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色冬天
当L拎着热牛奶走进房间的时候，我正窝在被子里望着窗外出神。十月是个明朗和煦的时节，住院部小花园里散步的人们都穿着薄而柔软的绒线衣，只有我提前迈进了冬季，终日躲藏在厚重的雪白被单里。
直到L走到我的床边，我才猛地回过神来。L的身上还带着阳光的余温，把整间病房都氤氲的温暖了起来。他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动作熟稔地把牛奶倒进了杯子。
“外面的天气不错，很适合放风筝。”他扶着我坐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看了一眼桌子，发现这家伙现在居然可以把牛奶完整的倒进杯子，没有一点泼洒。“真是想不到，”我打趣道，“你可比以前麻利多了。”
“是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牛奶递给了我，语气轻松而随意，“因为自从你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为我倒牛奶了。”
他说的很对，他必须得学会麻利的倒牛奶，以及很多东西。他曾经被我惯成了一个孩子，连倒牛奶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可是后来我扔下了他，他不得不在一夜之间长大，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我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喝着牛奶。我得承认我怀念这温热而香甜的味道，与L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陪着他喝一杯热牛奶。但我结婚后几乎不怎么喝了。
“外面很暖和，”L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其实对出门并无兴趣，但是L这样说，我就答应了。我只是很想看看L在阳光底下的样子，毕竟我有好多年都没有见到了。那时的他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阳光把他的发梢与睫毛染成明亮的金棕色，他眯着眼睛冲着我笑，黑眼睛里光华璀璨。后来我们分开了，我还经常梦见那个场景，梦里的世界极致单纯，只有他一个人，被笼罩在奇异而温和的光晕里。
我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被L推着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花园里的秋菊还在怒放着，草地上覆盖了一片金黄的落叶，反射着一片耀眼的光芒。
L推着我走了一会儿，然后把轮椅固定住，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他摸了摸我的手指，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还是很冷吗？”
“我都习惯了，”我无所谓的笑笑，“没关系的。”
的确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我在两年前就在全国心脏移植名单上做了登记，然而完整健康的心脏永远是供不应求的，我想我大概是等不到重生的那一天了。我不是很怕死，但我希望自己能活的稍久一点，至少让我等到孩子出世的那一天。艾米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她现在住在医院里，已经做好了提前生产的准备，好让我在死去之前还能看一眼我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血脉。
直到L走到我的床边，我才猛地回过神来。L的身上还带着阳光的余温，把整间病房都氤氲的温暖了起来。他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动作熟稔地把牛奶倒进了杯子。
“外面的天气不错，很适合放风筝。”他扶着我坐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看了一眼桌子，发现这家伙现在居然可以把牛奶完整的倒进杯子，没有一点泼洒。“真是想不到，”我打趣道，“你可比以前麻利多了。”
“是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牛奶递给了我，语气轻松而随意，“因为自从你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为我倒牛奶了。”
他说的很对，他必须得学会麻利的倒牛奶，以及很多东西。他曾经被我惯成了一个孩子，连倒牛奶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可是后来我扔下了他，他不得不在一夜之间长大，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我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喝着牛奶。我得承认我怀念这温热而香甜的味道，与L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陪着他喝一杯热牛奶。但我结婚后几乎不怎么喝了。
“外面很暖和，”L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其实对出门并无兴趣，但是L这样说，我就答应了。我只是很想看看L在阳光底下的样子，毕竟我有好多年都没有见到了。那时的他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阳光把他的发梢与睫毛染成明亮的金棕色，他眯着眼睛冲着我笑，黑眼睛里光华璀璨。后来我们分开了，我还经常梦见那个场景，梦里的世界极致单纯，只有他一个人，被笼罩在奇异而温和的光晕里。
我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被L推着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花园里的秋菊还在怒放着，草地上覆盖了一片金黄的落叶，反射着一片耀眼的光芒。
L推着我走了一会儿，然后把轮椅固定住，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他摸了摸我的手指，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还是很冷吗？”
“我都习惯了，”我无所谓的笑笑，“没关系的。”
的确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我在两年前就在全国心脏移植名单上做了登记，然而完整健康的心脏永远是供不应求的，我想我大概是等不到重生的那一天了。我不是很怕死，但我希望自己能活的稍久一点，至少让我等到孩子出世的那一天。艾米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她现在住在医院里，已经做好了提前生产的准备，好让我在死去之前还能看一眼我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血脉。
艾米挽着我的胳膊坐在我旁边，激动的热泪盈眶，跟着哼唱那熟悉的歌词。而我则是怔怔地望着L，心里忽然想起L以前说的，如果我们有朝一日能够结婚，他一定要在婚礼上唱这首歌。我当时是怎么说的呢？我吃力的回想着——对了，我摸着他的头发回答他，阿仔，我们现在不就跟结了婚是一样的吗？
我漫不经心地回想了一会儿，直到艾米的手指抹去了我的眼泪，我才发现我是哭了。我抬头望着L，发现他也在望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着湿润的光华。
我与艾米的婚后生活平淡而温馨，而我在婚礼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L。直到我被诊断为心脏功能衰竭，L才再次来到了坎特伯雷，急匆匆地见了我一面。他当着艾米的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我好好养病，又耐心的安慰了泣不成声的艾米。可是我知道L准是也哭了，他的眼睛微微发肿。
后来，艾米怀了孕，并毅然要生下这个孩子。她无法继续照顾我了，L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迅速推掉了所有工作，休了小半年的长假，只为来到我身边照顾我。
L这家伙总是有着可怕的笼络人心的能力，艾米在我面前很少掉眼泪，却在看到L后哭成了泪人。L温柔的拥抱了她，又耐心的宽慰了她一会儿，最后还从箱子里给她拿出了两张刘易斯演唱会的贵宾门票，虽然我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艾米最喜欢的英国歌手就是刘易斯的。
"你需要放松，宝贝儿，"他温柔地把艾米的头发撩到耳侧，说道，"这儿有我，你不要担心。"
"哥哥，"艾米哽咽着说，"谢谢，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混蛋的了，眼前的两个人都是我曾经发誓守护一辈子的，然而我最终只给了他们痛苦。L就这样再次来到了我的身边，起初我还担心这家伙生活不能自理，会把我活活害死；然而，L现在做什么都麻利而井井有条，一点也没有了昔日那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的影子。
我漫不经心地回想了一会儿，直到艾米的手指抹去了我的眼泪，我才发现我是哭了。我抬头望着L，发现他也在望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着湿润的光华。
我与艾米的婚后生活平淡而温馨，而我在婚礼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L。直到我被诊断为心脏功能衰竭，L才再次来到了坎特伯雷，急匆匆地见了我一面。他当着艾米的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我好好养病，又耐心的安慰了泣不成声的艾米。可是我知道L准是也哭了，他的眼睛微微发肿。
后来，艾米怀了孕，并毅然要生下这个孩子。她无法继续照顾我了，L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迅速推掉了所有工作，休了小半年的长假，只为来到我身边照顾我。
L这家伙总是有着可怕的笼络人心的能力，艾米在我面前很少掉眼泪，却在看到L后哭成了泪人。L温柔的拥抱了她，又耐心的宽慰了她一会儿，最后还从箱子里给她拿出了两张刘易斯演唱会的贵宾门票，虽然我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艾米最喜欢的英国歌手就是刘易斯的。
"你需要放松，宝贝儿，"他温柔地把艾米的头发撩到耳侧，说道，"这儿有我，你不要担心。"
"哥哥，"艾米哽咽着说，"谢谢，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混蛋的了，眼前的两个人都是我曾经发誓守护一辈子的，然而我最终只给了他们痛苦。L就这样再次来到了我的身边，起初我还担心这家伙生活不能自理，会把我活活害死；然而，L现在做什么都麻利而井井有条，一点也没有了昔日那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的影子。
“我不是因为厌倦了而离开你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只是爱慕虚荣，而这代价惨重。我不想再过那样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我想像个正常的绅士那样有稳定的生活，有漂亮温柔的太太，有温暖热闹的家庭。至于在离开你这件事上，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你的感受是同等的。”
L定定的看着我，然后他力不能支似的低下头去，自顾自地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红酒。等到杯中的酒不再晃动了，他才抬起头来。
“我明白。”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你值得那样的生活，Daffy。你是值得的。”
L定定的看着我，然后他力不能支似的低下头去，自顾自地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红酒。等到杯中的酒不再晃动了，他才抬起头来。
“我明白。”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你值得那样的生活，Daffy。你是值得的。”
一个月后，我独自回了一趟香港，时隔多年再次走进了L的公寓。
那颗心脏在我的胸腔里规律而有力的跳动着，和我的身体契合的非常完美，仿佛它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可我还是会常常心慌，甚至是心痛。
公寓比我当年离开的时候更加空旷，屋子里冷的令人发抖。我轻车熟路的走进客厅，又熟练的从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了红茶——这么多年过去了，房间的布局还与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坐在那张有点破旧的沙发上。空气里到处都是L的气息，我偏过头去，还能从靠枕上闻到L头发上的香味。
L说过他忙完了发布会就会回来照顾我的。他失约了，我只好提前出了院，来到香港寻找他。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该死的，我的心脏——它又开始痛了。
那天晚上，L离开医院的路上，他的车遭遇了车祸，与一辆载满了钢材的货车迎面相撞。这样的事故每天都会发生，可是我没法相信这偏偏会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去世了，医生从他的驾驶证上得知他是签过字的器官捐献者，于是，他们留下了他健全的器官。
他的眼角膜令一个千里之外的男孩重见光明，而我，刚好是心脏移植等待者名单里的下一个。
我把手轻轻覆盖在左胸的位置，那是全身最温暖的地方，比阳光还温暖，温暖得——好像我的阿仔一样。
那是我的阿仔，我永远不能拥有，也永远无法忘记的阿仔。
那颗心脏在我的胸腔里规律而有力的跳动着，和我的身体契合的非常完美，仿佛它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可我还是会常常心慌，甚至是心痛。
公寓比我当年离开的时候更加空旷，屋子里冷的令人发抖。我轻车熟路的走进客厅，又熟练的从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了红茶——这么多年过去了，房间的布局还与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坐在那张有点破旧的沙发上。空气里到处都是L的气息，我偏过头去，还能从靠枕上闻到L头发上的香味。
L说过他忙完了发布会就会回来照顾我的。他失约了，我只好提前出了院，来到香港寻找他。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该死的，我的心脏——它又开始痛了。
那天晚上，L离开医院的路上，他的车遭遇了车祸，与一辆载满了钢材的货车迎面相撞。这样的事故每天都会发生，可是我没法相信这偏偏会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去世了，医生从他的驾驶证上得知他是签过字的器官捐献者，于是，他们留下了他健全的器官。
他的眼角膜令一个千里之外的男孩重见光明，而我，刚好是心脏移植等待者名单里的下一个。
我把手轻轻覆盖在左胸的位置，那是全身最温暖的地方，比阳光还温暖，温暖得——好像我的阿仔一样。
那是我的阿仔，我永远不能拥有，也永远无法忘记的阿仔。
我想起L过30岁生日的时候，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了一个丑巴巴的小蛋糕，我点上蜡烛，让他许愿。
他没有犹豫，大声说我希望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我无奈的笑，傻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他笑的很狡黠，你答应我不就灵了吗？
他如今终于实现这个愿望了。没有人会拆散我们了，我们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世俗的苛责，旁人的污蔑，也没法再把我们分开了。
我的右手紧紧贴着胸膛，阿仔的心脏就在我的手心里有力的跳动着。阿仔总是不听话，可他的心脏在我的身体里一直很乖。
"阿仔。"我轻声呼唤道。
心跳忽然加速了一下，我知道这是阿仔给我的回应。
他没有犹豫，大声说我希望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我无奈的笑，傻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他笑的很狡黠，你答应我不就灵了吗？
他如今终于实现这个愿望了。没有人会拆散我们了，我们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世俗的苛责，旁人的污蔑，也没法再把我们分开了。
我的右手紧紧贴着胸膛，阿仔的心脏就在我的手心里有力的跳动着。阿仔总是不听话，可他的心脏在我的身体里一直很乖。
"阿仔。"我轻声呼唤道。
心跳忽然加速了一下，我知道这是阿仔给我的回应。
我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丹纳身上的阳光太过耀眼，刺得我眼睛发痛。我隔着厚厚的羽绒服，用手心去感受心脏的跳动。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也有机会看着那个人在雪地里放肆无邪地快乐...
L离开后我才发现，冬天其实是蓝色的，雪也是蓝色的，透着孤寂的冷光。蓝色，它最温暖，也最冰冷。最和煦，也最孤单。
雪后的世界是冰冷寂静的，所有的温暖，所有的希望都穿越了漫长孤寂的岁月，汇聚在了L的那双眼睛里。
那个蔚蓝的冬天，那个一去不再回头的美好身影。
丹纳抱着一个小雪球跑过来，我弯下腰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爸爸！"他快乐的把雪球拿给我看，又大声说道:"我们回家去吧！"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迟疑而试探的开了口。
"你..."我几乎听不到我的声音，"你是阿仔吗？"
丹纳傻乎乎的望着我，很困惑的叫了一声:"啊？"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丹纳好奇的看了我一会儿，又开口问道:"爸爸，你哭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手套，用小手笨拙地蹭去了我脸上的泪水。我眨眨眼睛，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宝贝儿，"我轻声说道，"我们回家去吧。"
L离开后我才发现，冬天其实是蓝色的，雪也是蓝色的，透着孤寂的冷光。蓝色，它最温暖，也最冰冷。最和煦，也最孤单。
雪后的世界是冰冷寂静的，所有的温暖，所有的希望都穿越了漫长孤寂的岁月，汇聚在了L的那双眼睛里。
那个蔚蓝的冬天，那个一去不再回头的美好身影。
丹纳抱着一个小雪球跑过来，我弯下腰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爸爸！"他快乐的把雪球拿给我看，又大声说道:"我们回家去吧！"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迟疑而试探的开了口。
"你..."我几乎听不到我的声音，"你是阿仔吗？"
丹纳傻乎乎的望着我，很困惑的叫了一声:"啊？"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丹纳好奇的看了我一会儿，又开口问道:"爸爸，你哭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手套，用小手笨拙地蹭去了我脸上的泪水。我眨眨眼睛，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宝贝儿，"我轻声说道，"我们回家去吧。"