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海灵山》——天生不会做梦的人,怎样创造出“万人同梦”的世界



白袍军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终于摆脱了金丝猴群的纠缠,大军向峡谷深处退去,留下一地人与猴的尸体以及残臂断腿。司空炬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小块好布,四肢和下摆处都被撕成了条状,让他看起来活像一把扫帚。不过,没有人笑他,因为谁也不比他好多少,除了诸葛淡泊还是白衣飘飘,依然超凡脱俗。
“为何我等如此狼狈,大都督却还是一副女神模样?”有士卒嘀咕道。
“女神嘛,有神功护体。”
“说不定是梦境里的程序设定,不仅不会受伤,连浓烟都熏不到她。”
“神奇啊。”有声音赞叹道。
“有什么神奇的?所谓程序罩着她,还不如说有人罩着她。”也有人不服气,声音却越发小了,“反正我相信,这世上没有神和鬼。有的话,都是人在装神弄鬼。”
“是吧?这个我倒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大都督那一身功夫确实漂亮。真要在现实世界里打,我们几个大男人还不一定近得了身。”

再往深处,便进入一片跨阔叶混交林及亚高山针叶林地段,其间点缀着一丛丛的箭竹。绿尾虹雉、蓝马鸡和红腹锦鸡,不断扑腾着翅膀,在丛林间飞来蹿去,色彩十分绚烂。大鲵趴在溪涧的巨石上,神态安详地享受着难得的太阳,偶尔发出一声婴儿般的鸣叫。
“这会可以松一口气了。”前军一个士卒感慨道,“这里没有带刺的树,也没有粗大的长藤。”
“还是要当心。”司空炬接嘴道,“说不定这些娃娃鱼也会咬人,锦鸡也会啄人。”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张飞突然就炸了,“你没来之前,我们一路顺利。等你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来了,就啥邪乎事都赶上了。谁他妈知道你是不是敌军派来的细作?”
“至于这一切邪乎的事为什么发生,我不知道。”司空炬冷冷应道,“我只知道,我肯定不是细作。”
大概是司空炬毫不在乎的眼光激怒了张飞,这名现实世界中的自由搏击运动员,也像历史上的张飞一样,愤怒地睁开双眼。好在他的眼睛虽小却能聚神,尽管不能像张翼德当阳桥头喝死夏侯杰时一样豹眼圆瞪。
眼光到处,剑光亦到,张飞的剑尖死死抵住司空炬咽喉:“老子今天就要砍下你的头颅,为赵云报仇。”
突然,张飞觉得背心一紧,长矛准确地刺中了铠甲的缝隙处,让他的肌肤隐隐作痛。“你的剑往前送几寸,我的矛就往前送几寸。”耳旁传来张耳冷冷的声音。
巨大的恐惧塞满张飞心间。其实真犯不着为赵云那个死鬼出头,他生前跟自己的关系并不融洽,还因为如何布兵意见不一,吵过好几架。这次不过是看司空图一来就当了上将军,心里不服气,想找个借口教训一下,也好在兄弟们面前立立威,挣个面子。这下可好,进退两难。剑往前进一寸容易,可搭上自己一条命就不值得了;要退,这张老脸可往何处放?
一团白色原地起飞,如旋风一般腾空,下落之时分作两股,将张飞的剑和张耳的矛踢至半空。诸葛淡泊冷面若霜,斥道:“大敌当前,竟还自相残杀?”
是她救了我。张飞心头一松,上前一躬道:“属下知错。”
淡泊收起怒容,对张飞和张耳道:“快把武器捡起来,又有险情。”
“你听到什么了吗?”张耳不信,问道,“我怎么什么也没听到?”
“直觉。”淡泊说话之间,身形已飘向前方。
淡泊的直觉果然很准。张耳吃惊地发现,前方的山坡一侧,滚下一团团黑白相间的物什。待得落到沟底停稳,众人不由得莞尔,原来是数十只肥滚滚、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卒,上前几步,伸手去抚摸大熊猫的头。只听得“哎哟”一声惨叫,定睛一看,却是那士卒的一条手臂被生拉活扯地咬了下来,人痛得在地上打滚。众人赶忙拾起武器,只听得一阵叮当作响声。
可能是大熊猫可爱的国宝形象在二十世纪已深入人心,众士卒都不下了狠手,刀砍不下去,矛也不敢狠狠刺出去。有士兵转掉枪头,想用柄去把熊猫戳开;还有的士兵把枪杆伸入熊猫腹部,想把它们挑翻在地。而大熊猫却不管不顾,一反现实生活中的萌态,不管是腿是手,只要抓着就狠狠咬下去,一口就是数个血窟窿。
就在白袍军且战且退之时,传来一阵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低沉的嘶吼。“是扭角羚。”“我的妈啊,豹子。”惊呼声此起彼伏。转瞬间,山坡上的密林里,左前方一队豹子,右后方一队扭角羚,无数大型野兽冲将下来。
“是云豹,两侧各有六个块状斑纹。它的犬齿长而锋利,能轻易咬死大型猎物。”走在队伍最前列的前将军关羽话音未落,他的蓝兔马已经被六七头云豹围住了。一头云豹高高跃起,要来咬蓝兔马的脖子,被关羽手起刀落,斩于马前。关羽将一口青龙偃月刀舞得呼呼生风,人和马皆隐形于刀影之中。余下的云豹不敢上前,皆向后缩着身子,寻找机会。转眼间,又是十来头云豹围了上来。
淡泊将青铜长剑从云豹胸中拔将出来,侧身避过随剑喷射而出的鲜血,正要飞身上前,去帮关羽,却见蓝兔马只助跑了一步,就跃至半空,冲出了豹群的包围圈。外围一只云豹,也迎着蓝兔马跃起,眼看就要同人撞上,却见关羽头微微一侧,堪堪避过。云豹扑了个空,降落在一只同类的头上。
这一幕怎么如此熟悉?诸葛淡泊心中一惊,也来不及夸赞,又挥剑一拉,将正扑至身前的一头云豹削去头颅。
最前头的扭角羚,借着下坡的冲力,将一个士兵高高挑起,落在地上,脑浆崩裂。好在云豹嗜血而不嗜杀,它们每咬死一个兵,就会蹲伏在地,衔住喉咙,吸光他的血。有时,两只云豹还会为争抢一具尸体厮打起来。倘非若此,只怕白袍军剩不了几人。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12 19:49:44 +0800 CST  
突然,一个火团被扔在阵前。扭角羚停止了角的抵挑;大熊猫松开了刚刚咬合的嘴;云豹也停止了吮血,放下尸体退后数步,口中发出呜咽声,豹视眈眈。
是司空炬掏出袋中的打火石,点燃了枯草。一个又一个的火团被他扔了出去。在人与兽之间划出了一道火线,双方都严阵以待。
“司空将军,果真识途老马。”淡泊走到司空炬跟前,“下一步,你会带我们走向何方?”
司空炬指指云豹、扭角羚和大熊猫盘踞着之处:“还是既定的方向。”
“可是前路不知还有何等危险?”
“从落衣沟至南天门,此去二十余里,不会比走过的路更容易。”司空炬从地上拣起一根枯草,试了试风向,“此时南风正起,放起火来,可以把一切危险烧个干净。”
“可是,大熊猫是国宝啊。”诸葛淡泊有些犹疑。
“扭角羚、云豹、娃娃鱼,还有锦腹雉鸡也都是国家级珍稀动物。”关羽插嘴道,“在前面碰到的金丝猴也是。”
“你们一群腐儒,真是可笑之极。评定国家级野生动物,那是一两千年以后的事情了。别忘了,我们是在三国。”张飞哈哈大笑,这次他倒不计前嫌,“我支持司空图将军,放把火,烧他娘的个痛快。”
“可是,烧起来它们会痛的。”淡泊道。
“管他奶奶的痛不痛,”张飞说,“这些畜牲咬起来,老子们也会痛。”一边说一边解开衣服,“你们看,老子肚皮上就遭顶出了这么长一道伤。”
“我们会痛是真的,哪怕在梦里。但是,这些珍稀动物不会。”张耳冷冷地接嘴道,“别忘了,它们仅仅是电脑系统里的一串串数据流。”

众士卒拾得干柴,堆在谷底峡着两旁的山坡上,径自放起火来。此时南风已起,一时烟焰障天。野兽们惶恐万分,扭头就跑。不过却哪里跑得掉,火趁风威,风助火势,一瞬间便由南向北,形成了一道火巷子。
最先被烧死的是大熊猫。扭角羚和云豹跑得快些,不过也没用,无非晚死一时半刻,倒还要多受些惊吓。
白袍军这边,淡泊指挥着士卒们清理出一条隔离带来,然后全体退到隔离带后方,以观火势。浓烟之中,已经看不清动物们痛苦挣扎着死去的惨相。呛人的烟雾中,传来痛苦万分的哀嚎,夹杂着熟肉的馨香。士卒们受不了,纷纷扔下武器,捂住了耳朵。
好在死亡的号啕很快就止息了。肉香和油香,也变成了焦煳味。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淡泊整顿军队出发,沿着经过劫难的谷底朝摩天岭南天门进发。
峡道内完全是一派梦间地狱的景象。道上、坡上都集了一层厚厚的灰,不时飘出一股股青烟。藤萝、荆棘、枝叶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巨树墨黑的残桩残干和一堆堆还冒着烟的灰烬,有的依然需要三人环抱,却高不过人膝;有的仍然高耸入云,如一杆痛哭的枪。
灰烬之中尚有余火,时不时会烫伤士卒的脚。好在当天下午,便有一场倾盆大雨,将火浇灭得干干净净。虽然道途泥泞无比,却也让人心安。

从江油关出发的第八日,队伍抵达南天门,此时只剩下不到八百人了。诸葛淡泊约摸估算了一下:损失的士卒,大概有一半牺牲在从阴平道经落衣沟到南天门的路途之中,另一半则是因为受到惊吓,自己强行醒来,脱离梦境。
是的,他们都知道一旦当了逃兵必须接受严厉的惩罚,永远不能再进入灵山系统,但这些人本来就是抱着一种娱乐的心态入梦,宁愿不要梦中的升官进爵和现实世界中的高额奖赏,也永远都不会再想做这样的噩梦了。永远。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13 20:29:13 +0800 CST  

【十六】 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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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猛省:“孔明分付三个锦囊与我,教我一到南徐,开第一个;住到年终,开第二个;临到危急无路之时,开第三个:于内有神出鬼没之计……”

——《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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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司空炬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王是非说。王是非的相貌,比他去世时年轻,还是司空炬坐着直升机来到洛杉矶,在别墅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我等了你十四年五个月零七天。”王是非开口了,他声音沉缓,却十分自然,一点儿也听不出来是电脑合成的。
“很抱歉,在舒曼空间里寻找脑电波,在九年前就被证明是不可能的。我一度感到十分绝望,差一点就没脸来见你了。”
“不,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十四年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我并没有等待的焦虑。再等一百四十年,我也没有任何怨言。”王是非露出了在他生前,司空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笑容,“不过,那时可能是我们两人的脑电波,以数据的形式在电脑硬盘里相见了。”
“如果不是巴雅尔提供了乌仁遗体的位置,我可真是束手无策。”
“你们找到了乌仁的遗体?真是太棒了。要不是我没有手的话,真要跟你击掌相庆。”
“你跟乌仁的相见,可能还需要时日,专家组还在进行调试。”
“我不急,等多久都可以。”王是非笑得十分爽朗,“再等十四年,一万千年,一千四百万年都可以。”
司空炬信了肯布尔所言:电脑里的王是非没有加载复杂情感模块;王是非生前的渴求,对于此时电脑里的“他”来说,只是一串串数据流。
“那么我们可以谈点别的?”司空炬依然有点小心翼翼。
“谈什么都可以。”
“对了,你开始说等了我十四年五个月零七天,这个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哪一天?在我之前,你不是还没跟任何人交谈过吗?”
“你把我当弱智?”王是非道,“电脑自带时间。”
“这个我真没想到。”司空炬也有些忍俊不禁,“我还有一个问题要向你请教。作为一个精通历史的老人,也许你能以自己的智慧帮助我?”
“不止是精通历史。自他们把我复活以来,我已在互联网上活动了五十七小时四十八分钟零五秒。我学习了历史、地理、军事、外语、工程、医学、哲学、计算机、佛学、文学、量子力学、生物分子学、基因工程学等数十门学科,每一门都达到了博士生的水平。”
“你为什么要学这些。”
“不为有趣之事,何以遣无涯之生?”
“那好吧。我开始讲我的问题了:我刚刚被人逐出了灵山。”
“你应该从头说起。虽然我这两三天获取的知识,远非普通人类可比,但也并不是全知全能。”
“我曾经有一个叫作陈亦然的合作伙伴,后来闹崩了。他间接地导致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惨死,而我把他送进了监狱。他有一个女儿,是继女。他进了监狱后,这十多年来,女儿一直由我抚养。就在不久前,我发现女儿的精神状况出了些问题。她只认得带过她一两年的继父,却认不出来我这个养她十余年的父亲了。”司空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得有些乱。”
“我听懂了。”王是非道,“所以你这个养父要把女儿从她的继父手中夺回来。”
“也不能这么说吧。”司空炬有些尴尬,“主要还是担心她。”
“担心是必然的。陈亦然,2019年11月因叛国罪被判处无期徒刑,2033年因病假释。”
“这你也知道?”
“虽然是我死后发生的事,可别忘了,我在互联网上获取任何公开网站信息的能力是你们人类的上千倍,甚至可以充当超级骇客,绕过绝大多数网站的防火墙。”
“那好,我就不讲那些背景知识了,直接说要点。陈亦然参与建设了一个叫作灵山的梦境系统,人们可以通过它分享梦境。梦境系统还设置了层级任务,有点像打游戏一样。我怀疑他通过灵山梦境系统控制了我女儿,因为近期她出现过多种精神症状:持续的噩梦、失忆、梦游……我为了探明情况,也进入了梦境,和陈亦然决斗。虽然一次又一次失败,但也算多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不过,最近的问题是:我被降级了。”
“哦,降级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吗?”
“当然严重。之前我可以和陈亦然决斗,虽然打不过他。”司空炬提高了声调,“现在可好,别说连他的面都见不着,我连灵山的大门都找不到了。”
“你可以从最初级开始进阶。当然,这里面也有省时的窍门。”
“什么窍门?”司空炬随即又摇摇头,“什么窍门也没用……因为,陈亦然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有那么绝对吗?”王是非似乎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绝对的。你见过运动员能打赢裁判的吗?”
王是非沉默了,几分钟的时间里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司空炬把手在他眼前晃动,也没能引起任何反应。
“唔,你能往后退一点吗?”王是非突然开口,吓了司空炬一大跳,“靠得太近,会让我感到有些紧张。”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当机了……”
“当机倒不至于,肯布尔团队为我配置的内存还行。你知道吗,这几分钟我已经分析了五个T的资料。”
“你找到办法了?”
“为了帮助你理解,我要先念一首诗给你听。这首诗叫《我非我》,作者是西班牙诗人胡安·拉蒙·希梅内斯,我选的是原野的译本。你听好了——”

我不是我
我是那个
走在我身边却看不见的人
有时我会探访他
其他时候我会忘记他

我说话时
他一直保持冷静和沉默
当我憎恨时
他温柔地包容我
在我不在的地方他行走
在我死去的时候他会伫立

“这诗写得不错。”王是非念完了诗,问道,“怎么样?这下有清晰的思路了吧?”
“完全没有。”司空炬一脸懵懂。
“你们人类的理解力真是太低了。”话虽然这样说,王是非脸上却并没有露出轻蔑的表情,“也罢,可能西方人的诗歌对你来说有些隔阂,我找副中国人玩的对联来帮助你吧,这是京剧琴师徐兰沅为梅兰芳写的。你听好了——上联: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下联: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
“你能读断句吗?”王是非问。
司空炬这下子内心真的有些绝望了。他不知道,王是非到底是在装疯卖傻,还是思想太高深,凡人根本理解不了?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14 20:08:1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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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南天门

阴平峻岭与天齐,立鹤徘徊尚怯飞。
邓艾裹毡从此下,谁知诸葛有先机。

——《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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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川甘交界处的摩天岭,海拔2227米,是阴平道上最险恶的地段。摩天岭北坡略缓,南坡则全是峭壁悬崖,无路可寻。站在南天门朝下俯瞰,只见云雾茫茫,深不见底。偶有猎户追逐野兽误入其中,则前进无路,归又迷失,往往饿死山中,尸首反倒被野兽吞噬。
当年邓艾偷渡阴平道,一路凿山造栈,通过了数百里的无人区。行至南天门,其子唐亭侯邓忠,虽然身经百战,却也两股战栗,痛哭着劝邓艾返回。邓艾大骂:“灭蜀建功就在眼前,岂能为汝等小儿女所误?”随即喝令将儿子推出斩首,为部属苦苦哀劝方止。
“且看我如何下山。”邓艾说完,腰系长绳,从绝壁攀援而下,遇坡则身裹毛毡,团身翻滚。部曲见主帅奋勇若此,无不舍生争先。
有奇策,果建奇功。蜀国统帅姜维带领大军扼守剑门关,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自信等候着魏军的到来,谁知邓艾已另辟蹊径,出现在蜀国的大后方。江油关守将马邈忽见神兵天降,顿时心摧胆裂,只得不战而降。此后是平畴千里,蜀国已无险可守。经过绵竹血战,杀掉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和孙子诸葛尚之后,大军直扑蜀国都城。此时的成都无兵可战,姜维鞭长莫及,只能空自扼腕;后主刘禅袒露上身,背缚双手,载着棺舆,出城投降。
当年邓艾所行之路,已是艰险万分,然而,此际诸葛淡泊和司空图率领残余的三百多名白袍军士卒抵达南天门时,却要逆势而上,比当年的邓艾还要艰难万倍。张耳提出的栈道竖着修的计策,并非轻易可用。南天门原本林木丰茂,然而一场大火,从下向上好几百尺都烧得寸草不生,一片焦黑。若不是那场大雨的话,恐怕会一直烧到绝壁之顶。
张耳献计时曾说,可以上抛铁爪钩于树干以攀援;还可就地取材,砍树劈作木板——然而,经过大火过后,此际已无树可抓、无树可砍。即便半山腰上巨树尚存,几百尺的高度,绝非人力可以把铁爪投上去的。当然,也有一些不甘心的士卒,拿着一端带绳的铁爪往上抛,但无一不是徒劳,铁爪碰着绝壁就往下掉。
“要是有一棵树就好了。”一名抛了铁爪数十次却全数失败的前军士卒,颇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只要有一棵树,就可以让铁爪扎进树身,靠绳子荡到对岸去,然后,就可以把第一根钢钎打进岩壁了。”
“有了第一根,就会有第二根。”另一个士卒接嘴道,“不过,1是最难的。没有1,10000后面的四个0都等于零。”
把白袍军与绝壁隔开的,是一条三十来步宽的小河。河面虽然不算阔,水流却极为湍急,夹杂着或大或小的冰块,朝前冲去。士卒们三三两两,站在河边洗去脸上的烟火。一个士卒不小心滑倒,旁边那人伸手去拉,结果两人一齐跌倒,瞬息间就被河水吞吐,冲得不见踪影。诸葛淡泊不得不下令,五人为一个小组,下河洗脸的腰上套一根绳子,由其他四人握住另一端在岸上站稳;一个洗好了,再来换其他的人下河。
“这是什么?上面还有字。”一个士卒高声叫道。众人围过去一看,却是他在泥浆之中,发现了一块石碑,露出地面半尺之高。司空炬命手下士卒向下挖了半天,整个碑身才显现出来,高五尺,宽两尺。另有人端来水,冲洗干净,碑面上露出三个碗大的隶字来:人踪灭。旁边还有一排小字:炎兴初年邓艾过此。
“人踪灭?我们不是到这儿了吗,怎么没灭?看来在更高的地方,还会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鸟飞绝’。”司空炬看上去倒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沮丧,“邓艾虽神,看来他的话也不可全信。”
“那么该信司空将军的话了?”说话的是黄忠,语气中含着些嘲讽,“都是听了你的话,我们才把树都烧光了。如果这样都还是到不了灵山,那些金丝猴和大熊猫,可当真都是白死了啊。”
“如果不放火,死的就是我们。”司空炬淡淡答道,眼睛却并没有瞟向黄忠。
“不是说司空将军是老马识途吗?这下,又该把我们带向何方。”
“五虎上将里,黄忠不是以老著称吗?”司空炬反唇相讥。
“我是在梦境里才蓄胡子。”黄忠反驳道,“我今年二十七,你多少岁?”
“五十二,是我老。”司空炬道,“我这匹老马,倒真想出了到达绝壁的方法。不过,要烦劳黄忠将军了。”
“哦,你有办法了?”
“山人自有妙计。”
“来,到我帐篷里来说说。”诸葛淡泊在背后招呼道。
“大都督恕罪,”司空炬躬身道,“不是在下怠慢,实在是军情重大,一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连我也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大都督。而是灵山系统太强大了,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会被它察觉,让它从中找到破解的方法。”
“所以,只有深藏在你的思想里了?”
“藏在我的思想里也不保险。我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手上的每一个微动作,甚至我若在梦境中做梦,说的‘梦中梦话’,都有可能被它记录、分析、破解。”司空炬一脸郑重,“所以,就算是装在我的脑袋里,也还得伪装。”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15 21:23:19 +0800 CST  
“好吧。”淡泊无奈地摇摇头,“那你说说,需要黄忠将军做什么?”
“我要让他带领前军士卒,寻找木材和二十米以上的大竹子。”
“找这个干什么?好了,不问了,我知道,山人自有妙计。”黄忠面有难色,嘟哝道,“都被一把火烧光了,近处恐怕不容易找到。”
“把所有的士卒都带上,分作两队,往山谷两侧寻找吧。”淡泊道。
“要找多少?”黄忠问。
“大竹子二十根,都要二十米以上的。”司空炬答道,“至于木材,我要做六十艘船,每艘船上面载十个人。”
“你这也不是泄露秘密了?”黄忠嘀嘀咕咕道,“我不管你造船来干什么,可是,你不要浪费我的人力。我们只剩下三百人不到了,三十艘船足够了。”
“每艘船上面还要有八把桨,所以只能材料只能多不能少。”司空炬没有正面回答。
“走吧,左面前军、后军,右面中军、左军、右军。”黄忠挥手招呼着士卒,一边转身一边悄声道,“老马变老鱼,不知要带我们游向何处?”
看着士卒们爬上两侧山坡,司空炬转头对诸葛淡泊问道:“大都督为何如此信任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你有办法带我们到达灵山。我信赖信任你,虽然以前从没有见过你。”淡泊道,“也不对,怎么觉得你如此面熟,就像认识很久了。也许,是在梦里吧。”
“我们现在就在梦里。”
“那就是在梦里的梦里。”淡泊笑道。
“在梦里的梦里,一定见过。”司空炬伸手,和淡泊击了个掌,“我又要去做梦了,以免多嘴说出不该说的话,让系统知道了我的谋划。等材料找齐,请大都督派士卒叫醒我。”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从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祝你好梦,司空图将军。”

司空炬的梦中梦做了三天,直到士卒们从山沟两侧几十里外扛着木材和竹子回到营地,才被叫醒。
走出帐篷的司空图将军,手里拿着一张图纸。诸葛淡泊和几个将军展开一看,船设计成了全封闭样式,上下两块带弧度的大木盖合拢,就像一个乌龟壳。四肢处各有一个小圆洞,伸出两把桨来,再用兽皮缝合,以防进水。一头一尾处,各竖着一根长竹竿。后面那根笔直,前面的则在顶部横折着一短截。
“后面这根,是通气的。”司空炬解释道,“前面的是潜望镜。我们会从河里捞冰,制成透镜,连接到驾驶舱里的显示屏上。当然,显示屏也是冰做的。如此,船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可是,这船怎么能到达南天门呢?”马超有些犹疑,“船一下水,就要被冲走的。”
司空炬还没开口,黄忠模仿着他的腔调接嘴道:“山人自有妙计。”
“司空图将军为我们设计的,是乌龟船吧。”马超不甘地问道。
男人们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这是乌龟吗?乌龟有脑袋,我这是熊猫船。”司空炬郑重其事地说,“在落衣沟拦路的那些大熊猫,圆滚滚的身子给了我灵感。”
“熊猫船,那不是还要漆成黑白二色?”黄忠语气中带着讥讽。
“如果在这化外之地,你能找到油漆,而且还不耽误工期的话,我也不反对。”司空炬答道。
“六十艘船的木料,可船上有盖,要耗去双倍的材料……等一下,我明白了。”马超突然大叫道,“按照司空图将军的图纸,一艘船上有十个座位,我们只有三百人,造三十艘船正好。”
“聪明。”司空炬道,“不过,最好把你所有的想法都藏在脑袋里。”
笑归笑,但众人一来碍于诸葛淡泊全力支持司空图将军,二来也确实无他法可想,也只得按照图纸造起船来。
在现实世界里,五虎上将中只有马超是学理科的,虽然专业是计算机,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诸葛淡泊便命他担任了造作大匠。马超又挑了几个在工厂里当过工程师的士卒来作助理。众人讨论半天,拿了一套方案出来。
在马超的指挥下,士卒大刀的刃面被等距敲掉小块,改造成了锯子,用来开木方;被烧焦的动物尸体,骨头放在大锅里,熬出了骨胶,用以黏合木板;木板上本来就做了榫头,用骨胶黏起来之后,缝隙处还傍了块长木条,再以用动物骨头磨制成骨钉钉了上去,使之变得更为坚固;船底还做了一个小舱,开一道小门,一条用兽皮拧成的粗绳,一头穿过石头上用钢钎凿开的小洞拴紧,另一头钉死在木墙上。
“最大的可能是锚。”黄忠猜测说。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17 21:48:11 +0800 CST  

又过了三天,三十艘船全部造好,集在离急流不远的平地上。“上船吗?”众人用神情各异的眼光望向司空炬,表达着同一个意思,“难道就这个样子?”
虽然没人开口,但司空炬也明白他该说什么。“不用急,”他摆摆手,“大家先休息,要保存好体力。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大家怎么做。我睡了三天,现在该我来叫醒你们了。”
司空炬叫醒众人时,已是深夜。白袍军迅速在岸边集结完毕,每十人为一队,守着一艘船。多出的三人,淡泊随意指定了三个队各接收一名。
“等会进船后,桨不要轻易乱动,这是着陆时用来调整方向的。要记得调节潜望镜,紧跟着我,不要离得太远。”司空炬指着主船上竹筒潜望镜顶端挂着的红底黑字,绣着“诸葛淡泊”几个字的帅旗,“你们什么也不用做,等到见了陆地,守望者命令底舱士卒把大石头抛出即可。”众人也不知他在胡说些什么,只好一边胡乱点头应答,一边进了所谓的“熊猫船”。
黄忠催促着手下士卒都进了船,最后一个跨进去,正要关门,却发现拉不动,回道一看,是马超拉住了门沿:“黄忠将军,等一等,我上来有话给你说,我们坐一艘船吧。”
黄忠满腹犹疑,却也没有理由拒绝。马超进来后,关好门,再把一张硕大的熊猫皮在门边黏好,用骨钉钉死。
岸边只剩下诸葛淡泊和司空图两人。
“还要等吗?”淡泊问道,心中说不尽的疑惑。
司空图看看手里的沙漏,上端刚落完了最后一颗沙子,便道:“子时到了,上船。”
淡泊此时惊奇地发现,前方数步的湍流开始变缓,喧哗声也变小了,最终完全停止。突然觉得脚背一凉,低头一看,是河里的水溢出来,已浸到了脚踝。“快上船。”司空图拉着淡泊的手臂。水位上升得很快,就在淡泊右腿跨上了船,正要抬左脚时,水已到了她膝关节处。
关上门前的那一次回望,让淡泊更是惊骇不已,同时,也让她明白河水为什么停了下来,开始向岸边漫涨。甚至,她似乎也明白了司空炬造船的意思。在她身后,熊猫船不远处的山坡上,突然竖起了一道由鹅卵石垒起的墙,挡住了河流。那墙生根于大地,右侧抵在绝壁上,左方和上方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在淡泊关上舱门的那一瞬间,惊惶的她根本没能看到墙的尽头。
这艘船操舵的是张耳,司空图走到他旁边的位子坐下,把沙漏倒过来,放在脚边。熊猫船摇摇晃晃,开始上浮。大竹筒做的潜望镜,把水面之上的图像反射了进来,从显示屏里看出去,绝壁在快速下降。很快,变由焦黑色变成了青葱的绿色,淡泊明白:船已经升到了那场大火没烧到的高度。
“左舵,打满,打满。”司空图挥动着左手,“右边不动,左边的快划,拼命划,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
“右舵,右舵。左边停,右边划。”突然又急喊道,“左舵跟上,一齐划,一齐。”指挥的同时,司空图转动潜望镜,调整着着显示屏里的视野。终于,在一片绿色中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天”字,那是镌刻在绝壁上,每个都有数人高的“南天门”三个字中的一个。
“大家停下。”司空图做了一个篮球比赛中暂停的手势,右手食指挡在左手掌心。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唯一的可能。”淡泊死盯着司空炬的眼睛,“你侵入灵山系统,绕过防护铠,修改了设置,筑了一道墙。”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她伸手揉揉脑袋,似乎是想说,她把而脑瓜子想破也想不明白,“在灵山系统里,操纵的人或者人工智能本身就是神。它制定规则,创造规律,谁还能与它对抗?”
“这世上的神,也许不止一个。”司空炬道。
“但绝对不是你,你连最简单的编程也不懂。”淡泊道。
正在掌舵的张耳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突然,船摇晃了一下,船身急遽地向左侧倾斜,然后又向右。众人一片惊呼,还好,他们都按司空图的指示,拴好了用兽皮拧成的安全带,没有撞向木壁。但是,众人马上就都感觉到了,船在急速下沉。
“水位在下降,”张耳道,“他们发现了。”
四周响起更大的惊呼声。司空图没说话,拿起脚边的沙漏看了看。
水位继续下降,突然“咯噔”一下,停住了。
“快抛锚。”淡泊大声喊道。司空炬没说话,微微颔首。
“进水了!”后舱士卒惊叫起来。果然,水从后舱底部漫进来,迅速就漫过了座位的高度。
“不要急,估计是搁在一块尖石头上了。”司空图摸出腰刀,割断了保险绳,“大家都站起来,抓牢顶棚,站稳。只要不被淹死,就有希望。”
水淹到司空图胸部的时候,开始下降,淡泊个子娇小,水已经浸到她下巴了。水位降到膝盖时,门开始晃动。张耳撕下大熊猫皮,取下骨制的门闩,奋力推开门。舱内的积水涌出,将候在门外的张飞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司空图走出舱门的时候,张飞顾不上一身的水,兴奋地跟他击了个掌:“有你的,真他妈的牛。你这船不是乌龟,是神龟,神龟船。”
清点人数。七艘船停在平地上,除了主船破了个大洞,另一艘被撞成两段,十名兄弟都全身湿透坐在地上吐水之外,其他五艘都船体完好。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19 00:12:00 +0800 CST  
发不出来,怎么了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19 00:39:54 +0800 CST  
“少了三艘,估计是没跟紧主船,掉下去了。”张飞朝河边望了望,哪里还有船的踪影,“唉,这三十来个兄弟没有发财的命。”
“快看,那里还有一艘。”一名士卒高声叫道。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十来步外,一棵巨树的树杈上还泊了一艘。
“真他妈的爽,停得这么高,看样子是要高升了。”张飞朗声笑道,“去几个人,把那群要升天的家伙扶下来吧。”
“咦,黄忠和马超两位将军呢?”诸葛淡泊四下望望,的确没找到二人的身影,“不会在沉下去的三艘船里吧。”
“没沉,我们的船上岸了。”黄忠手下一名校尉回头,指着一艘泊在水边一块大石头上的船说道,“我跳下来,还崴了脚。”
“马超将军说要跟黄忠将军单独说点事儿。”一名士卒说道,一边倒着一只靴子里的水,“也不知两个老男人有啥悄悄话好说的。”
“发财了,六十万元,老子醒来就要娶媳妇了。”有士卒欢呼道。也有人说要买别墅,还有人说,回去的第一件事是端一杯水,找到老板,从他的头顶浇下去。
“诸位别高兴得太早了。”张耳冷冷地说道,“那儿才是南天门哩。”
果然,他身指着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南”字,而众人正对着的,却是个“天”。原来,熊猫船停泊之处只是摩天岭南坡对岸的一个高台,离南天门还隔着一道近百米宽的深堑。
“我操,受了这么大的罪,竟然是他妈的一场空。”有人已经开始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岸边的水位,正在急遽下降。

“黄忠将军,稍等一下。”马超挡在门边,一手握着门沿。
“你这人奇奇怪怪的,刚才在船上那么长的时间,你又不说。”黄忠要去拨马超的手,却被马超的另一手一推,一下子摔倒在船里。马超反手关上了门,再将骨钉插入孔内。
“你干什么?”黄忠十分愤怒。
“我们的事也该了结了。”
“我跟你有什么事?”黄忠厉声喝道,心中掠过一丝恐惧,“我又不认识你。”
“林霏开,”不知什么时候,一把匕首握在马超右手,他阴恻恻地说道,“你是不认识我,但严学明你该不会不认识吧?我是他大学同学,今天我要代表全天下的程序员,为严学明讨一个公道。”
巨大的恐惧激发出了林霏开的勇气,她死死抓住马步锐握有匕首的那只手,一边大声叫道:“救命啊!”
林霏开狠狠地咬在马步锐的手上,匕首“哐当”一声落地。马步锐飞起一脚,踹在她小腹上。林霏开飞了出去,跌落在船尾。
诸葛淡泊看到,船身开始向尾部倾斜。“快,快去把船拉住。”淡泊一边发令,一边跟在几个士卒身后,朝停在大石上的熊猫船奔去。就在最前面的那个士卒伸手要抓去一支船桨的时候,已经来回晃荡了几个来回的船身,经过短暂的稳定之后,终于向一侧大幅度倾斜,一头栽进了水中。急流冲开了船门,河水灌涌进来。
淡泊站在悬崖边朝下望去,只见木船在湍流之中像一片树叶一样打着漩,随着水位的急遽降低,越变越小,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飘来的云雾,遮挡住了视线。

“我找到了,果然有。”传来司空炬开心的声音,他正蹲在一块石碑上,看着上面的“鸟飞绝”三个字。可是,除了他自己,没人对这一发现感兴趣。众人都怔怔地望着他,那张着的,没发声的嘴,似乎在问:“怎么办?”
“据我所知,灵山梦境的防护系统,用的是量子加密技术。一旦防护铠被攻破,几乎立即就能发现。”张耳道,“我们能够走到这一步,也只能是靠看守者的疏忽。要再修一道墙把水拦起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是的,要再修一道墙把水拦起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司空炬重复着张耳的话,又转过身去,欣赏他的石碑,“这周围光秃秃的,多没有意境。谁来给我种一排柏树?不用太多了,十二棵就有够了。”
没人理他。众士卒或蹲或坐,也有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副老子就这样了随你怎么办的姿态。
“你他妈的,老子还以为你真能。”关羽一把揪住司空图的衣领,“你把老子们带到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地方,你说,怎么办?”
“放手。”淡泊上来,将关羽掀坐在地,“你一个大男人,自己想不出办法,有脸问人家。司空图又不是你爸爸。”
此时的诸葛淡泊,浑身上下已经湿透,白袍贴在身上,娇小玲珑的身材曲线毕现,但却没有人有兴趣多看一眼。
“司空将军,我给你种。”淡泊掏出腰刀,刨了一棵小柏树,走到石碑前。她那在阴平道丛林中砍杀藤蔓时也不曾染上蓝色血液的白袍,此时,后摆拖满了泥尘。
“斜着一点,对,朝着对面山顶。”司空炬帮助淡泊调整着那棵树苗的角度。除了他,没有人起身来帮助淡泊,她那在白袍军中曾经至高无上的权威,此前片刻,已经随着下降的水位落到了谷底。
“我认真地问一声,我们该怎么办?”张耳道。
“睡觉,做梦。”司空炬蹲在“鸟飞绝”石碑前,把一棵柏树苗放入坑内,再仔仔细细地培上土,头也没回,“梦中自有天地。”
“睡吧,梦里面受苦,现实世界里受穷,娶不到老婆。只好去梦里,左拥右抱了。”一名士卒号啕大哭起来。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19 21:24:19 +0800 CST  

月亮出来了,衬托出山与树的剪影。一丛丛的树影,像一头头蹲伏的怪兽,而“南天门”三个巨大的字,早已被夜色模糊。
“这一觉睡得不错,我做了一个好梦,又去见了一位十多年前的好朋友。”司空炬道,“不过,沙漏里的沙子被水打湿了,我掌握不了时间,只好早早就醒来了。然后一直守在这里,等候某些事情的发生。”
没有人理睬他,众人几乎都冷冷地望着他,还有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但他们即将知道,“某些事情”真的发生了。
淡泊和司空图两人种下的十二棵柏树苗,突然开始膨胀,变粗,变高。如果能静下心来,还能听到泥土破裂的声音。那块刻着“鸟飞绝”的石碑被拱起的泥土挤歪了,石碑表面开始风化,一层层剥落,上面的字迹很快模糊,然后一点痕迹也不留下。石碑越变越薄。
树叶开始枯黄,飘落下来,被人踩踏在脚下,发出粉身碎骨的声音。新的树叶长出来,绿了,又变成枯叶落下来。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
柏树倾斜了,很快就长到要几个人合抱才能围拢的粗度。树皮爆裂了,从树上掉落下来,在月光下,露出纵向的纹理。
“天啊。是我疯了,还是这树疯了?”张飞仰起头来,捏着自己布满短胡子茬的下巴。他的头仰得太厉害了,头盔掉落在地。所有的人都仰起头,但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斜插入暗蓝天空的柏树究竟长了多高。
“看什么看啊,还不往上爬?”司空炬搡了张飞一把。
“爬上去就是南天门。”张耳最先反应过来,第一个跳上了柏树。紧跟着,所有的人都反应过来了,纷纷跳上树去,开始上爬。树很粗,也有相当的倾斜度,与其说是爬,倒不如说是斜着朝上走。没有人担心会掉落下来,摔为齑粉,这大概是由于奖金的刺激吧。又或者,他们知道,即使摔下去,也不过从梦中醒来而已。

淡泊的军队终于上到了摩天岭顶部。南天门距灵山不过两天路程,前方已无天险阻拦,众人不免十分兴奋。
“这次奖金绝对跑不掉了。”一直梦想着娶老婆的那个年轻士卒说,“爬上司空图将军的大树,就相当于把媳妇抱到被窝里了。”
“淡泊大都督。”有人对她喊,“你的奖金应该有一百万吧。”
“一百八十万。”淡泊心情也很好,“我拿到之后,要给我爸爸订制一套智能义肢,帮他站起来。”
休整半天,准备继续前行,却见道旁枯藤之下,又藏着一碑。
关羽上前拨开枯草,只见上面刻有四排小字,在月光下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半天,才念出来:“二炎初兴,有人越此,二士争衡,不久自死。”又大惊道,“赵云在世时,给我讲过这个故事,此石碑预言了邓艾偷渡阴平道和邓艾、钟会二士争功的后事。说是邓艾见此石碑后,倒地便拜,称:‘武侯真神人也!’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没想到倒真见了这块碑。”
“也许,只是灵山的造物主误信了这个传说,用由0和1组成的数据流做了这块石碑,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标记而已。”张耳冷冷地回应道。
“你真是他妈个神人,我以后谁也不崇拜,就崇拜你。”张飞击掌叫道,又转向司空炬,问道,“我怎么也想不通,造物主一般的灵山看护者,怎么又让你进了指挥系统。”
“它这次看守得可紧,骗不了它。不过,它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疏忽。”司空炬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张耳,“我只是改了这十二棵树和‘鸟飞绝’石碑的在系统里的时间坐标,你们爬的那些树,已经是公元六千年的柏树了。”

“我要告别了,后会有期。”走出密林,司空炬指着前面的一条小路,对淡泊说道,“再往前面走,就是灵山。”
“啊,你不是要去见我的爸爸吗?”淡泊惊讶又疑惑。
“是要见他,但不是这一次。我改变主意了。”
“见到你,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你们是朋友。”
“是的,我们曾经是。”司空炬道,“你们要去参加万里氐王的加冕典礼,领取赏金,我就不一道了。”
“我总觉得我们似乎见过。”
“在梦里?”
“也许是梦里的梦里。”淡泊捧着脑袋,“我曾经被撞过一次,后来就失去了部分记忆。司空,你一定要来看我。”
“我会的。”
“不只是在梦中。”
“后会有期。”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20 22:18:37 +0800 CST  

【十八】 二郎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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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山倒海拿行者,翻江搅海捉悟空。

——《二郎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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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顺着河道,在山谷间蜿蜒。司空炬逆着河流的方向,朝大山深处走去。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山顶上的一座二郎庙。
沿途河道间,零星棋布着巨石。司空炬不由得想起在乡镇上高中时,读过的古诗十九首中的句子:“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那时,他其实对陵上柏和涧中石都没有具象的感受,心中最爱的是那首诗的另外两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此时此景,空山寂静,几十里路都见不到人,只有自己匆匆赶路,倒真有点独行天地间的意味。磊磊涧中石,这次算是见着了,这一句诗里五个字,除了有水,还有七块石头,很是形象了。至于青青陵上柏,前几天在灵山梦境的南天门帮助过白袍军,在桑谬耳的操作下,那些陵上柏长到了上百米高,若是古人见到这一幕,不知又要惊叹地作出什么诗来。
走得又累又渴,很想倒下来睡上一觉,但山道上却找不到一小块平地。司空炬干脆踩着溪间石,爬到河道中间一块近两米长的巨石上仰面躺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司空炬想,河中有水,巨石又高过河面一米左右,可以防止被野兽侵袭。如果突然涨水怎么办?不会涨这么高吧,不会运气那样差吧,睡吧,睡吧。

天色黯淡,一个黑影双脚浸在河水里,手攀住巨石边缘,正朝上爬。司空炬豁然醒来,高声喝道:“你是谁?要干啥?”来人并不答话,继续往上攀爬。司空炬猛地跳起来,抬脚踢去。却被那人一把抓住,用力一扯,摔倒在巨石上。黑影不是影子,而是活生生的人,但是却真的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看不清面目。
司空炬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虽然他已经五十二岁了,但由于平时坚持健身,对于这类剧烈的动作倒一向不怵。此时,黑影人已经挥拳砸来,一个泰山压顶。司空炬格臂挡倒,顺势一脚踢去,又被一个白鹤亮翅挡开。
“你是谁?”司空炬又问道,那人不搭话,手上来得更快了。好在他每一个动作,司空炬似乎总能够洞察,手挥目送,堪堪挡住。不过,司空炬的每一次反攻,却也总是被黑影人同样轻松化解。

他问我是谁,我当然是司空炬。问我干啥,当然是要去抓他——但是我不告诉他。为什么要去抓他,我也不知道。等等,为什么要去抓他?为什么要去抓这个白影人?为什么?
司空炬刚刚爬上巨石的时候,那个白影人正在上面闭目酣睡,眼看就要将其擒拿,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奇怪的是,自己无论如何变招,白影人似乎总能知道自己的拳头挥向何方,脚尖踢向何处。好在,对方要如何进攻,自己也似乎总能提前半拍感知。
终于,白影人抱住了黑影人的腰,正拼命往地上摔,而黑影人则将白影人的脖子紧紧套在右手肘弯内,用力往内勒。已经进入缺氧状态的司空炬,突然醍醐灌顶,对着黑影人大喊一声:“司空炬,你快松手。再勒我,你也死了。”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勒他,怎么自己会死?黑影人心头一凛,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

司空炬猛然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巨石上,天气已经转阴,一大块黑云笼罩在头顶,却闷热依旧,没有一丝风。
虽然在少年时期,似乎也曾有过一个自己跟另一个自己对话的梦境,但是却情节模糊,只留下了一点点浅浅的困惑和惆怅,远远没有这次的梦清晰、震撼。这意味着什么呢?自我识别的混乱,还是内心人格的分裂?
豆粒大的雨点敲下来,打断了司空炬的思考。山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避雨,他只得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泥泞,冒雨前行。当循着暗淡的灯光到达二郎庙时,天已全黑,而全身上下,早就被浇了个透。
司空炬用力捶打着庙门,半晌,穿过风雨声传来一个声音:“来了。”门突然打开时,累得已经倚在门上的司空炬一下身子倾斜,跌进道士的怀里。
山庙里没有条件来个热水淋浴,司空炬用毛巾擦干头发和身体,就倒在客房的小床上匆匆入睡了,倒也顾不得龌龊,毕竟床上温暖。半夜醒来,想到即将来临的大战,心中全然无底,便再也睡不着了。
司空炬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此行的目的:拜见二郎神。自己费尽心力,跟随白袍军,通过南天门抵达灵山后,终于再次取得了和陈亦然在梦境中决战的机会。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灵山的创建者自认为是氐人王国建立者的后裔,甚至有复兴一个已经消失的民族的梦想,那么,能不能在二郎神杨戬这儿来找一些灵感?毕竟,被汉族人作为战神的二郎神,对氐人来说,分量还要重得多,可以说是氐人最重要的神祇,没有之一。氐族最大姓氏杨氏,也来自于杨戬的杨。这个二郎庙,位于灵山以西七十五公里,据说是全国唯一的只祭祀二郎神的庙宇,所在区域,既是几千年前的氐人发源地,也是当今最重要的氐文化遗存保留地。
司空炬披衣而起,来到二郎神的塑像之下。丈余高的塑像,在暗夜里只隐隐露出一个极为模糊的轮廓。司空炬站在二郎殿外,调出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门两边的对联。他念了出来——

法天行健 双锋凛凛争日月
象地含章 三目粼粼耀乾坤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21 20:49:57 +0800 CST  

上下联的后半句,文字浅近,司空炬都能懂。他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学校就组织去镇上看过动画电影《大闹天宫》。那时他就知道,大战孙悟空的二郎神是三只眼,也就是靠这眼才发现了旗杆立在后方的庙子,原来就是趴着的孙猴子;三尖两刃刀是二郎神的武器,而哮天犬也是“天狗吃月”传说中的天狗。不过,在《大闹天宫》中,二郎神完全是一个被丑化的凶神恶煞,而这副对联似乎对二郎神全是褒扬,倒让司空炬很有些吃惊,一下子难以适应。
司空炬伸长手臂,将手机光射向二郎神头顶。因为距离远,面目并不太清楚,但额顶那只竖着的天眼,却反射出幽蓝的光芒,在一片暗黑之中,显得神秘又璀璨,极具震撼力。那颗鸽子蛋一般的天眼,应该是上等的月光石磨制、镶嵌而成的吧,司空炬揣测。
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二郎神的雕像。那是一具彩绘站塑,高约一丈,金盔金甲,左手攥拳,右手执一柄三尖两刃刀,两道浓眉,双眼倒竖,面目狰狞。
“施主是没睡,还是已经起床了?”司空炬正有些心惊,背后传来的声音,更让他吓了一大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司空炬回头,看到对面的屋檐下一个黑黢黢的矮小身影,他知道是傍晚时分给自己开门的,本庙中唯一的道士。
“你不是也没睡吗?”
“出家人瞌睡少。我时常在这个时候醒来,也就不再睡了,念念经,定定神。”道士道,“施主在欣赏对联啊。”
“是啊,‘法天行健’‘象地含章’有些不懂。”司空炬关闭了手机上的手电光,“还望真人讲解一二。”
“哦,施主既然有兴趣,我也就不揣粗陋,试着说一说罢。”道士说,“‘法’就是‘象’,跟什么东西很相似,所谓‘效法’。简略地理解,‘法天象地’就是同天地一般,或者同天地一般长久,或者同天地一般巨大,或者同天地一般生养万物。至于‘行健’‘含章’都是来自于《易经》,你就简单地理解成前者张扬、后者含蓄就可以了,此处互文见义。”
司空炬心有所动,又问道:“这副对联里,说的是第二种意思吧,跟天地规模一般巨大?”
“对头。二郎神跟孙悟空斗法,都变得顶天立地。《西游记》上说,‘那真君抖擞神威,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两刃神锋,好便似华山顶上之峰’,孙悟空见状,也变得和二郎一般高,他那根金箍棒,就像是昆仑山上的擎天柱一般。”道士呵呵道,“不过,这都是神话了。”
“那要如何才能做到‘法天象地’……假……假设……?”
“‘所以法天象地者,行其道也。’古代君王要治理好天下,内王外圣,也必须能达到法天象地的境界?”
“那……道又是什么呢?”
“道,就是道路,是方法。施主把它理解成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的规律就好了。行事合于道,则无往不利。”
“如何才能合于道。”
“行万事皆是修行。”道士笑道,“施主每日吃饭、睡觉,贫道每日洒扫、念经,也都是修行。”
“请问念的什么经呢?”
“清源妙道显圣真君一了真人护国佑民忠孝二郎开山宝卷。”道士一口气说完,气也不喘。
“能否真人念经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听听?”听说念的是跟二郎神有关的经,司空炬很是感兴趣。
“也好,不妨到我的陋室里坐坐。”
“真人贵姓?”
“免贵姓杨。”听了道士的回答,司空炬暗道,是了,这也是个氐人后裔。
司空炬跟到了杨真人的卧室。室内光线幽暗,只亮着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杨真人把司空炬让在唯一的一张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狭窄的单人床床沿上,再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线装书来,翻开一页,咿咿呀呀地读了起来。

阴山治罪,万年寒冰。
谨请神位,着意建功。
梅山七圣,各显神通。
齐心弩力,护佑空中。
凡百作怪,一概绝踪。
扫荡灭息,正气升腾。
祸消福至,家门兴隆。
千祥云集,元亨利贞。
清源妙道,显圣威灵。
真君神力,护佑群生。
诚心祈祷,电鉴施行。
吾奉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南无大乘恩佛,天地盖载,日月照临。
皇王水土,父母劬劳,佛法僧三宝。
南无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
南无势至菩萨。
南无文殊菩萨。
南无普贤菩萨。
南无地藏菩萨。
南无大悲菩萨。
南无药王菩萨。
南无诸尊菩萨摩诃萨。
炉香炸热,法界蒙薰,诸佛菩萨悉遥闻。

待得他稍停,司空炬不禁疑惑地问道:“二郎神不是道教的神仙吗?”
“没错啊,是道教的神仙。”
“我也不太听得懂,不过好像你这经里面,有观世菩萨,又有什么文殊菩萨,那又是怎么回事?”
“儒释道是一家嘛?”杨真人笑道。
“这怎么讲?”
“我问你,《西游记》中,道教神仙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为什么与佛教的如来、观音在一起议事?”道士反问道,“道教人物托塔李天王的二儿子木叉为什么去观音菩萨门下作了大徒弟,还取了个佛教的法名叫惠岸?”
“真人还是为我讲解一下二郎神的生平吧。”司空炬自然答不出,只得尴尬一笑,又道,“我小时候就知道二郎神叫杨戬,可后来又听人说二郎神是蜀郡太守李冰的儿子李二郎,他因为帮助父亲修筑了都江堰而受人祭拜成神。”
“两回事,完全两回事。”杨真人连连摇头道,“二郎神从来就姓杨,从来就是我们氐人的神。汉人祭祀的李二郎,跟杨戬完全没有关系,只因为都叫二郎,后人不求甚解,混为一谈了。这本《二郎宝卷》,也基本是按道教的体系编的二郎神生平。”杨真人叹道,“前面的事,就不去追究了,但这本书上讲的,也有很多又被后人歪曲了。”
“哦,”司空炬问道,“《二郎宝卷》是怎么讲的?”
“说二郎神是道教最高神玉皇大帝的外甥,他母亲是天上的云花侍长,来到凡间跟杨姓书生杨天佑婚配,生下了他。”
“二郎神的父亲叫杨天佑?”司空炬感到十分惊异。他听杨天佐讲述过童年往事,知道他学名本为杨天佑,却实在不明白这跟二郎神之父到底存在何种关联。
“是的。”杨真人没作理会,继续讲道,“后来,二郎神的母亲被孙悟空压在泰山之下,杨戬解救了母亲,反把孙行者压到山下,直到唐僧来了才解救出来。”
“啊?”司空炬又吃了一惊,“不是如来佛压的孙悟空吗?”
“搞错了,搞错了。《二郎宝卷》成书嘉靖三十四年,《西游记》成书于万历二十年,前者早了三十七年。”
“原来如此。都是因为《西游记》影响太大了,所以像我一样,众人才都以为孙悟空是被如来佛收服的吧。”
“唉,不管是谁压的,那二郎神都不是我们氐人的神祇了。”杨真人指了指摊在膝盖上的书,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氐人在千多年前就消失了,明代成书的《二郎宝卷》这么写,也没有啥好奇怪的。”
“哦,那杨真人是什么民族的呢?”司空炬问道,“我是说身份证上。”
“我是汉族,另外有些氐人的民族归属是藏族。除了极少数还有氐人的身份认同外,可以说,绝大多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氐人的后裔了。”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23 21:37:48 +0800 CST  

司空炬从杨真人房间里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路过耳殿,看见门两侧柱子上,挂着副楹联:“无人无我观自在,非空非色见如来。”
无人无我,非空非色。这八个字如电光火石般,突然让司空炬联想到了进入量子计算机见到王是非时,他说的那几句话,于是立即折身返回,又去敲杨真人的门。
听到司空炬的问题,杨真人没再让他进屋,而是走出门外,答道:“《金刚经》不是提到四相吗?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我一窍不通。”
“相者,具象也,都是指看待万物的方式。所谓无我相,破除我执,忘记自我;无人相,不要为他人的观念所迷惑,无论是与你相符还是相悖;无众生相,则是说不要受世俗的观念所影响……”杨真人插了一句,“你打电子游戏吗?”
“也算打过吧。”司空炬想,与陈亦然斗法、火烧阴平道、巧渡南天门,也是打电子游戏吧,只不过是在梦境里。
“普通玩家选择标准配置,高级玩家自定义配置。如果施主的思维模式、行为模式跟大众不一样,那贫道倒要恭喜你,那就是懂得无众生相的道理了。”杨真人继续道,“所谓无寿者相,事物生生灭灭,非法非非法而已。”
“弟子实在愚钝,”司空炬此时已变得十分恭敬,“真人所说的忘记自我,有何法门,还望详解。”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司空炬。”
“可是,你怎么知道你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是杨真人,而是司空炬呢?”
是啊,我怎么知道我是我呢?司空炬愣住了。
“我又问你,前一刹那的你,还是此时的你吗?此时的你,又是下一刹那的你吗?”杨真人说完,转身就要进门。司空炬一把扯住他道袍的袖子,道:“真人,你一个道士,为什么如此通晓佛经?”
“来此出家之前,我从中央民族大学硕士毕业后,在社科院做了六年的民族史和宗教史研究。”杨真人话音未落,两扇木门已经“吱嘎”一声合上了。
“真人……不,师父,请收我为徒吧。”司空炬轻轻地叩了三下门。良久,又是三下。
门始终未开。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24 20:55:12 +0800 CST  




【十九】 黑夜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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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七头上戴着七个冠冕。它的尾巴拖拉着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一,摔在地上。

——《圣经·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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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山门外,地上摆着两具尸体,几百个衣着不整,满脸倦色,甚至带着累累伤痕的将士围在周围——这是由诸葛淡泊率领的,刚刚到达灵山的白袍军。地上两具尸体,分别是黄忠和马超。路途上牺牲的数百,甚至上千兄弟姐妹,因为行军匆忙来不及掩埋,甚至来不及统计——反正这只是梦境里的死亡——也就弃之道旁,由他们去了。但是,黄忠和马超是白袍军的高级将领,淡泊要求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把两人的遗体带上。
“来了,来了。”人群中发出低语。诸葛淡泊抬起头,只见山门内,数里外的山道上,黄纛招展。是爸爸来迎接我们了?淡泊暗自思忖道,也不知在现实世界里,他的病好些了没有?瞬间,山上的队伍又近了一大截,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大上纛上绣着的隶书大字,一个“杨”,一个“氐”,一个“王”。
“是万里氐王。”白袍军将士欢呼道,“是万里氐王亲自接我们来了。”
说话间,山上下来的队伍就到了眼前,一名金盔金甲的统帅分开簇拥着他的众人,朝白袍军走来。只见他方颐鼓顙,五短身材,却肢体粗壮,胡须虽然剃过,又黑又密的短茬却十分显眼——来人正是万里氐王杨天佐。诸葛淡泊急忙迎将上去。
杨天佐匆匆和淡泊见过礼,也不多话,立即到两具尸体前查看。他蹲下身子,先伸手试了试黄忠的鼻息,又搭了搭脉搏,然后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在试马超的鼻息时,他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马超将军还活着。”杨天佐俯下身子,口对口为马超做起人工呼吸来。

马步锐已经昏迷三天了。
“天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马母刘云溪已经崩溃了,医院里躺了一个,因为医疗费缴不上,已经断药了;现在,家里又昏睡了一个。送医院吧,搜遍身上的和家里每一个角落,凑出来的钱连一百元也不到,可这一家三口还得吃饭啊。医院里躺着的那个,尽管医生说需要营养,但没有办法,只能以咸菜和粥度日,偶尔炒个青菜送去,就当是开洋荤了。床上睡的这个,虽说不吃,但每天总得撬开嘴,往里面灌葡萄糖水。
都说穷人最不缺的是时间,但刘云溪连时间都缺。顾得了老公,就顾不了儿子。这天早上,送饭到了医院,帮老公翻了身,洗了便壶,刘云溪便跟老公商量:每天只送一次饭,熬点粥,夹块豆腐乳就行了,反正也吃不了什么。平时在这儿照顾,其实也就是陪着聊几句天,还主要是刘云溪说给老公听,此外,每过一小时翻个身,活动一下血脉。到了这境地,聊天解闷显然太奢侈了;至于翻身这一道工序,也大可以免了,反正以前翻身翻那么勤,还是在长褥疮。实在有需求,就厚着脸皮按铃叫护士。虽然因为欠款,医院不肯用药,但也总不至于不肯递一下便壶——要是真不递,就拉在床上;也还不至于把人抬起来,扔到大街上去吧。
老公躺在病床上,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着门外,气若游丝:“锐……步锐……”刘云溪知道,老公的意思是让她赶快回家照顾儿子。
刘云溪出了电梯,开始一直包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门诊大厅里排队挂号、取药的病人,纷纷投来探询的目光,刘云溪捂住嘴冲出去,蹲到一棵梧桐树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老公是个好男人,本本分分,不嫖不赌,只是不能干,没能为老婆、孩子创造出优裕的生活条件。年轻时老老实实上班,五十岁上下失业,就蹬个三轮拉点客,挣点小钱。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对他很失望,觉得终生所托非人。几十年来,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说曾经还有点柔情蜜意的话,也早就被日常生活的琐碎与窘迫冲刷得一干二净了。不过,真到了要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里不管不顾这一步,却还是伤心、绝望和歉意一齐涌上心头。
刘云溪一直在犹豫,到底是先买房子,还是把儿子的电脑和头盔等做梦设备先卖掉,家里其他的破铜烂铁,大概是白送也没人肯要。做梦设备大概卖不了多少钱,或许能解决一段时间的生活费,但绝对是救不了儿子的。马步锐虽然这几年让人操碎了心,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毕竟他小的时候很乖,又有礼貌,学习又好,给家里挣足了面子。卖房子呢?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房子,虽然只有两室一厅,又小又破旧,但一家人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儿子若是愿意娶个穷人家的女儿,对方又不嫌弃,始终都会有他们的一张床。唉,房子卖了,又得过居无定所、四处租房的日子了,二十多年前,自己一元一毛地挣,一分一厘地省,买下这套二手房,如今居然变得毫无意义了?不对,救孩子还是第一。或许,应该把它卖了来救儿子,或许就是当初那么辛苦,挣下这房子的意义吧。
刘云溪从梧桐树下站起来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回去给马步锐喂了葡萄糖水就去联系中介,先把房子挂出去,同时也给一家人找个临时住所。救孩子吧,不管他以后能成个啥样子,哪怕就算是个植物人,自己总算尽了心,总算尽了当妈的义务了。
刘云溪回到小区,看到单元门前围了一堆人,正在议论着什么。听不清他们在说啥,但从表情和肢体语言看得出来很兴奋。
“刘姐,你家步锐出息了啊。”住在隔了两个单元的五楼上,老公还没生病时经常一起邀请自己去跳广场舞的曹大姐招呼道。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26 19:54:53 +0800 CST  
“出息啥?”刘云溪被这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唔。”曹大姐努努嘴,扬起头,“能干啊。头顶上停的直升机,来找你家步锐的。”
刘云溪心里又有些不快。人都这样子了,还拿来开玩笑。一个退休老太婆,一个失业青年,都是社会底层,即便有人找也是些穷亲戚、穷朋友,值得这么围观吗?顺着曹大姐的眼光看上去。太阳有些晃眼,她用手挡在额前,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朝单元楼上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阿姨,请问您是马步锐先生的母亲吗?”刘云溪回过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的年轻人,正彬彬有礼地对自己示意。
“你在问我吗?”
“你看,都高兴得有些傻了,这不。”曹大姐转头对周围的人笑道,“还有谁是马步锐的母亲呢?”
“是这样的,我是马步锐先生的同事。”年轻人道,“得知他生病了,公司董事长杨总非常关心,他亲自带着医疗队来救马先生了。”
“啊?”刘云溪一时更糊涂了,“步锐不是一直没有工作吗?”
“他是我们公司一员得力干将,杨总非常欣赏他。”年轻人淡淡地笑道,随即拨了一下夹在西装翻领上的通讯设备,“杨总,马步锐先生的母亲已经回来了,请您过来吧。”
不到十分钟,一辆加长型的林肯轿车快速驶来,围观的人们纷纷向两边闪开,避让。车子骤然在刘云溪身边停下,年轻人走到副驾驶室一边,右手挡住门框上方,左手拉开了车门。
一双磨砂皮鞋伸了出来,紧跟着,跨出车门的是一个大头短身、一身休闲服的中年男人。男人快步走到刘云溪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刘老师,您照顾步锐辛苦了。”
刘云溪一时惶惑、迷糊又感动。上一次跟大人物握手,还是一二十年前被评为优秀小学老师,受到分管教育的副区长接见时。这会儿又是直升机,又是董事长,莫非步锐这小子还真搞出了些名堂?对了,他怎么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刘老师,您不要担心,我们有最好的专家,一定能把步锐救过来。”杨总仍旧没有松开刘云溪的双手,扭过头,看着刚从车上下来的一个白发苍苍、教授模样的老者。紧跟着老者从车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知识型的中年女性,手里提着一个急救箱。
四个身材高大,戴着黑镜,蓄着寸头的年轻男人,前后左右四方站立,双手抱在胸前。贴身的西装,挡不住他们身上的肌肉线条。
“还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拿担架?”杨总对那四个男人训斥道,又对刘云溪说,“刘老师,请你马上带我们上楼。另外,需要你把楼顶的门打开,我们要把步锐抬上直升机。”
刘云溪终于回过神来了,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在身上乱摸着钥匙。杨天佐回头对司机道:“车子开回去,我坐直升机陪步锐。”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27 22:00:22 +0800 CST  

“欢迎来到灵山,这是氐人的圣山。”万里氐王站在灵山山门口,展开双臂,欢迎经历千难万险,终于抵达灵山的各支军队——共计601人,其中白袍军319人、赤眉军78人、绿林军63人、岳家军92人、关宁铁骑49人。
杨天佐此时已卸下盔甲,换上了一套氐人王服。衣服是丝绸的,却是右前襟向左,掩住了右襟——这种被称为“左衽”的装束,是典型的胡人着衣方式。杨天佐戴着一顶虎皮帽,额头上方的帽沿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椭圆形绿宝石,帽顶上插着五根绿尾虹雉的尾翎。
“你们是人类的勇士,是精英中的精英。今天我们通过梦境这一奇特的方式,终于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做成一些事。历史将会记住我们,记住我们开创人类新纪元的创举。”杨天佐激情澎湃。他说话的时候,虎皮帽上的绿宝石呈逆时针方向缓缓转动,射出一道幽绿的光芒;帽顶的五根雉翎也轻轻摇摆着,幻化出霓虹般的五彩光泽。
“今天,到灵山的六百〇一位勇士,你们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英,从今后,你们不再是一个人做事。仅仅做好你们自己是不够的。我希望你们去影响更多的人。最初,你们每个人去影响十个人,然后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十万个人。到了你们每个人能影响十万人的地步,我们就拥有了六千万战士。
“你们可以去建立军队,万里氐王会为你们提供充足的资金。你们曾经是大都督,是上将,是校尉,是棚长,是目长,是伍长,但更多的人都是士卒。然而,你们今天能够来到这里,就证明,你们每个人都有无穷的潜能。
“你们带着钱,带着梦境交互设备,回到现实世界,去建立军队。此次灵山这行,已经给你们提供了建立组织的蓝本。你们自己去招募士卒,培养伍长、目长、棚长,培养校尉、将军,而你们自己就是大都督。你们六百〇一个人,去寻找自己的将军,你们的将军去寻找自己的校尉,校尉又去寻找自己的棚长、目长、伍长,这样一层又一层,累积起来就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
“现在,我宣布,在座的六百〇一人勇士,每个人都是大都督。
“现在,我还要告诉各位一个秘密。你们还记得吗,加入灵山梦境军队的时候,你们除了填写表格,每个人都抽了一管血。现在我告诉你们这是为了什么:我们对此进行了基因检测,能够被挑选出来,进入灵山梦境军队的,都有氐人的基因。
“从政府登记的民族属性来说,你们是汉族,是藏族,是蒙古族,但是,你们都是氐人的后裔。
“在座各位,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氐人了。这不怪你们,因为这个民族已经消失了上千年。不,它并没有真的消失,它的血已经跟其他民族融合在一起。
“氐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它最大的特性就是百折不挠。它曾经五次被灭国,又五次复国。今天,我要带领你们去在梦境建立一个全新的王国。
“有人可能有担心,我们是不是要造反?政府会不会剿灭我们?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我们不是造反,政府不仅不会剿灭我们,反而会支持我们。请大家记住我一句话:白天的归白天,黑夜的归黑夜
“在座各位,都是黑夜的勇士,而我是黑夜之王。
“接下来,我要为各位勇士兑现承诺。每个人的奖金,都会一分不少地到你们账上,士卒是六十万,每往上一个级别,增加十万元。
“你们当初进入灵山梦境的时候,我允诺的是人民币,现在,我告诉你们:数额不变,但单位已经变成了美元。
“勇士们,当你们取下头盔,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请去查你们的银行账号。”
“氐王万岁!万里氐王万岁!”马步锐声嘶力竭地喊道。群情激昂,六百〇一名梦境战士站起来,挥舞着手臂,齐声喊道:“氐王万岁!”
杨天佐微微颔首,向众人致意。
“大家一定要相信。相信我们选择的,选择我们相信的。相信我的今天,就是大家的明天。”杨天佐高声问道,“你们相信吗?”
“相信!”众人一齐欢呼。

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欢迎来到全真梦境世界。
大厅灯光熄灭。六百〇一名梦境战士围坐成一圈,每个人都凝神静气,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丝光线。“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在最中心的区域,凭空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点,悬浮在半空。突然,一声巨响,那个点发出炫目的白光,无数的碎块从中心炸裂而出。“啊——”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惊声尖叫,身子向后仰去,所幸有结结实实的圈椅挡住了躯体的倾倒。
碎块迅速膨胀。
在人群围成圈的地方,太阳系九大行星出现了。最中心的光点,变成了足球大的太阳,开始散发出光芒,人脸上惊异、震撼的表情清晰可见。九大行星在各自的轨道上,围绕太阳运行,同时开始自转。在人群的身后,深蓝色的光线里,爆炸时迸出的碎块变幻为亮晶晶的星星,无穷无尽。
画外音:宇宙从无到有。在三分钟的时间里,从一个无限小的点,膨胀到了银河系的大小。已有138亿年历史的宇宙,至今还在继续膨胀。
“宇宙大爆炸。”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楼主 何大江  发布于 2018-03-29 16:53:43 +0800 CST  

楼主:何大江

字数:1899

发表时间:2018-01-09 18:54:4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9-17 18:02:56 +0800 CST

评论数:209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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