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雨落南洋》修改版(寻出版)



4

林子昊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对着电脑,呆呆地望着屏幕在黑夜中沉寂了很久,在沉寂中仿佛又看见了他自己,一种水流花落两无情的忧郁凝固在他那有些憔悴的脸上。

他突然想起明天需要一大早赶到移民厅,得赶紧睡觉了。他怕早晨醒不了,便把闹钟调好,刚脱了衣服上床,他的手机又响了。

“子昊,你睡觉了吗?”是王丽的声音。

“睡了,有什么事儿吗?”林子昊不禁打了个哈气。

“今天晚上很忙,直到现在才闲下来,所以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没关系,你说吧。”

“陈静要结婚了,她给我打电话了。而且要我做她的伴娘。”从王丽的语气中,林子昊能体会到她的那份兴奋和激动。她知道林子昊的心里总有陈静,如今陈静要结婚了,或许她心中的那份顾忌和担忧就再也不存在了。

“我也知道了。”林子昊说。

“还说明天要带我去试衣服。”

“哦。”林子昊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

“哎,子昊,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啊?”

“你啊,穿什么都好。”

“你别那么不负责任。”

“这好象不是我的责任吧,我想你穿什么好看,可能要由陈静他们决定。”

“陈静决定?为什么要由陈静?那还得看我喜欢不喜欢啊?”

“那当然,哎?你觉得许耀明这个人怎么样?”林子昊不由得又想到了许耀明。

“不错呀。人长的帅气,家里又有钱。”

“哪你为什么……?”

“哎哎,你别扯上我啊,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是死心眼,只要看上一个人,王子我都瞧不上。”王丽还是那种坚决和倔强的口气。

林子昊突然想起他明天要陪陈静去移民厅,怎么王丽又要和陈静去试衣服呢?于是他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去试衣服?”

“明天晚上,哦,对了,明天晚上我不能给你做晚饭了,你就在外面解决吧,啊,”王丽对林子昊一直是那样的关心和照顾。

“我知道,陈静结婚,你,你……”林子昊一提到陈静结婚,似乎就感觉很不自然。

“我怎么了?”王丽很急促的语气。

“你好象很高兴?”他说。

“当然了,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嘛,怎么,你不高兴?我知道你喜欢陈静,可人家结婚了,你就死心吧。”

“你说哪儿去了?好了,我真的很困了,我要睡觉了。”

“好吧,你好好睡觉,Bye Bye!”

“Bye!”林子昊挂了电话。

王丽的一个电话把林子昊的睡意全扫光了。他知道在床上也睡不着,索性又起来去书房打开了电脑。

林子昊突然发现邮箱里躺着一封英子的邮件:

“……

怎么最近老没有你的消息?你请假了吗?你的机票订了吗?你准备哪天到美国?到时候我会去机场接你,来的时候多带点冬天的衣服,这里可不比新加坡,这里已经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了。

子昊,有时候我感觉很冷,就幻想着你温暖的怀抱,就好象暖意升到了玫瑰的花瓣上,感觉发烫,露珠就发出了七彩的光芒……

子昊,这里昨晚下雪了,鹅毛大雪飞飞扬扬。我就要毕业了,心里感到轻松了许多,但想你的思潮却泛滥起来。

那窗外皑皑的白雪和苍翠的青松,犹如许多年前那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那是我们的初恋时节。

我还记得在北京时,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也是这样的冰冷而漫长的冬季,你那没有戴手套却总是滚烫的双手,紧紧地温暖着我冰凉苍白的指尖,我的心怀在寒意瑟瑟中,依旧暖流如注。于是我坦然地把手插进你的衣袋,轻轻地松了口气,然后告诉你:我爱你!

……”

看完了英子的邮件,林子昊心中又是一阵酸苦。他知道他是肯定赶不上参加英子的毕业典礼了,因为陈静的婚礼他必须要参加。所以他只好把车祸的事情告诉了她,这是个很好的理由。林子昊本来打算不告诉她的,怕她担心。现在只好用它作为延误的理由,于是,他立即回复她的邮件。告诉她说由于车祸,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会争取在圣诞节前赶到美国。

发完了邮件,关上了电脑。窗外是无尽的黑暗,那黑暗蔓延得很远,很远……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2 15:41:27 +0800 CST  

第十五章 无语问苍天

1

位于Lavender的新加坡移民局大楼,楼层不高,浅灰色的墙,玻璃
大门,楼的造型肃穆严谨,让人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林子昊于七点半达到Lavender,将车停在大楼前的停车场。走出车外,
向移民局的大楼望去,那座大楼在晨曦的阴晦中,显得模糊朦胧。只见在大门的
外面,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林子昊向人群走去,在那一片带着焦灼而又冷瑟的面孔中没有发现陈静的人影。他四处张望,心在微微地颤抖。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煎熬中渡过,短短的半小时守候,让林子昊望眼欲穿,恍若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终于,陈静出现在Lavender地铁站的出口……风姿依旧,神采依然。
那双眼睛依然美得让人心醉。那张冰雕玉砌般的面庞,的确精致得无可挑剔!如
今,她似乎变得端庄而妩媚,那万种风情隐藏在骨子里,但仍然能看出她的气质
亦正亦邪,宜古典宜时尚。上天的恩宠使她拥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真是
越成熟越经看!

林子昊心里流淌着一股热流,急忙绕过去,远远地望着她走在出站的人堆里。
“陈静。”他叫了她一声,两人相视一笑。分开半年多了,除了医院里的那次匆匆一
见,时间似乎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难堪的印记。陈静的笑容依旧,而林子昊的心难以
平静。

林子昊百感交集,他想哭,真的、真的好想失声痛哭一场。鼻子酸酸的,热泪不停地在眼眶转悠。“我这是怎么啦!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停地告诫自己。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脸上泛起了苦涩的笑,但笑得那么苍白无力,笑得那么勉强,或许笑得比哭还难看几分。

“你早到了?”。陈静看到他说道,神情略显惊讶。

“没、没有……刚到一会儿。”其实这个期盼了许久的日子,真正来到的时
候,林子昊还是有些慌乱和恐惧。因为全是他的错,他仿佛是身负着万千的罪孽和
悔过来接受圣洁女神的任何责罚。

没有拥抱,没有惊咤,象两个多年的旧友一次稀松平常的见面,飘荡在周身
的是一种久违了的熟悉,就像是以往他们回到了那个家。这时,也许是陈静看出他的不自
在和负疚感,她笑着说了一声:“麻烦你了。”并伸手替林子昊把一丝被风吹乱到额前的头发
轻拂到耳后……

接着他们也挤进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

“怎么这些人全这么黑呀?”陈静眉角微蹙,轻轻问道。

“是啊,这些人都是来自孟加拉,斯里兰卡,缅甸,印度,越南,菲律宾和
中国等国家。持这些国家的护照,来新加坡就需要申请入境签证。”

“哪那些白人国家的护照呢?”

“据我所知,美国人、英国人、澳大利亚人、新西兰人来新加坡都不需要签
证,出入自由,来去方便。”

“这么不公平啊!”

“是啊,还有更不公平的呢。”

“什么?”陈静更显得不解。

“在这些来申请签证的人中,条件也不一样,有的只需交1000块钱的押金,有的需要交3000块钱,只有我们中国人要交5000块!”

“怎么对我们中国人这么苛刻?”陈静的眉宇间透着一种愤然。

“是啊,我也时常为此而感到悲哀!”
这时,林子昊神色凝重,心里在想,“中国,我的祖国,如此一个泱泱大国,我多么期待您再恢复盛唐时期的风采啊!”他仿佛听见中国的国歌在耳畔回荡……

每当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中国人总要唱响这力量与信心之歌;每当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时候,总要奏响这首庄严和圣洁之歌;每当取得胜利和收获的时候,总要从内心深处吟诵这雄浑与骄傲之歌……这支歌,容纳了神州大地百分之百的乐感,她的每一个音节都凝聚着中华民族的骨气,她的每一个音符都能够滋生咆哮的力量,她的每一个音律都爆发出东方雄狮
的最强音!

这时,突然一阵骚动,只见那扇玻璃门开了,人们一窝蜂似的向里涌去,林子昊和陈静被拥在人群中,挪着脚步向玻璃门移动。由于人挤,他的胸部贴在了陈静的肩上,那熟悉的体温,那温热的气息,使林子昊感到一阵慌乱。也许陈静也感觉到了他的触及,她身体顿然抖了一下,然后,迅速躲闪。

林子昊也知趣的极力挺直腰板,顶住后面拥挤的推力,与陈静保持着距离。

就这样,林子昊突然地被她的这种矜持和陌生所淹没,一点点预兆都没有,以前,他
甚至从未想过他们会分开的这一天,心里的惶恐一点一点的增加……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2 17:18:59 +0800 CST  
2


林子昊和陈静随着人流来到三楼,又在三楼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长的人龙等候领表取号。

毫不容易领到申请表后,他们找了一个角落认真地填起表来。

繁琐冗长的申请表格真是需要花一些工夫,而且还要签署担保书,说明申请
人来新加坡的目的和详细的活动日程。

填完了所有的表格,他们又回到那个领取表格的柜台排队,领取递交表格的
号码,但柜台后面的“小姐”告诉他们不需要亲自递交,只是将填写好的所有资
料塞进旁边的一个箱子里就行了。一周后移民局会寄信通知申请的结果。

“今天已经十五号了。离二十二号正好一周。”陈静说道。

“一周收到申请结果,但还需要来办理签证,还要往中国邮寄。”林子昊说。

“哪怎么办呀?”陈静的脸上是焦灼的表情。

“我们只好要见移民官了。”林子昊说。

于是林子昊向柜台后面的“小姐”说明情况,那“小姐”迟疑了片刻,然后从机器上打出
一张纸条,那是要见移民官的排队号码。

林子昊和陈静坐在Interview Room外面的椅子上等候。

“你看我妈还能来吗?”

“如果移民官肯通融一下还来得及。”

“但我妈那儿交通不方便。”

是啊,她家在湘西的一个小城,到哪儿去乘坐飞机呢?林子昊思索着。

“你让你妈先坐车到长沙,然后乘飞机或坐火车到广州,我有朋友在广州,
吃住都没有问题,我下午就去给你妈买21号的飞机票,广州至新加坡有航班。等
拿到签证后连同机票一起快递到广州,一天就到,我广州的朋友会送你妈上飞机
的。”林子昊说。

“好,我下午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21号之前赶到广州。”

“我也给我的朋友打电话,让他准备一下。”

“谢谢你了,子昊。”

“你还给我客气啊?”林子昊说完,伸手在陈静的膝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她急忙把腿移开,他的手悬在了空中,她斜眼瞪了他一眼。林子昊只好把手收了
回来。

这时,墙上的号码显示牌出现了他们的号码,林子昊和陈静赶忙站起来朝Interview Room走去。他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拧动把手推开门走
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性移民官,自然的短发,没有任
何的修饰,身穿一件普通的旧式衬衫,严肃的面孔没有丝毫的表情。

“什么事?”她说道。

“Good morning,Madam。”林子昊极有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然后恭恭敬敬的双手把全部资料呈放在她桌子上,然后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她没有说话,一边翻看着林子昊呈上的材料,一边用眼睛的斜光瞟了陈静一眼,
然后又在林子昊的脸上扫过。

“你是担保人?”

“是。”

“你是……”

“永久居民。”

“身份证。”

林子昊急忙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取出身份证递给她。

“复印了吗?”

“没有。”

“那先去复印,复印好了再过来。”

于是林子昊和陈静从Interview Room出来去找复印室。在电梯旁的一间屋子里,排出来一条长长的队伍,个个手上都是拿着表格,护照或者其他公证证件,陈静先上前打听了一下,说这就是复印室,需要排队等候,于是他们就赶紧排在队伍的最后。

等了好长时间才把一张小小的身份证复印好,他们又回到Interview Room,这时移民官正在和一个像似印度人的女子在谈着什么,他们只好又退回到外面等候。

直到那个印度女子出来,林子昊和陈静又走了进去。他把身份证的复印件递给移
民官。她看着他的身份证原件与复印件对照了一下,然后把身份证还给他。

移民官审查完了所有的材料,之后慢慢地说道:“陈晓楠的护照复印件不全。”
陈晓楠是陈静的母亲的名字。

“怎么不全?所有的资料都复印了,甚至包括护照的封面。”林子昊急忙问道。

“我们需要申请人护照的全部张页,就是说每一页都需要复印。”

“每一页?这是她刚刚做好的新护照,全是空白的呀!”陈静有些着急。

“就是呀,她从来就没有出过国。”林子昊说。

“我们不管空白不空白,我们需要护照的全部页数,你们赶快回去把材料准
备好再来。”

“能不能通融一下,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从中国再寄一次资料不容易。”
林子昊向她恳求。

“没有什么通融不通融的问题,这是我们的规定。”

“那真的是新护照呀,从来就没有用过。”陈静都快急哭了。

“我看你们还是快点回去想办法,把全部张页复印好,再来申请,OK?”
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的表情。

林子昊看根本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此时,他想陈静的心情一定和他一样:沮
丧,不知所措。

林子昊和陈静只好落寞的离开那个房间,当他们走出门外的时候,林子昊看到陈静的
脸色突然苍白,他正要问她,只见她腿在发抖,眼睛合闭,就要倒地。林子昊迅速上
前把她扶住,她已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林子昊把陈静抱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从他的怀里挣脱开,说:“对不起。”然后眼眶里满含着泪水,林子昊心里一阵揪心。

在移民厅一楼的咖啡厅,林子昊与陈静守着一张桌子面对面的坐着,喝着一种没有什么香气的当地咖啡。很少紧张的林子昊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陈静的眼睛强撑着说:“事到如今,就别太难过了。”

“怎么我的命总是这么苦?”陈静用纸巾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

“能把婚礼的日子往后推吗?”他说。

陈静无奈的摇着头。

“那我去找许耀明谈。”

“别,别去。”

“为什么?”

“他家不是一般的家庭。”

“但我从来就不怕这些。”

陈静含着眼泪,不住的摇头。林子昊能看出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着期盼、渴望和迷茫。在这人的一生的大日子里,哪能没有亲人?

“为什么这个世界竟这样不公平?”陈静那柔弱的声音,一次次砸在林子昊的心
上,在她那双纯净、盼望和乞求的眼睛里,林子昊的语言已经变得那样的苍白无力。每每看到她的眼神和听到她的声音,林子昊都能惊出一身冷汗,真的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无法解释这本不该属于她的人生,更不愿意在她那已经受伤的心灵再撒上一把盐,让她跟着受煎熬。

南洋的雨季还是这般的缠长,兀立在世间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乌鸦从被椰枝割破的天空零零落落地飞过,让这个世界还有活着的痕迹。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捧一手浊雨,沉入杯中,喝尽一口沧桑,吐出人世的味道。

天地无语。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2 17:21:52 +0800 CST  
你好,龙七少爷。
谢谢你!
一个人发帖的确很孤独。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2 17:28:10 +0800 CST  


3

从咖啡厅的大玻璃窗望出去,远处是一片灰色的组屋,在每家的窗户外都伸出了无数条竹竿,竹竿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衣服,就像无数面的旗子在风中飘荡。

“我去过马来西亚,我见了他的父母。”陈静打破了沉默,说道。

“诗怡也去了?”林子昊突然想起那次诗怡回马来西亚的事。

“嗯。”陈静点点头,继续说:“他的父亲很慈祥,那天对我说,‘我们很高兴耀明能找到你这样的女孩子’。”

“后来呢?”林子昊问。

“他爸是个好父亲。他还对我说‘陈静,其实我们家并不保守。如果你们真的相爱,我们家一定会容纳你的。他母亲真的好喜欢你!’。”

“看来他父母不错。”林子昊点着头。

“我很佩服他父亲的为人处事,严谨中还留着余地。她的母亲是很喜欢我。
这我是知道的。在我病时她从马来西亚来到新加坡看望我,我很感激她。但
这些并不是我嫁给许耀明的理由。我想我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怜悯而容纳的人。我
是个自立而倔强的女孩子。”

“哪你嫁给许耀明的主要理由是什么?”林子昊又问。

“居留,”陈静毫不犹豫的说:“我没有了工作,工作准证被移民局给取消
了,我要继续待下去,只有走这条路,嫁给当地人。”

“那要回中国呢?”林子昊说。

“我不能回去,我无法向我妈交待。”

“给她解释一下,我想她会理解的。”

“解释什么?解释我被男朋友甩了,解释我为情所困,解释我为了你而不能
工作,解释我为失恋而苦痛?……”

陈静的一连串的质问使林子昊无地自容。

她伸手抹了一下脸颊上的眼泪继续说:“我妈是个既温柔又严厉的母亲,她
总希望我能有所作为,希望我有出息,否则,就对不起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林子昊重复了一句,其实他已知道陈静和他一样都是单亲家庭。

“是啊,小时候我也曾经这样向我妈追问过父亲的事情,特别是在别的孩子
甜甜蜜蜜地叫着爸爸的时候,我妈总是对我说:等你长大。静儿,等你长大,你
会见到他的。妈妈微笑着,可是她眼中却隐有泪光晶莹。后来渐渐便明了,那是
母亲最隐秘的疼痛,是她生活中的一朵阴霾,以后我也就聪明地不再问起。知道
父亲的事情又能怎样?我的世界里只要有妈妈。但是我知道我妈的眼里总是有那
么多的忧愁和阴霾。”

林子昊完全理解小时候没有父亲的滋味,那是幼稚心灵上的巨大创伤。

林子昊和陈静走出移民局,前面是加冷河,他们沿着河堤一直向前走。它的前方就是海。河堤边是一片雨树和各类花草。这个季节有飘飞的榕絮,当海风吹来的时候,那漫天飘飞的浅黄而柔软的榕絮仿佛在唱着一首哀歌。透过密密的花絮,是
一片黄花映着带水气的太阳,悲凉,凄美。甚至扑朔迷离。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整个天空透着深色的黄,一种淡灰的很诡异的土黄。林子昊知道,雨就有来了。开始闻到了雨的气息。

他们仍然往前走着,走到了海边。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大海呀大海,
就像妈妈一样。
海风吹,
海浪涌……
走遍天涯海角,
总在妈妈身旁……”

陈静凝视着大海,哼起那首歌。她就像一只受伤的离群孤雁。无助、失望、
害怕、思念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她小心的靠近了林子昊,偎依在他的怀里。娇羞带怯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林子昊轻轻亲吻她的双唇,企图吻去所有的痛苦与悲伤,但终究都是徒劳。

也许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从林子昊的怀里挣脱开,她没有看他,她对他说:
“有一天,有一个叫小雪的女孩子曾约我在酒吧里见过面。”

“啊?小雪?”林子昊不禁惊诧。

“对,是叫小雪,那天她穿着蓝色的裙子。没有化妆,嘴唇有点发青。样
子非常的憔悴。”

“她约你谈什么?”

“她责怪我为什么要和许耀明在一起。”

“她怎么说?”林子昊问。

“她说,陈小姐,请你帮帮我!”

“然后呢?”林子昊说。

“然后我问她,‘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她泪流满面的说,‘离开他,求你了。’,我苦笑,我刚离开你,难道再离开他?”陈静眼眶里全是泪水,“她说,‘把耀明还给我吧。你那么漂亮,那么有才气。很多男人都会爱你的。可我只有许耀明。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我很爱他……’我理解她的那种心情,我也曾经有过,她的脸靠在我的肩上发出崩溃的哭声。我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助。我抚摸着她那颤抖的身体,无从争辩。”

林子昊沉默了。

“我和小雪那晚都喝了很多酒。我看着她在摇晃中上了TAXI,但我没叫车。我已经不能再象一个普通人那样的生活,我害怕一无所有,我进退两难。我迎着风。任雨水冰冷的打在我的脸上。我一个人走在车流滚滚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都知道何去何从,而我却不知该走向何方。你的承诺,你的热情已经幻灭。一天,我想起了多年前读的鲁迅的那篇叫“伤逝”的爱情小说中的一句话:“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想起了子君与涓生的爱情,想起了
阿随和那一群小油鸡。那时,我感到自己如潜在水里快要窒息的感觉,亦无力探出头去呼吸。冷风中,我的心在刺痛。黑暗里的我屏住呼吸,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我觉得自己就象沼池里的白花,再柔软,再洁白。也只能是自生自灭。后来许耀明和诗怡在风雨中找到我。我感到很委屈,很难过。后来我就病了。病得很重。”

“对不起,这都是我造成的!”林子昊负疚的说。

“别这么说,你的好,你的情谊,我没有忘记;我的好,我的感情,你却没
有放在心上,你真的好狠心呀!”

“我不是没有放在心上,我,我是……”

“行了,都过去了。也许人们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我就能这样的原谅一个
如此欺骗自己的人?我们还会走到一起,而且你还要做我的证婚人。”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至少曾经有过最真的一份爱在我心中,至少曾经有过一段最纯的
岁月在我生命中,那么我就已经是幸福的了。”

遽然,狂风四起,顷刻下起暴雨来,陈静却不肯转身,也不再前行,呆立在
天地间吐出一句“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

她那带有一丝苍凉的声音,从那丰富的心灵世界飘然而出,让你顿感穹天之
苍苍,大地之茫茫……

林子昊留恋她身上宁静的清香和嘴边淡淡的笑。如今隔着雷电风雨,他看着却有了隔世的恍惚。无情的冷雨把他们浇湿了,林子昊不忍回首,害怕她见到了他那充满泪水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任凭闪亮的雨水打在脸上,海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亦全然不知。

他心里在想;你千万要好好活着,我自好好活着,只是,如今由我陪着,你自然不怕,可是过后的日子你又如何独行?什么时候你再精心打扮一回,兴高采烈的提着手中的酒瓶,轻舞飞扬的跑到我面前,吐出一个将我一生烫伤的名字,陪我一起奔跑在这赤道下,再看一回落日红霞,再听一曲渔舟晚唱。一起吟一首国风,走一路潇洒……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2 21:21:04 +0800 CST  
4

雨越下越大,暮色很浓,林子昊无法看清眼前这一片黑沉沉的海,只能在腥咸的海风和滂沱的大雨中感受它的气息,倾听它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的海水轰响着
冲上海滩,淹没了他们的双脚。

“我们回去吧,这样你会着凉的。”林子昊说。

陈静依然沉默,宛如耳聋。林子昊的心里就象眼前这海水的波涛,汹涌起伏,
难于平静。他走过去,握起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想给她安慰,给她温暖。

“我真的很想我妈。”陈静轻轻地把头贴在他的胸前,语气轻柔凄然。

“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林子昊说。

陈静点着头,停止了哭泣,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当然,永远的好朋友。”林子昊使劲点头。

这时,陈静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身体一阵抖动。

“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陈静双手把额前那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耳后,向林子昊点了点头。

于是,林子昊开车把她送到她住的楼下,然后他们就分手了。

林子昊急速的往家驶去,回家换衣服,还得赶着去上班。

他开了门,步伐蹑嚅的走进卧室,因为王丽值了夜班,今天在家休息。

当他打开衣橱寻找替换的衣服时,躺在床上的王丽醒了。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王丽从床上爬起来惊讶地说道。

“没事儿。”他回答。

“什么没事儿?全身都湿透了。”王丽撩开盖在身上的毛巾被,上身赤裸着
从床上下来,跑去卫生间拿来一条浴巾,在他的头上擦着。

“你去干什么了?”王丽边帮他脱着身上的湿衣服,边问。

“我去帮陈静为她妈申请签证,但没有办成。”他说。

“啊?”王丽也感到惊诧,继续问:“那后来呢?”

“陈静很难过,我们就去了海边,结果下雨了,就……”

“你们还真是雨中情啊!”王丽嘲讽的语气。

“你别这样,人家都要结婚了。”

“结婚?结婚也可以离婚啊。”王丽努着嘴唇。

“说什么呢?咱们不都是好朋友嘛。”林子昊带着些许的恼怒。

“好朋友也得有分寸,有尺度啊。”

“行了!我去冲一下,还得马上去上班。”他把王丽手中的浴巾夺过来,跑
进了卫生间。

林子昊站在水龙头下,任那温热的水柱从头上浇下来,他想把那在重压下无力丢弃的沉重、伤感和无奈都冲刷干净,以便使心情轻松起来。

但是他做不到,总是感觉到他和陈静在冥冥之中有种息息相通的感觉。表
面上看起来是一个男人和女人,但是,和任何男女的关系不一样,好象这个女人
是他身体和精神的一部分。所以,当她疼的时候,他也会感觉疼。已经有了很多
次这样的时候。甚至有时,他都能感觉到了她的忧虑和用心。也许这是因为爱,
爱,在某种程度上可说是一种负担和压力。

林子昊从卫生间出来,王丽已经早已把他要替换的衣服准备好了,她帮他穿上,
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最后又用手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好,我走了。”他说。

“别忘了,晚上你自己在外面吃饭,我晚上要和陈静出去。”王丽最后交待说。

“好,再见。”

“再见。”王丽在门口目送林子昊走出家门,然后她关上了门。

今天公司里的事情特别忙,林子昊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晚饭也没有顾得上吃,现在感到有些饥肠辘辘了。

他正准备下楼到“BurgerKing”去买个汉堡包,手机响了。

“你们今天怎么了?”诗怡的声音。

“什么怎么了?”林子昊反问,因为诗怡一开口就是一句的质问,使他摸不着头
脑。

“现在陈静病得很厉害,发烧39度多。”他听出了诗怡的焦灼心情。

“啊?”他一声惊讶,紧接着说:“我现在过去看她。”

“你千万别来,我哥快着急死了,现在正在埋怨你呢。”

“我?我……”

“平时你不是很稳重的吗,怎么就……?”

“诗怡,饱汉不知饿汉饥,这种事搁谁头上都一样。”

“是啊,我刚才已经和我哥吵了一架了,我说这事不能怨你。”

“谢谢你!”

“不过,你知道吗、陈静烧得很高,看着昏昏沉沉的,嘴里不是喊她妈就是
喊你的名字。”

“喊我的名字?”林子昊重复了一句。

“是啊,我哥还在生气呢,现在我爸妈都在这里,王丽也在,现在把医院里
最好的医生也请来了,正在给陈静输液,医生说问题不大,只是淋雨着凉了,再
就是可能最近陈静心里着急,内火太大,需要调养。”

“哦,”林子昊松了口气,接着说:“对了,诗怡,你们家在南洋算有声望的,
你能不能跟你爸说说,让他给帮帮忙,与移民局交涉交涉,把陈静她妈的签证给
办一下?”林子昊说。

“这事儿啊,我想最好别提,如果在马来西亚,那一定没有问题,现在是在
新加坡,这里是廉政国家,交涉没用的。”诗怡肯定的口气。

“那这样对陈静她妈就太残忍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那婚期可以推迟吗?”

“不行啊,喜帖都发出去了,而且有很多的重要人物,政府官员和大型公司
的总裁参加,变更时间是不可能的了。再说文华酒店的婚宴是很难订到的。”诗
怡解释得很诚恳。

“那也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是啊,另外,我再提醒你一下,二十号的登记注册仪式,二十二号上午的
教堂婚礼和晚上的传统婚宴,你别忘了。还有,晚上的婚宴有一项女方家代表发
言,你准备一下。尽管我哥反对,但他得听我的,我认为你发言比较合适。一方
面展示一下你的风采,再一方面也可以给我哥表个态。”

“嘿嘿…”林子昊不禁笑了两声,说:“诗怡,你就饶了我吧,我不会去那种地
方现丑的。再说我也没必要给你哥表什么态。”

“不行,已经定了。另外,最后一点,我要提醒你,你要大度一点,沉稳一
点,不要与我哥计较,我哥这个人从小被我妈惯坏了,霸道惯了,希望你宽容一
点,忍让一点,因为我对你有信心。”

“哎哟,诗怡你真厉害,先把大帽子把我扣上,让我无话可说。”

“对呀,毕竟我们还比较默契。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总经理可能还没有
告诉你,从下个月起,我就调到你那个部门了。这倒是我爸做的工作,总经理听
我爸的。”

“是吗,那太好了,这样你可以帮我大忙了。”

“那倒不一定,我只是不喜欢现在这个部门,想换换环境。”

“好啊,哎,诗怡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哥真的爱陈静吗?”

“我看应该是,因为我从来没看见他对别的女孩子这么认真过,而且对陈静
还挺在乎、挺关心的。我知道他喜欢中国女孩子。怎么?你不放心啊?”

“也不是不放心,只是觉得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总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当然你是例外。”

“你既然相信我,那你就放心吧。好了,我再去看看陈静现在怎么样了,拜
拜。”

“拜拜。”林子昊挂了电话。

林子昊走出写字楼,走在大街上,不经意中,不知哪家商店又播出了那首熟悉的歌曲,《雨的旋律》“Rhythm of The Rain”:

Listen to the rhythm of the falling rain, telling me just what a
fool I've been.
I wish that it would go and let me cry in vain, and let me be
alone again.

The only girl I care about has gone away, looking for a brand-new
start.
But little does she know that when she left that day, along with
her she took my heart.

Rain, please tell me now. Does that seem fair for her to steal my
heart away when she don't care?
I can't love another when my heart's somewhere far away.

Rain, won't you tell her that I love her so?
Please ask the sun to set her heart aglow.
Rain in her heart and let the love we knew start to grow.

Oh, listen to the falling rain--pitter-patter...

歌声依旧,但心境却迥然不同,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林子昊的心头。他心里在说:“执子之手,竟无语凝噎。我还能做什么呢?唯有深深地祝福她、祝福她一生一世都幸福平安。”

就是有这样的感情啊,飘荡成缠绵而温暖的空气,就是在这样铭肌镂骨的眷恋里,我们认识自己也认识世间,就是有这样无缘而有情的瞬间,让我们轻轻的叹息,而深深的爱……

林子昊坐在街边的咖啡座的长椅上,要了一杯红酒。他喜欢这种如血一般鲜红的液体和它特有的滋味。含在嘴里时是醇香浓郁,到了喉咙的感觉是酸涩难忍,泛滥在胃里时已变成一簇火焰。从里到外燃烧的火焰。

爱过,恨过,恋过,盼过,痴过,痛过,爱情的路上我们都是如此走过来的,或许走过这么久的路途,会有人拥有永恒不变的爱,可是伤过的心苦过的情是否真的可以忘怀。

也许人这一生中能够拥有两心相知的时光就是最好的一段历程了,哪怕只有短短的瞬间,也要比永远混沌要好的多。

活的清醒,爱的清醒,虽然痛,但是值得了。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2 22:56:52 +0800 CST  

5

狮城的天气仍然让人郁闷,整个城市像一个大的蒸笼。林子昊靠在街边咖啡座的椅背上,脸上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仿佛是受了伤,因为他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还是没有结束,但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当林子昊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酒,王丽打来了电话:“你现在在哪儿?”

“我还在公司。”

“你能来接我吗?”

“你在哪儿?”

“我就在陈静这儿。”

“好,我现在就去。”

“你就在楼下等就可以了。”

“OK!”

林子昊开着车行驶在路灯昏暗的街道上,突然想起以前他开车,陈静坐在他身边时,他经常一支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支手拉着她的手,不由黯然神伤。这时,收音机里正好有人点播了一首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听到这句歌词后,林子昊的眼睛感到潮湿了。

也许正像陈静所说的:“昨天已过去,没有不惑的青春,也难有不变的誓言,
谁都不想离开挚爱的人,可是路很遥远,风来,雨来,谁能预见?人来人往,花
开花谢,人生其实真的只是一个过程。”

当林子昊到达陈静的楼下时,王丽和诗怡已在楼下等候了。他看到诗怡和王丽正在似乎很亲密地聊着天,诗怡就是这样一个恬静随和的女孩子,她既没有有些女
孩子的孤傲,也没有有些女孩子的轻浮,她总是那么的文静和优雅。既有东方女
性的传统,又有现代人的时尚。多可爱的女孩儿啊!林子昊突然停止了自己一种荒唐的想法,可他已无可救药了,她太可爱了,有时爱真的是没有理由的。

诗怡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她清纯靓丽,温柔大方。她像兰花一样清高,像月光一样纯净,像玉石一样坚强,像湖泊一样宁静。香远溢清,亭亭净植。上天赋予
了她聪慧与美丽,可是她却从不张扬,更不卖弄。
林子昊心中蓦地泛起一股怜悯,仿佛要向苍天祈祷,希望苍天保佑这样的女孩,让她们在宁静和幸福中成长,让她不属于苦难,让她找到爱自己和被自己所深爱的人。

林子昊在快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按了一下汽车喇叭,她们同时向他看了过来。

王丽向诗怡挥着手上了车,林子昊也放下车窗跟诗怡打了个招呼。于是他载
着王丽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窗外幽静的夜色下,那些绿色的树木泛着诡异清冷的光,一棵
秃败的树上,有一群鸦雀兀自尖叫着,在地上洒下了一片彩色的污痕。

王丽显得疲惫的样子,斜靠在汽车的椅背上。神情呆滞而落寞。

“陈静怎么样?好点吗?”他问。

“打了退烧针,好象体温有点下降。”王丽回答。

“你试衣服了吗?”他又问。

“上哪儿试啊?”王丽仍然斜靠着,不紧不慢的回答。

“什么叫上哪儿试啊?你今天晚上不是来试衣服的吗?”

“你真逗,陈静都烧昏迷了,还在喊着你的名字,谁还有心思去试什么衣
服?”王丽显然还在吃醋。

林子昊没再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接我吗?”王丽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不知道。”

“如果你要不来接我,许耀明就要送我。”

“那不是很好吗?”

“你那么不在乎我?”王丽有些责怪的口气。

“这跟在乎有关系吗?”

“许耀明很花心的。”

“啊?难道他会对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哎呀,你也太谨慎了。”

“你们这些男人啊,我还不知道。”王丽很自信的语气。

林子昊又不再说话。

汽车穿过乌节路,这是个被人们公认为这座城市最迷人的地方,它是古典而又
现代,孤傲而又平和。静静的夜,静静的街,静静的义安城,伴随着令人惬意的
晚风,虽然夜已深了,但这座城市绝对是不平静的,在不平静的城市,人只有两
种状态,或是迷失在其中,或是奋斗在世间!

这样的城市,这样的夜,需要用心慢慢去品尝,去体味,或许再过若干年他们走了,也会产生了一种近似离愁的思绪。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3 00:16:40 +0800 CST  
第十六章 悠悠往事

1

回到家,王丽闷闷不乐的就洗洗睡了。而林子昊却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

烟雾飘浮在他的眼前,久久不肯离去。也许人世间,真有一种心灵的感应。现在林子昊的心里仿佛系着一块重重的铅块,感到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陈静的苦痛在隐隐的刺痛着他。他知道,她正在受着病痛的折磨和心灵的摧残。肉体的折磨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通过体内的新陈代谢而逐渐康复,而心灵的摧残,却会永远的留下一世的痕迹。

生活的脚步好象是越来越缓慢,林子昊仿佛是一个面前有着无数条岔路的人,无论他怎样的选择,面对的都将是没有后路的悬崖。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英子从美国打来的,是林子昊早已料到的电话。

“你怎么搞的?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会被车给撞了?”英子一串的发问,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厨房,把门关上。

“我在邮件里不是都写清楚了吗,况且这天灾人祸谁能预料到呢?”林子昊解释。

“你真的是不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英子的声音显得很低沉,很失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说。

“行了,只要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也算万幸了。那你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来啊?”英子几乎是在哽咽。

“我争取在圣诞前夕,24号赶到,好吗?”

“好吧,我等你!”一声轻叹,残留在太平洋的彼岸。

接完了英子的电话,林子昊感到很茫然。他意识到一个人如果沉迷久了是会变成痴人的,但他不想成为一个痴人,可他又无法逃出此刻的生活,无法改变目前这定格的牢笼。

林子昊曾是个简单的人,但这和今天的他相比,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吗?是那个曾经风流倜傥,令人羡慕的他吗?也许成长就是这样的,成长的意义就是失去一些又得到一些,可他得到的却是这么清晰的忧伤和模糊的疼痛。成长换来了今天的欲望,而陌生了昨日的单纯。

一直以来林子昊不想去回忆他的往事,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想追忆。因为追忆是伤痛的,刺心的。但这次英子的一个电话,他在不经意的一刻里拂去那陈年的尘埃,他第一时间得到的就是对英子的愧疚和良心的不安。

还记得那年北京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真正的鹅毛大雪在空中飞舞,地上的积雪几乎有一尺厚。那一年,林子昊的父亲刚从南京军校调来北京,他也就随父母来了北京。

第一次看到下这么大的雪,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抹开玻璃窗户上的雾气,看见一群孩子们在院里玩儿雪,年幼的林子昊向他爸喊了一声:“我也出去!”

“去吧,昊儿!”他爸微笑着说道。

屋外是大雪纷飞,屋内是暖气盈盈。林子昊一脸绯红,满身燥热,穿戴整齐跑到雪地中,突然间,一个个雪球带着喊声、笑声铺天盖地的在他头上,身上炸开,他一时紧张便跌坐在雪地上,然后是一阵嘈杂的尖叫。

“冲啊,杀啊!”林子昊完全成了被攻击的目标,雪从他的脖领灌了进去,一阵冰凉。他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把他扶起来,并且用心地清理着他身上的积雪。

“你叫什么?”声音清脆稚气,而且带着温暖。

“子昊。”他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

“哈哈…耗子,耗子!”又是一阵喊叫声。

“别瞎叫人家。”那女孩对着那群孩子大声喊道。于是,安静了下来,雪天里一片静寂。

“我叫刘英,他叫赵军,他叫杨扬,他叫候启元,她叫张琳,她叫瑶瑶…”
她把每个人都向林子昊介绍了一遍,“还有那个叫刘雄,是我哥。”

“你是新来的?”刘雄也走过来说道。

“嗯。”他向他点点头。

“来,都过来给子昊道歉。”刘雄像下命令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一群孩子都走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

这时,林子昊望着那一个个充满稚气和天真的笑脸,他揉着带泪的双眼也开心的笑了。

还记得后来刘英带着他们一群孩子累得满头大汗,堆了个一人多高的雪人,
当时还成了院儿里的一道美丽风景。

从此,林子昊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与这一群军队大院儿里的孩子一起成长。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年的冬天,天气格外的冷,一个晚上,林子昊的母亲林慧珍正在陪着林子昊背诵他爸教他的唐诗《冬景》:

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
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窗外又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

突然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然后是急促的敲门声,林慧珍开了门,刘英的爸爸刘成枫和两个战士冲了进来。

“小林,快带上孩子跟我们去一趟。”那时候,他们都喊林慧珍小林,刘英的爸爸一脸的凝重。

“怎么了?老刘。”林慧珍紧张地问道。

“你先赶紧穿衣服,上车再说。”刘英的爸爸催促着他们。

林子昊当时年纪太小,不知他们在车上说着什么,只见他妈眼睛湿润,流着泪。

到了医院,看到爸爸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妈妈扑上去哭了起来,林子昊也跟在妈妈的身后,抱着妈妈的腿哭了。

那天黑夜林子昊的眼泪融化了北国的积雪,流成了河。

从此林子昊没有了父亲,在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一生的忧郁和伤痕。

那一年的冬天,好象特别的长,雪也下得特别的多,每一场雪。都是英子陪
在他的身旁。一串串脚印在雪地里留下清晰的痕迹。林子昊穿着爸爸生前给他买的羽绒服,还是觉得冷,没有爸爸的日子,他的身子再没暖和过。

天空静默,凄凉与沧桑,清晰得象刚用手指轻轻掠过的泛着涟漪的湖面。

望着院儿里堆起的一个个各式各样的雪人,林子昊就会不禁想起爸爸的音容笑貌,心里就感到格外的孤单。每当这个时候,英子都会很懂事的给他讲她妈妈给她讲过的童话故事。有时他们特意在雪中奔跑,在踏雪的吱喳声中,享受着年少时的快乐和忧伤。

林子昊和英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唱“我爱北京天安
门”,一起玩警察和小偷,英子是警察,林子昊是小偷。他们在大院里追过去追过来,
伴在身后的是一串串天真无邪银铃般的笑声。

记得有一次他们院儿里一帮孩子玩游戏“结婚”,林子昊是新郎,英子是新娘,赵军是伴郎,瑶瑶是伴娘。年少的林子昊曾握着英子的手许给她一个天长地久的承诺:“英子,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

那天的情景至今还清晰地留在林子昊的心里:

那天林子昊的妈妈林慧珍上班去了,“婚礼”在林子昊家举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互拜,送入洞房。”之后,林子昊和英子手牵着手进了他的卧室,赵军煞有介事地把所有的孩子从房间里赶出去,然后他也出去了并认真地把门关上。

当时林子昊和英子都说了些什么话,又是如何上的床,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英子撩开了她的裙子,把小裤衩褪到腿上,林子昊看到她的小腹,看到她的两腿之间是白白的,光光的。似乎当时他并没有任何的好奇和欲望,林子昊也捋下裤子,跪在英子两腿之间,手握着软软的小东西,扭动着小屁股,没有任何感觉地在英子的阴部磨蹭着。

正当他们认真的玩着这种见不得人的游戏的时候,只听“铛”的一声,门开
了,英子的妈杜阿姨走了进来,她看到他们没穿裤子,脸霎时拉得很长,她一挥
胳膊把林子昊推开,然后像老鹰叼小鸡似的,双手夹住英子的腋下,“唰”地给提溜
起来,然后气急败坏地冲林子昊说了一句:“小兔崽子,和你爸一样!”便抱着英子
走了出去。

由于“结婚”事件,林子昊被妈妈好一通“毒打”,打完之后,林慧珍抱着他痛哭
流涕。“妈,我错了。”林子昊趴在妈妈的肩上哭着说。

“我的好儿子,妈不该打你。”林慧珍把他搂得很紧。

后来林子昊问他妈为什么杜阿姨骂他说他和他爸一样?林慧珍的脸霎时阴沉起来,沉默片刻之后,她认真的对他说:“昊儿,记住,你爸是个优秀的军人!”

然后,林子昊看到妈妈自箱子最底下,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来。

他奇怪地看着她,问:“妈妈,这是什么?”

只见林慧珍细心地把包裹解开,说:“这都是你爸爸生前的荣誉。”说着,林妈
妈把一张张的奖状,一枚枚的奖章给他看,还有一块金光灿灿的《八一勋章》。

林慧珍捧着那枚勋章,不忍释手,林子昊看到妈妈的眼睛里含着泪水,那耀眼的金光映在妈妈的脸上,显得凝重、凄然。当时,林子昊年纪太小,还不懂很深的情感,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枚勋章究竟镌刻了怎样的情缘,让母亲那么精心的珍爱着?而现在来体会他妈妈当时的神情,简直是凄美到了残忍,伤痛到了惊心动魄,那又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啊!

后来林子昊知道他爸爸是在军队情报部门工作,据说那是一种不见硝烟的战场,在那个战场上,父亲屡建奇功,功勋显赫。

当时母亲揉揉林子昊的头发,爱怜地说:“现在你还小,妈妈先收着,等你长大了,给你好不好?但一定要收好喔,这是妈妈最喜欢的东西了。”

林子昊认真地看着妈妈说:“好,妈妈,我一定。”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3 08:23:56 +0800 CST  
2


自从那一场“结婚”游戏之后,在很长的时间里,林子昊和英子之间好象有了隔阂,变得陌生而疏远,再也没有手牵过手。

有一天,英子和瑶瑶在院儿里划上横三竖四的方格玩游戏,只见英子丢了一
块瓦片进去,蜷起左脚一下一下的跳,一不留神踢出了划定的界限,林子昊看着不禁“哎呀”一声轻叹,英子抬头看见是他,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那天,等周围没有了人,林子昊走过去握住英子的手,又许给她一个天长地久的诺言:“英子,我会等你长大。”英子听完,把林子昊的手狠狠地甩开,一溜烟地跑了。

林子昊是天蝎座的男孩,在他只有十一岁的时候,他还不懂,星座暗藏的秘密。十一岁,如此单纯的年纪。像一根轻柔的白色羽毛,在空气中摇摆不定。

在学校里,英子坐在林子昊的前面,每次她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他这一根羽毛,就会被风吹得很高很高。那时候,林子昊觉得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上课的时候,英子那小小的身体坐得笔直笔直,像所有同学那样。可是林子昊一直认为,她是坐得最端正的一个。下了课以后,她一阵风似的冲出教室,和女同学们玩跳皮筋儿。林子昊总是歪着脑袋看她,觉得她美丽动人。他很喜欢她回过头来对他笑,他喜欢看她那闪闪发光的眼睛。

当时,老师要求同学们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于是在林子昊的日记里面,常常会出现英子的名字。他曾在日记中写道:“我觉得她的笑像冬天里的糖葫芦一样甜。”

林子昊喜欢英子,却从来都不敢跟她说话,但又很讨厌其他男同学同她说话。在那么小的时候,天蝎座最显著的性格缺陷暴露无遗,嫉妒。那是天生的,存活在骨子里。

潜意识的暗恋,在思想还未成熟的年龄段产生,预示着必将受到情感上的困扰,这是一种征兆,像宿命一样不可逃避。

有一天,林子昊发现英子的位子是空的,她没有来上课,后来他壮着胆去问老师,老师告诉他说英子转学了。

放学回到家,林子昊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林慧珍喊他吃饭,他像没有听见一样,林慧珍过来摸着他的脑门以为是他病了。

后来才知道英子的爸爸复员了,他们全家离开了军队大院,说是英子的爸爸到了一家国家外贸公司工作。

从小学毕业到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林子昊一直没有英子的任何音讯。以为英子从此就从地球上蒸发了。

于是林子昊不断地做着同一个梦,梦见一个温暖的怀抱,梦见一处柔软的泽园。
十五岁了,梦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春去秋来,月缺月圆,香山的红叶仍象火焰一般,在阳光下不知燃放了多少
回。

那一年,林子昊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就在开学报名的那一天,陌生的面孔,陌生的校舍,当林子昊心情黯然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远远的,他似乎看到了她的影子,似乎又看到了她在雪地中舞动着洁白的身
躯,随着微风的旋律舞蹈着……

当天空渐渐露出了阳光,层叠着的云彩淡淡的退去,红色的光芒逐渐明亮。
光芒照进美丽的校园。嫩绿的树叶在枝头飘动,水中倒映着她清晰的影子。

她不经意地回头一望,一对亮闪闪的眼睛是那么的熟悉,她薄唇洁齿,她秀
丽端庄,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正看着他。四眼相对,林子昊目不转睛的愣了,呆了,
傻了。那场面以后想起来林子昊都觉得丢人现眼而后悔不已。心跳正常后,立即闪出了个念头:她不就是英子吗?

英子已长成风姿娉婷的女孩了,林子昊也是高身玉立的大人了。虽然他们几年不见,但是那种亲切依然无减。只是不知不觉间拘束起来,在大庭广众面前羞涩的
不敢大声说话,说起两小无猜的事情,他们都不禁莞尔。

记得玩捉迷藏时英子从树枝上掉下,林子昊背她回家;下雪时他们手牵着手一起滑行,打雷时她躲在林子昊还瘦弱的怀中,甚至她为了林子昊碗中的肉,林子昊说他不喜欢吃肉,而让给她……这些事英子都记得,唯独“结婚”的事儿谁也闭口不谈,于是,苍白的校园在他们娓娓的叙述中红润起来。

然而作为女孩,当时英子矜持的象一朵水仙,牢牢地把自己扎在坚硬的鹅卵石上,谨慎的玉立在素气的青花瓷碗中。她每次从林子昊的课桌前走过,有很轻盈的风,掠过。林子昊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涟漪。爱无法说出口,于是只能像稚嫩的小雏鹰,在壳里,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林子昊将这一份无法释怀的情感,写进日记里,独自沉醉。一个人沉醉,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我不断写,写梦境中的拥抱,写那太过于年轻的幸福和烦恼。

于是,懵懂中的暗恋,带着最初的甜蜜和无法吐露的迷恋,像梦境一般让人着迷。

听说天空的蓝是一种疾病,林子昊说深海的蓝是一种寂寞。于是,疾病跟寂寞纠结为一种宿命。

从春天的青涩,经过夏天的骄阳和风雨,秋天的树叶,呈现出了她独特的颜色。秋天的颜色,美丽得令人眩目,却自然沉着,让人感受到丰实的恬然和成熟
的宁静。

……

“子昊,林子昊!”屋里传出王丽的喊声。

林子昊从沙发上站起来,喝完了杯里的最后一口茶,苦涩却又微香的茶,林子昊已有些倦怠。走进卧室,慵懒地蜷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窗外的雨滴还在淅淅沥沥,是那尘封许久的回忆还是这缠绵的细雨淋湿了他驿动的心,有些想睡的意念。

屋外的雨,还在下;林子昊在回忆中渐渐睡去。朦胧中,想起那句话: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3 12:41:24 +0800 CST  
第十七章 血色红毯

1

时间无情地流逝,陈静的婚事在如期的进行,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只是
让人悲苦的是陈静的妈妈不能来参加自己女儿的婚礼,不能亲眼看看自己
含辛茹苦养育大的女儿走到红地毯的那一端。

王丽的伴娘礼服也做好了,试了几次,极为满意。她好象对这些很有兴致。

“你看,怎么样?”王丽又把那件伴娘礼服穿在身上,站在书房的门口。

“挺好。”林子昊朝她斜视了一眼,然后把目光又集中在电脑的屏幕上。

“你就不会夸奖几句?”王丽努起了她那漂亮的嘴唇。

“是挺好嘛,高贵、时尚,穿在你的身上简直是美若天仙。”林子昊只好把面对
电脑的身子转过来,朝着她说道。

“哼!”王丽冲他不满的把嘴一撇,扭身回了卧室,他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地
怔在那里,不能不承认那件礼服对王丽来说真的是适合得天衣无缝。窈窕的身
段,迷人的曲线,凸显得淋漓尽致,如果要是以前,林子昊一定会为她惊艳。

这时候,林子昊也想起了他的礼服,他应该在陈静的婚礼上穿什么呢?在新加坡很少有机会穿西服,他已有的几套西服恐怕早已过时。这几天又没有时间上服装店,突然心里紧张起来。过去同事们总说林子昊的身材就像是衣服架子,什么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都那么匀称、风雅。尤其是穿上西装,更是儒雅飘逸,潇洒倜傥。

但这次不同,林子昊没有王丽那种兴致,更没有许耀明那种激动,他只有嫉妒,
愤然和无奈。他突然有一种叛逆的心态,他想去牛车水买一套中国制作的唐装,
或者长袍,颜色要深黑色或大红色,诗怡不是说要他展示一下自己吗,他为什么
要随波逐流,西服革履?他为什么要“同流合污”,伪装打扮?

长长的嘘了一口,林子昊发现心里好象没有了空间能被什么东西充斥着,他
想他真的是个忧郁的人,和大家说的一样,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于是他又忍不住
拨号上线,又看到英子的电子邮件:

“……毕业典礼开过了,我的MBA证书也拿到手了,这几年紧张而枯燥的学习生活也要结束了。就这样突然的松了下来,好像又有些不习惯了。
子昊,或许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等着你来美国了。虽然我们天各一方,可在我的心里,没有千山万水的隔离,也没有任何的风风雨雨的阻断,我还是希望能早日见到你,我每天都在数着日子期待着你的到来,以了我几年来的相思之苦。也许只有见到你我的梦才能圆满,只有你来了我的思念才能找到归宿。

子昊,我相信你来了一定会舍不得离去的,这里现在漫天遍野都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难道你不记得我们曾经在雪地里奔跑的情景了吗?再说圣诞节就要到了,北美的圣诞节才是真正的圣诞节!告诉你,子昊,我特地去买了棵真正的圣诞树,现在也布置好了,电源一开,灯光璀璨,还有悠扬的圣诞音乐。

我还给你买了圣诞礼物,我现在不告诉你是什么。昨晚我在包装的时候,忍
不住的哭了,我后悔我不该固执地一个人来美国,我知道现在已是后悔莫及,我希望我能弥补我们这几年失去的一切……

每当感到特别的孤单和寂寞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可怕。我现在多么需要你的肩膀和温暖啊!

英子”

看完了英子的邮件,林子昊的脑子好象“轰”的一声炸了,然后是一阵空白,就
像那漫天遍野的白雪,白茫茫的一片。接着,禁不住的泪眼朦胧。因为圣诞节前,他肯定赶不到了。今天他去了旅行社,他要预订十二月二十三号的机票,没有想到的是旅行社的小姐告诉他说圣诞节前后的机票早已订满了。林子昊恳求她能不能挤出一张机票,就一张,她回答的很坚决:“半张都不可能了!”圣诞前后,旅客如潮,各大航空公司都机位爆满。

林子昊要求排Waiting List,小姐敲了几下键盘,用手中的笔指着电脑的屏幕,说:“你看,这都是Waiting List,你看有可能吗?”林子昊伸头看去,密密麻麻,好长的一大串名单,他顿时心里一紧,失望得心里犹如在淌血……

下班后他驾车在东海岸高速公路上狂驶,后来停在马林百列的海边,他站在无人的海边,面对着大海失声痛哭,那一刻他已经顾不得那样算不算男人。

这是多日来难得的好天气。只有微微的风,细细地浪,远处有点点船帆。一
阵痛哭之后心情平静了许多,他挑了个静谧的地方坐下,望着那些在海上踏浪的
人。他们的笑声传得很远,和着大海的涛声。听得出来,他们此时是很开心的。
而此刻,林子昊只想静静地坐着。记得曾几何时,他也象他们一样,一看到大海,欢呼雀跃,就想跳进海里,感受博浪的情趣。

远处海面上雾气茫茫,水天一色,浑沌不清。那是天的尽头,还是大海的尽
头,林子昊已辨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在此岸,而英子在彼岸,每每想到这,就期望在这隔着的海面上横置一座通往彼岸的桥。也许桥已生成,不过它不是架在海面上,而是在他湍湍淌流的心海上。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3 15:17:06 +0800 CST  
花前一壶酒,龙七少爷:
谢谢二位支持!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4 09:20:24 +0800 CST  
2


夜已经很晚了,林子昊还是没有睡觉,他真的是无法入睡,所有的思绪在他的大脑里仿佛汇集成了海洋的波涛,拍打着他的大脑。混混噩噩的。卧室里传来王丽那熟悉的呼吸声,林子昊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于是,他有一种想出去走走的欲望。屋里太窒息了。他过去也常有夜里出去上“7-11”买烟的习惯,即使王丽发现了,她也不能责怪他。

当林子昊坐电梯到了楼下,从电梯门出来,沿着楼前的通道,象一个飘荡的幽灵开始漫无目的的飘荡时,恍惚间他看到在通道旁,树影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熟
悉的身影,他凝神一看,不禁惊讶:“啊,小雪?”

“哥!”小雪从石凳上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儿?”林子昊把她推开问道。

“我实在是想你啊!”小雪执拗地又靠在他的身上。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傻等啊?”

“你不让我老纠缠你,我又不敢上去找你。”小雪紧贴在林子昊的胸脯上哽噎着
说。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于是小雪手挽着林子昊的胳膊,紧靠着他的肩膀,他们走在灯光昏暗的林荫道上。

夜,很静。视野所能及的是一幢幢在漆黑夜里的小楼,偶尔有汽车从他们的身边掠过,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就没有了轨迹的碰撞。这座城市和林子昊现在的心情一样,黯淡,阴沉。一丝凉风吹来,他不禁用手抱紧了小雪,痛楚和惘然在心中蔓延。

他们进了附近的一间酒吧。推开酒吧厚重的木门,嘈杂的音乐混合着呛人的
烟草味道扑面而来。小雪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们沉默了好长时间。小雪安静地看
着他,目光不像以前那样飘忽游移。她的瞳仁甚至带了一点点温柔的味道。

林子昊也看着她,她还是那样的年轻和美貌。长长的黑发从面颊旁边垂落下来,那双漆黑灵动的眼睛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透明的光亮。嘴唇是鲜红湿润的,像一朵
盛开的玫瑰,让人忍不住要俯过去亲吻。

林子昊骤然觉得在她那甜美的外表下如今却散发着冷峻阴郁的气息,可以置人于死地。或者太美丽优秀的女孩才会如此孤独吧,像长满刺的花朵,轻轻一触就要流血。

他把一支香烟递给她,她快乐地接过来。只有那一刻脸上才浮现出她这个年
纪该有的甜蜜满足的笑容。

“哥,我好高兴,没想到我会等到你,其实我只是去你的楼下看看你那亮灯
的窗户,我的心情就会好些。”她有着很悦耳的清甜声音。

“那如果我要不下来呢?”

“那我会感到很失落。”

“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我也不知道。哥,我刚和诗怡见过面。”小雪望着林子昊说。

“啊?为什么?”他的好奇突然被撩拨起来。

“她哥要结婚了。”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很低。

“我知道。”

“哥,我是想来问你我要不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许耀明的婚礼?”

小雪只是点点头。

“是他邀请你的?”

“不是,是诗怡。我错怪了诗怡,我对不起她。”

“是啊,诗怡是个热心的女孩子,既然她请你去,干嘛不去呢?”

“我怕面对他。”

“你既然是作为诗怡的朋友去的,还怕什么?对了,我也会去,王丽也去,
到时候我们坐在一起,你不必害怕。”

“我知道,我听诗怡说了。”

“那就别顾虑了。”这时林子昊突然想起陈静说过小雪曾找过她,说:“你找
过陈静?”

小雪怯怯地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做?”

“哥,你就别问了,你知道我傻,再说你又不要我。女孩子一旦爱上了,她
什么事都可能会做。你放心,我现在不会了,现在我跟诗怡还是好朋友。”

就在这时,王丽打林子昊的手机:“你跑哪儿去了?”王丽睡意朦胧的声音。

“我出来买烟啊。”

“买烟要这么久吗?你不会去鬼混吧?”王丽很不高兴的语气。

“我就回来了。”林子昊怨愤地关了电话。

“哥,你快回去吧。”小雪一脸的无奈。

“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我坐出租,你快走吧,别让丽姐生气!”

小雪坚持不要林子昊送她回家。他们从酒吧出来,林子昊给她拦了一部出租车。她迈了进去,然后转头对他说再见。车门关上,他们隔着玻璃对望。然后车子开动,
一切迅速地模糊。林子昊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和呼吸。

回到家,林子昊迷迷糊糊地睡着。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因为微微的闷热出了许多汗,他走进浴室去冲洗。

出来的时候清醒了很多,于是打开电脑准备给英子写Email。他得赶紧告诉她他不能在圣诞节到达,尽管事实是如此的惨烈。

其实在情感面前,林子昊并不想游戏,也厌恶游戏。在这个时代,或许爱情可以随便,但是最终谁都要从一而终。他想他没有多少的挣扎了,很久以来他好象疲惫了他的理想,而只是幻想在萌动,他似乎沉寂下来了。这好象让他一刹那间感到模糊。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好陌生。

男人这个词与生俱来好象要承受太多的虚名和包袱,拥着这些虚名和包袱在
天地间行走。

月亮悄悄的退隐,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云层深处,露出丝丝细细的光亮。

黎明前,静的可怕!

林子昊心里在想:英子会原凉我吗?她还会等我吗?这个时候林子昊似乎格外想念英子,很在意她的出现,很期待着她那瘦瘦的身影,优然地倚在他的门前。他想起英子在雪地里冲着他微笑的样子;总是恍惚的感到她的存在,她总是夹着一摞厚书在马路上飘来飘去的踪影和冷峻的笑容;枕边似乎还留有英子刚刚离去的余温,林子昊的泪水情不自禁的在晨光里再次悄然滑落。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4 11:40:32 +0800 CST  
谢谢支持!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4 17:07:12 +0800 CST  

3

十二月二十日,又是一个落雨的日子。

林子昊一早起来,满腹惆怅。他转头看向窗外,雨还在绵绵的下着。细薄的雨飘落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轻轻柔柔,似絮非絮,有一种说不尽的缠绵,但又给人一种难释的忧郁……

在新加坡婚姻登记局,陈静和许耀明完成了结婚登记,当林子昊作为陈静的证婚人在结婚登记书上签下他的名字时,他终于知道这就是他和陈静的结局。

林子昊似乎已记不得当时的情景,只记得当时他的手有些颤抖,还记得在那一瞬间,屋子里有一种异样的静默。他签完字,朝陈静望去,她的笑容也不知何时从
脸上隐去,脸上再没有丝毫的表情,是那么平淡、安静。那平淡与安静中隐含了似乎绝望的哀愁。

他又扫了许耀明一眼,一个高个子的男子,有着暧昧传情的双眸,懂得温柔
和浪漫。当他和他四目相对时,仿佛碰出了一种不共戴天的寒光,牵缠着无尽的
恩怨和情仇。

登记仪式结束了,人们纷纷离去,林子昊一人坐在车里却久久的没有离开。外面的雨不停。就那样一直一直滴落下来。隔着玻璃,迷蒙如轻烟一般淡然。穿过剔透的车窗,空气中浮起柔和的雾霭,朦胧着,纠缠着日光云影。偶尔有微凉的风拂过。雨丝斜了,挥洒到面前的窗上。刮雨器摇摆一下,只残留些许水痕。

十二月二十一日晚上,林子昊下班回到家,屋里冷清清的,按照诗怡的安排,今晚王丽住在陈静那儿,因为明天一大早特约的专业化妆师要来为新娘和伴娘做最
专业性的化妆。于是他一人煮了一包方便面,算是吃了晚餐。吃完饭也懒得洗碗,
将碗筷丢放在洗碗池里。

明天陈静就要举行正式婚礼了。林子昊似乎有些坐卧不安。头脑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他心里还是惦念着英子,总觉得要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又没有什么事发生。自从上次给英子发去邮件之后,频频查看邮箱,都不见她的回复,他往美国打电话,但每次都没有人接听,每次都是录音:“对不起,我不在,请留下您的姓名和联络号码……”

林子昊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恐惧,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不测出现。他缓缓地拭去脸上的泪水,顺手抓起一块放在桌子上的饼干轻轻地放进嘴里。他慢慢地咀嚼着,却久久不愿将它们咽下。

林子昊一夜都坐在电脑前守候,守候着英子的信息。

童年时代那栩栩如生的画面,在他开始记忆的时候,就成为第一页打开的记
录。寒冷的北风呼啸着从他的时间里吹过,那些走在雪地上的记忆,总是会在他
回想岁月的时候,悄然降临在他的眼前。

这样的记忆牵引他的目光,在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痕迹上轻轻掠过。心底里
的涟漪,如同雪原上的风,曾经吹起细碎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一个寂静的晚上。那个晚上的他,望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大院儿,不知如何回答英子的小心提问。那时她说,“我真的会成为你唯一的新娘?”那时候他就是现在这样忧郁的眼神。
如今,天各一方,他竟失去了她的音讯。

现在的窗外,月色朦胧,轻风微熏。夜,沉醉于无边的梦中……

林子昊趴在电脑前睡着了,他在梦中见到了英子。
也是一个飘雪的日子,雪如柳絮般在整个天空纷纷扬扬轻盈的舞着,施展着
多情的娇柔,那雪片紧紧的粘着,那份恋恋不舍竟未能惹起谁的几番愁绪,倒是
引来人们兴高采烈的呼喊。

一个个大鼻子的雪人,一堆堆小山似的雪谷,被揉搓着,白色的雪球在天空
飞来飞去,如蒲公英的种子四处飘洒着,最后便淹没在一片欢笑声里,轻轻的睡
去了。在这美丽的冬日,没有郁闷,没有忧愁,惟有情思和眷恋。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到过她的气息了,英子对他那么好,她的事业心很重,
学习又那么忙,他以为她为了自己的学位早把他忘却了。可是在梦里他见到她,
她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缠绵,但是,梦里的她清瘦得叫他心痛。
很真实的痛,好象还在刚分别的时候,阵阵心悸让他黯然无语,又仿佛历尽
了凄风苦雨终得偿心愿,在梦里,他是那么迫切地朝她飞奔,“英子,我来了!
这一次,我们不再分开!

英子站在那棵圣诞树前,向他张开双臂,但眼神却欲言又止,他看到她手中
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那一定是给他的圣诞礼物。她突然脸色狰狞,语调凶
狠地对他说,“我,我恨你,你不干净!”林子昊在那一瞬间,愣住了,她手中的盒子也甩落在地,然后,她狂奔着离去……
他在梦中追她,他把她拥在怀里,对她说:“不,英子,我是爱你的!”
英子哭了很久很久,哭的很痛很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夹杂着她的抽泣。那是
一种感情的宣泄,那止不住的泪水就像对他的爱如滔滔江水般破堤而出。每一滴
泪都是爱的宣言。“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
他们相拥着,开始彼此渗透,慢慢的,他们紧紧融在了一起,慢慢的,他们
两个变成了一体,他们不再需要什么约定,他们已经永远不会分开了。他们感谢
着上苍,感谢上苍给了他们一个永恒的爱!
黑暗中只有她的呼吸,温暖而实在。当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听到她长
长的一声叹息。他说:“英子,你已经太久没有做爱了。”霎时间她泪如泉涌。
他搂着她,说:“你说什么是幸福?”
英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早忘了幸福的感觉了。听人说过,幸福就是性福。其实也有道理。”她感受着他的温柔和爱抚,呢喃着:“虽然以前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过这种话,但是我知道,这种简单而直白的幸福,是寂寞的人最渴望的。”

林子昊下体的一阵抽搐,使他从梦中惊醒。他发现他趴在电脑前守了一夜。这时已曙光微露,天空深邃而神秘,淡淡的薄雾融在徐徐的晨风里,笼罩着寂静的城
市。
林子昊再一次上线,但仍然没有英子的邮件。他摇头叹息:他无法在岁月的长河中打捞起昨日的逝去;现实的今天,他又常常在迷离失所中苦苦挣扎;惟有期待未来的明天。

翌日,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二日。陈静结婚典礼的日子。
林子昊醒来睁着疲惫惺忪的眼,他分不清窗外是晨曦还是暮色。挣扎片刻,待习惯黑暗的眼睛渐渐习惯光明,便抖落了一身尘凝的痴狂,眼前犹浮朝阳满腮的惊艳,突然不由地惊叫,“今天陈静结婚!”他突然想起他既没有去牛车水买唐装或长袍,也没有去乌节路买西服。于是,只好在已有的几件西服中挑选了一套。

这一天早上,天气很好,迎着窗户射入的缕缕阳光,他感到有些眩晕。就在
那一瞬间,心里忽地一动。他清晰地听见教堂传来的钟声。心里觉得好奇,这么
多年来,他从未去过教堂,循着钟声飘来的方向,似乎看到晨霭朦胧中,那教堂
显得庄严而圣洁。

林子昊在卫生间里洗完澡之后,认真地对着镜子把脸刮的干干净净。他发现他现在消瘦了许多,头发也留的很长。脸色明显地显得憔悴。唯有那双眼睛还保持着
炯炯有神。

从衣橱里拿出那套深蓝色的西服穿上,再系上一条紫红色的领带,男人的服
装变来变去也就那么几样,时间的轮回,没准儿,他现在这套西装又成了现代的
时尚。

穿戴完毕,驾车向卫斯理教堂驶去。
狮城的十二月,气温仍然在30度左右。当他到达卫斯理教堂的时候,教堂
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看得出个个都是经过精心的打扮。教堂大门前的棕榈树下
摆了两排长桌,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子上放满了各色的水果、饮料、红白葡
萄酒,还有几十个精美的不锈钢容器,容器里是五颜六色的各种菜肴和点心。有
几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年轻厨师在两排桌子前后忙碌。

林子昊走进教堂,大厅里庄严肃穆,看得出特意装饰过。他首先迎面看到了诗
怡。她一袭黑色长裙,无袖低领,高贵柔和的弯曲线条宛如花朵迎风摇曳的盈盈
丰采。玉立婷婷,临风绰约,有种不可抗拒的倾城之魅。仿佛在她的命运之中,
已经与丽音秀骨这四个婉约精致的文字遥相呼应,曼妙年华。

林子昊向她走去,她看到他,笑脸盈盈,当他靠近她时,一种轻淡渺远的香气便幽幽飘来,初香里带着小雪里柠檬的轻酸,圆叶风铃草的悠扬,绿竹的清新,还
有Granny Smith苹果的纯真。他贪婪地呼吸着这种香气,象风一样的自然舒展。片刻后,香气中又摇荡出白玫瑰的宁静,茉莉花的情致。
“嗯,好香!”他忍不住俯向她的肩头,夸张地吸了几口,说道。
“正经点!我爸妈就在前面。”诗怡伸手“啪”地打在他肩上,说:“来,
我给你介绍。”

于是林子昊跟着诗怡见过了她的父母,她的父亲,个子不高,但淡定幽深,优雅清朗,一副绅士风度。她的母亲,面目清秀,整洁清爽,一身雍容华贵的衣饰,
尽显豪门贵妇人的奢华风范。
“爸,妈,他就是林子昊,陈静的老乡。”诗怡略显俏皮地向她父母说道。
“您好,许伯伯,您好,许伯母。”他恭敬地与他们握手。
“你好。”两位老人温润地向他点头。
当他的手从诗怡母亲的手里抽出时,他发现她那审视的眼神,他突然感到不
自在起来。
“他就是你现在部门的经理?”她问诗怡,语气缓慢轻柔。
“是,妈。”诗怡回答。
“好精神的小伙子!”她又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赞道。
这时一对身份貌似不凡的伉俪走过来向诗怡的父母道贺,诗怡趁机拉着林子昊的手离开。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4 18:26:04 +0800 CST  
你好,zhenguo,

谢谢你!
当然,我一定记住我的承诺。
发MAIL吧。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7 11:16:57 +0800 CST  
4


婚礼开始了!
教堂里响起了婚礼进行曲,大家一起站起来,扭回头向教堂入口的大门望去。

两扇大门缓缓打开,陈静披着雪白的婚纱和许耀明出现在门口,陈静的旁边是王丽。林子昊打心眼儿里惊叹:从来没有见过陈静和王丽像今天这样美丽。
“哇!真美!真漂亮!”他听到周围的人在惊讶,在悠然神往地议论。
陈静和许耀明在进门后就被分开,许耀明要等着一个长辈把陈静送到他的手
里。那位长辈听说是陈静过去工作过的医院里的一位老医生。
许耀明身穿黑色礼服,雪白衬衫,黑色领结,身材高大的他倒也显得气度不
凡。
陈静一袭白色婚纱曳地,无袖镂空,长长的耳坠垂下来,头发高高挽起,露
出洁白颈脖,穿白色高跟鞋,显得袅袅婷婷。使在场的人们无不惊艳。其他在场的来宾也都金光闪闪,焕然一新。
做伴娘的王丽同样也是优雅感性,纯白色的基调,看上去极为高雅的质地,
自然流畅的线条。映衬曲美的躯体,将温柔,忧伤,高雅,纯真集于一体,充分
诠释着如诗如梦的时尚情怀。那无限温婉风情,也尽在不言之中。
只见她一只手拿着一束鲜花,另一只手挽起陈静。两个穿得西装笔挺的七、
八岁的小男孩,在陈静的身后提起她婚纱的裙角。这时,陈静挽着那位长辈的胳
膊,开始步上红地毯。
走在陈静前面的是两个年纪很小的花童,他们顽皮地嬉笑着,音乐变得很庄重,陈静在一步步向前走去。这时,一个前面捧花的小男孩却不知为什么,不顾后面人的步伐,独自往前跑着,而且越跑越快,突然摔了一跤。结果还没有走完全程就在众人的盯视下把花扔在了地上,吓得哭了起来。
在场的人们一片哗然,陈静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但这时的许耀明,脸色很难看,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似的。他没有笑,而且脸拉得很长,显得很阴沉。
接着牧师开始吟诵经文,他手里拿着圣经,先看了一下新人,牧师的目光看
起来慈祥而温和。陈静和许耀明站在牧师面前。
终于牧师合上了《圣经》,开始领着他们俩一个接一个地宣誓。
牧师拿着圣经,问:“陈静小姐,你愿意嫁给他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
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才把你们分开。”
“我愿意。”陈静说。但是声音很弱,很轻。
然后牧师又转向许耀明:“你愿意娶陈静小姐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是
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才把你们分开。”
许耀明大声说:“他愿意!”
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是带戒指的时候却出了错误。牧师一声令下说带戒
指,只见陈静向许耀明伸过去了右手,许耀明一时紧张,抓住陈静的右手就往上套,旁边的人使劲地喊:“左手,左手,Left hand,Left hand!”
也许陈静在那一刻对中文英文全部失去了反应,许耀明抓着陈静的手被周围
的喊声也弄得僵住了。最后还是诗怡上前把陈静的左手递给许耀明。
带好戒指之后。牧师说:“我以天父圣灵的名义,在此宣布你们是夫妻了。先生,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于是,许耀明捧起陈静的头,把嘴唇贴在陈静的唇上。然后大厅里一阵掌声。
这时陈静把手里的花束用力向人群中扔去。

大厅里一片欢腾,而这时的林子昊却对此无动于衷。这时陈静向他看了过来,他从她的眼神中再次看到那种平淡和安静,以及这平淡和安静中所隐含的绝望与哀愁。
林子昊怯懦地移开他的目光不敢看她,他在想他还敢不敢真正的去触碰爱情,也许他会躲的远远的。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以前是梦一样的被忧郁所麻木,背叛也成
了一种习惯。习惯中又有太多的悔恨、愧疚、迷惘和困惑。许久以来他就是这样的生活着,堕落着。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7 22:49:00 +0800 CST  

5

教堂婚礼结束后,是棕榈树下的自助午餐,这时许耀明领着陈静忙着与客人
们打招呼,穿梭在人群中间。空气中回荡着赞颂耶酥的圣歌和人们的祝福。

林子昊总是情不自禁的在人群中寻找着陈静的影子。只见她白衣胜雪,宛如妙曼的蝶舞,轻扬在五彩的花丛,他甚至来不及感到它的绚丽,便消融在了这疲惫的午后。他在这样的五彩缤纷中,艰难地饮下那份黯然神伤的凄然与那份盈然于心的感慨。
突然,毫无预兆的一阵狂风吹来,掀起了桌子上的白色桌布,紧接着天上飘
起了细雨,林子昊站在蒙蒙细雨中,任痴狂的雨丝淋湿他的发丝,钻进他的衣襟,沁凉他的肌肤,浸入他的心扉……
他伫立在那片柔软的草地上,远处的太阳金黄了所有的背景,刺耳的风声消
解了从都市带来的喧嚣。陡然周围要用沉默来描述,他不知道此时升腾而起的是
怎样的一种情愫。
他不禁仰天冷笑,眼泪顺颊而下,此地的天空下起了雨,而远天仍然飘着紫
红的云彩,而且阳光灿烂。从没想到狮城的天空也可以如此荒唐,相比之下,他
的那点儿荒唐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场猝不及防的细雨,引起了一阵骚乱。人们拼命地往教堂里躲避。
这场雨打破了预先的安排,出现了一些临时的混乱,在诗怡的指挥下,人员提前撤退,然后驱车向文华酒店进发。
于是长长的花车车队沿着莱佛士林荫道,穿过史丹佛街,浩浩荡荡行驶在乌
节路上,最后进入文华酒店。诗怡早已在文华酒店订了房间,一方面是给新娘、
新郎换衣服休息的地方,还有一部分是为远道的客人住宿准备的。

林子昊开车随着新娘车队到了文华酒店后,他告诉诗怡下午公司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晚上八点他会准时来参加婚宴,于是他便回了公司。
到了公司,他的心还是难于平静,又一次上线查看是否有英子的邮件,仍然是失望的结果。
他望着电脑屏幕发呆,想象不出英子究竟会出什么事情?他在新加坡的风流韵事她一概不知,不可能为此产生怀疑;她会为他不能参加她的毕业庆典而赌气不理
他?但英子不是那种小气的女孩,况且他说是因为车祸的原因,她不会不理解;
难道她会奈不了寂寞而有了外遇?根据英子的性格,她好象不会这么做。难道也
会像他一样,出了车祸?他的心一阵紧缩。天哪,上苍不会对他这么残忍吧?

恍惚中处理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一看表已经七点了。这个时间乌节路一般
都会堵车,他急忙下楼跑向停车场,开车朝文华酒店驶去。
正是暮色四合之时,阴晴在不知不觉间转换,灰云在楼顶不定的翻滚,黄昏
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车顶,车窗外,斜风细雨,光滑的凉意让他有一种心颤的感
觉,一种无可奈何的思绪,就像眼前这弯弯曲曲的街道,缓缓走过,一幕幕皆收
眼底。
到了文华酒店宴会厅,大厅外已经排列了很长的队伍,都是来参加婚宴的来
宾,只见男人们个个衣冠楚楚,女士们人人珠光宝气。诗怡,诗怡的父母,以及
许耀明和陈静都站在门口在迎接这些出席婚宴的来宾。
他没有排队,直接去了接待台,接待台在入口处一溜儿排开,紫红绒的台布
显得喜庆典雅,十几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姐,笑脸盈盈地接待着到会的客人,他
在精美的签名簿上签上了他的中文签名,并把给新人的红包交给接待小姐。接待
小姐在与会名单中找到他的名字,并告诉了他所坐的桌号。
他走进宴会厅,只见厅内布置得温馨浪漫,喜气洋洋。舞台的幕布上是一个
硕大的金色喜字。在灯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一个比人还高的多层结婚蛋糕像一
座宝塔似的矗立在舞台的一角,那乳白色的光泽与粉红色的背景交汇相映,显得
缤纷绚丽。
从舞台的正前方及宴会厅的中央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地毯的两边排列着
花柱,每一根花柱的上方,五颜六色的鲜花簇拥着一只白色的蜡烛,姹紫嫣红,
烛光摇曳。衣着华丽的宾客们倘佯在这花影和烛光中,好一派衣香鬓影的奢华风
采。
当他正在寻找他的桌号时,一位女侍者走过来,她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
里有红白葡萄酒,洋酒、啤酒,以及橘汁和饮料,“Would you like some drink, sir?”
“Yes。”林子昊端起了一杯啤酒,“Thanks!”他喝了一口,苦涩清凉。
林子昊端着那杯啤酒找到了他的位子,刚坐下,“哥。”一声轻柔恬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扭头一看,是小雪。
他简直认不出来这是小雪,黑色的晚装礼服,系在胸部,雪白的肩膀和背部
全裸露着,形成强烈的黑白反差,这种美,显得厚重,令人震撼。高挺的乳房只
遮住了一大半,很深的乳沟完全显现,一条银色的项链闪烁在洁白的胸部,一个
由KYM英文字母组成的挂坠儿垂挂在项链下,与乳沟形成完美的搭配,光影飘
渺,美伦美唤。她使人感到没有丝毫的淫荡,反而有一种实实在在的美感。
在他惊艳的遐想中,小雪狠狠地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说:“你干嘛这样看
我?”
“哦,太美了,太美了!”林子昊回过神来,连声称赞。
“没见过啊?”小雪嗔怪着坐在他的身边。
“百看不厌嘛!”他戏谑着说道。
“哎,你可是我哥啊。”小雪坐下后,伸手在他的腿上一掐。
“哎哟,好,好。我老实点,你喝什么?”他说。
“你喝什么?”她反问他。
“啤酒。”
“我也要啤酒。”
于是林子昊向侍者招手,他从她的托盘上端起一杯啤酒放在小雪的桌前。
“谢谢!”小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小雪没有参加教堂婚礼,参加婚宴是诗怡安排的。他们这一桌,除了他和小雪,还有王丽和诗怡,剩下的都是王丽医院里的同事。
大厅里的音乐突然停止了,灯光也随之变暗,两束强烈的灯光从高耸的灯光
塔上射在舞台上,两位主持人出现了,小雪告诉他说那是两位新加坡电视台的名
主持,男的说英语,女的讲华语。这是新加坡的习惯,无论大小活动,都使用两
种语言。
主持人一通表示欢迎到场来宾的开场白之后,宣布新娘、新郎入场。随即婚
礼进行曲响起,那两束灯光立即转向了红地毯那头,照在许耀明和陈静的身上。
接着陈静挽着许耀明的胳膊开始踏着红地毯向舞台走去,这时两旁的人们拼
命向他们喷射彩胶,挥洒彩沫,周围的烟雾也开始飘起,摄影的闪光灯不停的闪
烁,祝福的喊叫声,拉彩胶的劈里啪啦声,音乐的欢快声,宴会大厅漾溢着浓浓的庆典气氛。
陈静和许耀明在烟雾缭绕中走向舞台,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时,林子昊突然感到小雪是那么的安静,只见她默默地坐着,眼睛直直地望着舞台,眼光中充满着无奈,她没有鼓掌,嘴唇紧紧地咬着,一脸的阴沉和凝重。
他的心沉沉地往下跌,重得无法呼吸。他想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和他一样,她
爱的人结婚了,但新娘不是她,这怎能不让她悲哀,怎能不让她伤痛呢?
舞台上的一切表演似乎都在刺痛着他们的心。
他为小雪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这里没有一年四季的轮番交替,春
夏秋冬的风景早已模糊了往昔的美丽,时间的推移在你他的心头种植起无法触及
的回忆,脸上残留的泪痕述不尽的心痛,全在这一刻涌动起来,可悲的人生!
轻轻的感叹一声人世的苍凉,有太多的精彩有太多的无奈,想孤立自己的感
受让它与世隔绝却是那么遥远而不可及,也许人类本身就是以爱为主题,以恨为
线索展现一幕幕的喜剧与悲剧,设置了一个个痴恋和背叛,相互连接却不能靠近
也不能疏远。也许爱过才知那份伤痛有多刻骨铭心,也许失去过才知那份空缺有
多钻心刺痛。
这时,舞台上有人在讲话,说的是英语。声音温润但显得无力。只见他双手
扶在讲台上,目光透过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盯在讲台的稿纸上。讲话结束了,台下
有稀稀落落的掌声,然后两位礼仪小姐上前把他搀扶着走下舞台,这时他才感觉
到那是诗怡的父亲。
主持人又出现了,林子昊听到女主持人在喊他的名字:“下面请林子昊先生代表女方家属讲话。”
林子昊心里一震,是他“表演”的时候了。他把酒杯里剩余的啤酒全倒进嘴里,站起来,右手正了正脖子上的领带,便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舞台,他站在那张布置得极
为精致的讲台后,朝台下望了一眼,好象有无数只眼睛向他射来诧异的目光,似
乎这样更使他有了信心和勇气,他心里有一种要征服他们的自信和狂妄。
“各位来宾!”林子昊说出第一句话,他的声音高亢、宏亮,在大厅里回旋。他不喜欢说“女士们,先生们”那种俗套的开场白,更不喜欢手里捧着一张纸,照本宣读。他喜欢潇潇洒洒地即兴发挥。
“我叫林子昊,陈静的朋友。今天是许先生和陈静的大喜日子,我祝他们:
新婚愉快,幸福快乐!同时,我还代表陈静的母亲,陈晓楠女士,祝他们和睦、平安!我还要感谢大家的光临,感谢你们为这对新人所带来的声声祝福和美好心愿。”他把后面的一句话提高音调,然后停顿。这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他不会使用什么“白头偕老、百年好合”这类庸俗的字眼,一是他不相信,再就是他也不愿意。
“提到陈静的母亲,陈晓楠女士,那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今天她不能到场。为此,我感到心痛。谁没有母亲?谁没有儿女?我想,此时此刻的陈晓楠女士正以泪洗面,思念亲人,因为她看不到自己含辛茹苦养育大的女儿就这样出嫁了,她看不到这样奢华的场面,这样隆重的情景,她只能饮尽辛酸,孤苦伶仃,望着无边的黑夜,望着无际的苍穹,默默地祈求,默默地祝愿。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时候我们怎么能不感到揪心!”
这时候他沉默了,林子昊停顿下来,他看到陈静在哭泣,王丽在不停地为她递上纸巾。大厅内异样的静默,他听到台下有抽泣的声音。他接着说:“我崇尚母亲
的情怀,我赞扬母亲的伟大,从十月怀胎到呱呱落地,从呀呀学语到蹒跚迈步,
哪一步不凝结着母亲的心血和操劳,女儿长大了,结婚了……”
当林子昊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到许耀明拉长着脸走到主持人的跟前嘀咕了些什么,然后主持人来到他的旁边轻声的对他说:“林先生,请不要讲这些,好吗?
这是婚宴,是大日子,应该讲些高兴的话题。”
林子昊点着头,正在踌躇,他朝站在舞台边上的诗怡望去,也许诗怡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走过来,说:“Go on!Don’t worry!”于是他继续讲:
“女儿长大了,结婚了,那是母亲呕心沥血的结果,母爱永远是一首赞美的诗,一曲无言的歌,浸润着儿女生命的每个季节。陈静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女人,但她曾经经历过痛苦而艰难的苦熬和挣扎,用她那成熟的心智和海一般深厚的情怀,把自己的女儿养育成如今这么优秀美丽的女儿。为什么陈晓楠女士就不能与我们共同分享此刻的温馨和喜悦呢?就是因为一纸入境签证啊!就是因为陈晓楠女士是一个中国的公民!”
林子昊再一次的停顿。他看到人们在交头接耳,他听到台下的一片哗然。“How come!”有人质问。
“当然,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法律,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规矩。但为什么有人趾高气扬,通行无阻?但有的人却层层设障,举步艰难?同为一个‘一撇一捺’的人,为什么要人为地制造这种悲哀,这种不幸,这种苦痛,这种伤害?”
讲到这里,林子昊停住了,台下一片静默,一些老华人面目凝重,神色黯然。
“各位来宾,我在这里还想提一下,我的祖国-中国。回首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回首中国百年的沧桑,我坚信,中国多少代仁人志士梦寐以求的中国崛起已不再被视为神化,而是活生生的现实,中国一定会重归世界强国之列。‘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以五千年文明为积淀,以百余年磨难为基点,多少荣辱悲欢,多少兴衰成败,成就了中国这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在这21世纪的初年,世界迎来了中国崛起的曙光。全世界都会从中感受到了中国崛起带来的震撼。”
林子昊不想再往下讲了。毕竟这是陈静的婚宴,是个喜庆的日子,也不想太得罪许耀明。于是他最后说:“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胜意!”最实在的语言,最现实的祝福。
“谢谢大家!”林子昊说完走下舞台,不卑不亢地回到他的座位上。他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他。
婚宴在继续进行,但气氛显得沉重起来。
开始上菜了,第一道菜“龙凤呈祥”,宴会厅内的灯光逐渐变得黯淡,端盘子的侍者一列排开,从门外鱼贯而入,托盘都举在肩膀以上,盘子里都点着一根红色的蜡烛,侍者的队伍在桌与桌之间穿行,摇曳的烛光在黯淡的背景下,形成一条长长的蔓延的火光,犹如一条长龙在夜空中飞舞。待每一个侍者到达每一张餐桌前,宴会厅的灯光又亮了,当侍者把盘子放在餐桌上,林子昊发现原来是一道什锦拼盘,但盘子里那用水果雕刻的一龙一凤却显得栩栩如生。

菜肴一道道地上,舞台上有歌星在表演助兴,宴会奢华而丰盛。
林子昊看到陈静和许耀明在桌间迂回,为每一桌的客人敬酒和照相留念,王丽提着酒瓶,身后一个身穿红旗袍的小姐端着托盘和他们形影不离。现在的陈静,又换了一套礼服,一件无袖的中式旗袍,把她那高挑的身材衬托得优雅别致。王丽也换成了一件紫红色的连衣裙,显得简洁素雅。
小雪默默地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两杯,惊得四座个个目瞪语塞。诗怡在招呼
舞台上的表演,王丽在跟随陈静敬酒。这个桌子上只有他和小雪认识,今天小雪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柔情和活泼,她如一只受伤的羔羊,冷冷的望着他,她的眼光
冷的像一束寒冰,逼得他无法正视。
林子昊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可以宽怀她的伤害呢?他颓然无言,只好不停地为她倒酒,与她一起一杯接一杯的喝。他看着小雪不停的在酒中麻木沉沦。他知道,
酒精也许会让小雪舒服一点,至少,疼痛不再强烈。
当陈静和许耀明过来敬酒时小雪已面红耳赤,醉眼朦胧,她似乎想说什么,
但舌头已不听使唤,甚至站起来都觉得困难。这时诗怡跑了过来,拥着小雪说:
“你干嘛这么喝啊?”
“没,没事儿,哥,倒酒。”小雪伸手又去抓酒杯。
“子昊,你怎么也不看着她点儿?”诗怡责怪着他。然后搂住了小雪。
“今天是喜,喜庆日子,干嘛拦她啊,来,祝,祝你们新婚快乐!”林子昊端起酒杯要与许耀明干一杯,但他发现许耀明却愣那儿了。许耀明凝望着小雪,凝望着小雪胸前的那条银色的项链。陈静和王丽在应付那几个医院的同事,并没有注意,但林子昊清晰地注意到了许耀明那恐慌的神色,他只好把举着酒杯的手缩回来。
“哥,人家给你敬酒呢!”诗怡一面拥着小雪,一面对许耀明喊着。
“哦,哦。”许耀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但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小雪。
林子昊没有理会他,将一杯酒全灌进嘴里。脑袋感到晕乎乎的。
这时等在旁边的摄影师喊了一句:“你们还照不照啊?”
“照,当然照!”于是诗怡把陈静他们喊过来,林子昊还是坐着,诗怡拥着小雪坐在他的身边,王丽站在他的身后,许耀明和陈静站在小雪的身后,旁边还有那
几个医院的同事。这时摄影师对着他们,只见闪光灯一闪,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照片。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7 22:50:52 +0800 CST  
6

照完相之后,陈静、许耀明及王丽去了下一桌,继续他们的敬酒仪式。诗怡
又去忙她的舞台那边的事情。
林子昊和小雪继续喝他们的酒。
庭院风寒泪坠,残空灯下憔悴。有的人就如这酒,一次邂逅便已铭心刻骨。
那铭心刻骨的人放入记忆的深处,留下那一片淡淡的酒痕,待以后想起时,还记
得曾经有一个深埋在心底的人。
当宴会厅里的喧嚣渐渐平息,灯光渐渐昏暗。林子昊感到他真的醉了。他悠悠忽忽的仿佛独自潜入了天堂的大门。天空就像灰蓝透明的水晶,日月与繁星一同闪
亮,平地上覆着千万年永不融化的白雪,草木与鲜花就在这纯净之上蓬勃生长。
徘徊中他看见尘世的自己,和万千凡人一样,面孔模糊得只剩下轮廓,庸碌
地活着,渺小得不知所以。顿悟,在这个雪花般洁白柔软的天堂,他们凡人显得
多么明显的格格不入,附着尘世混浊的气息,他越远走越会迷失自己。

婚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后来又上了些什么样的菜肴,林子昊已全然不知。他只知道他斜靠在椅背上,王丽扶着他在不住的埋怨:
“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管着点自己?”
“咳,人,人生难有几回醉!”他支吾着。
“行了,你心里那点事儿谁还不知道?”王丽冷讽着说。
小雪也醉得趴在餐桌上几乎不省人事。诗怡在忙着欢送客人。林子昊记得当时他满腹惆怅。总觉得:风云变幻是那么的匆匆,仿若蓦然之间。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无力挽留和无能为力。
如今的陈静,她看上去显得那么悲苦,那么幽怨。林子昊看到她,总是不安
地转过头,带着几分怜惜。带着几分伤痛。这是天意弄人,还是人间的悲哀?他
冷冷的笑了,但笑的很痛,很悲,很凉。“再见了,我曾经的爱人。”
从文华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林子昊醉了,醉得很厉害。坐上车他就感觉他的头好晕。不记得是谁在开车,只觉得天在转,他不想坐车,他想走一走,
想清醒一下,但他们不停车,他想他们也许是太累了不让他下去。他当时也不知
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想离开他们去大哭一场?他只想,只想好好的透一下气。因为那样的婚宴让人窒息。
到了林子昊住的楼下。他拖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前踉跄跑去,他们吓坏了,诗怡赶紧追上来,林子昊才知当时是她开的车。还隐隐约约记得是她在拉他并和他讲话,回到了家,他已经不能够走路了。之后,昏昏沉沉的睡去。
夜里醒来。很静,很静。看着熟睡的王丽,他又想起了陈静,现在是她的洞
房花烛夜。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心灵有一种强烈的反应,他感到某
种珍爱的东西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似乎听到陈静的嘤嘤呻吟。嫉妒和愤慨在心里
涌动。他大口喘着气,全身在悸动。
弯月净洁,椰林凝碧。林子昊下了床,抓起一件衣服,来到客厅。点了一支烟,狠狠地抽着,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嘴里是满口的酒味。他去厨房的冰箱里找出一
罐可乐,打开一口气全灌进肚里,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抽烟。头脑中全是
陈静和许耀明缠绵在一起的影子,他坐立不安。
夜深人静,地上有清冷的月光。他隐约听到轻微的喊声,像窃窃私语,又像
柔柔的梦呓。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到了原来陈静的房门外,喊声逐渐清晰,
“耀明,耀明……”
林子昊推门进去,“啊?小雪!”小雪躺在原来陈静的床上,身上还是昨晚那件黑色的晚装,雪白的肩头在黑夜中闪着白色的光芒,那对诱人的乳房,挺拔、耸
立,月光下,更是白的耀眼。她的嘴唇在掀动,她的身体在微颤。
他心中的嫉妒和愤懑骤然变成一种强烈的欲望,是一种占有的欲望,一种报
复的欲望,一种发泄的欲望。这种欲望刺激得他浑身燃起了熊熊的欲火,使他不
能自持,不可阻挡。他毫无畏惧,毫无顾忌地上前扯下了小雪的衣服,扑上去贪婪地舔舐、搓揉、吮吸,他将脸颊埋在那深深的乳沟之间,以慰藉他那受伤的魂灵。
小雪在他的折腾下醒了,她紧紧地把他抱住,他的胸部贴在她温软的两座乳
房上,他们疯狂地亲吻,恨不得把双方融化,他理解小雪现在的心情,就像理解
他自己的心情一样,如今的他们,都需要慰藉,都需要发泄,都需要报复。
当他凶悍地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小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荒野上的一声长嚎。然后就疯狂的犹如暴风骤雨,犹如天崩地裂。
他累了,停下来伏在她的身上吻她,发现有咸咸的东西流到他嘴里。她在哭
泣。他轻轻地把她揽进他的怀里,聚积已久的疼痛和折蛰,这一瞬间,化为放肆
的眼泪一起洒落在他的胸膛上。
“你想他了?”他问她。
“嗯。”她哽咽。
“这是他给你的项链?”
“嗯。”泪水不断。
“这三个英文字母是他的名字?”他问。
小雪泪眼模糊地点着头,那滴滴珠泪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芒。
小雪把他搂抱的那么紧,那么紧,她紧张得浑身抖做一团。
他仍处在极度的亢奋中。
他想起以前小雪身上的小孔雀,想起那次从她后面进入的极度快感。
他们忘记了忧伤,忘记了苦痛,忘记了外面的世界,也忘记了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王丽。
就在他和小雪赤身露体,交欢正酣。他们就这样忘情地撞击、交合,翻云覆
雨,天旋地转,惊涛骇浪,电光石火的时候。屋门“砰”的一声轰响,被踢开了。
“林子昊,你这个畜生!”气急败坏的王丽站在门口,一件重重的东西扔了
过来砸在他的身上。
王丽的突然出现把小雪吓得瘫倒在床上,林子昊急忙去找他的衣服,小雪也在惊惶中抓了一条毛巾被裹在身上。
王丽狠狠地在地板上跺了一脚,手臂用力地在胸前一甩,面目扭曲,咬牙切
齿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扭头走去。
接着又是“嘭”的一声,王丽把餐桌上的那个玻璃花瓶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霎时,玻璃碎片洒了一地,破碎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很响。
“林子昊!你会有报应的!”王丽发疯般的叫着。
小雪惊吓得像是一只小动物紧紧的蜷缩在床的角落。
林子昊穿上衣服,向门外走去。
这时,王丽忽然“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手心里痛哭起来,沉闷而
压抑。一会儿,她迅速的从地上捡起一块长长的玻璃碎片,紧紧的握在手上,顿
时鲜血从她的手里流下来。
“别,别这样,王丽。”他对她喊。
“不要,不要啊,丽姐。”小雪颤抖地哭喊着。
就在这时,王丽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她抬起握着玻璃碎片的右手,飞快
的向脖子划去……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7 22:52:26 +0800 CST  

第十八章 人去楼空

1

又一个圣诞节到了,像往年一样,乌节路又装饰得灯光璀璨,大街小巷又飘
起了圣诞音乐,商家们的促销声浪此起彼伏。整个狮城又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不同的是,今年的平安夜,这个房子里就剩下林子昊孤零零的一个人。此刻,他站在空寂的卧室里,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以往这间温馨的小屋弥漫过多少柔情和甜蜜,如今空荡荡的沉寂得可怕。王丽现在怎么样?英子现在会在做什么?陈静肯定不会很快乐。这一个个的问号在他的头脑中盘旋,面对这一切,他无能为力,隐隐感到黑暗的降临,只能屏住呼吸,任凭夜色淹没他的头顶,漫过他的双肩。

也许是太寂寞了,林子昊起身独自坐在客厅地板上抽着烟。窗户开着,一曲钢琴奏鸣曲《月光》从他对面楼房飞出。那意味深长的慢板乐章,缓慢的、下降的
低音,夹杂着固定音型的三连音。好似情人间缠绵无尽的独白,吐露出凄凉幽然
的心情。充满了依恋悲痛的感情色彩。

他倾听着、倾听着……心里忽然一颤,似乎被刺了一下,带着那份寥落、萧
索、酸楚的感觉,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斜依在沙发上,看着屋里的那
些旧物心里像挖空了似的。他慢慢地喝着茶水,茶的清苦之后是如此地唇齿留香。那淡淡的香气总让他有流泪的冲动。

一阵海风吹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如同那远处的海水拍
岸再次拍打着他的心灵,久久不能释怀。

王丽走了,回了北京,是诗怡告诉他的。
那天当王丽手握着玻璃碎片飞快地向脖子划去的瞬间,他猛冲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掰开她的手指,玻璃片“当啷”掉在地上,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客
厅的沙发上,她好象突然失去知觉似的,紧闭着眼睛,嘴张着大口喘着气,胸脯
起伏的很厉害,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他把她抱在怀里,用手在她的胸脯上往下拂拭,似乎这样可以让她消退心中
的怒气。
小雪穿好了衣服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清理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水迹,这
时,他看到原来插在玻璃花瓶里的那枝白色的胡姬躺在墙的角落,花瓣也支离破
碎,显得落魄而悲凉。小雪把地板弄干净后,又去拿来了温热的毛巾坐在王丽的
身旁清理着她手上的血迹。
突然王丽醒过神来,她狠狠扇了小雪一个耳光:“你这不要脸的,你滚!”
小雪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惊吓得不敢说话。
“小雪,你回屋里。”他怜惜地对小雪说,小雪只好委屈地回了房间。
这时王丽突然双手握住他的肩头,狠狠地,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激烈而疯
狂的摇晃,残酷得恨不得让他消失。他任她折腾,他不会对她有任何反抗,他的
心里涌起了一丝心痛和内疚,他知道这一次他深深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她对他
做什么,都不会过分。
接下来,她用很多难听的字眼骂他,然后又泣不成声。最后她收起了眼泪,
仍怒气冲冲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进了卧室。屋门在她的身后“砰”地一声摔上。
一阵阵隐隐的痛袭上心来,逐渐地绞紧着他,闭上眼,无力地把头靠在沙发
背上。
良久,他推门进屋,看到王丽在收拾她的衣物。目视她的背影,无意中,心
掉落了,碎了,碎了的心撒遍房间的每个角落。他的心跳又一次的加速,离别的
思绪让他无法故做轻松,他知道,此次的离别将是他们最终的抉择,心头徘徊已
久的话语,却已无法用言语表白,因为他知道事实的震撼性,永远大于语言的倾
诉。
那一夜,他们都没再睡觉,恐惧和惊吓已使他们感到疲惫。顾影生寒,诗酒
无言;又是清夜,西风明月。屋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和凄凉。
当晨光再次扣响了窗棂,一声遥远的抽泣扯痛了他的魂灵,透过眼前的一片
迷雾,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曾对暗夜垂泪的娇弱身影。那股怜惜,内疚之情几欲打
湿了他的眼眶,当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时,他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热气,突然他觉得
自己有些残忍,对王丽,也对自己。
王丽独自离开了,他问她,你要去哪里?她沉默许久后,说:“这与你已无
关!”
林子好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淹没在车流和人群中。
……
人生际遇难知。每一个陪我们走过一段路的人,每一个用心爱过我们的人,
每一个曾经将自己灵魂的魅力折射到我们心灵深处的人,都应当是我们永远的朋
友。因为我们不可能否认,在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生命里,有我们永不褪色的微
笑;在我们今天的成熟里,有我们昨天的沉淀。
当林子昊在这平安夜独自遐想的时候,隔壁传来了一阵家庭圣诞Party的欢笑声,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使他在孤独和寂寞中空虚得难于隐忍。
于是他把去年陈静买的那棵圣诞树从储藏室里找了出来,还放置在去年的那
个位置。把圣诞树支撑好后,把同样是去年陈静买的那些小装饰物一件一件地往上挂。
这时,眼前仿佛显现出去年他们三人一起欢渡圣诞的热闹情景,仿佛有他们
的微笑,仿佛耳边萦绕着他们的声音:

“山上有座庙,”那是陈静说的。
“庙里有个老头儿。”那是王丽接的。
然后是他们开心的笑声……
屋里浮现出他们的身影,轻盈飘渺,冰心莹澈。
“谁似溪前前日花,丽音秀骨妙年华。随风欹侧任风斜。”
林子昊轻轻地伸出手,害怕把他们碰碎,可是触摸到的却只有冰凉的空白,所有的过去在一瞬间都幻化成千千万万个结将他笼罩。
流光飞舞,曲终人散。花开转瞬即谢,流星稍纵即逝。好多东西只能绽放瞬
间,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短暂。无数生命接受着这无情的安排,匆匆来过,又
匆匆离去,也许经不起情感的牵绊,有过依恋,有过无奈,可是该走的注定要离
开,错过了便是永远。
这一刻,他整个人郁郁的,仿佛不能呼吸。任烟灰如轻鸢一样飞起来,又像
三月的柳絮一样飘落。
就在林子昊心情沉重,泪眼模糊,手里还握着一只去年陈静买的小铃铛无限遐想的时候,他听到了他的手机的铃声。
“圣诞快乐!”是陈静的声音,熟悉、悠扬、纯净。
“圣诞快乐!”他激动地回答。
“你在哪儿呢?”陈静问。
“我在家,你呢?”他说。
“我也在家呢。”陈静说。
“我在布置圣诞树,还是你去年买的那棵圣诞树。”他说。
“是吗,那时候我们多快乐啊。”他能听出陈静有些激动。
“是啊,我,我……”他忍不住那种触景生情的伤感,语气变得哽咽。
“怎么,你哭了。”陈静惊诧。
“没,没有,只是很怀念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说。
“我也是啊,现在就你一人吗?”陈静问。
“就我一人,你呢?”他说。
“我也就我一人。”陈静回答。
“那许耀明呢?”他紧接着问道。
“他说他们医院有圣诞Party,不能回家。”
“什么?”他不由的一股怒火从心底燃起,“有没有搞错,你们是新婚蜜月
啊!”他近乎要喊起来。他又问:“他对你好吗?”
“我本来就没有指望他能对我怎么好。”陈静似乎有些不在乎的语气。
“为什么这么说。”他心里感到紧张。
“男人结婚前后,判若两人,还见得少吗?”
“你不一样,你应该有永恒的爱,特别的爱,永远的……”
“别说那些诗情画意的语言了,再说我也没什么特别,现实总是无情的。”
“不,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想有什么用,你都可以那样对我,又何况许耀明呢?”
“不,我是真,真心的,但是我心里有,有……”他支吾起来。他想说的是
他心里有牵绊,是因为他心里总是有英子,每次想到英子,他都会感到内疚和亏
欠,所以对于陈静的爱情,他总是优柔寡断。但他又不敢向陈静提起英子,毕竟
他欺骗过她。
“有什么呀,有王丽?可是现在,你怎么又能这样对待王丽?”陈静开始责
怪他。她不知道他其实不爱王丽。
“你知道了?”林子昊自感羞愧,轻轻问道。
“当然知道了,很多人都知道了。”
“还有谁知道了?”他急切的问。
“诗怡知道了,许耀明知道了!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了。”
“什么?”
“王丽在医院里声张,许耀明昨晚回来就一直拉长着脸,还不断地骂你”流
氓“。”
“骂我,他凭什么骂我?”
“你跟小雪搞在一起,他能不骂你吗?”
林子昊顿然无言。
“我看你也该收敛一下了,现在王丽也走了,你跟小雪能成吗?”陈静关切
的口吻。
他该如何回答她呢,他跟小雪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又不能把英子的事儿告诉
她。
林子昊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那我也不说了,好好照顾自己,我挂了,啊。”
“好,再见。”
“再见。”
林子昊跟陈静讲完电话,心里乱极了。逃避和追逐,沉迷和背叛,自尊、虚荣、爱慕、智慧都搅和在了一起了,使爱情、友情及各种情感纠缠成一个心头的疙瘩,于是这些疙瘩在心里变成了千千个结……
其实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往往会成为下一个情节的契机。同时也能转变一个
人的性格。
林自昊突然想起一句歌词:“爱能让人一夜长大。”
是啊,忧伤也会让一个人瞬间成长!痛苦过,失落过,彷徨过,迷乱过,他
用了很多种方法想要忘记她。但他无法把她的影子从心里抹除。然后他才恍然大
悟。既然无法忘记,那就不忘记啊。何必一定要忘记呢?那些记忆本身就是他成
长的一种经历,他再怎么样也无法拒绝生活加予他的本身啊。

林子昊从恍恍惚惚的冥想中醒过神来,他努力地摆脱往事的纠缠。突然想起现在是平安夜,无论如何,也该给小雪打个电话,说一声“圣诞快乐!”。他知道她现在也和他一样,孤单寂寞,需要安慰,需要温暖。于是他拨通了小雪的手机。

手机连续响着,但是没人接听,他心中一阵疑惑,小雪现在会去哪儿呢?以
往都是小雪主动给他打电话,但今天是圣诞节,她却无声无息,这不能不让他担
心起来。
也许是小雪心灵受到了伤害,她的委屈和苦痛是他造成的,难道她也要远离
他了?他不甘心地又一次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铃声响过几声之后,一种气喘吁
吁的喘气声传了过来,他对着电话:“小雪,小雪,是你吗?”
“我,我等会儿打给你。”是小雪的声音,说话断断续续,而且他听到周围
有一种声响,那种声响时强时弱,但带有节奏。
林子昊听到小雪在喘气,是那样的熟悉。她把电话按掉了,而他却仍握着手机,怔怔地发呆。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8 19:26:08 +0800 CST  
2

小雪在电话里的喘息声使林子昊心生疑惑,他不敢想下去,越想越感到刺痛,那种记恨和愤懑强烈地在心里涌动,使他近乎要发疯。天蝎星座的嫉妒性格在他身
上是如此彰明较著。原来他还以为他并不在乎小雪,但现在突然感到小雪是他的,
是不容得任何人分享和占有的,如果有人去分享,去占有,他会与他拼命。这就是男人的霸道行经。
另一方面,林子昊是在担心陈静。他感到一种不祥的征兆,仿佛陈静正在走向深渊。因为他与陈静冥冥中总有一种感应,这种感应告诉他,她与许耀明的婚事将
是一种注定沉沦苦海的情缘。
林子昊知道小雪也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但她对许耀明仍然一往情深,痴情依依。在那天的婚宴上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因为他从她的眼中已读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也许真的“女人天生对爱情存在一种渴望,不管曾受过怎样的伤,还是愿
意被激情燃烧。”,也许真的像小雪所说的:“女人永远难逃情劫,因为他们是用整个生命去爱,爱得没有呼吸,没有空间,这不是错,是习惯,是天性!”

想到这里,林子昊再也坐不住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跑向楼下,迅速钻进汽车,开动引擎,驱车向富兰克路驶去。

夜幕下的城市,张扬着节日的喧嚣,挥洒着都市的繁华。缤纷的烟花接二连
三地升了起来,错落有致地开放在夜空里。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在暮色的衬托下更
加扑朔迷离,酒楼的明亮和欢笑暗示着豪华窗帘背后的觥筹交错。

林子昊在小雪家房子外的马路边上停下,坐在车里,目光凝在小雪家的大门上。

这是一条行人寥寥的林荫大道,昏暗、静谧。高大浓密的雨树遮住了路灯,
投下细小的密密匝匝的光束。灰黑色的柏油路面撒下片片斑驳参差的亮点。

小雪家的房子掩隐在路灯的阴影里。墙面上有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显得浓
绿繁茂。房前是一片花草,夜风拂过,便化作满园的绿意盎然。

圣诞之夜,人们都在享受着节日的欢乐和团聚的温馨,但林子昊却在这无人的街头,扮演成了一名“侦探”,在“尽职”的守候。心里不禁涌起一股伤感。

小雪家的窗户亮着,隐隐约约有靡靡的音乐声传出来。

他在想,如果那人是许耀明,他今天一定会走的,毕竟现在还是他的新婚蜜
月,而且,今天是平安夜,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太放肆而在外过夜。
于是他把车门的玻璃放下,点燃了一支烟,耐心的等着。夜渐渐地静下来,
满天的星星闪着眩目的光芒。
手上的烟还没有抽完,只见小雪家的大门开了,走出一个男子,灰白色的休
闲长裤,花格短袖衬衫,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果然是许耀明。
他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然后是一腔的怒火使他无法平静,他把手里的香烟
拧灭在车内的烟灰缸里,急速地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着地,正准备冲上去要好好
教训许耀明一顿。以他的实力,把他制伏是轻而易举。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忙把伸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子昊,你们在过圣诞节吧?”平儿从北京打来的电话。
“有什么好过的。”他正在气头上。而且他的目光仍然盯在许耀明的身上。
“哎,怎么今天这么大的火气啊?”平儿语气惊诧。
“正要出去打架呢,可好,被你耽误了。”他看着许耀明悠然地打开他的车
门,钻进车内。
“什么,什么?打架?喂喂,子昊,千万不要,千万!什么事儿,告诉我,
看我能不能帮你,是不是又为那两个女孩子的事儿?”平儿急了。
“说不是也是,说是也不是。”他说。许耀明已发动了汽车,车头灯照射出
两道刺眼的光束。
“怎么搞得这么复杂!究竟是怎么了?你最后是怎么决定的?是王丽还是陈
静?”
“谁也不是。”
许耀明的车开始缓缓移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唉,一言难尽。”
他看着许耀明的车开走了,消失在夜幕中。
“那你倒简单说说,免的我这作姐姐的为你牵挂。”
“陈静结婚了,王丽走了,回北京了。”
“啊!怎么最近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就连英子也失去了音讯。”
“英子?英子不是在美国住医院了吗?你不知道?”
“什么?”他顿时紧张起来,忘记了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我已经一个
多星期联系不上她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赵军说的。”
“赵军?”他心里一颤。
“是啊,赵军现在在刘雄的公司做副总,他说是刘雄告诉他的。”刘雄是英子的哥,这几年自己开公司,利用他父亲的关系赚了不少钱,公司越做越大,如今在京城也算不小的民营企业了。
“刘雄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英子没有告诉我?”他对着电话,近乎喊起来。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没问赵军,不过,我可以马上去帮你问问。至于英
子没有告诉你,我想是因为她住院的原因吧。”平儿并没有为他的心急而生气,
反而是一种心平气和的口气。
其实平儿并不了解林子昊心急的真正原因,在与英子的关系上,林子昊跟赵军曾经有过一场你死他活的“生死搏斗”。他没想到眼前小雪的事情还没有摆平,自己家的“后院”又起了火,这时,他的头脑像炸了一样,感觉有些疼痛。
“不,不用了。”他的喉咙里忽然像哽着什么东西,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在生活与理想之间,却总有着那么大的差别,相爱的人未必能相守,相守的
人却又未必相爱,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相依,直至相伴相守,看似简单平凡,而
在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人,真的走得如此圆满如此完美?

“不过,我想知道你要打架是怎么回事儿?”平儿关切的语气。
“陈静结婚了,但我今天发现她老公在外面偷情。”他尽量平静地说。
“啊?真有这种事儿?”平儿诧异地问。
“是啊,我本来正要动手的,可是……”
“那我这电话打的还正是时候,告诉你啊,千万不可以动手,我在国外待的
时间比你长,一旦惹上官司,那可是件很烦人的事情。经济损失负担不起不说,
光那时间你就耗不起。”
“好,我听您的。”林子昊没有心思再讲电话,于是结束了与平儿的电话,心情
沮丧地仰靠在座背上。
在这烟花盛开的季节里,整个城市都在沸腾和欢笑着,只他一个人,躲在这
暗夜的角落里,望着天空斑斓的烟火静静饮泪。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小雪打来的。
他听得出她身心的疲惫,声音柔弱无力,她说:“他来了……”
“我知道。”林子昊的鼻子酸酸的,虽然他们一直只是朋友,但彼此是那么的心
照不宣。
“你怎么会知道?”
“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他没有必要骗她。
“啊?你看见他了?”
“看见了。”
“那你进来吧。”
“不了。”
“哥……”
林子昊握着手机等她说话,但她没有说下去,午夜的风从车窗外刮进来,觉得冷冷地,像是一刀一刀在割着他的脸。
“哥,现在是平安夜,我知道丽姐走了,你心里一定很难受,我真的也不忍心你一个人这么孤孤单单的过节啊。”小雪总是很关心他。
“没关系,习惯了。”
“哥,我陪你去喝一杯吧,就去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酒吧,你没有忘记吧?”
“怎么会忘记呢?”
“那一次,你在我面前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而且眼睛深邃,身段挺拔,觉
得你好了不起,现在觉得你和我也差不多。”
“呵呵……”他自嘲地笑了,他突然感到自己得赶快从现在这种颓废的心情
里走出来,否则真有点自惭形秽了。人生聚散本无常,繁花总有落尽时,关键是
要珍惜现在。
“那好吧,我请客。”他说。
“当然是你请客,我现在失业了。”小雪跟他熟稔了,说话也不客气。
于是,小雪从家里走了出来,坐进他的车里。她长发散披着,显然是刚洗过
澡,发丝还湿漉漉的。身上是极随便的穿着,一件宽大的体恤和到膝的短裤。这
样的打扮在这融融的夜色里,更显得可爱亲切。
“你是来监视我的,还是……”小雪柔声嗔道。然后怯生生看着他。
“我不会监视你,我本来是想来教训他的。”他说。
“哥,你们男人啊,既然不要人家,可又嫉妒人家跟别人来往,许耀明是这
样,你也是这样。你们是一丘之貉。”小雪把“貉”字说成“洛”。
“不是一丘之洛,是一丘之貉。”他纠正她。
小雪羞怯地笑了,说:“反正你们都一样。”
“我可跟我不一样,我是单身,但他是有妇之夫。”
小雪没再说话,林子昊和她同时沉默了。
他们来到他们曾经去过的那个酒吧,酒吧里同样客人不多,他们还坐在上
次那个位置上,继续喝他们上次那样的啤酒。。
小雪仍然动作优雅地啜着杯子里的酒。
林子昊的心里感到一阵凄楚。也端起酒杯,强迫泪水像啤酒一样灌回肚里。有些话其实没有必要再说,又何必把那种记恨和愤懑再呈现在她的面前。使大家都不
快乐呢。
也许有些人很可恶,有些人很卑鄙。而当你设身为他想象的时候,你才知道:他比你还可怜。所以厚道点,请宽容所有你见过的人,好人或者“坏人”。
“哥,别喝了,我不想再醉了。”这次是小雪夺过他手中的酒杯。
“好吧,免得酒后驾车被罚。”他顺从地放下了杯子。
从酒吧出来,他们并排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昏暗迷离的路灯逐渐往后退去,谁
都没有说话。就在这沉默的夜色里,小雪的手机音乐在包里叮叮咚咚响起来。她拿起电话,是许耀明打来的。他听见许耀明在电话里温柔的带着邪气的笑。
小雪对着电话:“挺好的。”“嗯。”“好,我挂了。”
林子昊听不到许耀明的声音。静静地开着车沿着东海岸路漫无目的地行驶。
“小雪,我送你回家。”他说道。
“我不回家。”小雪嗔道。
于是,林子昊只好从东海岸路拐进史蒂儿路,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向海滨开去。

海边绿树涂丹,花草一色,紫气氤氲。一批从圣诞舞会上回来的青年男女海鳗一样从椰林里窜了出来,在泛着白光的的海滩上卷起热烈的暖流。

林子昊侧头望了一眼小雪,只见她一脸忧伤。安静的坐着,她呆呆地望着窗外,显得深情而又专注。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林子昊理解她内心那种等待的惆怅和寂寞。

楼主 蓍丞  发布于 2006-04-28 19:42:56 +0800 CST  

楼主:蓍丞

字数:325086

发表时间:2006-04-08 04: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03 12:26:52 +0800 CST

评论数:93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