私自审问,直送天庭。这条规定的意思,就是不让基层官员知道他们的秘密。一路上,旋风没少与老头谈天说地,但从不过问他的案情。旋风私底下当然会猜测奥德里奇有什么惊天秘密,是东海叛军余党的下落?是一份重要的秘密文件?或者他曾经认识某个重要的人,见证过某件重要的事?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秘密竟然是魔鬼之舱的位置!
在真理教的历史上,“魔鬼之舱”既是一个谜,也是一个噩梦。这个传说大约起源于真理纪元两百年前后。当时,地球表面的“魔鬼烙印”基本被清除干净,真理教的统治稳如磐石,出生于科学时代的人全部离世,那个时代的样子只存在于教义和传说中。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流行起一个说法,在魔鬼时代未期长达十年的“朝阳总颇瓦”中,“魔媒”们眼见大势已去,便在某处挖出巨大洞穴,将大量科技制品埋藏进去,以备将来复辟之用,这个传说中的洞穴就叫“魔鬼之舱”。
关于它的地点和藏品,传到今日已经有众多版本。最离奇的一种说法称,那里面冬眠着魔媒,将来某日会被魔法唤醒,再次启动魔物,为害人间。几乎每个世纪未,都有人散布大魔头降临人世的预言,搞得人心慌慌。
至于“魔鬼之舱”里面有什么,也是众说纷纭。普遍公认的说法是保存着威力无穷的杀人凶器:一次可以毁灭一座城市的巨型炸弹,百里之外取人性命的飞鸟,让千万人瞬间丧命的毒气,等等。当年,法皇本人以魔制魔,能够对抗这些大杀器。现在是冷兵器时代,谁找到它们,都意味着拥有征服世界的力量。
但是八百年来,不光没人找到“魔鬼之舱“,连它的位置都是个谜。大多数人相信它埋在西方大陆某地,还有人认为是在南方大陆南端,或者某个大型海岛,甚至南极冰原。几百年来,教会、叛军、黑帮、无数力量满世界寻找,掘下大坑小洞无数,均无所获。
对于这个传说,教会官方最初坚信前两次“总颇瓦”的毁灭力,不承认科学魔鬼有力量在那种地毯式破坏中保留下来。真理纪元两百年时,破坏教规的只是一些倒卖“违禁品”的刑事犯。由于“违禁品”本身有实用性,在黑市上还能值几个钱。所以,教会最初把“魔鬼之舱”视为黑市商人的发财梦,就象传说中的藏金洞。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相信这一传说。他们引经据典,试图证明“魔鬼之舱”确实存在。真理纪元353年,第十三代真理教主索文终于对全球稽察队下达了彻查“魔鬼之舱”的命令。这个使命虽然从未完成,但是代代相传。
八百年来,无数梦想家踏遍山川大地,翻尽经典古籍,盼望着有一天找到魔鬼之舱,以为己用。帕尔哈蒂这样有势力的人试图染指“魔鬼之舱”,那也并不稀奇。在教会对立面上,从未断绝过香火的地下科学家也把复兴科学文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洞穴上。他们坚信先辈们肯定会建造这样一个贮藏洞,留给后辈复兴之用。他们将这个地下洞穴称为“科学之舱”。
“猎鹰告诉我,你们押解的老家伙知道‘魔鬼之舱’的下落,或者教主大人相信他知道,所以才要把他押到圣城亲审。帕尔哈蒂朝中有人,耳目众多,早就知道他为什么上了通辑令,所以要截下犯人,独享绝秘。但是,你我都是新实智光的学生,上下自成体系。如果你们正式把犯人移交给本教区稽察队,帕尔哈蒂就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在你们到达红石城之前秘密截住你们,然后……”
说着,江玉琴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陆魔如此胆大妄为?就是搜到魔鬼之舱,她难道敢冒天下之大不违,使用里面的魔鬼武器?”旋风还是不敢相信。
真理纪元96年,坂本大起义被镇压。又经过几年扫荡和整肃,天下初定。到了真理纪元100年,第五代教主姜志阳宣布最新戒命,将自然力原则引申到战争领域,禁止使用任何超出人、畜、风、水四力范围的武器装备。从此,世界彻底回到冷兵器时代。
姜志阳在戒命上称,凭籍魔鬼武器作战,敌对双方互不见面,视杀人如儿戏,导致道德水准下降,人心再无恐惧,故伤亡者不计其数。而用冷兵器撕杀必须对面进行,血肉相搏,方能考验道德和勇气。
从那以后九百年间,战争仍然没少发生,有几场更是涉及全球。但是交战双方无论输赢,都谨守冷兵器作战的红线。偶有个别派系试图逾越,发明新式武器,马上就失去道义上的合法性,遭到全球围攻。所以,“宁死不受魔鬼引诱”成为一条战争法则。现在,帕尔哈蒂真要戳破这层天吗?
“传说使用了魔鬼武器,战士可以一抵百。南方大教区有两千万人,她再吞并周围几个小型教区,足够与全天下对抗!”江玉琴回答道。
旋风意识到,问题关键不在于有没有魔鬼之舱,或者能从里面挖到什么,重要的是帕尔哈蒂相信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他的心砰砰跳起来,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倒是奥德里奇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出言相激:“副队长,你如果觉得有危险,手起刀落就行了!”
旋风一把将他扔到地上。“你是天下最大的活宝藏,我当然不能让你死去。玉琴,我们怎么办?这是你的地盘,你作主。”
“这更是帕尔哈蒂的领土。我能相信的只有猎鹰,还有我这个助理。”江玉琴指指白衣女子,继续说道:“刚才那两个治安军低级军官奉命行事,不知内情。他们一定会向上面汇报,帕尔哈蒂的杀手就会蜂拥而出,围捕你们。现在我带你们走,这里天高地广,我们隐去踪迹,定能突围。我会把你们带出南方大教区。必要的时候,直接送你们上圣山!”
旋风闻言吓了一跳。“什么,我们要亲自把他押到圣城?”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们无法在这里办理移交手续,沿途各大教区稽察队都不能相信你们。而且,帕尔哈蒂的势力也不仅限于这里,现在有她出手,你们也不能相信其它教区的同行。我们只有潜踪隐迹,远行万里,直接向教主大人交办!”
对于自小长在兄弟群岛的旋风来说,圣城只存在于概念中,但它是权力与地位的概念。为当世教主立一件奇功,或者被人暗杀在荒山野岭,二选一,他该怎么办?
旋风把目光转向江玉琴,她成了改变天平的砝码。“我说过,此行领了封赏,就申请和你结婚。现在,咱们送他到圣城,应该能领到顶天的封赏吧?”
白衣女子看看他们,可能是刚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江玉琴被他逗笑了。是的,掩护他们离开,江玉琴也无法再回南方大教区。也许,两人能就此在圣城双宿双飞?
此时,稽察队员们都站得远远的,把视线转向它处。上司与别人议事,他们要习惯性地避让,不该听的不能随便听。旋风跳下来,走到奥德里奇身边。此时他坐在地上,干脆休息起来。生死都不由自己,奥德里奇反而显得很平静。
“老先生,刚才你都听到了,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是否愿意到帕尔哈蒂那里作客?”
“当然不。”奥德里奇严肃起来。“‘科学之舱’不能落在帕尔哈蒂这种人手里,这点我们彼此一致。”
咋听到“科学之舱”这个词,旋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双方说的是同一件事物。他点了点头,离开奥德里奇和江玉琴,回到部下中去,把面前的险情告诉大家。但他隐去了关于“魔鬼之舱”的部分,这等天大机密不能让基层队员知道。
“兄弟们。咱们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被陆魔在这里干掉,要么顺利到达圣城,立下天大功劳,大家一同领赏。害怕的人现在就可以走,我在上报时将你列为失踪,后半生可以苟活。愿意跟我走的,以后无论上刀山下火海,都不要讲什么废话。我们要一直冲到圣山脚下。”
“陆魔”是帕尔哈蒂的绰号。“队长,帕尔哈蒂算个什么东西,欺侮到我们头上。”一个队员喊道。
“对,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看到底是谁在耍谁?”
一时间,这些二十岁上下的年轻队员群情激昂,斗志颇高。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01 17:38:50 +0800 CST  

(四)


“来来,柳德米拉,我的好姑娘,到这边来。冈萨雷斯,埃拉托娜,让他们把饭菜端进来,别人不要打扰。”
冈萨雷斯和中年妇人尊命离去,一群壮汉也都离开,海魔带她走进里屋。旧人没资格接受高级教育,只能读童蒙院。由于贫困,大部分人连这点教育都无法接受,完全是文盲。但这里布置得却象个书房,四壁上不仅满是书藉,甚至有若干卷《朝阳启信录》。
“刚才我正给老朋友写信,没办法,他们都不认字,信只有我亲自写。坐吧柳德米拉,我和你想象得不一样吧?”
柳德米拉点点头。“您确实不同于我的想象。”
“不,不是你的想象,是不同于你听到的传闻。这些人并非街头流氓,这是一支解放大军,我要用智慧统领它。”
是啊,以茫茫大洋为凭借,与爱教海军相持二十余载。海魔如果没有相当的谋略,单凭武力做不到这一点。“帕拉塞苏斯先生,感谢您出手相救。我是个普通女人,您却派精兵强将,订下周密计划把我救出来,实在无以为报。”
“普通女子?呵呵!”帕拉塞苏斯嘴角一咧。“在那些傻瓜新人眼里,你出身低贱,他们不会看到你的智慧。所以,你才能韬光养晦这么多年。”
“您这是什么意思?”柳德米拉登时紧张起来。
“你的老师,阿尔代尔向我介绍过你,他的爱徒,一个志向远大的旧人女孩儿,立志把一生献给旧人的解放事业。”帕拉塞苏斯语气庄严。“阿尔代尔告诉我,她学习了很多知识,因为她知道,没有文化,旧人永远不能改变低下的地位。她在新人圈子里奋力向上爬,就是为了能解救她的同胞。”
柳德米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让眼泪落了出来。“帕拉塞苏斯先生,我师父现在在哪里?”
“他在那里!”帕拉塞苏斯指指苍天。“虽然壮志未筹,不过他会含笑九泉。我记得这位老朋友,他爱吃潘帕斯的羊奶酪,爱研究古代文字。他穷一生精力书撰写文章,批评教会把人类分成两等,是如何的不公平。”
是的,海魔说的确实是我的师傅。不过,阿尔代尔老师怎么从没提起过他。看到柳德米拉面颊上掠过一丝怀疑,帕拉塞苏斯不动声色,接着说道:“他训练你的时候正在与我交恶。我们之间最大分歧,就在于是否要用武力解放旧人。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不仅没杀过人,打架都不会。对了,柳德米拉,你怎么突然放弃一惯的方式,变得那样莽撞?动手袭击一个中层官员,差点把你这个旧人们未来领袖的小命丢掉。”
“师叔,我是在拼命学习,努力思考,秘密宣传。但我慢慢意识到,思想和语言的能力没有那么大。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可能找不到解放旧人的力量。理想越不能实现,越让我痛苦。当我用棍子袭击他的时候,我正在绝望当中。连一个旧人家庭的女孩我都救不了,何谈解放全天下的旧人同胞。”
被捕后,柳德米拉懒得向治安军解释作案动机。直到今天,她才有机会倾诉真情实感。“是的,你丧失了信心,”海魔象是在评判一项不合格的作业。“如果你还有信心,也许会听任那件事发生。一个小姑娘的尊严,和上亿人的解放,天平两面并不平衡啊。”
“我说不好。也许在那一刻,我并没有计算什么。再说,我不觉得自己能解放这一亿多人。”
“那说明你还不成熟。”
“也许吧,但我希望能快点成熟,为旧人的解放多做些事情。”
“好!阿尔代尔没收错徒弟,来来来。”帕拉塞苏斯将柳德米拉带到甲板上,指着四周千帆竞渡的场面。“看吧,这就是你希望的力量,一只旧人的解放部队!我们将去攻占兄弟群岛,那本是我们旧人开发的荒岛,先辈在那里种下文明之火。现在我们要打回去,消灭新西兰岛上的爱教军,征服那些新人,这样,我们就有了世界上第一个旧人家园,它会变成旗帜,号召所有旧人起来反抗。但是完成这一步,我需要你这样的人。这些兄弟打仗厉害,却没有文化,无法管理一个国家,我需要你的知识和远见。”
“不不不,师叔,你可以解放旧人,但不要伤害新人。”柳德米拉连连摆手。“我们在世界上只是少数,新人是我们的好几倍。再说,将人类分为两等,并非那些新人百姓的罪恶,那是教会的勾当。我们的敌人是教会的《魔鬼与异端判别法案》。再说,即使您真要选择陆上根据地,兄弟群岛……不不,新西兰岛也不是最好的目标。全宁梓二十年来致力于调和族群冲突,岛上旧人地位比别的教区都高,他们生活安定,不会响应您的。我在岛上生活五年,我的观察能证明这一点。在他们看来,您只是海盗。如果您要登陆,往北可以去马尼拉大教区,往东可以去安东尼奥大教区,一定要往西,也可以去南方大教区。帕尔哈蒂统治残暴,旧人们在那里受苦受难。而且南方大教区地广人稀,我们可以找到隐避地打游击战,一点点地走向胜利。”
海魔打量着柳德米拉,象在端详一件褪尽污垢的艺术品。
“师叔,其实,尽管您的兵力很多,恐怕与爱教海军硬碰碰,仍然没有胜算。多年来您不就一直在沿海袭扰吗?何不再隐忍一段时间?”
真理纪元110年,公元2130年,第四代教主姜志阳主持制定《魔鬼与异端判别法案》,将麻原章晃时代划分旧人的作法固定为真理教会的权力,代代延续。新旧等级制度延续近千年,矛盾重重。教会内部早有人提出变通办法。阿尔代尔也不是旧人,而是同情旧人的高级大教士。他赞同另一种方案,维持历史上所有对旧人的划分不变,但只罪及本人,后代与新人等同。阿尔代尔因此被逐出教会。
“说得好,你已经有成熟的腹案。我没看错人!不过我意已决。新西兰岛孤悬海外,用闪电战就可以拿下来,把它变成旧人解放的旗帜。来吧我的师侄,和我一起树起这面大旗。”
海魔仍然低估了柳德米拉的智慧。此时她已经脱困,恢复了自信心,判断力也回来了。不,眼前这个人就是海盗,不能相信他!想到这里,柳德米拉计上心来。“师叔,我的兄弟带着一只旧人抗暴队,在南方大教区分水岭一带活动。我想把他们带来,增加您的力量。”
“哦,有这样一支部队?他们有多少人?”
“入狱前我最后一次与他们联系,还有四百多人。与您的千军万马相比,人数是不是少了些?”
“不不,四百人不少了。而且是熟悉大陆的人,我正需要。这样,波利埃斯库。波利埃斯库!”
海魔向外面喊着。片刻,一个小个子白人钻进屋来。
“你领一些兄弟,带一条船,送柳德米拉去南方大教区,在接应站上岛。然后你们听她指挥,把她的伙伴接出来与我们会合。到时……”他掐算了一下时间。“到时我们应该已经拿下南岛,你们直接去南岛会合。”
“南岛?就是弟岛?”柳德米拉问道。
“ 是的,这次我们先攻打那里!”
海魔手下有四大干将,今天柳德米拉一口气就见到了三个:冈萨雷斯、埃拉托娜和波利埃斯库。第二天,一艘伪装好的商船载着柳德米拉离开船队,它将会绕过兄弟群岛,直奔南方大教区。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02 08:30:09 +0800 CST  
第六章:陷入重围


(一)


汗水方能修身,粗茧即是文凭!
兄弟群岛大教区中央养成院大门两侧,悬挂着这样的标语。它们产生于真理时代初期,将参加体力劳动视为最好的教育,手上磨出的老茧可以取代魔鬼学校的颁发的学历证书。一个人读书识字,只是万不得己之举。
当时,真理教势力每扩张到一处,都要废除学校。科技文明彻底消失后,人人从事手工劳动,年轻人也不需要接受多少系统教育。终于,到了真理纪元一百年后,所有孩子只能入读童蒙院,相当于识字班。在那里读上三四年,能够读完教义启蒙课本,能够看懂官方简单文告,就可以毕业了。他们甚至读不了卷帙浩繁的《朝阳启信录》。
不过,要管理整个世界,统治许多亿人,官员总要有起码的知识。所以,真理教会仍然开办高等学府,分布在各大教区,名叫养成院,是真理教会的官员养成所。课程包括教义、法规、历史、文化、农业、手工业、自然疗法等科目。学生们十岁入学,毕业时也只有十几岁,相当于魔鬼时代的中学。
兄弟群岛八十多万人口,只有一所养成院。学生数百,教员几十。今天养成院休息,苏吉拉纳一身便服前来拜访,目标就是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所以没有预约。如果提前通知,对方有可能自行躲出去。
金子淇正在养成院里独守一间画室,挥笔作画。她任职的部门称为喻教文化教学组,传授有助于宣传教义的各种艺术,诗文、绘画、音乐、舞蹈一应俱全。靠这样的专业教师,一些古典艺术才得以保留。当然,教会给他们拨款,主要是让这些人创作新品,宣传教义。
金子淇身为这个专业的教师,诗文绘画俱备。看到是苏吉拉纳走进来,金子淇没打招呼,转过头继续画着。她手里握着赭石制成的粉笔,画作上,蓝色海湾边,是一片片鲜艳的赭红色,光彩艳丽,甚至有触目惊心之感。
“这是,这是什么?”苏吉拉纳被那片暗红色吸引。
“海边盛开的碱篷菜,我在白山大教区看到的。世界很大,多出去看看,人的心才不会那么狭隘。”
苏吉拉纳已经知道,全宁梓就是金子淇的姑父。她的父亲在养成院里教授农业劳动技术,在考察救荒植物的路上死于风寒感染。凭借这些关系,金子淇成为学校最年轻的老师。
自从苏吉拉纳把金子淇押送给全宁梓,总督没有再提亲,但是苏吉拉纳却放不下这个人。今天,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般要来这里,看看她平时在做什么。唉,如果旋风在就好了。那个家伙,泡妞的本事比自己强得多。
“你很忠于职守啊?今天休假日,你也要来调查?”金子淇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我……我是想知道,你去杀生案现场时是怎么想的,那个人明明和你没关系。”
“我?怎么想?我甚至不知道谁作的案。我只是认为,多少条野兽的命都抵不上一个人的命。什么毁灭生态,必遭天遣,鬼知道那都是什么意思。对了,你们查到是谁杀的野狼吗?”
“村里的一个铁匠,妻子被狼群吃掉。他私自打造刀剑,白天进山屠狼,傍晚回家休息。可能已经偷偷干了许多次。村民发现的只是其中一片狼尸。”
“他现在怎么样?一个人躲在深山里?”金子淇关切地问。
“你很关心他?”
“废话,我不关心他,难道要关心那些狼?”
没人敢在夜晚呆在山里。即使是官道,天黑以后也见不到行人。野狼、饿虎、黑熊随时会取人性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聚村而居,夜晚关门闭户,真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几的人都这么生活。
“我的队员一直守在村里,没看到他回村,应该已经死了。”
金子淇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似乎在想象铁匠和群狼搏斗的情形:“但愿他死前能多换几条野兽的命。”
“黎小姐,恕我直言,你这样叛逆,怎么愿意在这种地方干下去呢?”
金子淇站起来,冷冰冰地望着他。“没办法,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读到书。虽然上面印着许多假话,但我能挑一些真话出来!”
苏吉拉纳再次被震动。师长告诫他们,《朝阳启信录》所有文字是一个整体,彼此相关。怀疑一句,就会怀疑十句、百句、千句,最终会怀疑全部。金子淇身在教义传播中枢,思想却倾向异端,而且不顾忌和别人谈起。她能有什么前途。
等等,为什么我如此关心她的前途?
“你这个稽察队长真勤奋,休息日都不望盘查别人的思想?”金子淇讽刺道。“我知道你是谁,姑父曾经向我提过亲,用我来换取稽察队长的忠诚。怎么样?你已经认识我了,你敢娶吗?”
苏吉拉纳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他给自己编过几个牵强的理由,但连自己都骗不过。现在,他的被揭穿,顿时张口结舌。当初他婉拒总督的好意,是怕一个官家女子会娇生惯养,显然金子淇不是那样的人。“我……我只是希望你有个好前程。你现在这个位置,九成教民家的女孩子都盼不到。”
金子淇没接他的喳,继续延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愿意过那种生活。一天花几个小时准备两餐,再花几个小时纺线,缝补衣服。一辈子要怀七八次孕。如果躲过难产,把他们顺利生下来,也至少有两个孩子活不到成年。”
金子淇排行老六,上面有一兄一姐没活过五岁。在她三岁时,母亲死于妊娠高血压。虽然全宁梓权倾两岛,能请到当地最好的医生看护孕妇,但这些自然疗法专家都解决不了难产问题,他们甚至不知道孕妇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只能用“邪气过盛”来解释。
不过,这种命运在苏吉拉纳这个男人眼里并不算太悲惨。现世很多女人都这样生活,有百分之几的女人会死于一生中某次难产。如果活下来,子女绕膝,看上去也是其乐融融。看来,还是金子淇的小姐脾气在作怪。“我想,你不一定会这样,你这样的官家小姐,婚后肯定有仆人做那些事。”
“谢谢你的关心,我要继续画了。”金子淇觉得和他无话可谈,干脆将背影交给他。苏吉拉纳不甘心,他不能再骗自己,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金子淇身高一米五二,比苏吉拉纳矮一头。在这个时代仍然超过女性的平均身高,算得上亭亭玉立。金子淇还施着淡妆,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因为要从事农业和手工业劳动,平时都不化妆。但是除了外貌,苏吉拉纳知道,还有其它东西在吸引他。世上没几个人有自己的思想,偶尔遇到一个,她就象群星中的月亮般吸引人。金子淇越是高傲就越吸引他。
不过,讨论教义,苏吉拉纳一点占不到便宜。是的,他得做些其它的事,才能绕过那道防线。“金小姐,你能介绍几本书给我看吗?”
“你?要读书?”
除了童蒙课本、《朝阳启信录》,还有《科学魔鬼器物实录》,苏吉拉纳想不起自己还看过什么书。从小他就被告之,读书是件不得己的事,能不做就不做,男子汉不屑于此,只有娘娘腔的男人才读书。在他认识的人里,只有旋风喜欢读书,没少被同僚笑话。苏吉拉纳觉得,自己不能走进她的世界,和读书太少有关。“你在学校传授喻教文艺,肯定读过很多好书,我想看几本。”
苏吉拉纳一认真,金子淇也认真起来。她带着苏吉拉纳来到图书馆,一排排书架上找着,最后抽出一本书。“这是异教先驱文学中的一本,放心吧,我这里没有异端作品,你都能读。”
按照奥姆真理教的教义,在麻原章晃创教之前,有些古圣先贤已经意识到科学魔鬼必然危害人类,他们被教会称为异教先驱。这些人的作品称为异教先驱文学,可以在真理世界中流传下去,以证明教义的历史源远流长。苏吉拉纳接过来,封面上写着“《瓦尔登湖》,‘异教先驱梭罗’著”的字样。他打开封面,翻开导读那页。所有异教先驱文学出版时,都要由大教士写一篇导读印在前面,以便让教徒多受益,少中毒。
还没等他读,金子淇伸手把书合上。“回去再看吧。另外,直接读正文,别看那些导读。文字从作者的心流进你的心,中间隔着什么东西都不好。”
金子淇的话总是那么有文采,苏吉拉纳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在这时,一个教员带着阿尔弗雷德跑进来。看到屋子里这两个人,以及他们相互间的位置,阿尔弗雷德愣了一下,旋即释然。
“找我有什么事?”苏吉拉纳诧异道。
“旋风副队长派人送来急报!”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03 07:42:28 +0800 CST  
(二)


红石城往西不远,大沙漠就将绿色逐出视野,方圆超过二百万平方公里的沙漠占据南方大教区很大一部分。按照江玉琴的计划,他们离开红石城外围便转头向西,穿过大沙漠,在大教区西面布莱尼凯姆城寻船出海,穿过南大洋,东方大陆。
沙漠景象变化无穷,滚滚沙涛仿佛变了颜色的海洋,间杂着平坦的荒漠和岩石群。“你说那是什么塔?”一个队员看到不远处平地上兀起几座小塔,便问奥德里奇。那些塔高虽只有数米,但在地势平缓的荒漠上很有些气势。
“那是白蚁的窝。”奥德里奇答道。在旋风影响下,其他队员也开始向他问东问西。
“蚂蚁窝?蚂蚁作这样大窝干什么?” 一个队员不解地问。
“做窝的是白蚁,这里生存环境很恶劣,不筑这么大的窝,白蚁受不了酷热和干旱的环境。”
“白蚁有那么大本事?这要是人来筑,也得费些功夫的。”另一个队员感叹道。
“一只白蚁当然没有那么大本事,这样一个窝里至少住着两百万只白蚁!它们用唾液沾合沙土来筑窝,非常坚固,你们的护身刀都刺不透。”
队员们和魔媒聊天,旋风也不阻止。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也愿意跟着奥德里奇多学点知识。周围虽然毫无人迹,江玉琴仍然小心观察,她带来的助理一路上也不和旋风这群男人讲话。
“有危险吗?”旋风贴过来问江玉琴。
“好象有人跟踪,但我拿不准。”
旋风握紧护身刀,四外张望。视野里除了白蚁窝,并没有什么障碍物,莫非江玉琴过于紧张?
“快走,赶到前面小镇去!”江玉琴突然变颜变色。顺着她手指方向,远处天际上出现一片幕布般的黄沙。
“是沙暴!”奥德里奇也喊道。“躲进去,大家挤在一起不要走散。”
跑到近前才发现,前面只是一片废弃的驿站。众人找了一幢最大的屋子钻了进去。按江玉琴的命令,他们用衣服包上头,蹲下身去。不一会,漫天黄沙带着尖利的啸声冲进小镇。大家唔住口鼻,耐心等待。黄沙击穿门窗,抽打在身上,再加上空气中气压下降,让人说不出得难受。
”噢……”一声惨叫在风沙中隐约传到旋风耳中。是自己的部下?他们受过训练,一般疼痛不会叫出声,肯定受了严重创伤,难道是风沙卷起重物砸到了人?
“谁受了伤?”旋风喊出来,才发现平常的音量根本不管用。“是谁!”
还没等听到回答,迎面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疾飞而来。凭借本能,旋风低头躲过,眯起眼睛向前张望,视野里除了沙还是沙。
“噢……”又是一声惨叫,这次是女声。旋风的心被抓紧了。“玉琴,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
“有敌人,保护要犯!”旋风大叫一声。稽察队员迅速围成一圈,兵器向外,将奥德里奇挤在当中。 旋风低头掩面,在外层游走,注意每个方位。此刻,视觉和听觉都不管用,他只有依靠期训练形成直觉。
昏暗中,一个黑影扑上来。旋风大喝一声,挺刀前刺。来人瞬间倒翻回去,让旋风的刀刺了个空。
“这里有敌人,噢……”一个稽察队员显然与偷袭者接上仗,并且吃了亏。旋风虽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久经训练的灵敏感觉还是为他指明了方位。旋风轻轻地一刀递出,放在偷袭者必经退路上。只觉手上的刀一紧,旋风知道刺中了目标,但是凶悍的敌人没有叫出声来,迅速抽身。
“不要紧张,我已经宰了一个!”旋风虚张声势。此举立刻奏效。又一个黑影鬼魅般向他扑来,旋风身形疾退,刀尖前送。黑影学乖了,团身闪到一旁。旋风正想挥刀进击,却听到身侧一个稽察队员发出惨叫。
这时,更为猛烈的沙尘四面八方扑进来,一时间天地俱暗。旋风不相信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施展武功。“谁也不要动。”他发出最大音量,但在隆隆沙暴声中仍然象蚊鸣一样。旋风撞到一个温热的身体,下意识用手擒住对方胳膊,一股鲜血喷到他的脸上。旋风探手一摸,这具躯体上已经没了头颅。
旋风推开死尸,暴喝一声,向圈外一闪即逝的黑暗刺出一刀。凭腕上的感觉,他知道又刺中了目标,对方仍然没受致命伤。昏暗中,只听江玉琴一声娇喝,接着是一声金铁交鸣,然后便又只是震耳欲聋的沙鸣声了。
“玉琴,你在吗?”
没有回答!
旋风从未打过这样的仗,身上冒出冷汗,仿佛截杀他们的是死神。
风沙弱了下去,他们已经可以睁开眼睛。地下躺着几个人,大家没功夫辨别伤者,集中精力注意面前站着的人。风彻底停了,大家也看清楚了,屋里一个敌人都没有。
“照顾伤员。”旋风说完,提着护身刀跑上楼梯,来到屋顶,四外张望,哪里也没有敌人的踪影,江玉琴紧跟在后面。“在那!”她指指左边地面。那里没有人影,只有一行脚印若有若无,沙暴没来得及完全覆盖这层新添的脚印就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人?”旋风恨恨地问。
“帕尔哈蒂的私家杀手,根本不在编制。”
“为什么她不派军队追剿我们,这不是她的地盘吗?”
“因为我们手里有那个老头,军队包围上来,我们手起刀落把人杀了,她什么也得不到!”
旋风暗自感叹,这个女人处处比自己有见识。
他们回到屋子里,稽察队员已经清理完战场。地上躺着的人全部死亡。三个是稽察队员,还有江玉琴的女侍,他们的尸体被排在一处。其中一个稽察队员掉了脑袋,队友们将头颅拾过来拼在一起。屋里除了稽察队员的尸体外,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尸体。这人挨了旋风两刀,然后被江玉琴的柳叶刀开了膛,内脏迸裂出来,死状奇丑。
“是他们,没错了。”江玉琴肯定地说。她搂着助理的遗体,流下泪来。
一旁,奥德里奇看着这样的场面,也留下泪水。“你也会哭?老魔头。”旋风跳过去抓住奥德里奇的衣领。“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这事好解决,你把那东西的方位告诉我,然后我把你杀了,自己向教主大人汇报。这样,就不会有兄弟为保护你去死。怎样,你不是有同情心吗?你愿意这样办吗?
奥德里奇默不作声,稽察队员们看到队长这样愤怒,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旋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马上改口。“哼,我就知道你不愿意!你这老魔头!”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1 08:31:42 +0800 CST  
“冷静,旋风,即使他告诉你,不过是把灾祸转移给你们罢了。”江玉琴拉开他的手。
“玉琴,我不允许别人在暗处暗算我。瞧门口的血迹,他们杀人不是没付代价,肯定跑不远,我要追上去!”
旋风带着两个最得力的队员冲出大门,扑进滚滚黄沙之中。这些孤儿自幼相处,情同兄弟。队员的死,激起了他们满腔仇恨。被伤害的还有稽察队员的自负,他们自命护法中坚,教会栋梁,何曾受过这样的耍弄。
江玉琴见状也紧紧跟上。刚才在危机关头,旋风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玉琴”,她完全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不一会儿,他们就在沙丘下找到了复仇对象。那是一个黑人大汉,正在包扎右腿。带伤跑到这里,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眼见追兵赶到,黑大汉一扬手,一道银光直奔三人飞来。追兵连忙闪避。银光飞了一圈,又回到黑大汉手中。
“回还刀!”三个人都脱口叫出声来。
这下,他们知道刚才在屋子里是什么家伙伤人害命。数千年前,澳洲土著人发明了一种叫“飞去来器”的武器,由硬木制成,用来打击猎物。高手掷出的飞去来器如果没有打中猎物,自己会飞回猎手身边。真理教埋葬了科技武器之后,这里的人想起先辈们的伟大发明,便在飞去来器的基本原理上制成了回还刀。
不过,这个杀手也已到强弩之末,掷出回还刀的力量和准确都大不如平时。旋风迎着来势就地一滚,抢到杀手面前,黑大汉跪在地上,就用那把飞回来的回还刀接住旋风的刀。另两个队员迅速围上来,三把刀一起刺向对方。这是稽察队员常练的合击战术,其中只有一把刀刺向对手的身体,其它数刀刺向他可能闪避的方位,形成天罗地网。“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经插进对方左肋。
黑人杀手一声暴喝,宛如雄狮死前的吼叫,刺中他的队员摔了出去。旋风不待对方再有反应,一刀砍断他的脖子。“留活口……”江玉琴的提醒晚了一步。
大家回到屋子,清点人数。除了旋风、江玉琴、奥德里奇外,还有四名队员没有受伤。“人不能太渺小,渺小的人只能被别人用来当作工具。”旋风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旋风,你说什么?你在说谁?”江玉琴不明白旋风何以有如此的情绪变化。
“我在说我自己,我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只能被别人当工具使,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掉了脑袋。我只恨自己是沙粒般的小官,只希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不是别人来算计我,而是我去摆布别人。”
江玉琴被旋风的话震住了,这可不是她认识的旋风,这些想法与眼前的危险也全然无关。任何一个人突然坦露自己的内心隐秘,大概都会震动周围的人。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江玉琴知道,这不是弄清它的时候。“旋风,把他们埋了吧。”说完,江玉琴亲自动手,给自己的女侍梳理头发,整理衣衫,又在屋子里的地上给她挖着墓穴。天黑前,他们把六具遗体分别埋好。一切完成后,奥德里奇双手合什,朗声念诵。“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你不是魔媒吗?也念本教的正心文?”旋风诧异的不是他会念,真理教徒的丧葬仪式上大家都要念这句。旋风纳闷他读得字正腔圆,颇有教士风范。
“我曾经是个教士,当然会念各种正心文。不过,这句话最初也非奥姆真理教的经文。原载于《圣经创世纪》,基督教被你们毁灭了,里面的许多经典话语却留了下来。”
现在不是讨论教义的时候,旋风命令大家跟着江玉琴寻找露宿地点。他的助理江布尔犹豫了一下。“队……队长。您曾经说过,不想去圣城的可以走。”
旋风没回话,一时间谁也没插言,气氛紧张起来。
“您知道,我老婆快生了……再说,他们只来了两个人,就……”
是的,只有两个人。如果追兵多了,就会被这群受过训练的稽察队员发现。然而就是这两个人,便杀掉了他们的三分之一。
“什么,你答应他们可以自由回家?”江玉琴质问道。
“改道前我是说过。”旋风语气中带着后悔。几天前他只考虑到兄弟义气,现在才知道前途如此凶险。
“现在谁也不能走,帕尔哈蒂的人就在周围,你们一个人落单很容易被他们遇上。如果被活捉,肯定会供出我们的行动方向。”
旋风感到一阵轻松,江玉琴替他说了心里话。
“帕尔哈蒂的杀手又怎么样?我受过反刑讯训练,我……”
江布尔很不服气。江玉琴没等他说完,一步抢到他身边,右手闪电般在他肋下一点。江布尔跌倒在地,惨叫着翻滚不已。直到惨叫声足够让其他人恐惧了,她才用脚尖踢了一下江布尔的肋下。
江布尔停止嚎叫,惊讶地摸摸身上,不知道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怎么就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受过训练,哼,纸上谈兵!”江玉琴冷冷一笑。“谁也不能离队,一直到海港!”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1 08:36:51 +0800 CST  
(三)


自弟岛向东八百多公里,有一片孤悬海外的群岛,原名查塔姆岛。真理教接管后,为纪念岛上的原住民,清洗科学魔鬼的文化烙印,改名为莫里奥里岛。这片群岛的陆地面积接近一千平方公里。仅靠原始的生产技术,也能养活两三千人。不过,莫里奥里岛远离所有大型居民区,也不在任何主要航线上,没有什么人愿意来居住。所以它成了大教区的重犯流放地,还有一些走投无路的旧人迁居至此。
经年累月,犯人和旧人互相通婚。他们的后代不愿意,或者无法回到主岛,便形成了几百人的居民点。大教区在此常设十五名治安军,维持着基本秩序。
这天,一艘治安军的帆船来到莫里奥里岛西侧小港,接走在此值守一年的官兵,留下换班的人马,还有五名犯人。他们都在奥德里奇案件中获刑,够不上魔媒的死罪,但活罪难免,所以要发配到这个荒岛上来,领受三到五年的流刑。他们中最大的是藏族人顿堆次仁,24岁。最小的是土生白人卡梅丽娅,只有十四岁。
这些人都出生在新人家庭,有的还很富裕。家属们私下里给治安军行了贿,希望亲人能够少受虐待。治安军押着他们穿行到东侧,进入主岛上最大的居民点远望镇,把五个人关在临时监狱里。
正值月缺时节,入夜后,海面上只能隐约看到东西。忽然,远处亮起一片灯火。官兵们翻看记录,并没有爱教海军前来巡查的通知。只能是海盗!治安军小队长忽然意识到什么,带队到海边观察。只见来船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在海面上连成了片。小队长知道无法抵抗,连忙命令部下向主岛撤退。
按照程序,如果监狱遇袭,一时无法转移要犯,狱守必须将犯人就地处决。小队长来到监狱,看到这些朝夕相处半个月的犯人,不忍下手。顿堆次仁连忙求饶,请治安军将他们放入山野,自生自灭。事后可以到兄弟群岛他们各自家中,向家属领取酬劳。
看在钱的份上,小队长作主除去这五个人的刑具,目送他们消失在夜幕中。然后,十五名治安军骑上快马,从主岛腰部横穿到西侧,发现那里还没有敌船,忙挤上停留在那里的帆船,向西遁去。这里不是犯人便是旧人,他们没必要为这些人送命。
两小时后,数千名海盗潮水般涌上滩头。居民们纷纷从睡梦里醒来,看到街上火把后面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仿佛从一个噩梦进入另一个噩梦。
海盗们闯进各家屋子,将人们赶到镇外空场上。冈萨雷斯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一圈火把中。“旧人同胞们,我们是谁,大家一定猜得出来。不要害怕,我们都是旧人,我们都是同胞,现在来解放你们!”
在海上游荡太久的海盗们狂欢起来,放肆的说笑声、哟喝声从各处传来。忽然,远处传来惊叫声、惨叫声。火光中跑过来两个小喽罗,向冈萨雷斯汇报事情经过。几个海盗喝醉了酒,调戏村民家的姑娘,主人气愤不过,发生了冲突。
“打起来了?”冈萨雷斯问。
“他们死了三个人。”报信的海盗喷着酒气,自豪地说。
“把惹事的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肇事海盗就被带来。出乎意料,竟有三十多人,几乎个个身上带血。人人瞪着被酒精熏红的眼睛。如果犯事的人很少,冈萨雷斯就准备把人交给当地居民处置,以收买人心。但却是这么多人,每个人在海盗群里又有亲朋好友。那么,他只有一种处置方法了。
“全岛杀光,不留活口。”
冈萨雷斯把惨叫声留在身后,带着部下来到海边,向东面打起灯光信号。一切如常,可以继续登陆!
与此同时,另一名海盗干将波利埃斯库护送柳德米拉,在南方大教区偷偷登陆。他们潜踪隐迹,进入大分水岭。在那里如愿找到柳德米拉的兄弟罗斯托夫。后者手下真的有几百人,不过他们更象一个集体农庄,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完全不是什么游击部队。
回到自己人中间,柳德米拉便沉下脸。她让自家兄弟准备了一些粮食、磁器和布料,摆在波利埃斯库面前。“你回去复命帕拉塞苏斯,感谢他救了我。这些是我的薄酬。但是,他的计划只能给旧人同胞带来更大的灾难,我不能同意。”
波利埃斯库知道自己被人耍了,白当了一次护送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不知道,海魔大人要实施这个计划,自然握有王牌,到时候我们肯定能打得过新人。”
“王牌?是什么王牌?”柳德米拉一直怀疑,帕拉塞苏斯有事情瞒着自己。多年来他一直在海上流蹿,突然想要占据一片土地,其中必有奥妙。
波利埃斯库知道失言,但已经晚了。柳德米拉使了个眼光,罗斯托夫带着几十个壮汉把他们团团围住。“帕拉塞苏斯要去兄弟群岛找什么?”柳德米拉逼问道。
波利埃斯库双唇紧闭。罗斯托夫招呼手下,将海魔的心腹拖到后面。“大姐,交给我吧,他什么都会说出来!”罗斯托夫对此胸有成竹。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2 10:41:00 +0800 CST  

(四)

从旋风派回来的稽察队员手中接到紧急情报,苏吉拉纳马上寻找总督全宁梓,花了一下午时间,在一个私人聚会上找到了这位正与当地大牧场主把酒言欢的地方官。后者看到情报,酒一下子就醒了,一边带着苏吉拉纳回总督府,一边派自己的卫兵,迅速通知大教区所有部门主官来总督府召开联席会议。
苏吉拉纳也算主官之一,直接被留在总督身边。“总督大人,按程序,是否要等帕尔哈蒂的正式通报?”他提醒着这位地方父母官。
“我们等不到!”全宁梓焦躁地搓着手,喝了几大口冰水。“那个妖女在圣城提案,要把全球大教区合并为二十个。周围这几个大教区她早就想吞并。帕尔哈蒂得知这个情况肯定袖手旁观,等战事激烈以后再出兵收取渔利。”
一年前,苏吉拉纳还是大教区稽察队一名中层官员,突然间就成为主管,也开始接触到真理教高层的一些矛盾。全宁梓有意把一些内斗说给新任稽察队长听,也好让他一点点建立信任,变成自己的心腹。
到了晚上,除了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大教士塞来米亚,其他主官都已到场。总督府很少晚上开会,此时在会议厅里点起二十根粗烛,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十来名主官的脸。全宁梓把这个迫在眉睫的危险告诉给大家。没有电讯设备,根本无法指望万里之外的圣城给予什么指导,他们必须自谋对策。
大教区爱教陆军指挥萨默西尔首先发言,他苦笑着伸出自己缺了三个指头的右手。“这是十五年前海魔给我留的纪念,那时,我在玛依特雷亚大教区爱教陆军供职。海魔船队连续十八天袭击教区首府,十几只舰船组成的小船队象一群群苍蝇,赶走了又回来。直到有一天,爱教军失去警惕性,突然间他们来了三五百只船,死缠烂打,攻进首府后不光掠夺,还剥人的皮肤制成装饰品……”
年纪大了,萨默西尔讲话有些唠叨。啪!一个年轻人带着冲劲站起来,带得座椅猛响了一声。这人是全宁梓的儿子全铭真,兄弟群岛爱教海军指挥。在爱教军中,陆军、海军各有统属。象兄弟群岛这样四面环海的地方,海军地位不比陆军差,全铭真与资格甚老的萨默西尔平起平坐,因为有父亲撑腰,实际权威还大于后者。
“玛依特雷亚教区战例我在军事养成里学习过,爱教军消极防守,完全被海盗的名气吓倒。海魔怎么可能比得上正规海军,只是长期搔扰民间,地方百姓和官员对他产生恐怖心理。一般情况下,正规军军力五倍于散兵游勇。我们全岛近万名正规军,能抵抗五万海盗。海魔哪里会有五万人?所以,如果海魔来犯,我们可以采取攻势,结束海魔的神话。”
听儿子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全宁梓微皱眉头。接着,大教区治安军长官柳波开了口。他既未回顾过去,也不展望将来,直接谈眼前的问题。“我想,关键还是弄情海魔的目的。我们这个大教区其实很小,并不如周围几个大教区富裕,海魔为什么不去那里劫掠呢?”
“他认为我们兵力差,容易得手呗。”全铭真又开始滔滔不绝。“其实,本区在家父领导下,这些年已经逐渐富裕起来,财富令人垂涎。然而本区孤悬海外,缺乏支援。海魔深知这两点。从即日起,我们爱教海军就出海巡航,绕东半部侦查敌情!”
苏吉拉纳一直不开口,他不仅年纪最小,任职时间最短,而且他手下的人员也最少,兄弟两岛合计约五百人,平时干的事情也不招人喜欢。最后,还是全宁梓点名,让他说说自己的看法。“我同意柳波长官的意见,搞清海魔入侵动机才好防范。从明天起,稽察队放下其它事情,全力排查两岛上有没有海魔的奸细。我推断,海魔长期游走于东大洋各海岛,居无定所,很可能是补给遭遇到困难。所以,我们应该重点布防金库、粮库和一些重要物资仓库。”
海盗出没不象受军纪约束的正规部队,无常规可循。兄弟群岛好歹是个大教区,海岸线曲折复杂。如果不了解海魔为什么突然对这里感兴趣,又准备从哪里进攻,一万来人的官兵简直无从守起。一众高官合议很久,最后都赞同劫掠的推测。
基于这个判断,治安军和爱教军重点防守位于兄岛的大教区首府,还有重要城镇的物资储备库。护教海军通知沿海民船小心防备,治安军发动地方民团武装训练,监视敌情。为了完成这些布置,原来驻守弟岛的一些爱教军和治安军都被抽调到兄岛,那里不仅经济富裕,人口也占全区四分之三。
第二天,苏吉拉纳带着助理阿尔弗雷德,还有几个卫兵来到珊瑚港码头。此地位于兄岛东南端,兄弟海峡在此最为狭窄,千年以前,新西兰首都惠灵顿便离此不远。往来兄弟两岛的班船,还有海军舰艇都停靠在这里。
苏吉拉纳登上一艘民航班轮,准备赶赴弟岛,组织那里的防守。在昨晚联席会议上,各部门主官都要留守兄岛。一来这里兵多将广,相对安全。二来,他们的亲戚各有产业,基本都位于兄岛。一听此等风险,立刻都想到假公济私,保护家产。最后,只好打发无家无业的苏吉拉纳乘船南下,成为弟岛名义上的最高防卫主管。
船还没有开,一群养成院的学生列队走了过来,带队的正是金子淇。看到对方登船,两人都吃了一惊。金子淇告诉他,自己要带些学生去弟岛做野外实习,识别野菜野果。金子淇的父亲终生寻找可食用的野生植物,编写《救荒本草》,金子淇想把父亲的事业继承下去。
虽然联席会议上已经确认海魔入侵的危险,但还没有向民间发布警告。苏吉拉纳把这件大事告诉金子淇。“这几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们还是呆在原地为好。”
金子淇活了这么大,只听说过有百上人的海盗偷袭个别渔村,根本没放在眼里。“海盗能算多大的事,我表兄就能扫平他们。”她说的是护教海军指挥全铭真。“实习的事我已经安排了很长时间,不能临时更改。对了,我送你的书看了吗?”
苏吉拉纳一愣,什么书?哦,对了,是那本《瓦尔登湖》。
“你没看?”金子淇生气了。“那把书还给我吧,还有人要看呢!”
苏吉拉纳马上道歉。“我刚拿到书,就出了这种紧急事务。你瞧,我一直带着它,随时会抽空读几页。”说完,他打开背包,金子淇看到那本书真躺在里面,脸上漂过一丝红润。
同一天,教区名义上的最高首长,大教士塞莱米亚也在这里登船,声明要去南方大教区搬请救兵。昨晚他还声称自身体不适,早上,莫里奥里岛弃岗而逃的守岛士兵已经退到兄岛,证实了海魔入侵的消息。塞来米亚的病立刻好了大半。他本不是当地人,全无乡梓之情。听到大祸可能临头,马上找到搬兵的借口。即使全速前进,走到红石城也得两个月,期间一切风险都送给了全总督。
兄岛东端,全铭真布置着海岸防御阵地。兄弟群岛爱教军计有陆军五千人,海军三千人,战船一百只。单以海军力量,无法与海魔对抗,只能用作海上巡逻队。全铭真并不在意,他要用这菲薄的力量出点彩头。但他也不敢完全头脑发热,知道自己以前只是读过兵书战策,并无实战经验。在联席会议上说出大话后,便开始慎而又慎地让部下作战斗准备。所有的兵刃、器具都重新上一遍油,打磨光滑。约三十艘战船首尾相顾,在东部海面巡逻。其它船只昼夜有人值班,随时待航。
岛上两千五百名治安军士兵也没闲着。他们平素执行警察任务,辑凶查盗,这时也尽可能武装齐备,与爱教陆军协同布署在战略要地上。
与这些军队相比,总数仅有五百人的稽察队不仅人数少,平时干的那些调查异端的事情,在海防上没什么用途。苏吉拉纳此番南下,成为那里教阶最高的军官,防御体系临时总指挥。不光指挥弟岛的直系部队,还要兼管留守在那里的一千名爱教陆军,五百名爱教海军和五百名治安军。
很快,苏吉拉纳登上与珊瑚城隔海相望的阿萨耶城,弟岛经济和行政中心。他召来地方主官,把联席会议上的定下来的事情一件件布置完。然后,苏吉拉纳叫来一个治安军小队长,吩咐道。“养成院来了十几个学生,由一名教师带队进山实习。你去保护他们的安全,直至警报解除!”
对于无家无业的苏吉拉纳来说,这是他此时唯一的私事。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2 12:22:02 +0800 CST  

第七章:总指挥



(一)


南方大教区西海岸的北角,布莱尼凯姆城横卧在南大洋岸边。这座城市拥有六十万人口,曾经是一个大教区的首府。被合并到南方大教区后,此处仍是通向圣城、南方大陆和东方大陆的核心海港。
江玉琴带着旋风一行来到这里。旋风惴惴不安,担心在这种繁华城市里遭遇帕尔哈蒂的埋伏。江玉琴让他放心,猎鹰已经布置好接应,一切照计行事。至于内应是谁,在哪里见面,接下来做什么,这些细节江玉琴一概不讲。稽察队员从小就习惯于保密。
走出大沙漠,旋风和江玉琴干脆打扮成身家富裕的夫妻,把奥德里奇打扮成老仆。此时他们携带的路费都是银币和铜币,旋风把这些钱放在行囊里,牢牢地系在奥德里奇腰间。这个老胳膊老腿的囚犯即使想逃,也跑不了多快。四名队员则打扮成寻找活计的游民,在他们后边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路上他们并未遇险。虽然护送的人更少,但他们专挑视野开阔的地方行走。上次遇袭,对手就是挑沙暴这样一个视线模糊的瞬间机会动手。从那以后,他们不再给对手这个机会。万一被大队人马围困无法逃脱,只要手起刀落,一秒钟就能让对手徒劳无功。
从外观上看,这个时代与中世纪有一点重要不同,就是所有大城市都没有城墙。真理教高度顾忌形成地方割据,严令一千人以上的居民点都不允许筑防护墙。所以,这一行人就从通衢大道进入布莱尼凯姆。进城后,他们走在行人中间。迎面走过来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名下等教士。一边走一边吆喝。“天罚!大家去真理堂看天罚!”
一时间,路边看戏的,吃饭的,散步的,纷纷被吸引过来,大家议论纷纷。
“有天罚可以看?”
“这次魔媒是男的是女的?上次是个女的,放在水池里,让食人鱼啃成了骨架。”
“这次用什么做天罚?”
“谁知道,三年没有天罚了,也许换了大蟒?”
天罚就是“回归自然”极刑,将犯人放到铁笼、天井或者水池,由某种动物吃光啃尽。因为“回归自然”这个词儿过于文驺驺,更不能体现刑罚过程的血腥,所以有了这么个俗称。天罚只施予证据确凿的魔媒,并且只能由大教区首席大教士判定,刑罚本身则在首席大教士传教、开会的真理堂外面实施。本来,一个大教区只能有一座真理堂,当年帕尔哈蒂的父亲吞并东西两个邻居后,以疆域广大,便于宣教为名,留下丝敖和布莱尼凯姆的真理堂以为己用。
听说有几年一遇的好戏可以看,行人汇成人流,朝着真理堂方向涌去。旋风转身一看,奥德里奇站在一边,眼眶里含着泪水。他好奇地走过去。“老魔媒,你有同党陷在这里吗?”
“队长大人,按规定,你不能向我讯问案情。”奥德里奇正在悲痛中,没给副队长好脸色,旋风也不生气。
这场全场热议的真人秀,就是与整个中世纪一起恢复的旧习惯——公开处决。没有学校,没有传媒,人民普遍没有文化的时代里,司法当局把公开惩罚当成主要的法律宣传手段。小到鞭刑,大致处决,都曾经是公开的法律秀。这些血淋淋的表演在全球绝迹不到几十年,就随着科学文明的陨落恢复了。
穿大街走小巷,江玉琴把他们带到一幢宽大的圆环式建筑前。此楼座落在繁华城区,雄居在高坡上,宛如小城堡。环壁是一圈房屋,高三层,开着不少窗子,大门却只有一处,门楣上书“殡葬服务”的字样。
旋风向后面的队员暗暗打了个手势,然后带着奥德里奇,跟着江玉琴走了进去。四个队员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麻利地换下仆人服装,换上市民的衣服,走进大门。
里面分成许多隔间,提供不同的丧葬服务。天葬室里,天葬师们背靠利刃闭目养神;火葬室里摆着薄棺和油脂;海葬室里出售结实的裹尸布;塔葬室里陈列着精致的骨灰塔瓶;树葬室里挂着用芭蕉叶和竹片编成的悬棺;崖葬室里陈列便于背尸上山的布袋;船葬室里容不下宽大的船棺,便在墙壁上陈列着各种船棺模型。
这些地方唯一相同之处,就是都有扑鼻的香料味。这些香料用于尸体防腐,香味浓郁。布莱尼凯姆作为移民城市,居住着上百个民族,必须准备如此多样的丧葬服务。
江玉琴把他们带到“土葬室”。“请问有人要安葬吗?”一个四十出头的圆胖男人迎了上来。江玉琴摆摆手:“我们可不是随便能打发的!”
“那好,请里面走。”棺材商陪着笑,请他们进了里屋。背后的小门关上,旋风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式样平常棺材靠在对面的墙上。“大小合适?”来到这里,江玉琴不再兜圈子。
“现在可以试试。”说完,胖男人突然一伸手,一截乌黑的金属针便戳在奥德里奇肩上。旋风吓了一跳,拳头立时伸出,但被江玉琴挡开。“这是稚尾草液,麻醉用品,我们不能带着会跑会跳的囚犯离开。”
用手工方式提练的麻醉品纯度不高。奥德里奇翻了半天眼睛,才腿一软滑倒在地。这东西来自加勒比大教区,当地人使用这种植物提取液,可以让人形成假死效果。
队员们围在土葬室门口,只见旋风和江玉琴被棺材老板恭送出来。伙计将一具棺裹放到车上。奥德里奇仍然围着包袱跟在后面,但却是一个与奥德里奇长得很象的替身。队员们与囚犯相处多日,自然分辨得清。见此情形,大家心领神会,要顺利押送奥德里奇出港,偷梁换柱是最好的办法。
殡葬商场的出口是一条向下的斜坡地道,缓缓下行,终点正好与大街连在一起。伙计赶着畜力车,载着棺材离开这里,其他人跟在车两边走着。“我们去海港,船票已经办好。”江玉琴说出下一步计划,却没听见旋风回话,她转过头来,发现旋风正望着运送棺材的马车出神。 “怎么……?”
“没什么。”旋风摇摇头,象是要甩掉什么念头。
到了港口治安军检验室里,两个治安军官看到棺材,表示要开棺验查。尸体出海,防腐不好就会招致瘟疫。江玉琴递上一个纸袋,治安军官打开封口,向里面看看,什么也不说了,摆手示意他们过去。
“是钱还是公文?”过了关口,旋风压低声音问道,好奇地问江玉琴。
“两样都有!”
他们走上客轮,那是一艘长约三十米的帆船,载重七百吨。在只能用帆和桨的时代,船只都用木造,三十米几乎是最大型号的船了。体型再大,吃水必然更深,到了水面几米之下,水的压力就会把木制船板挤裂。
这条船的目标是北方加里曼丹大教区,从那里登上大陆,再一段段走向圣城。四个队员上船前,又打扮为养成院的教师,坐进末等舱,随时准备接应。装着奥德里奇的棺材按港口要求被推进货舱,由那个伪装成奥德里奇的人看守。
船开了。旋风隔着舷窗,目送着危险的陆地,两人长出一口气。“咱们去货舱看看。”江玉琴带着旋风从后甲板进入货舱。在闷热腐臭的空气里寻找着目标。假扮的奥德里奇坐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他们,此人指指一旁的棺材。按照约定,船开进安全水域,他们就把奥德里奇放出来,与替身换回衣服。后者趁夜色从船舷溜下大海,附近有小船将他接走。
旋风来到棺材旁,还好,一切和上船前一样,透气孔也很完整。但是,旋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看了看假奥德里奇的眼睛……
旋风突然掀开棺盖,又重重地将它按下去,里面刺出的利剑戳在棺盖上。一旁,奥德里奇的替身率先劈向江玉琴。后者措不抵防,只好团身躲过,借身形矮小,在狭窄的贷舱里与敌人周旋。
埋伏在棺材里的人力气很大,却被困住,难以发力施展。那人吼叫着,凶狠地捶打棺盖。旋风自幼也是练得铜筋铁骨,刚猛异常,死死压住棺盖。两股大力上下夹攻,棺盖没几下就四分五裂。一个黑大汉想趁势跃出棺材,被旋风一肘点击在额头。几拳之后,倒霉的刺客瘫在棺材里面。
那边,江玉琴始终拨不出武器,已经落了下风。对手力大气沉,江玉琴狼狈不堪。旋风抽出护身匕首,跳将上去与江玉琴前后夹攻。冒牌货看到同伴已被解决。知道讨不得好去,虚晃一招跑向舱门。一柄快刀从门外递过来,替身收势不住,整个扑在刀锋上。
江布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留活口。”旋风喊了一声。江布尔不是不想留活口,但来人甚是厉害,江布尔实在无法将他活着截下来。另外三个队员也出现在江布尔身后。大家围上去时,那个替身已经软倒在地。旋风察看了一下伤势,知道已无希望救治。
大家抱最后一线希望在船舱里寻找,但全无奥德里奇的踪影。江玉琴不敢正视旋风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被人出卖了!
刚才从殡葬服务中心出来,旋风就对那辆运棺材的马车产生了怀疑。他自幼就在孤儿院里帮着赶马车,对货物轻重形成了直觉。马车一到街上,他看到马的用力方式,还有土路上的车辙印,就觉得棺材里的奥德里奇至少比以前重了十来公斤。但一开始他还不敢太过怀疑。直到刚才,看到奥德里奇的替身一闪即逝的得意表情,才终于有所断定。
江玉琴人无言可对,懊悔地坐在那里,呆在一旁。此时他们从殡葬服务中心已经出来了几个小时,奥德里奇早已被转移出去。失去了这么重要的犯人,等着他们的将是撤职和刑罚。
旋风向大家招招手:“回去!把他找出来!”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2 23:29:17 +0800 CST  
(二)


这天清晨,临时宿在兄岛最东角哨所里的全铭真一觉醒来,发现海面上大雾迷漫。心里顿时”突”地颤了一下。“现在有多少舰船正在海面上?”
这个问题很难准确回答,从大教区最远的军港到这里,受过训练的信鸽也要飞一天时间。随从只好回答道:“大约有三分之一海面上巡逻,三分之二在各港区待命。”
“通知所有船长和港区指挥官,海魔有可能利用这种天气偷袭!”话毕,全铭真已经穿好军服,命令部下飞鸽送信。估计次日上午,这道命令会传遍全区。
兄弟两岛之间,有一道西宽东窄的海峡,名叫兄弟海峡。在最东端,两岛相距只有十多公里,天气好时,两岸隐隐隔海相望,兄弟两岛都在此有港口。
船长阿尔贡在这条水道上干了二十年,闭着眼睛都能将船带到对岸。上午,阿尔贡的客货两用帆船载上皮毛、木材和一些不嫌船舱拥挤的贫穷旅客,从兄岛启航,开始第一班航程。如果天气好,一天内他可以往返两个航班。不过从早上开始,海面便被浓雾笼罩,能见度只有一百多米。海上无风,他们要靠木浆驶完这班船。
大副走进舱里抱怨道:“船长,什么都瞧不见呀,一会儿就漂到海湾里去了。”
“是嘛?”阿尔贡翻翻眼睛。“真漂到海湾里,你的饭碗就交给别人吧。”
大副不敢多嘴,从船长视野里消失掉。没几分钟,他又出现在舱门口;“海……海盗!”
阿尔贡跳起来,推开大副冲到甲板上,四面一望,货船两侧海面上,两艘大船气势汹汹地从浓雾中冲出来,船首象刀锋般劈向阿尔贡的货船,画有利剑、骷髅头的旗帜在桅杆上摇荡。船舷上,一群纹身黥面的汉子手持利器,朝这边比划划。
“左转舵!快,他们要跳舷!”阿尔贡曾经在爱教海军当过低级军官,临危之时突显大勇。他冲进驾驶室,把水手们从恐惧中唤醒。“大家不要怕,这里咱们熟悉,海盗不熟悉!”
是的,这片海峡哪有礁石,哪有浅滩,他们比海盗熟悉得多。小货船灵活转湾,在两艘海盗船之间穿了过去,左右两舷距敌船都只有二十多米,但就因为这恰到好处的距离,任何一条船上的海盗都无法跳舷上船。被激怒的海盗们纷纷弯弓搭箭,点燃箭上涂着的火油。
阿尔贡见状,大声命令水手。“左舵,向尖角湾开,快划!”
此时海面上近乎无风,船只行驶都靠桨力。阿尔贡的桨手们逃命心切,把平生的潜力都发挥出来。身后海盗船上不断飞来燃烧的火箭,几乎全都落在海面上。不过,海盗们用力划桨,一点点缩短着距离。
“快,快,再快!”阿尔贡声嘶力竭地喊道。侧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冲在前头的海盗船已经撞在了暗礁上。几名海盗翻落在水里,惊呼声立时从船上和水里响了起来,后面跟的船赶紧转舵、减速,混乱象浪花一样在海盗船中激荡开来,然后便渐渐地被甩在后面。
阿尔贡无暇欢呼,指挥水手驾船逃离。
噩梦降临的这天,整个兄岛只有阿尔贡的班船有此幸运,其它班船都被海盗截下。第二天,全铭真和萨默西尔同时来到兄岛最南端的海港,上千名爱教军士兵在那里严阵以待,周围地区的爱教军也正向这里赶来。海陆两军的指挥官伏在隐蔽处,向海峡里眺望。
视野里,接近四十米长的“天鹰号“像一把利剑,插在兄弟两岛两个尖角之间。船舷上黑洞洞的射击孔盯着北岸,等闲船只根本无法靠近它。船上的火箭和强弩甚至可以履盖海岸边一两百米内的距离。周围还有几十只大小战船众星捧月。
海港里,大大小小的民船都在燃烧,上百具尸体漂浮在海面上。一小批治安军正冒着被火箭射中的危险,在港湾的废墟里寻找同伴的尸体。昨天上午浓雾最重的时候,海盗们曾经短暂上岸,破坏港口设施,焚烧了所有民船。当地治安军只有百人,拼死抵抗,伤亡惨重。接触战打响后,守军后续部队赶到这里,海盗们退回海上,双方形成对峙。
“你们陆军可以抵抗登陆吗?”全铭真问陆军指挥萨默西尔。
“他们的武器射程远,陆军不能在岸边防守,但在纵深地带守御,应该能支撑下去。你的意思是……”大敌当前,萨默西尔不再絮叨。
“你能顶得住,我就要带海军打通海峡封锁,弟岛兵少,比我们更危险。”
“老弟,这样的敌人在当面,你还要硬闯?”萨默西尔指指海面上耀武扬威的天鹰号。
“当然不是从这里,他们总不能把船连起来,截断整个海峡。”全铭真恢复了自信。“这里就请陆军兄弟们多留心了。”
全铭真马不卸鞍,自东向西沿着海岸视察各处,寻找突破口。每到一处,都发现海盗船已经到了正面的海峡里,只是尚无登陆迹象。
一直跑到日头偏西,全铭真来到海峡中段一个小军港里。守港士兵已经知道其它各处的凶讯,紧张地把守在几条小舰船周围。全铭真将部下召集到一起。指着远处监视港内舰船的海盗船说:“第四、第五中队守在这里,靠军舰和他们对持,第一、二、中队和我一起,征集民船,从西边民用港口冲出去。”
海峡在这里已经扩展到上百公里宽,形成一个大海湾。全铭真迅速征集了五十条民船,从十公里外一处民用港口驶上海面,划了个巨大的弧线,绕到南面海盗船队的侧背,再调头向北。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3 13:12:10 +0800 CST  
这时,太阳已经滑向海面。全铭真座舰上的船桅观察哨发现了敌踪。“左前方有敌船,大约四十艘……不,五十艘,不,还要多。”
“不管多少,排成雁行阵,斜冲过去。”
全铭真让他的座船成为头雁,航向不变,由南向北朝兄岛方向冲去。在他们两侧,十艘、二十艘、三十艘……最终多达一百艘的海盗船从东向西,象一张撒开的大网兜将上来。全铭真冷汗直冒,他根本没侦察清楚敌情,只好硬着头皮接战。
“放火箭!”全铭真一声令下,爱教海军火箭齐发,片刻后海盗们的回击也倾泻过来。此时天色已经变暗,海面上空被道道火流星划破。由于器具精良,海军弩箭射程更远,海军官兵将舰船保持在对方射程之外,以长击短。
应了全铭真事先的判断,受过严格训练的海军士兵确实比海盗效率要高,转眼间,对面海盗船上的前帆已经燃起大火。对方射过来的火箭则散布在军舰四周,而且很快就被压制住。两船擦肩而过,全铭真望着对面甲板上东逃西窜的海盗,心情稍稍平静。
港口那面,一直守在锚地的舰艇也冲了出来,与全铭真的舰队里应外合,冲击敌人。
这种优势局面转瞬即逝,斜刺里冲下来的海盗不计损失,仍然向这只海军小舰队扑来。火力更为凶猛的海盗船杀入战团,一下子冲乱了海军舰船的阵形。只有几条海军舰船和全铭真的座舰一起冲过对方的包围圈,海盗船很快将他们和后面的船只分隔开来。
“掉头回去,和兄弟们汇合。打旗语,让他们抱成团!”全铭真脑子不十分清楚,勇气却是足够。命令传达下去。旗舰调转船头,杀回战团。全铭真望着桅杆上不停地挥动信号旗的士兵,脑子里忽生一念。他四面张望,借着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线光亮,找到敌人的指挥船。“让左右两船跟着我,全力冲上去。”全铭真指指远处挂着指挥旗的敌舰。
“指挥大人,他们可是有七八条船守在那里!”舰长明白他的意思,说话都带着颤音。
“我们可是正规军!”全铭真鼓舞着部下的士气,叫人熄灭船上灯火。此时天色全黑,这艘座船和左右护卫船成了三只幽灵船,在混乱的战场上驶向既定目标。周围海面上,由于天黑无法统一指挥,官匪双方已成混战局面。全铭真相信受过训练的部下能够应付这个局面。
他们的目标是一只二十米长的商船,甲板上灯火通明,桅杆上的旗手在灯火照射下不停地挥动旗帜。突然,三只快船驶进光圈,楔子一样插入两艘海盗船之间的空当。
“跳舷!”全铭真大喝一声,拨剑在手,借着冲劲,第一个跃上海盗船,砍翻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海盗。在他身后,十几名官兵跳了上去,在敌船上放火砍杀。旗手站立的主桅很快被浓烟包围,远处的敌船失去了指挥。
全铭真闪过围上来的敌人,跳上舰桥,冲到驾驶室外。一个大块头拎着重剑从里面迎了出来,这是海盗分舰队指挥官,斯拉夫人塔曼斯基,海魔手下四大天王之一。他的块头整整大过全铭真一圈,再加上自上压下,真如泰山盖顶一般。不过全铭真毫不在意,手里一把波泽布尔宝剑直指对方。
两人刚走过一个回合,突然脚下一震,巨响连声,气浪将他们掀翻在甲板上,破碎的木片和残肢、血水一起象雨点一样倾泄下来。原来,不知是哪个部下引爆了敌船上的黑火药库。
敌众我寡,只有疯狂攻击才能冲破海盗事先的战术安排。然而,这等景色吓不住嗜血的海盗。最初的惊慌一过,四周海盗船便围上来,包围住海盗旗舰,一群群的海盗跳上船来,或者冲上海军舰船,加入白刃格斗之中。
远处,爱教海军两个中队长从火光中认出全铭真的座船,连忙带队向这里靠拢过来。船只相撞的声音,人体落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海峡里的血腥引来了一群鲨鱼,加入了人类之间的混战,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声从海里传上来。一时间,两艘旗舰四周成了暴风的中心,方圆数百米的海面变成大片屠场。
正在这时,东方海面上出现一片光芒,象一把光剑劈开漆黑的海面。光剑慢慢地,坚决地插入战场。一条条火流星从那上面升起,倾泻到拦在它面前的海军舰船上,海面上顿时多了几只火焰冲天的巨烛。海盗们见此情景,纷纷欢呼起来。
“天鹰号”加入了战团!在它后面是几十艘海盗增援船。爱教海军的士气彻底崩溃,两个中队长将昏迷不醒的全铭真从海盗船上抢回来,带着残余的部下和船只撤出战斗,一直退回兄岛港口。大批爱教陆军赶到那里,把精疲力尽的海军士兵接回岸上。
“天鹰号”尾随而来,火箭雨点般地倾泻在海滩上。萨默西尔自知不敌,要求士兵们退避三舍,坚守不出。海盗们也没有试图冲上岸来,慢慢地退到了已经布成的封锁线上。
接下来几天,爱教海军接连又冲击了多次,均无成果,只是在海面上留下更多的废船。最后,还是全宁梓亲赴前线,制止了儿子的疯狂行为,大教区爱教海军的精锐已经拼光了。
横在面前的海盗舰队比死囚身上的枷索还要牢固,四大天王之一的卡曼斯基带领他们全力堵截。但令全宁梓和所有兄岛高官不解的是,海盗们就这样封锁着海峡,始终没有大规模登陆。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3 13:14:30 +0800 CST  

(三)

弟岛那边,海盗们一点没客气。大雾刚散开,海峡中段三个村子的民团队员就发现海盗已经摸到了家门口。民团只来得及派出报信的人,其他团员就被杀散。
当天下午,快马才将海盗登陆的消息传到弟岛指挥中枢阿萨耶城。此时,苏吉拉纳周围有留守弟岛的爱教海军第六中队队长满勒加、爱教陆军分队总指挥埃克塞特、治安军弟岛分部总指挥吕恩等人。加起来,他们指挥着总共两千名正规军,苏吉拉纳手下还有一百多名稽察队员。
苏吉拉纳不黯战事,接任南岛临时总指挥以后,具体事务都交给各部门指挥官去做,自己一边四处检查防务,一边抓紧时间研习军事。作为外行,苏吉拉纳反倒能看出一些问题。最麻烦的是,军方情报中关于海魔的资料非常模糊。帕拉塞苏斯的来历、行为、外貌等等都是道听途说。他的劫掠行为虽有记载,却却没有人数、船只等方面的具体情报。只有一些夸张的文字,如“来去无踪,劫掠如风”,或者,某某爱教军力克海盗,“杀敌无数,海魔党羽伏尸海面而去。”等等。
斯时,对准确数字的忽视遍布于教会各种官方文件里。《朝阳启信录》中就称,昔日魔鬼邪说将人变成数字,贬人性而充道义。追求数字的精确属于功利之心,系三大心魔之一,应该严加自律,匆使膨胀。在教会养成院的课程里,一向以教义为上,文史次之,农工为下。计算作为农工两业的附带课程,更成为细枝末技,可有可无,不受师生重视。由于科学计算工具已经消亡,统计手段大量丧失,获得数字的过程也变得异常困难。
这样消磨了近千年,从官方到民间都养成了忽略数字统计的习惯。眼下,苏吉拉纳把各类记载中关于海魔盗匪集团数量的粗糙数字相加比较,最后结果竟然在一万到七万之间!这些相互矛盾的数字出现在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甚至同时出现在一份文件中,而撰写者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苏吉拉纳不满地把文件扔到一旁。
这些发生在前些天的备战过程中,现在,苏吉拉纳赶到指挥部,看到满勒加正在那里听取各种汇报。“海防城那边怎么样,没有消息?因加吉尔?也不清楚?南边平原好象也有海盗?他们不会绕了半个岛登陆吧?”
满勒加站在墙上的兄弟两岛地图前,紧张地向部下咨询。测绘学早就被取缔,官民使用的地图都是从“魔鬼时代”沿袭下来的,一千年来不断产生信息流失,新版地图中也有不少错误。
“现在看来,海盗主要登陆点在博风镇附近,那里有片沙滩。”吕恩指着地图说道,那里距阿萨耶城只有二十公里远。
“总指挥,我带人去作个反冲锋,把海盗赶下海。”埃克塞特斗志高昂,话语里还包含着对这个年轻指挥的不屑。周围军官都有这种想法,他们觉得苏吉拉纳升任此职,无非是官阶如此,又是个秘密警察,平日作的事都见不得光,军事行动没必要听他的意见。只是出于程序上的需要,他们还是要在动手前向他打一个招呼。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上岸吗?”苏吉拉纳反问道。
埃克塞特愣了一下,旋即说道:“不管来多少人,我都能把他们踢回大海!我手里有三百辆自行车,再加上快马,很快就能突击到登陆场。”如果是官道养护较好的地方,自行车是最便利的运载工具。不过,官道所及之处远不如魔鬼时代的公路,离开石板铺面的官道,走进乡间土路,还要靠马匹。军队在本地出行,经常是两种工具并用。
苏吉拉纳还不熟悉军务,一时提不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大敌当前,恐怕也需要埃克塞特这样的人带动士气。兄弟海峡被封锁的具体细节正在不断传来,失去兄岛支援,弟岛官兵手足无措。于是,苏吉拉纳向埃克塞特点点头。“多加小心。敌不过就撤回来。海魔肯定有充分准备。”
埃克塞特带着七百名爱教陆军冲出阿萨耶城,抄小道向海滩斜插下去。如果海盗上岸后延官道向阿萨耶城冲来,他们正好可以抄其后路,反击登陆场,引起混乱,弥补双方兵力上的差距。
埃克塞特走后,苏吉拉纳逐个望望部下。大家情绪都很低沉,不知干什么好。这几位军官平时都是基层小官,只知道执行命令,一时间没了主心骨。“各位,弟岛海岸线长达几千公里,海盗游动不定,随时可以从任何地方上岛。现在最重要的是情报,你们哪家安排有专人收集情报?”苏吉拉纳提了个关键的问题。
几个部下都摇了摇头,又问了一轮,苏吉拉纳才搞清楚,这里根本没有他想要的情报网。自小在稽察队长大,苏吉拉纳最多的工作就是调查各种情报。看来,其它部门对这个并没有什么兴趣。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来。“功利之心实为内魔,沉迷于成败胜负,久之必堕魔道。”
真会这样吗?不!这些事关乎十几万人的生命财富,因爱而升。即使法皇和历代教主在此,也会同样决断!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吉拉纳的内心交战暂告停止。弟岛民团领袖博尔克求见。此人本是爱教陆军军官,因伤残提前退役,负责训练和组织民团。弟岛有一千多个村镇,每个村子都有几人到十几人允许携带冷兵器,以备剿匪灭盗之用。遇到大事可以组织起来,成为民团。
“总指挥阁下,弟岛民团随时听您调遣!”
“太好了,有多少人?”苏吉拉纳心情振奋。这些人以守卫家园为宗旨,比官兵都舍得拼命。
“一万五千人!此刻还在各村各寨,没有集中。指挥阁下,听说海盗在多处上岸,我们先去打退哪一股?”博克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正在这时,埃克塞特的传令兵传回战报。“爱教陆军已经夺回登陆场,海盗们被赶下海了。”
“损失如何?”苏吉拉纳问。
“损失……很大。”。
“到底有多大?伤亡各是多少?”苏吉拉纳追问道。
“这……这……?”传令兵张口结舌。不光是他,包括老军人博尔克在内,在场各位对苏吉拉纳这样追问数字表示不解,以前他们从未有这样的习惯。
苏吉拉纳放过传令兵,对博尔克说:“你先从本镇民团里挑一百个人,各骑自行车,或者快马,到全岛所有千人以上的居民点去。每个点找几个民团团员,建一个情报站。其中要有专人负责收集情报,周围是否有敌人动向,如果有,来了多少,杀伤多少,我方伤亡多少,物资消耗多少,必须有明确数字。另外再安排专门的人,把这些消息送到相邻的居民点。如果那里有军队,就同时把情报交给指挥官,供他们参考。这样,海盗入侵动态及时传到全岛各处,军民就不会混乱。”
“让我们做这个?”博尔克大惑不解。“我们是要上阵杀敌啊,莫非你觉得我们不如官兵?”
“不,这比杀敌更重要,一份准确情报能抵几百个士兵。”苏吉拉纳供职的稽察队,其实就是个巨型情报网,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我的部下对这种工作有经验,我派出三十人,带你们去布置情报站。”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3 15:34:07 +0800 CST  

(四)


莫里奥里岛,现在是海魔的地盘。他的干将,财务总管埃拉托娜带人守在那里。
自从组成海盗团伙以后,帕拉塞苏斯就带领他们游走于东大洋列岛中间。虽然将其中不少小岛据为基地,但一直避免去占领较大的岛屿。那样需要分兵把守,失去机动性,反而易被爱教海军围困。莫里奥里群岛土地面积将近千平方公里,其中主岛莫里奥里岛面积有是他们染指的最大岛屿。埃拉托娜带着几条船留在这里。船上是海魔团伙多年劫掠的财富,他把它们换成金属货币和宝石,作为自己的经费。
真理纪元开始后,人类总数缩小六七倍,经济规模更是缩小到巅峰时的百分之一。纸币退出流通,金属货币重新成为主导。真理教民事院下属的圣城银行发行全球统一货币,金币名称的发音是“阿坦”,教会通用语中“自然”一词的缩写。银币叫做“萨拉”,意思是天道。铜币“苏姆”,指的是“人伦”。三个称呼以价值高低排列,体现着真理教的基本教义——人伦出自天道,人要敬畏自然。
科学时代留下巨量的铜,基本都用来铸造铜币,负责日常流通。金银货币则成为储备,用于税收和大额支出。这几条船上载运的金币,相当于兄弟群岛十年的财政收入。
这几艘财宝船平时随着大队转移,现在海魔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它们不便参战,就留在这里。除了财富,那些常年跟船,居无定所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也被暂时安顿在这里。他们都是骨干分子的家眷,有帕拉塞苏斯的情妇,冈萨雷斯的父亲,波利埃斯库的孩子,林林总总共有几百人。旦海魔完成计划,他再派人接走这群家小。
莫里奥里岛既不与大型居民点相邻,附近也没有重要航线,是一个无人光顾的世外桃园。岛上原来居住的旧人和犯人已经被屠杀干净,海盗的家眷们占据了他们的房屋。治安军队部成为临时指挥所,但是埃拉托娜不放心,晚上要回到财宝船上睡觉。
这天夜里,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把她惊醒。埃拉托娜立刻闻到一股火药味,难道是手下不慎,引爆了船舱里的火药桶?不对!她下过命令,为了避免事故,这艘船里没有存放火药。
埃拉托娜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船舷已经倾斜,几个女部下冲进来把她架出去。她们将几块木板抛下海,带着埃拉托娜向岸边游去。很快,这艘宝船已经翻沉在海湾中十几米深的水里。
“这里没多深,天亮后把金币捞上来……”
没等埃拉托娜说完,左面一艘藏宝船那里又传来爆炸声,船舷处激起一股海浪。埃拉托娜明白,是有人在袭击他们!几个女海盗拖着她,奋力游向岸边。陆上的海盗也赶来和她们汇合。就在这个过程中,海湾里全部五条藏宝船悉数被炸沉。
没了这些船,他们不仅失去了巨额财富,连出海报信都不可能。“敌船在哪里?”埃拉托娜询问身边每个海盗,都说没看见任何船只的影子。
捱了一夜,等到天光放亮,埃拉托娜清点手下,除了睡梦中葬身大海的几十个人外,她还有不到一百名部下。这点人完全不够防守这么大的岛,更何况还要保护行动不便的家眷们。埃拉托娜又仔细观察了海湾沉船的地方。那里是浅海,只要敌情消失,她还可以派人潜水,把财富捞上来。
对,不能坐以待毙!也许只是一股小毛贼,把他们扫荡就行了。埃拉托娜派出几支小队,沿着海岸线分别去搜索,看看附近有没有敌船上岸。
直到太阳落下去,海面上什么都没发现,她派出的小队也一个都没回来。埃拉托娜身边只剩下七十名海盗,众人环绕在居民点里,张弓搭箭,守了一夜,未见动静。
第二天,埃拉托娜意识到更为迫切的危险。沉船不仅带走了财富,还带走了食物和淡水。食物还好说,海里有鱼,岛上有野味可以打。淡水停上一两天,他们就会失去战斗力。这个岛的深处有不少溪水,于是,埃拉托娜又将部下分兵,一路守在居民点,一路跟着她向岛内进发,寻找淡水。
莫里奥里岛上有片山区,那里溪水很多。三十来人聚成一队,形影不离。中午时分,他们来到岛上的制高点,一座不到三百米的小山下,溪水从山上流下来。“站住这个制高点。”埃拉托娜指挥队伍沿山坡爬上去。这里没有人迹,也没有路,海盗们一边爬,一边警惕地四面望着。
突然,伴随着一阵嘶吼,几只猛虎从密林里蹿出来,向他们猛扑。真理时代初年,教会调用飞机、轮船等“魔鬼器物”,把珍稀动物分散到世界各处,让它们繁殖,这座荒岛上便有了虎狼。海盗们凶悍无比,又手持兵器,几个人围上一只老虎,搏斗。
砰!砰!砰!四周响起密集的火声枪,大团铁砂暴雨般飞了过来,十几个海盗倒在地上。
经过这次打击,埃拉托娜只好退守居民区。现在她手下只有二十来个精兵,其他非死即伤,敌人的面都还没见到。她把老弱病残集中在治安军营地里。敌人控制了村镇附近所有制高点,只要有人出来就会被枪击。这些人火器精良,弓箭完全不是对手。
坚持到第二天,海盗们饮水将尽。大人还能坚持,那些哭闹的孩子让埃拉托娜丧失了抵抗意志,特别是里面还有她的两个儿子。埃拉托娜只好在营地上打出白旗。远远地,对方用旗语召呼她过去。
埃拉托娜高举白旗,带了两个女部下,走出居民点。终于,她看到了敌人的样子。那些人都穿着普通的工匠服装,手持铁铳。这东西虽然射程能达到一百多米,远于弓箭,但每击发一次都得准备半天,所以军人们很少使用。
敌方的首领身材很高,看长相,不知道是汉人、朝鲜人还是大和人。
“先生,你们抢劫了谁,自己清楚吗?”埃拉托娜虚张声势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我很清楚,你的主人根本跑不出弟岛!”
埃拉托娜冷汗直流,老大的计划,看来敌人一清二楚。但她心里吃惊,嘴上不能服软。“你说什么?哈哈,笑话,你以为自己有几个人,几杆火枪,就能对付海魔大人吗?”
来人不急不慢地说:“事情很简单,海魔要去找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两万阿坦,他给自己买了个圈套!”
埃托托娜嘴唇哆嗦起来。“圈套?谁设的圈套?”
“当然是我!”来人走到埃拉托娜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埃拉托娜,你既然来投降,就应该多关心你自己的事情。”
“什么?”
那个人凶狠地瞪着她。“我需要这个岛,也需要船上的钱,唯独不需要你的老弱病残!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和我讲吗?”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4 07:12:31 +0800 CST  
(二)


第二天清晨,太阳完全升出地平线时,埃克塞特带着血污来到苏吉拉纳面前。“指挥大人,海盗们反扑,滩头阵地失守。”
看到他手里卷了刃的钢刀,苏吉拉纳摆摆手,让他下去休息。“吕恩在哪里?”苏吉拉纳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治安军指挥并不在屋子里。
“报告大人,听说有一路海盗向蒂玛鲁方向窜犯,吕恩大人亲自带人去堵截。”留下的治安军官赶紧汇报。
苏吉拉纳猛拍桌子。他的职责本来只是协调岛上各兵种的行动,现在看来,单单协调已不足以解决问题。“我知道,那里有他的私产,这是假公济私!让他滚回来!”
苏吉拉纳身材比他们都高大,吼起来气场十足。一众将领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震怒,心里都突突地跳起来。
“指挥大人,陆军还有三百名士兵可以出战,请允许我带领他们将功折罪。”埃克塞特还留在那里,一脸的不甘心。
“你没有什么罪,海滩本就不该去打,也绝对守不住。是我没有及时拦住你。”苏吉拉纳拿过那把带血的刀,挥舞了一下。“从现在起,陆军、海军、治安军、民团,弟岛上一切武装由我亲自指挥!”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作为弟岛教阶最高的官员,苏吉拉纳有权发布这样的命令,但他有能力挑起这么重的担子吗?
“这场仗的性质完全变了。”苏吉拉纳来到地图前,信心十足地给军官们上起课来。“在军事条例中,你们是正规军,对方是毛贼草寇,遇到他们只有一个‘剿’字。但此时此地不同。根据我的稽察队员报告,东方海滩有两千七百到三千名海盗登陆,在雪莲镇外有三千名左右的海盗登陆,法拉卡地区有两千五百至两千八百名海盗登陆,阿齐齐亚平原最东面有两千多名海盗登陆,再往南的报告现在还没有送来,很可能那里也有海盗登陆。我的部下可以在最短时间统计出需要的数字,这你们放心,绝对真实。单是上述情报汇总来看,至少有一万名海盗上了岸!”
他转过身来面向众将领。“我们被他们与兄岛完全隔开,如果要以手头这两千人不到的军力,与一万海盗硬碰硬,毫无取胜可能!”
其实大家已经隐约猜到形势所在,但是多年来,他们只会听从上级布置,自己不懂得思考下一步该干什么。
“现在要通知全岛居民,根据情报网发送的正确消息,随时准备放弃家园,沿海盗来势相反方向出逃,必要时舍财保命。各军集中起来互相配合,离开城镇游动作战。”
在这里听候命令的不仅有军事官员,还有弟岛四个中教区、二十七个小教区能够赶到的部分官员。散会后,他们都按照苏吉拉纳的布置去疏散民众。战时状态下,民事官员自然要服从军事官员,苏吉拉纳一下子成了弟岛十几万人的最高首长!
二十多年前,本地护教海军中层军官全宁梓就担任起这样的角色。他成功了,当时,全宁梓面对的还是正规海军,而自己只需要对付海盗。苏吉拉纳对于胜利充满信心。
阿萨耶城开始疏散,成千上万的居民撇下财产,向弟岛内地逃去。苏吉拉纳让稽察队员穿上便衣,把一些布匹、羊毛、甚至一些装着铜币的箱子散落在大街上,摆出苍惶混乱的样子。
入夜,各军悄悄回到城里,埋伏在预定位置上,准备给入城抢劫的海盗以迎头痛击。
但是,苏吉拉纳亲自指挥的头一仗并未成功。海盗们对弟岛上这个财富最多的城镇全无兴趣。月亮升起时,海盗们已经沿城西的官道,径直向长白云山脉冲过去!
苏吉拉纳陷入迷茫。帕拉塞苏斯周密安排的入侵计划,其目标不仅没指向富裕的兄岛,也不指向弟岛上唯一值得抢掠的地方。
茫茫大山里能有什么吸引海魔?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5 09:19:46 +0800 CST  
(三)

被冷露和蚊虫围困了一夜,苏吉拉纳亲自指挥的第一仗无果而终。就在这时,一只小船载着两个兄岛稽察队员,借夜幕掩护闯过封锁线来到弟岛,向他们通风报信。兄岛那边已和海盗成相持状态。各军种临时征集一万名后备军,训练十天左右便能上战场。
冷兵器时代,战争技术大大简化,体力是搏斗的根本,新兵训练时间缩短了不少。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大家高兴起来。他们还带来一个坏消息,那就是海军能用的船差不多都毁在海峡里。甚至,大些的民船都已经被焚毁殆尽。
苏吉拉纳先前作出的两个判断都被证实:海盗意在阻北打南,兄岛那边虽然海军力量不济,但陆上集中了大教区主力部队,且物资充裕,人口众多,料无近忧。海盗对海峡的封锁非常坚决,如无外教区援军相助,兄岛的支援根本过不来,这里全靠他们自行维持。
即使海魔匪帮不知道兄弟群岛大教士已经亲自去求援,他们也应该预想到,最多一个月南方大教区海军就会得到信报,并赶过来支援。海魔绝不会等到那一天被动挨打,他们肯定有一个目标,能在短时间里完成。
苏吉拉纳又在想自己的责任。目前大局失控,从全宁梓往下排,连数五六名都轮不上他。苏吉拉纳可以什么都不做,保全队伍,把军民损失降到最低就是战果。但他只能做这个选择吗?
其实,苏吉拉纳并非本地土著。按照稽察队的培养原则,孤儿必须在五岁前交换到异地受训,以便让他们彻底摆脱亲族影响,认教会为父母。旋风来自东方大陆波尔布特大教区,苏吉拉纳来自西方大陆玛依特雷亚大教区。但是,苏吉拉纳在这两个岛上生活了二十年,山山水水,男女老少,他都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面对海盗入侵才全力以赴。
就在年轻的总指挥苦思冥想中,博尔克的通讯兵赶到这里,告诉他,海盗在贾马尔平原登陆。约一千人向长白云山脉前进,海面上有五十艘海盗船在接应。
弟岛中央有一排南北方向的高峰,其中有几十座超过三千米,雄伟险峻,现在叫作长白云山脉。苏吉拉纳搞不清楚海盗为什么要往这片大山里扎,不过目前的关键不在于此。他把部下叫进来,指着地图上说:“这个登陆点距阿萨耶城一百公里。部队集中所有的自行车和马匹,立刻出发,天黑前赶到那里。战斗要在夜间打响。海盗不熟悉地形,夜里战斗会使他们陷于混乱。无论海盗目标是什么,失去登陆场都是致命的。”
看起来,这不过就是埃塞克特刚刚失败过的战术。唯一区别是,苏吉拉纳手里有准确的情报,知道那里有多少敌人。
众将领分头准备。苏吉拉纳亲自给全宁梓写了封信,让那两个稽察队员带过海峡。信中说,海盗似乎要在弟岛寻找什么东西,不会长期呆下去。他将带领弟岛剩余将士把敌人拖住,并充分组织弟岛十几万居民,反复骚扰敌人。等待支援到来,里应外合,将海匪歼灭在此地。
一千人的先头部队由东向西,追着太阳疾进。在最后一抹余辉将要散去时,他们听到了大海的波涛。“全体停下。隐蔽!遇到小股海盗务必全歼,不要走漏风声。”苏吉拉纳下完命令,带着几个高级将领连续急行,来到海边附近小山上,向沙滩上观望。只见海面上五十多条小型海盗船灯火齐明,滩头阵地上却只有一百多名海盗,正在修整简易港口。不多的几条船在海边的波涛里摇来荡去。
“海军能不能派人游到海里,接近敌船,放火烧毁?”苏吉拉纳问满勒加。
满勒加带领的第六中队原本有十数条船,已经悉数被击沉。手下数百名海军士兵成了陆军的后备队。此时苏吉拉纳提出一个能发挥海军特长的任务,满勒加欣然接受。“只是,干这活需要几个人一组,人多了会被发现,人少,恐怕不能把海盗船同时烧毁。”
“不用都烧毁,只需焚烧几艘,但一定要同时起火,让他们首尾不能相救,陷入混乱。你们放火时,我们就在陆上发动进攻。”他又问埃克塞特的副官:“陆军排弩可以够到海上的船吗?”
副官目测一下距离说:“现在够不到。但仗一打起来,敌船肯定会驶过来救岸上的海盗,那时我们就有把握了。”
半小时后,一千名官兵悄悄摸上制高点。海盗对陆上战术并不熟悉,这样一个制高点竟然无人把守。也许因为连日过于顺利,他们有些麻痹。外加海上涛声很大,掩盖了军队登山的声音。十只排弩也被拉上山头。这是一种大型的原始击发武器,需要几个壮汉去抬。使用时需固定在阵地上,然后将十公斤重的铁杆巨箭套在排弩的牛皮粗筋上,大家一起拉开,用掣抵住,发射时扳开掣,可将铁箭射出两三百米远,凭借其巨大的动能撞击目标。
此时,弟岛陆军部队里仅有的十具排弩和几十支铁箭都被运到这里。尽管铁箭属于理武器,射一枚少一枚。但只要战斗胜利,发射出去的铁箭还可以回收再用。
另外一路,满勒加已经亲率突击队,从远处礁石群中游进大海。天色全黑下来,陆上官兵每人手心里都是一把汗。最难敖的十分钟过去了。终于,远处一只三桅船上突地腾起明亮的火焰,越烧越高;接着就是第二艘、第三艘……
“发射!”
苏吉拉纳一声令下,士兵们发射弓箭和单人使用的小型弩箭,目标是岸上的海盗。一时间海盗们东奔西窜,完全失去了有组织的反抗。等海滩上的敌人死伤得差不多了,苏吉拉纳向天上射出响箭,成千名爱教陆军士兵听到声音,冲下山头。几百名后继赶到的治安军也从远处掩杀过来。
等他们冲到那里,侥幸逃命的海盗已经跳下浅海。三十来艘海盗船开始向海岸方向移动。火箭从船上飞出来,有组织地射向沙滩,阻断陆军冲锋。火光中,海盗们纷纷从大船上跳进小艇,拼命划过来,看样子要夺回登陆场。
“你能看清是哪条船在指挥吗?”苏吉拉纳问身边的一个海军军官,他被满勒加留下来供苏吉拉纳咨询。海军军官仔细辨认,指定一条大型军舰。它被几只小舰艇围在中间。隐隐地有个旗手正在不停挥动信号旗。
“所有排弩齐射这条船,务必击沉!”
片刻后,十只巨大的铁箭带着呼啸声,掠过海滩上空飞向海盗船队。铁箭上临时涂抹了黄磷。还在半空中,十只铁箭就一起燃起火焰,明黄色的火焰刺破夜空,甚为壮观。一阵尖厉的碎裂声远远传来,那条海盗船从头至尾多处起火,迅速燃成火炬。
那正是这只小舰队的指挥舰。海盗们受到重创,相持了一会,知道无法取胜,纷纷向远海退去。满勒加带领水军完成任务后游回岸上。
半小时后,弟岛官兵集合起来打扫战场。望着海面上十几艘熊熊燃烧的敌船,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多日未有的笑容。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6 07:40:21 +0800 CST  
(四)


旋风等人在“旅行者”号上发现奥德里奇被调换,最初很是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三十米长的船上发生如此激烈的格斗,早被船员们察觉。江玉琴亮出红卡,旋风等人摆出家伙,从船长到船员都不敢作声。
为了不惊动对手,江玉琴要他们继续行船,旋风带人将两具尸体塞入棺材,大家回到客舱研究对策。江玉琴认为,敌方尽管调换了奥德里奇,未必能大摇大摆把他带走,双方都只能暗中行事。他们及时返回,还有把人抢回的希望。
于是,一行人命令船长放下划艇,交换着驶向最近的峡湾。接近岸边时,天色已晚。远远地,只见城里有一片明亮的光芒。“那里失火了?”旋风问道。
江玉琴苦笑道:“那是布城的夜市,你们那种穷乡僻壤里没有的。”
人类放弃电力已经八个多世纪,只有布莱尼凯姆这样规模的城市,才有财富支撑起需要火把、蜡烛和灯油的夜生活,而且只限于几个街区。兄弟群岛也有几个万人以上的市镇。一旦入夜,城市便和居民一起睡去,街头只有巡逻的更夫。
旋风从小没见识过夜生活,暗自残愧。小船在一处礁石海岸停下。他们迅速潜入城区。旋风和江玉琴组成一拨,剩下四名没有暴露的队员组成另一拨,前后相隔几十米,绕过条条街道,来到殡葬商场外面。旋风和江玉琴甩出绳钩,爬上围墙。此时他们一整天都没休息,已经很有疲意。但为了尽快截住奥德里奇,只能嚼着古柯叶子来提神。
大门紧关,两人从房顶上翻进内院,来到“葬具出售”厅的外面。不知怎地,这里的门竟然半掩半开,象是有人经此匆匆来去。两人迟疑一下,见没有埋伏,便溜进去。里面一间间营业室都关门上板,只有“土葬室”的门缝里隐约透出灯光。
他们只有抓住棺材店老板,从他那里审得消息。江玉琴熟知此人底细,她告诉旋风,论武艺,这人不是厉害角色。他们两人任何一个都可以制得住他。此时一见“土葬室”果然还有人,两人就想往里闯。正在这时,后面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只好隐回暗处。
大门打开,几个人快步走入。为首那个人江玉琴熟悉至极,旋风想了一下,也记起了他是谁。江玉琴握住旋风的手,两人手心里都是汗水。
此人便是南方大教区稽察队队长猎鹰,一个在腥风血雨里搏击多年的老牌特工,江玉琴的顶头上司,也是她丈夫的后任。猎鹰的官职虽然仅与苏吉拉纳平级,但教阶甚高,手下有几千名稽察队员,远非兄弟群岛同级部门可比。两个人完全摒住呼吸,等这群人进了土葬室,旋风才贴在江玉琴耳边轻轻地问,猎鹰是否要截下奥德里奇以为已用?
江玉琴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算是回答。白天她到这里接头,本来就是猎鹰的安排。没想到这个人连她都骗过,肯定是自己动了念头。如此一来,南方大教区无人可以信任。他们只有一条路,就是将奥德里奇抢回,送到圣山,只有当世教主才能给他们提供庇护。
两人贴着墙缝侧耳细听,猎鹰正在里面训话,声音中的愤怒难以抑制。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些只言片语,就是这几句话,已经让他们大喜过望。
奥德里奇失踪了,他不在猎鹰手里!
这个稽察队高手犯了非常低级的错误。他将全部精力放在江玉琴和旋风身上,把老书生奥德里奇当成随意的财宝。他们忘记此人还是个魔媒,曾经为求取知识走遍天下。奥德里奇知道稚尾草是种麻醉药,人贩子常用它迷倒儿童,掳走拐卖。被麻醉者深度昏迷,脉搏全失,呼吸频率下降,与死亡无异,一路上可以减少反抗逃走的风险。
但在这个时代,靠简单的手工劳动从植物中提取麻醉药,成品浓度毕竟很有限。旋风等人走后,棺材店老板便借口清账,停止营业。他估计奥德里奇的药劲儿会过去,想回到里屋为他补上一剂。奥德里奇常年以自身作实验,尝试百草,使他对这些方剂产生了抗药性。再加上棺材店老板为了应付旋风,耽误了一会儿时间,老人竟然自行清醒过来。
尽管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奥德里奇完全明白了自己中了什么。人在危机时的潜能是巨大的,头脑也快上许多,再加上他在组织内部接受过躲避教会侦察的训练,临危不乱。他趁棺材店老板关门上板的时候爬出棺材,找到棺材店老板的针匣,拿出一枚药针藏在身边。
昏暗中,棺材店老板找了枚药针,打开棺材盖。他刚俯下身去,奥德里奇手里的麻醉针便刺进了他的脖子。棺材铺老板一阵头晕腿麻,跌倒在地。奥德里奇怕他醒来,暂时忘了慈悲为怀,又找来其余的针剂,全部刺了下去。
看到棺材店老板不再动弹,奥德里奇剥下他的衣服穿在身上,混在顾客群里逃了出去。他东躲西藏,挨到晚上,躲在一个小花园里。昏睡间,被几个巡夜的治安军士兵发现。奥德里奇拿不出证件,士兵们一拥而上,架着他往治安军分部走去。
布莱尼凯姆城夜间有士兵巡逻,并非发生了什么动乱。在没有电灯照明的城市里,除了夜市地区,其它居民区都要宵禁,只有盗贼才在半夜出没。但在这个夜晚,破坏宵禁的嫌犯一下子多了起来。当治安军押着奥德里奇走上一座木桥时,迎面又来了两个人。治安军士兵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小队长伸出火把,只见两人头巾遮面,一身黑衣。
“什么人!”小队长拨出腰刀。部下也纷纷亮出家伙。来者象是盲人一样不理不睬,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奥德里奇最先猜到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一时拿不准是落在治安军手里好,还是被这两个杀手带走更好。或者让他们两败俱伤?没容他想明白,小队长便向后面招了招手,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冲了上去。立刻又全都摔了回来!
两个杀手飞掠过来,如迅雷似闪电,小队长的咽喉上被猛切一掌,一句喊声都没发出来就跌倒在地。两个杀手很明显是冲着奥德里奇来的,他们风一般卷过他的身边,冲向后面的士兵,奥德里奇听到士兵的惨叫声和骨骼的破裂声。
解决了所有治安军士兵,但两个杀手仍然无法将奥德里奇带走,桥的另一头又出现三个人,手握兵刃,身穿紧身衣,其中一个甚至直扑奥德里奇而来。先前的杀手岂能放过到口猎物,挥剑阻挡。这次来的可不是治安军那样的饭桶,两方兵刃相接,斗在一处。战场就在奥德里奇身前身后展开,把他顺势围在中间。奥德里奇只好趴在地上,闪避刀剑的锋芒。
就在双方难分难解之际,又有一个人从桥下翻上来,从桥板上滚到奥德里奇身边。这人没有蒙面,奥德里奇一下子就看清了他是谁,“啊”了一声,对方的护身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都听着!”渔翁得利的旋风大喊一声。由于他的动作甚是轻巧,周围几个人又专心于对仗,直到这时才发现场中的形势已经急转之下。“你们杀来杀去,不就是要抢这老家伙吗。我把他一砍,大家太太平平回去复命,怎么样?”
因为怕暴露身份,格斗双方都不开口,旋风闹不清谁是帕尔哈蒂的部下,谁又是猎鹰的部下,他也不准备弄清楚。这些人明白旋风的意思,也都清楚场内局势。只好闪在两旁,任凭旋风拉起奥德里奇,用剑柄在他的后脑一敲,奥德里奇晕了过去。旋风把他象包袱一样扛在肩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扼着奥德里奇的咽喉。
“让开,否则我马上宰了他!”
刚才还剑拨弩张的两方杀手,现在只好并肩退下桥去。旋风扛着奥德里奇,小心翼翼地倒退着,从另一边下了桥。双方越离越远。江玉琴在桥的另一边接应他。两人一前一后跑了一段路。只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四个稽察队员骑着偷来的几匹马找到这里。旋风把奥德里奇往马背上一撂,翻身上去,一行人急急地冲向城外。布莱尼凯姆和这个时代的许多城市一样没有城墙。跑了一会,大路两旁的房子就稀少起来。
他们再次突出重围。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7 11:52:46 +0800 CST  

第九章:你要做什么?



(一)



在苏吉拉纳带领下,弟岛守军连续扫平多个海盗登陆场,并派当地民团留守在那里。不过,这些战术上的胜利,到底给海盗造成多大损失,苏吉拉纳却不敢轻易确定。早有上万海盗分几路向长白云山脉进发。登陆场被袭的消息想来他们也已经知道,但却没有一路海盗调头杀回来。这种完全不要大后方的打法,令苏吉拉纳和他手下的军官都摸不着头脑。
几次战斗中,守军共抓到十几名俘虏,仔细审问,都不得要领。海魔此行的目的,这些小喽罗并不清楚,他们以为这就是一次大规模的抢掠。
这时,苏吉拉纳特别希望旋风能在身边出主意,分担一下他的重担。不过,旋风早就超过预定日期,一直没返回。看来,肯定是被海盗船分割在外面了。
打完海岸的战斗后,再没看到海上的敌人有进攻迹象,苏吉拉纳把战场指挥权暂交满勒加。自己带着几个稽察队员尾随大股海盗,朝着弟岛内陆方面摸去。他要亲自找到海魔的行动目标。一路上,不时有博尔克的民团侦探队将海盗的最新动向汇报给他。
来到小镇因加吉尔,当地情报员告诉他们,已经有三股海盗进入了长白云山脉深处,共计六千余人。三路敌人一路走索那斯河,一路过阿齐齐亚平原,一路直奔水晶河。另有五千余人分散在从山脉到海岸线的沿途各处,保护前者的退路。
弟岛地势呈长方形,东西宽度平均两百公里左右,如果没有高山拦路,快马奔驰两天可以横贯。即使有高峻的长白云山脉挡在岛的中央,海盗们入岛两天,已经完全可以进入山脉了。但是,他们又为什么分成三路?那里连居民都稀少,根本没有守军。弟岛有什么值得去找?
阿尔弗雷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忽然说道:“队长,我猜,他们手里有个藏宝图,上面标着我们这里有个宝藏。但是年代久远,地址不清,只好撒开大网,多方去找。”
是啊,海盗放弃海上的主动性,跑到陆上蛮干。即使抢夺官方的金库,也不值得如此动作,更何况一直没听到他们抢掠了什么富裕的地方。
世界上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去赌?
真有一份模糊不清的藏宝图?
苏吉拉纳脑子里形成了一些模糊的想法,但他拿不到证据,不敢轻易肯定。这可是一场小型战争,他是一方的主帅,证据,情况,一切都要真凭实据。
苏吉拉纳决定先朝索那斯河方向跟踪下去。几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处河湾,只见前面人群拥挤,人声鼎沸,数百人拥在河湾一带,似是有骚乱发生。他们不明就里,便抵近现场,隐在暗处观察。前面不是海盗,倒象是出逃的难民之间发生了争执。
大敌当前,还会发生这种事,当地民事官员完全失职。苏吉拉纳心中气恼,带着手下向人群密集地方奔去。几个官员从人丛中迎上来,苏吉拉纳一看,是当地小教区区长。“指挥官大人。”区长向弟岛目前的最高首长致礼。
“这是怎么回事?”苏吉拉纳用马鞭指着人群问道。
“我们在附近找到了潜逃的旧人要犯,但是旧人们不让我们带走。”
苏吉拉纳走到现场,这边有十几个治安军,往对面看,是几百名戴着黑徽章的旧人。再看他们保护的那个人,竟然是柳德米拉!此人越狱之后,根据他们调查,似乎已经下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潜了回来。
远远看到是苏吉拉纳,柳德米拉示意同胞们安静下来。“苏吉拉纳先生,你现在是弟岛最高防御指挥吗?”
“是我,你逃到哪里去了?”看到逃犯这样镇定,苏吉拉纳暗自称奇。
柳德米拉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木。“队长大人,请您移步,我有帕拉塞苏斯的重要情报告诉您。”
苏吉拉纳想了想,跳下马,朝着柳德米拉所指的方向走过去。“小心,长官!”、“小心,队长!”部下们不放心,苏吉拉纳示意他们不要跟来。对方也只有柳德米拉一个人走出来,几个旧人想阻拦她,柳德米拉低声解释,终于把他们说服了。
就这样,两人走到百米开外,远离所有人的耳朵,柳德米拉把一个惊人的消息告诉苏吉拉纳。原来,海魔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线索,认为流传千古的魔鬼之舱就在弟岛某处。只要找到里面的魔鬼武器,他就能组织旧人造反,与教会争夺天下。
从波利埃斯库那里搞清这个原因后,柳德米拉就带着罗斯托夫等部下,押解着这个海粢头目,乘海盗船冒险潜回弟岛。在外海上,他们遇到包围弟岛的海盗。对方看到是自己的船,又看到波利埃斯库的旗语,便放他们上岛。
登陆以后,柳德米拉放了波利埃斯库,趁着局势混乱,基层居民点失控,从旧人中逐一找到以前发展的关系。告诉他们,无论海魔如何花言巧语,千万不要帮助他们。她来得正及时,已经有一些旧人因为多年受到压迫,暗中给海盗们带路,赠送食水,个别人还跟着入了伙。发展下去,弟岛未免自乱阵脚。
此时,苏吉拉纳还不知道,他抓捕的奥德里奇也和魔鬼之舱案件有关。但对于眼前这个线索,他已经大为震惊。“你觉得,他拿到的是真消息?”
“八成是假的,但他相信了!”
“你为什么不帮他?”苏吉拉纳得知她的经历后,不解地问道。“你也是旧人,还阴谋造反,只是因为你怀疑他没拿到真货?”
柳德米拉摇摇头。“海魔一直声称要为旧人讨回公道,但他做的事,只能让旧人遭受更多的迫害。坦白告诉你,我的理想就是解放旧人同胞,但不是和他这种人合作。”
弟岛这里有三万名旧人,一旦与海魔联手,那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即使不发生这种事,新旧两族之间因此互相猜疑,也会妨碍抗敌大计。情急之下,苏吉拉纳脱口而出:“柳德米拉,现在我是弟岛的最高指挥。你帮助我稳定旧人,让他们不要支持海盗。局势平定后你去自首,我帮你减刑。至少,我保你无性命之忧。”
柳德米拉笑了,这个稽察队长年纪不大,却挺有一股迂腐的劲。“多谢队长,你能放手让我安抚同胞就行。我冒险过来,只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7 11:54:42 +0800 CST  

(二)
“玉琴,人到手了,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旋风一行人在狼嚎虎啸中迎来了黎明。担心暴露目标,他们不敢生火,只好栖身在山洞里。两个稽察队员拿着铜头棒守在门口。这是稽察队员的特殊装备,在野外遭遇野兽时可以把它击晕,又不至于伤害性命,违反教规。
思考了一夜,江玉琴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我去找个老朋友,他在这里黑白通吃,能帮上忙。”
“这个人可靠吗?”
“他不是官家的人,不过……”江玉琴压低了声音:“到时候你别生气就行。”
旋风除了再相信她一次,没有别的办法。第二天,他们走进一处渔港码头。趁天色未明,江玉琴带他们来到一处宽阔庭院门口,她在铁门上敲出一串暗号。
没人回应。江玉琴极有耐心,敲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里面亮起灯光。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披着衣服站在门口。看到看到了江玉琴,惊讶而又欣喜地喊了一声。他叫坎曼·朱勒迪,当地船帮老大。睡眼惺忪之间,看到江玉琴带了一群拿着家伙的人站在门口,朱勒迪当然大吃一惊。
“没时间解释,快把你的船开出来,我们要出海!”江玉琴急匆匆地说。
就在这时,一个姣小的女人从里屋踱出来,小鸟依人般靠在朱勒迪身边。盯着江玉琴,象是在看护自己的猎物。大汉回过头,在小美人额头上亲了一下:“乖,我出趟海,很快就回来。你瞧,她还有这么多兄弟呢。”
说完,朱勒迪搂着情人的肩,把她送回屋子,边走边小声解释着什么。旋风看了看他,又看看江玉琴。“你这法子能行?”
江玉琴没回答。旋风知道,他们都在陪着江玉琴豪赌。
片刻后,朱勒迪就返回来,还从侧屋里叫醒了几个水手。前呼后拥之间,一副老大气势显了出来。他果断地向江玉琴招招手。“你们跟我来!”
容不得旋风多想,他们跟着朱勒迪迅速来到港湾,登上一条大型渔船。解缆、升帆,十分钟后,渔船已经扯起锚链。此时,东方天际刚刚泛白。
船还没离开港口,几匹马已经冲到港内。现在并非渔讯季节,寂静的海港里,来人一下子就看到了这条有人操作的船,沿着岸边追过来。为首一人从马背上直跃过来,一手搭住船舷,身子已经飞掠过去,落在船板上。江玉琴的柳叶刀更不怠慢,当胸直刺过去。来人横身一滚,便从江玉琴身边冲过来。在她后面,旋风的护身刀构成了第二条防线,但是来人丝毫不落下风。
接着,马上高手全部跳下来,冲上船板。这批人肯定是前晚那两股人中的一拨。旋风这边,江布尔和一个稽察队员扛着奥德里奇走下船舱,另两个稽察队员冲上来,联手挡住一个杀手。那些船员不知都是些什么人物,看到身边打打杀杀的场面全不惊慌,提锚、升帆、把舵,各司其职,平稳地驾驶着船离了岸,杀手们一下子与陆地和马匹分割开来。
“在我船上也敢胡闹!”朱勒迪大吼一声,操起一只木桨加入战团。这汉子力气大得惊人,没人敢接他的招。杀手们舞动兵刃,一时也砍不断粗桨,只能仗着娴熟的技巧与他周旋。但在自己船上,黑大汉对地形非常熟悉,连挥数桨,便把面前的敌人逼退。旋风腾出空,冲到部下身边。挥刀向那个杀手背后刺去,一下子捅进了半柄刀。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杀手的剑也刺进了稽察队员的胸口。
这时,朱迪勒最初的锋芒过去,后劲稍泄,被两个杀手缠住。木桨毕竟太沉,他不能老是挥个不停。旋风和一名队员挡住另一个杀手,来人的训练极有水平,这等恶战中仍然谁也不开口,全凭彼此间的默契来配合与接应。
此时,船上守军中战斗力最差的反而就是江玉琴。身为女子,体力本就有限。连日一直在高度紧张中度过,江玉琴已是强弩之末。对面敌人经验老练,知道江玉琴擅长近战,战刀舞动,就是不让她贴进身去,把长兵刃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江玉琴只好左躲右闪,颇费体力,一不留神绊在绳索上,跌倒在地,对方的战刀幽灵般地紧跟过来……
一只匕首恰到好处地插进杀手的后背。杀手惊讶地回过身,背后那人飞起一脚,把他踢到一旁,让他躺在船板上抽搐着等死。晨光中,江玉琴看到那个娇小女人的脸。对方看都没看她,径直冲到朱勒迪身边。围斗船帮老大的两个杀手瞧见形势不对,双双虚晃一招,返身跃向大海。一旁,落单的另一个杀手被旋风一剑结果了性命。
“你怎么来了?”朱勒迪讨好地问道。
那个女人悠然地在一团绳索上擦拭匕首上的血。“怎么样,还得要我帮忙吧?”说完,女人一眼都不睬刚刚爬起来的江玉琴,直接走进内舱。旋风跑到舷侧一看,那里靠着一只荷叶小舟。混战之中,谁也没注意这个人什么时候从岸边划过来。
朱勒迪重重地吻了一下情人的额头。“你太棒了,快去把兄弟们叫起来,到外海接应我!”
楼主 文学郑军  发布于 2016-03-18 08:06:14 +0800 CST  

楼主:文学郑军

字数:245172

发表时间:2016-02-16 15: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7-25 07:29:06 +0800 CST

评论数:15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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